一百四十九章:另一個餘宏
  《沐雨圖》中坡石上雨竹四竿,下生蘭草數叢。

  竹葉繁茂下垂,將細雨淋灑下的雨竹風姿表現得十分自然。竹的枝葉用雙鉤法,筆法勁健工細,以汁綠敷染,葉尖略施赭色,青翠欲滴。利用留白表現雨後竹葉上的水珠。端的是大家筆法!

  竹有君子之德,蘊藉自然之性,是外祖所愛之物,更是寄托了舅舅與母親的兄妹之情。

  其實,雲樹上次來舅舅家胡亂送禮,回去後也著意翻過曆年的禮單。以雲家的家資和與李宅的關係,以兩人之名送這樣的禮,這禮也不算厚。

  隻是感情不夠深厚,送了過於厚重的禮,倒容易讓人生出不應該的心思。尤其是雲樹剛回來時,就打壓了李徐氏這樣的心思,她不能自己再撩起她們這心思。

  餘宏起初不知道帶來的禮物裏麵,還有雲樹為他謀劃的心思,雲樹這般維護他,他心中是暖的。再看看眾人,又不由為雲樹擔憂。

  雲樹帶了個師兄來看舅舅和表兄,還替這師兄備了幾乎同等禮物,她待表兄都沒這般親厚。眾人麵上神色多變,不知心裏是如何作想?

  這也怪不得雲樹。她回來這半年多,陪她、教她、護她的都是餘宏,除了與三表哥打過幾次交道,舅舅去看過她兩次,也就是血緣上的關係了。而對餘宏師兄,除了照顧他衣食住行,財物上倒也沒給這麽多,看來以後要對義父、師父、師兄再好點。

  餘宏不知道雲樹現在的想法,隻是雲樹不惜在唯一的一脈血親家中,為他捧了這麽大的臉,他也不能再擺著了沒有表情的臉,讓雲樹下不了台,乃至因為他而在這一家子心中留下疙瘩。

  要消了這一家子人心中初生的芥蒂,隻能證明自己值得雲樹這般看重。

  於是,雲樹瞠目結舌的見了一個從未見過的餘宏,就像脫落結霜的表層殼,走出一個活色生香的人。

  餘宏本出自真國皇族,真國興起之後,仰慕中原趙國的物華風流,對貴族子弟有粗略的中原文化教育,且這半年多來,餘宏細細研讀了雲樹帶過去的好幾大箱書。雖然與秀才、舉人談不了專業的科舉文章,但也博覽詩詞,熟悉人文地理誌,胸懷天下,言談極具趣味又謙恭有禮,舅舅和幾個表哥都被他吸引了。

  雲樹望著餘宏,眼看他眉眼染笑,長袖善舞,左右逢源,流光溢彩的大眼睛中,由震驚逐漸演化成仰慕!在她有限的人生經曆中,這般風流人物,還從未見過這樣的人!而這人還是平常最善舞槍弄棒,以冰山臉示人的師兄!

  引得大表哥李明思連連問是否參加科考?在聽到父母早亡,未有經濟助力參加科考後,連連替他惋惜。而餘宏又抓住機會詢問科考文章之事,言辭神態懇切,說的雲樹都開始懷疑他是不是下年就要赴考。幾個專業科考人員七嘴八舌的給他建議,好不熱鬧。

  雲樹捧著白皙的小臉趴在桌上,麵帶笑容,心裏滿滿的歡喜。這便是她帶師兄來的目的,隻是這場景遠遠過她的預想。

  臨走時,醉意微醺的二表哥甚至邀請餘宏參加他們下次的詩會。

  餘宏保證,若那時還在城中,必赴詩會。二表哥甚至讓雲樹多留餘宏一段日子。

  馬車上,雲樹看著因喝了酒麵頰緋紅的餘宏傻樂。因餘宏畢竟是個少年人,雖然談天熱絡,李竹英並未敢讓他多喝,此時的餘宏揚起醉顏,對雲樹粲然一笑,“你傻笑什麽?”

  雲樹笑愈盛,“宏哥哥喝多了嗎?”

  “並沒有。”

  “沒有啊?沒有很好。”

  “什麽好?”

  “今天見到了另外一個宏哥哥,自然非常之好!”

  “還不是因為你以我的名義準備了那貴重禮物,卻不提前告訴我。”

  “我想讓舅舅和表哥們好好待你。”雲樹溫柔一笑,柔嫩白皙的小臉上一雙熠熠生輝的眼睛認真的盯著餘宏,“我想我擁有的每一分熱鬧,都能分給宏哥哥。”

  這樣情誼深厚的話,卻讓餘宏失了笑意,微微皺了下眉頭,又皺了下眉頭,原本在嘴邊想要告誡雲樹的話,又轉回去。

  “你總是這樣待我,有什麽特別的原因嗎?”這是餘宏第二次問雲樹這個問題。

  數月之前,在縣城的那個破舊巷子裏,他第一與雲樹認真對話的時候,雲樹就曾剖白過對他的全心信賴和關心。數月的相處後,他雖然決心把雲樹當妹妹看待,悉心嗬護、教導,可是幼時的經曆讓他難以安心看待別人待他的好。

  雲樹不明白,為什麽數月相處下來,他還在糾結這個問題?“因為宏哥哥待我好啊!”

  餘宏目光沉沉,又不說話了。並不是所有他誠心相待,誠心依賴的人,都會這般回報他的好。

  雲樹不覺得自己的話有問題,可是餘宏的臉色確實說明那話是有問題的。師兄是塊萬年冰山,不知道他早年經曆了什麽,哪怕熱忱、小心的待他,仍然會碰到他的傷心事。她心中焦灼,可是又不敢問,怕揭開他陳舊的傷疤,他會更傷心。

  “我對張景說,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目光要往前看,我也這樣對自己說。我知道要做到並不容易。若那痛苦之源是心中日漸成長的魔鬼,因為關心、在乎我的人,我一直努力要將它封印起來。”

  是啊,心硬一點,再硬一點,就不會為那已經過去的事情傷懷,不過那時沒人在乎他,他是為了護好自己,逼著自己硬下心腸的。自己也在這樣教導這個小丫頭,可是這個小丫頭卻懷著一腔孜孜不倦的好心,一點點撬開他的封印,讓他一再失神傷懷,而今天喝了酒,這心之弦愈的易波動了。

  餘宏看看坐在對麵的小小雲樹,就是她眼中的神光,就是她一次次誠摯的為自己著想。

  或許,真正的解決之法並不是封印,而是以飽滿的生命狀態化解心魔,可是這更加不易。

  餘宏揉揉雲樹的小腦袋,微微一笑,“你有心了!”

  在外人看來,雲樹是個懂事的小大人,能做出許多讓成年人都自愧不如的事情,可是在他這裏,雲樹就變成了給點陽光就會燦爛的小孩子,明媚的笑顏化作一輪耀眼的小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