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七章:乘肩小女
  農曆二月,已經進入了春季,陽氣回升,冰雪消融,大地逐漸複蘇。

  二月二,龍抬頭,龍之起,雨兒動。不管是即將進入春耕的地域,還是在田裏度過了一冬的農作物,都需要雨水的滋潤。上至皇帝,下至百姓都很重視這時節的雨水。

  耕種之家將草木灰從井邊或河邊一直撒引到家中,稱為引龍求雨,民間流傳著“二月二,龍抬頭,勤播種,盼豐收。”的說法,而城中之人也借此踏青遊春。

  雲姝與嚴世真在景明坊用過早飯,整個活絡起來,繞著皇城,往城南的寶相寺走去。隔著護城河,可以看到,皇城守衛秩序井然的巡視著。

  這時路邊的店鋪都開了門,出行的人也6續增多,街上熱鬧起來。

  一路上,琳琅滿目的新奇物事讓雲姝應接不暇,即便嚴世真牽著她的手,她還是止不住的蹦蹦跳跳,沒個安穩。同時,她又是個愛刨根問底的,東指西問,為什麽,為什麽的問個沒完。好在嚴世真是個見多識廣的,不厭其煩的矮身對雲姝解釋著。遠遠望去,就是一副父女攜遊的和樂圖。1ti1ti

  “義父,寶相寺有您說的那麽好嗎?”雲姝仰著微微紅潤起來的小臉問道。

  嚴世真停下腳步,笑著從袖中抽出帕子,給雲姝拭去鼻尖、額頭細小的汗珠。“我們還要逛一整天呢,你這樣蹦蹦跳跳,可是要累壞的。”

  “不累,不累,我好著呢。”雲姝精神頭兒十足的搖著腦袋。

  嚴世真笑著收回帕子,方道:“寶相寺可不是一般的寺院。大三門上飛禽貓犬、珍奇異獸無所不有;第二、三門有各種鋪子,售賣屏帷、洗漱、弓箭、鞍轡、時果、臘脯等日用之物;再往佛殿裏麵走,則有筆墨等文人之物;廊下還有各類女子的繡作、珠翠、花朵、頭麵等物,都是諸寺尼姑製作的工藝之物;佛殿後麵有書籍、古玩、書畫等文人喜歡的地方;再往後啊,還有占卜、算命之類的。作為京城最熱鬧的地界,絕對是名不虛傳,況且今天是二月二,恐怕更是熱鬧不凡。”1ti1ti

  “那我們快去,快去。”雲姝拖著嚴世真就要往前跑。

  嚴世真笑道:“慢點,慢點,那寶相寺又走不掉,我們慢慢走也會到的嘛?”

  “義父說得那麽好,我等不及了嘛!”雲姝焦急道,說著又賣力的拉著嚴世真走快點。

  不多時,二人來到皇城南麵的禦街上,前方人群最為密集之處,便是寶相寺的所在。

  禦街是整個京城中最為寬大的中心街道,寬約兩百步,兩邊是禦廊。此時街上遊人、客商之類,或騎馬,或坐轎,或乘車,或像雲姝他們一樣步行,已經熙攘一片,熱鬧非凡。

  雲姝正左右張望,滿心歡喜的打量著京中最繁華的街市,耳邊忽然傳來鳴鑼開道的聲音。人流密密的壓過來。她個子小,擠過來的人群,幾乎完全擋住了她的視線,看不到生了什麽,急的直扯嚴世真的袖子。1ti1ti

  嚴世真笑著抱起她,放到肩上。雲姝的視野立時開闊起來,隻見遠遠走來一隊士子,前麵的數排,抬著些禮樂之器,整體年齡看起來都不太大。

  路人紛紛為他們讓開道路,在兩邊熱情觀望著,議論著。這些便是帝國未來的棟梁啊!

  “義父,他們在做什麽?”雲姝看得清了,卻看不懂。

  “我們趕巧了。這是學宮借著二月二龍抬頭的好意頭,帶著滿宮學生,去孔廟祭孔的。一麵是為了尊崇懷念先師孔子,一方麵也是祈求先師護佑,求魚躍龍門。”嚴世真解釋道。

  “學宮?滿學宮的人?那黎哥哥豈不是也在裏麵?”

  “嗯,那臭小子應該也在。”

  雲姝激動得不行,目光在人群中搜索著,努力分辨那個獨一無二的人,耳邊聽著嚴世真如數家珍的介紹。1ti1ti

  “那些捧著禮器而行的是禮生,捧著編鍾、編磬、鳳簫、柷等樂器的是樂生,眉兒有沒有看到遠遠的,長長的羽毛狀物品叫大纛(dao四聲),而手持大纛的紅衣士子是舞生,到時候是要隨著雅樂跳六佾(yi四聲)舞的。這雅樂佾舞禮,可以說是祭孔典禮中最精彩的部分。樂依仗後麵的衣帽有些官職式樣的是獻官,看起來大約是學宮的學官、教官組成。”

  “義父,你懂得好多啊!”

  “義父也是在學院讀了很多年的書的,祭孔大典也參與過好幾次,雖然規模比不上這京城的學宮。”

  “真的?那六佾舞是不是很好看?”

  “嗯,很好玩。”直到現在,嚴世真依然把祭孔當成無趣的學業生涯中的集體玩樂事項,想起當初自己作為舞生,在祭孔禮上出的風頭,就覺得有意思。1ti1ti

  說話間,舞生已經走到了跟前,待細細分辨,雲姝興奮的大叫起來,“黎哥哥,黎哥哥!”一邊叫,一邊賣力的揮著手,企圖引起黎歌的注意。

  “義父,義父,你快看,黎哥哥也是舞生!”雲姝不顧形象的大叫,引得周圍的人紛紛轉頭看她。

  嚴世真看雲姝激動的樣子無奈道:“小心點,你可是坐在義父的肩上,不是在平地上,別激動起來又要跳!”見她聽不進去,隻得一隻手扶著她的腰,一隻手抓緊她的雙腿,將她的身形穩住。

  不遠處的馬車上,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公子,聽到歡快無比的童音,不由向雲姝這邊望過來。待看清雲姝的樣貌,不由微微一怔。“嘖,怎麽覺得這小公子有些麵熟?好像在哪裏見過?卻一時又想不起來了。”1ti1ti

  那公子馬車旁立著的漢子,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想是多年觀察人的經驗,對人臉的分辨經驗豐富,在腦中略一搜索,道:“公子,您覺不覺得這小公子的容貌,有些像年前來我們店中的那個年紀幼小的小姐?”

  經他這麽一說,年輕公子不由點頭,“好像還真有些像。”

  漢子的目光敏銳道:“公子,肩負那小公子的人,像那個年前在天橋底下義診的神醫大夫。”又略在心中分析,頗為疑惑道,“那神醫向來是不喜歡與富家之人打交道,怎麽看起來,他與那小公子的關係甚好的樣子?”

  “有點意思。”年輕公子不由淡笑。

  可是雲姝卻激動的顧不得周圍人的側目,繼續呼喊,“黎哥哥,黎哥哥!”1ti1ti

  黎歌一襲紅衣,手持大纛,滿麵認真的走在舞生隊伍中。忽然在熱鬧紛雜的環境中,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他,不由詫異的向人群中打量,很快鎖定一個高出眾人的白袍小公子在賣力的衝他揮手。

  雲姝看到他的反應後,更是激動得張牙舞爪,“黎哥哥!黎哥哥!”

  黎歌細看那小公子的眉眼,那不是雲姝又是誰?麵上的疑惑轉為驚喜,不由舉起手中的大纛向雲姝揮舞,卻被身邊年長些的舞生喝住。黎歌隻得收住麵上過分的歡喜,小心的半側過臉,又騰出一隻手,悄悄向她揮著。

  雲姝激動得與他對揮,而忘了說話。

  本來黎歌去年剛入學宮,這舞生選拔還沒能輪到他,而且這禮樂舞生早早就回學宮準備祭孔了。因為其中一個舞生過於激動,反而病倒,形貌俊雅的黎歌便被臨時找來做替補。昨天一天加半夜,他幾乎都是在練六佾舞。為了防止出意外,教官還特意挑了一個舞藝熟練的,在旁邊時時提點他。1ti1ti

  此時,竟然看到雲姝,實在是意外之喜!

  雖然有高高的舞具阻擋視線,雲姝的舉動還是引起了對麵之人的注意,將雲姝興高采烈的舉動當成是與自己打招呼,也熱烈的回應她。實際上,雲姝根本沒注意到隊伍那邊的情形。

  值此踏青遊賞之際,李維翰和幾個富家子也出門熱鬧熱鬧,正在街對麵,坐在銀鞍白馬上,看這祭孔的隊伍。

  李維翰覺得讀書無趣,讀書人也連帶著在他眼中變得無趣。可是出身書香世家,他又不能說自己討厭。父親若是知道他這般心思,保管能把他的不喜歡給打成喜歡。

  今日本想著禦街上熱鬧非凡,沒想到遇到學宮前去祭孔,把路給堵了。他正是百無聊賴,卻無意間看到街對麵男裝打扮的雲姝在跟他打招呼,立即歡喜起來。沒想到,這世上竟有這樣巧的事情!什麽踏青跑馬都變得沒意思起來,遂招來跟隨的漢子,吩咐了一番,跳下馬,把韁繩交給他,便帶著另一個漢子,沒盡人群中。1ti1ti

  “你哪去啊?”他身邊的另一個華服少年,現他竟然招呼都不打,就走了,急嚷道。李維翰隻是揮揮手,頭也不回接著走。

  “你家少爺這是做什麽?”華服少年憤憤的問給李維翰牽馬的漢子。

  “少爺說看到了熟人,要去打個招呼,請各位公子盡情玩樂,不必等他了。”

  “這人,竟然不說一聲就走掉了!”華衣少年麵露不滿意,又四處打量。

  “一起出來耍,少了他多沒意思。”另一個青衣少年也現李維翰不見了。

  華衣少年低頭問牽馬漢子,“你家少爺遇到什麽熟人?我怎麽瞅了一圈,也沒見個熟人的影子?”

  “這個少爺沒說,小的也不知。”牽馬漢子恭謹道。

  “這個李維翰,真是想一出是一出,絲毫不顧及咱們的兄弟約定。”

  “唉,算了,咱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一直不言不語的藍衣少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