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賊人入牆
  “眉兒,你不要嚇義父。義父以後會像你父親、母親一樣照顧你,愛護你。義父保證,這次絕不會食言。”嚴世真看雲姝呆呆的樣子,禁不住伸手去抓雲姝的手腕探脈。

  雲姝收了眼淚,淡淡道:“義父,我沒事,您也去歇歇吧,我要去看看母親。”

  “眉兒?”看著這倔強的小丫頭,嚴世真覺得心裏也苦起來。

  暖暖的苦藥下肚後,雲姝覺得精神好些了,隻是抬腳下床卻覺得每一步都像是陷在泥沼中,重的抬不起來,渾身的力氣一點都提不上來。

  雲姝扶住床沿,驚道:“義父,為什麽我的腿腳使不上力氣?”

  “眉兒,先不要下床。”嚴世真忙放下蜜餞,小心將她抱回床上,蓋好被子。“你悲慟太過,又一天都沒有吃東西,現在都這麽晚了,再不吃些東西,身體會頂不住的。我讓紫韻給你拿些吃的東西過來,吃了再去看你母親好嗎?”

  身體實在沒有力氣,雲姝便點了點頭。

  “紫韻,紫韻,快把晚飯拿來,眉兒要用飯。”嚴世真第一次大呼小叫起來,聲音裏帶著歡喜和別的一些東西。可是當時的雲姝沒心思想這個,一想起母親她就覺得心痛的不行。

  廚房也準備著,很快三菜一湯擺上小桌,又搬到床上。

  雲姝回過神來,看著燭光下的嚴世真愁容滿麵,早已沒了前些日子天橋下懸壺濟世的灑脫,卻還努力用笑容安撫她。心中不忍道:“義父,眉兒剛才言辭有失,冒犯了義父,義父不要放在心上。”

  雲姝的安撫,讓嚴世真更覺慚愧。這個小丫頭一旦神思正常,便又陷入讓人難以安心的小大人狀態。“眉兒,你並沒有說錯什麽,都怪義父醫術不精。”

  “其實在義父之前,有好幾個大夫都跟我說過母親時日不多,是我不肯放棄,想著義父的神醫之名,能夠多些希望。而義父來後,母親的精神的狀態確實好些了,這讓我心中的希望又變得更多些。我隻是,一時間難以接受這個事實,才會做出那樣的事,說出那樣的話。”雲姝抓住嚴世真的大手道,“請義父寬心,眉兒不怪您。”

  “眉兒,你這樣懂事更讓人心疼。以後的事都交給義父,你小小年紀。。。”嚴世真說不下去,幾乎哽咽。

  雲姝抱著他的手臂道:“眉兒以後都要依仗義父了。義父忙了一天,也還沒來得及用飯吧?就陪我一起用些,好嗎?”

  嚴世真趕忙收了情緒。“義父失態了,眉兒快吃些東西吧。”說著給雲姝夾菜。

  雲姝道:“義父也忙一天了,多用些。”說著也想抬筷子幫嚴世真夾菜,無奈手抖得厲害,菜都撒到了桌子上。心內苦笑,自己這是怎麽了?

  嚴世真見她夾不起菜,便夾了菜放進雲姝的碗中,“眉兒想吃什麽,義父為你夾。”

  “謝謝義父,我是想為義父夾菜,隻是不知道怎麽了,手抖得厲害。”

  嚴世真放下筷子,拿起雲姝的手腕按了片刻。“用過飯,過會兒就好了。”掃了一下桌上的飯菜,“不若先用些雞湯。”說罷動手給雲姝盛了一碗,放在她麵前。

  久燉的雞湯色微白,油膩之氣也消減,已經骨肉剝離,用起來不費事。

  “謝謝義父。”

  雲姝低頭默默的喝湯,吃菜,不再說話,用了些飯後感覺力氣回來些。撤了飯菜,又起身。“紫韻,幫我穿衣吧,我要去靈堂。”

  “眉兒,義父陪你去,好不好?”

  “好。”雲姝牽起他的大手,隻覺掌心溫暖,“義父的手很暖。”雲姝仰頭對嚴世真微微一笑,讓人覺得她十分需要這溫暖。

  嚴世真緊緊將雲姝微涼的小手攥在掌心,想暖熱她的小手。

  “走吧。”

  “嗯。”

  一高一矮兩個孤寂的人在暗淡的暮色中向前院走去。

  幾個月前,雲姝牽著母親的手,這樣走過院落。那時秋風初冷,滿院白挽,她們一起去看父親。幾個月後,雲姝牽著義父的手,穿過滿院白挽,卻是要去看母親。那一樣的靈堂,祭品、長明燈。

  黎歌萬萬沒想到,前一日還與他說話的雲嬸嬸竟然撒手人寰。正月裏不用進學,他幾乎又住在了雲宅,陪伴雲姝,極盡可能的體貼照顧。

  前三日,雲姝一次又一次哭暈過去,其後她吩咐孟管家,家中一切事照舊,如果有拿不定主意的找義父商議,便把自己關在雲進同的書房中。

  年節一過,淺淺的春風開始扳褪寒裳,在城南城北激蕩,萬物漸生揚。

  雲宅整個陷在落寞中,萬物華,卻讓這個院中生出荒蕪之感。

  雲姝翻遍雲進同的信劄和母親留給她的信箋,又開始翻那滿架的書,想要在裏麵找一個答案。她該怎麽辦?怎麽辦?她滿心都是灰燼,努力想要找一個支撐,不然她就要瘋了。

  雲姝痛哭時,黎歌在旁邊陪著她;在她哭暈後,黎歌在床前守著她;雲姝把自己關在書房裏時,黎歌在廊下耐心勸她用些飯菜;雲姝幾乎沒日沒夜在書房翻閱那些書,他默默在門外陪她。

  嚴世真勸黎歌去休息一下,黎歌堅決不同意;勸雲姝,她更是不聽。嚴世真見這兩個孩子一個比一個瘋魔,心中無奈,小孩子怎麽都這麽倔強?他一個半路出家的義父,實在不知道該怎樣開解小孩子。不少時候隻能出門借酒澆愁。

  一天,嚴世真又出門飲酒,很晚才起身回去,已經喝的踉踉蹌蹌。在巷子的拐角撞上一個穿黑衣服的人,那人肩上扛著一個很大的包袱,走得飛快,差點將幾乎閉眼走路的嚴世真撞倒地上。他後退幾步,撐著牆才站住腳,不由抬起醉眼看了那漢子一眼。隻見那人滿麵凶相,也沒想向他道歉,繞開他繼續急急趕路。

  嚴世真喝完酒,不耍酒瘋,隻是脾氣愈的好,也不計較,低頭撩撩袍子,正要邁步,卻瞥見幾步之外的地下一朵白絨花。那麽的熟悉!這些日子,雲姝的頭上一直別著,刺激著他的神經,讓他時刻都為自己的醫術不精而滿心慚愧。

  嚴世真再次抬頭,這是哪裏?這不正是雲宅外麵的小巷!雲姝每天把自己關在書房,白絨花怎麽會在這裏?他一個激靈,立刻清醒了。回身再看那黑衣漢子,已快要走到巷子中間,那個碩大的包袱抗在肩上,異樣的可疑。

  一個直覺告訴他,不管那漢子包袱裏是什麽,他必須攔下來,否則他會後悔。隱約想起剛才從巷子那頭那拐進來,旁邊似乎還停了一輛馬車,他還納悶,這麽晚了,怎麽會有馬車在那個角落停著。一麵想,一麵腳下力,追奔過去。

  那黑衣漢子畢竟肩上扛著形製不整的包袱,行動度受限。在幾個縱身後,嚴世真一個翻身站到那黑衣漢子前麵。

  那漢子見剛才那個醉鬼忽然跳出來攔路,心下就知不好。嚴世真還未來得及說話,漢子就淩厲一拳直衝麵門砸來,毫不留情。

  嚴世真本想牽著那漢子的手腕向後拖再飛起一腳,但那漢子身上還扛著包袱舍不得放下。隻得改變招式,他一抓之下精確的抓住那漢子脈門力,一個轉步將那漢子的胳膊扭到背後,抬腳踢其膝窩,在那漢子重心不穩,傾身前撲時,從漢子肩上搶下那個碩大的包袱。

  那漢子自知不敵,爬將起來,惡罵一聲,翻身逃走。

  嚴世真也不追,慌忙打開包袱,裏麵不是別個,正是一個小腦袋,再把包袱褪下去,他幾乎覺得心髒被射了一箭,那不是雲姝又是誰?

  包袱中的雲姝似乎睡了過去,抓起她的腕子,探了下脈,又撥開她頸後的頭,一個紫紅的掌印。竟然對一個孩子下這麽重的手!嚴世真將包袱剝下來拿在手中,又將雲姝橫抱在懷中,快步向雲家趕去。

  嚴世真抱著雲姝也不走正門,一個縱身,翻牆進了院子,見滿院漆黑,雲宅人都已睡下,隻有書房的燈還亮著,跨步到廊下,卻見黎歌歪倒在地上。

  嚴世真自省:難道自己真不是個靠譜的人?虧雲兄一直相信自己,醫術上,不能救回他的妻子,看護上,又讓他的女兒險被擄走,而自己隻顧飲酒排遣煩悶。若不是那朵白絨花,自己怕是死也無顏再見雲兄。

  他抱著雲姝踹了管家的門,冷冷道:“家中進了賊人,怎麽都睡得這般死?”

  孟管家這些日子也累的不行,睡得沉些,被叫醒後,衣服也來不及穿齊整,慌忙衝進院子,見嚴世真懷中抱著個人,走近一看竟是黎歌。嚴世真已經把雲姝放進書房的小榻上,又出來將倒在廊下的黎歌抱進去。

  孟管家慌忙走近,聞到嚴世真一身酒氣。“嚴先生,這是怎麽了?”

  嚴世真一腔怒氣,氣自己,也氣這些人,但自己終究不是雲宅的主人,雲姝處理家事還要靠這些人,隻得克製脾氣,冷言道:“我飲酒歸來,在巷中被一個肩扛大包袱黑衣人給撞了,因覺得落到地上的白絨花異常,與那漢子動了手,搶來包袱卻見裏麵竟是眉兒!回來見書房門大開,黎公子倒在廊下。家中沒有人守夜嗎?怎麽都睡的這樣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