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各執己見(1)
  沈持聽完卻直搖頭,他歎了口氣,回道:“我明白,舅舅所思所慮都是為我做最好的安排,可我卻不想害了她。”

  “害了她?”

  夏琛大為不解,他真不知道沈持這腦袋裏是在想些什麽。以往自己可從未見他這般拘泥不前過,而如今卻連一個想法都如此瞻前顧後。

  沈持抬眼與夏琛四目相對,回道:“舅舅難道忘了,我是個妖毒入骨的人嗎?上個月妖毒發作時,我還差點傷害了她。我連自己的神智都控製不住,怎麽不算連累她?雖說鎮遠將軍戰功赫赫,在黨爭中難以置身之外。

  但他們家畢竟在西蜀呆了十多年,與京中各世家權貴利益往來還不深,若想盡力在京城這潭泥沼裏獨善其身,那還是有可能的。若隻看京中局勢,貌似我還能與太子相抗,但若放眼全國,鄭氏一族根基穩固,我與太子相差的豈止一星半點?若有一日我成了敗寇,難道還讓她和我一起淪為階下囚嗎?”

  夏琛止不住歎氣,頓足道:“唉,說到底還是怪舅舅。早年間,我夏氏一門是何其榮耀?可自你母親入宮,我感覺自己在京城呆著毫無意義,便撇下族中一切去雲遊四海。若我當時沒有離家修道,咱們夏氏一族何至於半道中落?你又何至於在此畏首畏尾?”

  對於夏琛所言,沈持無所謂的笑了笑,他寬慰道:“舅舅何出此言?凡事冥冥之中皆有命數,就算舅舅當年沒有離京,母妃也一樣會被皇後針對,我們母子就算沒有身中妖毒,也同樣會被皇後置於死地。並且,若沒有舅舅早年修道的機緣,我又那能等來初陽師父,得以壓製妖毒苟活到現在?”

  夏琛雙手扶膝,歎了口氣:“此話也對,唉,一切都是命數。”

  說罷,夏琛神情又變得黯然,也不知是想起了什麽。

  沈持見夏琛一直望著湖對岸的祭品貢桌,便起身結束這格外沉重的話題,說道:“現在夜風已經漸起,等會兒若是風大了,反倒不好給母妃燒冥紙了。舅舅,不如我們現在就先過去祭拜母妃吧?”

  夏琛的思緒被沈持拉回,他朗聲笑道:“也好,現在便過去吧。”

  見夏琛起身,船舫對岸候著的下人忙將火折子取出。一個新來的小雜役許是想討夏琛歡心,自作聰明的準備幫夏琛將香燭點燃,卻聽見夏琛急聲製止道:“放著別動,我親自來。”

  小雜役被夏琛這聲嗬斥嚇得手哆嗦,幸之又幸沒真將香燭點燃。

  其他立在一旁的下人也都暗道慶幸,府裏的老人皆知,這曆來與貴妃娘娘相關的祭祀,無論事物大小全都是由夏丞相親力親為。

  若方才真讓那不知死活的小蹄子將香燭點燃,夏丞相不但不會誇小雜役機靈,反而還會陰鬱一天,連帶著全府一起受過。

  小雜役把頭埋的低低的,彎著腰將火折子雙手奉至夏琛麵前。

  夏琛麵無表情的取過,將香燭一一點燃,又再把燭台香爐仔細擺正,方才滿意的吹滅火折子。

  沈持雖然已不是第一次同夏琛一起祭拜生母,但這卻是他第一次見到夏琛因下人主動幫忙而麵露不悅。

  夏琛作為北梁左相,在外是雷厲風行說一不二,怎麽回到府裏卻因為下人上前幫忙這樣理所應當的事情而發怒?

  沈持曆來都知道舅舅與自己母妃姐弟情深,可方才發生的那一幕,他總感覺有一絲怪異之感。但若讓他此刻細說,他又一時說不上來。

  正在沈持納悶之時,夏琛遞了三支清香到他麵前,說道:“給你母親磕個頭吧。”

  沈持輕“嗯”一聲上前接過,作揖將清香插入香爐後,便跪在蒲團上開始磕頭。

  他額頭牢牢抵著蒲團邊角,因布料接頭縫的太厚,膈的皮膚還有些微痛。

  沈持音色陰沉,道:“不孝子沈易書來為母妃敬香了。”

  沈持頓了頓,又低聲道:“不知何時,再得與母相見。”

  夏琛在一旁聽的甚是動容,眼眶紅紅的接話道:“一定有再見之時的,一定……”

  ……

  太子跟隨皇後傳召自己的侍從到達立正殿時,鄭皇後正與鄭丞相在喝茶。

  兩人齊齊看向太子,卻並未急著說話。

  太子見禮道:“兒臣拜見母後、外祖父。”

  鄭丞相端著架子,輕“嗯”一聲便沒再開口,他看向鄭皇後,等著鄭皇後替他問話。

  鄭皇後會意,向太子指著一旁的座椅,說道:“慕兒坐到我身邊來。”

  太子應聲,微笑著坐到了鄭皇後身旁,見鄭皇後如此聽從鄭丞相的安排,便在心裏暗道韋宿行事有先見之明,同時也對鄭皇後接下來要說的話,有了一些大致的猜想。

  鄭皇後也沒兜圈子,開門見山的直接問道:“慕兒,京渡驛之事……聽說你讓京兆府尹出來頂罪了?”

  太子運籌帷幄的笑了笑,回道:“確有此事。正好京兆府時常幫著玄法觀運送物資,讓京兆府尹以失察之名,為玄法天師頂下這樁過錯恰好合適。”

  鄭皇後的眉頭皺了起來,反問道:“頂罪的名頭倒是安下了,可這子虛烏有的失察,你父皇豈能不知?”

  聽鄭皇後說到這兒,太子反而得意起來,笑道:“若是為此,那母後和外祖父便可放心了。”

  鄭丞相放下茶盞,感興趣的問道:“為何?”

  太子裝腔作勢的理了理衣袖,自豪道:“父皇渴求長生,平日對玄法天師豢妖之事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即使現下發生了京渡驛妖毒這樣恃寵而驕的禍事,可就算父皇再怎麽生氣,依照他一貫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性子,他也一定會保下玄法道的。但至於如何保,卻需要父皇費些頭腦。而兒臣……主動為父皇解決了這個難題,父皇高興都還來不及,又怎會因為這些有得沒得的事而怪罪兒臣呢?”

  鄭皇後反倒狐疑起來,她緊接著問道:“慕兒,你如此主動的力保玄法天師,不僅是為了在你父皇麵前博一個好印象吧,你是否是在暗中還有什麽謀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