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再窮不能窮教育
  白塔寺下,日頭偏西。

  都說最美不過人間四月天,微風拂過,柳枝也隨著搖擺起來,空氣中彌漫著沁人的花香。

  隻不過今日的北海由於迎來了客人的緣故,顯得不是那麽的謐靜。

  人群中為首的那個年輕人身著四團龍緋袍,麵帶著笑容對眼前的風景指指點點。在他身後半步遠的位置上跟著同樣穿著紅袍的人,他們有一些拘束,但也互相談笑風生。再往後,跟著的侍衛們雖然對前朝的皇家園林也頗為好奇,卻因職責所迫而目不斜視的跟在後麵。

  走到白塔寺的正下方時,朱棣麵帶笑意的說道:“本王喚諸位大人前來,主要是聽聞大人們工作勞苦,為國為民沒有一天懈怠。今日就一起放鬆放鬆,觀賞一下這北方難得的山水美景。”

  朱棣現在身後跟著的三位可不是一般人,按現代人的理解,他們的官職大概就是省高官、省公、檢、法機關三合一的領導和北京軍區司令員。如果是放在穿越之前的朱棣,見到這裏麵隨便哪一個人都會被嚇的兩股戰戰,話都說不利索。然而現代人去看古代人不自然的就會有一種優越感,更何況朱棣還知道他們每一個人未來的結局,自然也就能以一種超然的心態去麵對這些人。

  布政使李彧和按察使趙全德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身前這個年輕的燕王意欲何為。

  都指揮使陳亨倒是有些不滿,他心想你既然知道我忙,還把我拉過來陪你遊山玩水?

  這個陳亨確確實實是一個帶過兵,打過仗的將領。太祖起兵的時候便帶兵投效,之後就一直在徐達帳下四處征戰,建國之後更是守在大同這個抗元的一線城市上累積戰功。不過雖然曾經是朱棣老泰山的部下,在此之前卻和朱棣並沒有太多交集。

  雖然在非戰時無權調動除自己親兵以外的部隊,但朱棣這個燕王在名義上還是北平所有軍隊的最高統帥,因此陳亨也隻得壓下心中的不滿。

  朱棣看大家好像對自己春遊團建的這個說法沒什麽反應,便繼續說道:“暴元雖然殘虐,可這園林修建的倒還有幾分風趣,諸位認為我大明比之如何呢?”

  李彧回答道:“蒙元乃塞外番夷,國家起於馬背之上,如何能與我大明的能工巧匠相提並論。”

  聽得這麽說,朱棣停下了腳步,轉過身略帶玩味的看了李彧一眼。

  “那布政使大人比之蒙元的官吏如何?”

  陳亨在投靠之前曾經是元朝的萬戶,朱棣這話雖然不是對著自己說的,但卻有可能是在點自己。

  而布政使李彧一聽這話就知道來者不善,自己得小心應對。

  “回稟王爺,臣雖不才,卻也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兢兢業業不敢出絲毫差池。王爺何處此言呢?”

  朱棣笑道:“不要緊張,本王就是隨口問問。布政使可知現如今北平城內有多少戶人家呢?”

  李彧這才算是看明白了,燕王這是要考較自己呀。說來也有趣,李彧因為在未來牽扯進貪汙的案子而出名,本身的工作能力卻不是太差,可能是因為就算是貪汙也是需要智商的吧。

  “若不算附近州縣的話,府城內大約有兩萬一千餘戶。”

  朱棣繼續問道:“其中匠戶,民戶各幾許?”

  這個問題還真難住李彧了,明朝沿襲了元朝的配戶當差的製度。配戶當差就是官府人為的規定每家每戶可以從事什麽職業,農民的兒子隻能當農民,木匠的兒子就隻能當木匠。

  這個製度雖然在一定程度上方便政府去管理和統計,卻死死的把百姓的階級地位限製住了。

  恰巧此時明朝還沒開始第一次人口統計,因此各地方官員對自己手底下的民戶數量都隻能估摸著的大概。

  “這。。。匠戶大概有。。”

  朱棣看李彧磕磕巴巴的,半天也說不出來個一二三來,就把頭轉向了陳亨問道:“北平府十三衛在編多少人?”

  陳亨立馬回答道:“十三個衛所全部滿編,共有七萬四千人,沒有有空額的情況。”

  朱棣接著問:“居庸關城防如何?”

  “居庸關由千戶覃行鎮守,城高三丈,百人守之,萬夫莫窺。”

  “本王欲在延慶州增設一個延慶衛,都指揮使大人意下如何?”

  陳亨皺了皺眉頭:“這新的延慶衛由何人負責?”

  “任命將領這種事自然是都指揮使的責任,至於士兵的空額,可以從我的親衛中抽調一部分,剩下的再慢慢補上。”

  “既然如此,臣沒有異議。”

  朱棣見陳亨挺上道,也是比較滿意。其實他也不是想一上來就開始奪權,主要是現在蒙古人還時刻想著回到中原來,邊境時不時的就會發生小摩擦,朱棣可不敢把防守的任務完全交給別人。當然了,在這樣的戰略要地是肯定要暗中布置一番。

  朱棣轉過頭麵帶笑意,對著李彧說道:“李大人,可想起來了嗎?”語氣雖然平和,但配上高大的身材,卻又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

  李彧臉色鐵青的回答道:“臣不知。”

  朱棣接著問道:“城內百姓識字率可有三成?”

  “不到兩成。”

  朱棣臉色一變,說道:“食君之祿,擔君之憂。李大人可不能在其位,不謀其政啊。”

  這話算說的相當嚴重了,李彧額頭上的汗順著就流了下來。心裏還在納悶,自己也沒得罪這位燕王啊,怎麽就如此針對自己。

  朱棣接著說道:“中原地區自南宋起,已經脫離漢人統治近三百年了,南北文化差異巨大。北平雖是邊疆重鎮,卻有無比龐大的發展潛力。本王欲新建一所府學,在北平行教化之事,大人們有何看法?”

  一直跟在後麵沒吱聲的趙全德這時站了出來,他的職責是考核吏治,主管刑法。

  “這自然是一件大好事,但是辦學的錢糧從哪出呢?”趙全德問道。

  朱棣回答道:“由王府出。”

  一行人邊說邊走,已經到了瓊島的最高處,整個北平城一覽無餘,朱棣依稀可以看出來這座城市後世的樣貌。回憶著一天前自己還在高樓林立的北京,不由得出了神。

  不過現在還有正事要做,趕緊便收回了思緒,朱棣對著李彧說道:“我送你一首詩,希望你能好好琢磨一下自己應該幹點什麽。”

  “明日複明日,明日何其多!

  日日待明日,萬事成蹉跎。”

  眼前的三個人顯然被朱棣的詩嚇了一跳,李彧和趙全德是正經的文人,自然能聽出來這詩非同一般。詩裏麵的意思還是很淺顯的,陳亨雖然有些不明覺厲,但也明白這個王爺是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人。

  不過唯一讓人疑惑的是在傳聞中朱棣就是個愛打打殺殺的粗人,對詩詞歌賦可沒什麽興趣,這讓人難以相信這詩是他創作的。

  “王爺有如此才華卻聲名不顯,真是聞名不如見麵。”趙全德拱手說道。

  朱棣老臉一紅,說道:“由於如今科舉停辦,導致很多生員沒有繼續學習的途徑和意願,然而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教育是不能停下來的。這也是我想興辦學校的初衷,還勞煩李大人照顧一二。”

  李彧趕緊躬身道:“王爺大義,臣自愧不如。”然而他心裏想的卻是,這王爺莫不是讀書讀傻了,花自己的錢給國家培養人才?

  “現在停止開科取士了,但不意味著科舉就一直不辦了”朱棣的話裏若有所指。

  原來是這樣,李彧一下就明白了,這是培養自己勢力的好機會呀。若是現在出資,未來等科舉一恢複,這些學子都有機會成為自己官場上的政治資源,而且這消息的來源肯定是靠譜的。

  這時,趙全德突然開口道:“臣願資助學府五百兩白銀,為我北平學子謀一份福利。”

  李彧一聽,這個老油條表態表的也太快了,趕緊說道:“臣也願意出資五百兩。”

  朱棣滿意的點了點頭,哈哈笑道:“好啊,再窮不能窮教育,你們說對不對”,表麵上雖然挺高興,心裏想的卻是這倆人貪了那麽多,就肯出這麽一點。

  “那學府前期的籌備工作就拜托李大人了。”

  “王爺客氣了,這是臣的分內之事。”

  朱棣伸了個懶腰,這太陽一曬,人的困勁就上來了,加上昨天一宿沒睡。於是便說道:“既然這風景也看過了,各位大人就各自去忙吧。”

  “臣告退”

  回王府的路上,朱棣琢磨著自己的學府雖然重點並不在儒學經典和詩文之上,但還是需要一位真正有才學的人過來撐一撐場麵,畢竟不能隻靠著自己的厚臉皮抄來詩句進行招搖撞騙。

  仔細想了想,那個寫後世語文必修課文《送東陽馬生序》的宋濂現在應該已經在被流放到四川地路上了。其他朱棣能想的起來的文人好像都不在了,再往後數一數就隻有未來的內閣“三楊”,然而這三人比自己年齡還小,肯定指望不上。思來想去就隻能去找一找那個“黑衣宰相”姚廣孝了。

  姚廣孝雖然以造反出名,自身的才學卻是相當不錯的,並且與宋濂,高啟為首的眾多文人關係都不錯,把他請過來應該能撐起這麵大旗。

  然而朱棣並不知道姚廣孝現在在哪個寺裏當和尚呢,隻能喚來侍衛,囑咐他跑一趟南京僧錄司,詢問一下法號道衍的僧人在哪裏出家,把人家給請過來弘揚一下佛法。朱棣還不放心,怕侍衛把人硬綁過來。特意強調要遵從道衍大師自己的意願,不要強逼著。

  不過曆史上人家也是上趕著過來給朱棣洗腦的,此行問題應該不大。

  回到王府朱棣已經困得不行了,睡覺前還告訴丫鬟們在晚飯前叫自己起來,隨即便沉沉的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