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八六章 油鹽不進
  飛速的把一筷子粉絲塞進嘴裏,袁殊把筷子往碗上一搭,抹了一把嘴說道:“我好了,你們先吃。”

  看他的意思是要站起來活動手腳,兩個保鏢下意識的站起身。

  “不用……這麽小心做什麽?”袁殊壓低聲音說道,“這是南京,又不是上海,我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人物……”

  被他一勸,兩個保鏢又老老實實的坐了下來。

  袁殊裝不漫不經心的樣子,點了一根煙,慢悠悠的往門口走去。

  他本意是想打個來回,讓方不為注意到他,再看清他的臉。

  但他剛經過方不為的麵前,一顆白點閃電般的向他飛來,沾到了他的胸口上。

  袁殊下意識的一低頭:是一顆紙團。

  再看方不為,連頭沒抬,自顧自的啃著骨頭。

  這還用猜麽,方不為這明顯是有備而來……

  袁殊悚然一驚:他是怎麽知道自己會來這裏,又是怎麽跟上來的?

  根本沒辦法用道理解釋。

  袁殊不動聲色的把紙團摘了下來,用眼角的餘光往後看了一看,見保鏢和司機都沒怎麽注意他,飛快的把紙條攤開:

  別胡跑,晚上老老實實的在房間等我……

  袁殊更覺不可思議:方不為知道自己住在哪?

  好吧,光自己在這裏胡猜,毛用都沒有,還不如晚上見到他的時候,再問個明白。

  想到這裏,袁殊順手把紙條湊到煙頭上,燒成了紙灰。

  ……

  等保鏢和司機吃完,會了賬之後,又護衛著袁殊離開。

  方不為一點都不著急,慢慢的吃著,等他離開時,不多不少,剛好十點……

  ……

  與北平比起來,南京要暖和的多,但也潮濕的多。

  不過方不為早已習慣了。

  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人,還怕一點露水和潮氣?

  霧很大,燈光透光窗戶,站在樓下看,像是一隻巨大的熒火蟲,根本透不了多遠,這更是給方不為創造了便利條件。

  他數了數房號,確定了袁殊的位置,一個縱躍攀上了一樓的屋簷。

  三樓而已,對他來說不費吹灰之力……

  袁殊坐在椅子上,正對著窗口。

  不過天是陰的,他又沒敢開燈,所以方不為爬到窗台上的時候,他根本就沒發現。

  直到窗忘掉被人輕輕的推了一下,他才發現,方不為來了……

  雖然已經提前打過招呼,知道是方不為,但袁殊還是感到一陣莫明的驚悸,好像今晚一定會有大事發生一樣。

  所以,他手裏一直握著槍,還開著保險……

  “不用那麽緊張!”方不為關好了窗戶,低聲調侃了一句。

  “不知為什麽,心驚肉跳的……”袁殊念叨了一句。

  方不為猛的一愣。

  第六感這東西說不清道不明,就算他活了兩輩子,也不確定這玩意是不是真的存在。

  “別自己嚇自己!”方不為勸了一句,在袁殊對麵坐了下來。

  “川島是你殺的?”方不為剛坐下,袁殊就問道。

  “對!”方不為點了點頭。

  袁殊能猜到這件事,方不為並不奇怪。

  畢竟上次分別的時候,方不為說的很明白,他就是要去殺人的,還告訴袁殊,隻要這個人一死,他就知道是誰……

  聽到方不為肯定的答複,袁殊並不意外,他意外的是,方不為為什麽突然就盯著川島了?

  就袁殊知道,自全麵開戰後,這個女人雖然被放回了國內,但一直被限定活動範圍中。

  沒有高級首腦點判斷,她就隻能在活北一動,不能去東北,也來不了南京和上海……

  “他盯上我了……”方不為歎了一口氣。

  其實是陰差陽錯。

  他順著胡山,查到川島,本想閑著也是閑著,順手殺了也就是了。但誰能想到,這個女人竟然居心不良,想辦處己挖出來?

  可惜,終歸遲了一步,讓這個女人得逞了一半……

  不過沒必須對袁殊講那麽細,不然還得想辦法給他解釋,自己怎麽知道胡山是被川島的人帶回了北平……

  “什麽?”袁殊猛的一驚,“你……暴露了?”

  “差不多!”方不為沉吟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雖然日本人還沒有什麽證據,或是連調查的方向都沒有,但岩井英一,影佐禎昭,甚至板垣征四郎,都清楚無誤的聽到過,‘齊希聲就是方不為’這句話……”

  “這和徹底暴露有什麽區別?”袁殊眼睛直往外突,“你這個身份,已經廢了……”

  誰說不是呢?

  方不為黯然的點了點頭。

  該死的川島,再殺一千刻苦也不足惜……

  終於暴露了啊!

  袁殊感覺自己現在的心態很奇怪。

  雖然震驚,但卻沒多少遺憾,更多的,反而是慶幸……

  慶幸什麽?

  方不為終於不用在刀刀尖上跳舞了?

  不,不完全是這個。

  他現在做的事情,又何嚐不是在刀尖上跳舞?

  不過相比較起來,安全性比方不為強多了。

  應該是,方不為終於不用再去送死了……

  方不為的所做所為,用“直接送死”做比喻都不為過。

  好了,身份徹底暴露了,方不為也總該消停一下了吧?

  也更不用覺的可惜。

  反正再有一個多月,方不為如果不按馬春風的要求回重慶,他的這個身份,也會被軍統捅給日本人的……

  不過袁殊很奇怪,川島是怎麽知道的?

  “是胡山,無意間自言自語,被他的養子胡山聽到了一句……而這個胡山,幾個月前被川島收攏到手下,當了漢奸……”

  “完了,身份暴露了?”袁殊看似可惜,實則竊喜的說道,“怎麽辦,回延安?”

  方不為搖了搖頭:“現在還不是時候?”

  袁殊有經絲不好的預感,警惕的問道:“你想幹什麽?”

  “嗯……?”方不為這一聲拖的很長,“有沒有辦法,帶我見一下影佐禎昭,岩井英一,更或是板垣征四房郎……”

  “不可能!”袁殊頭搖了撥浪鼓似的。

  別說他沒辦法,就是有辦法,他也不會去做的。

  難道方不為見這樣人,是為了和他們聊天?

  “怪我,沒說清楚!”方不為隻以為是太難,袁殊才拒絕的這麽快。

  “隻是看一眼,哪怕隔著馬路,遠遠的看一眼就行……”

  他是想通過監聽這幾位,判斷一下日本人對自己的懷疑程度,以及岩井英一針對自己的調查決心有多大。

  如果能補救,自然要辦法補救,畢竟離抗戰勝利還有三年多呢。

  實在補救不了,也可以從這幾個日方頭目這裏偷聽情報……

  “別想了,看不到的!”袁殊歎氣道,“這幾個人物,從來都不會在民眾麵前出現,而他們出現的地方,你根本混不進去,哪怕有我幫忙……”

  安保這麽強?

  方不為剛想表示一下自己懷疑的態度,又猛的想到了川島。

  川島不就是這樣麽?

  自己跟了他多少天,才把竊聽器和追蹤器用出去?

  而與川島相比,這三位的等級高了一止一籌,安何措施自然更嚴密。

  難道就這樣放棄?

  不,這不是自己的做風。

  實在不行,那就搞暗殺,殺不了日方的重要人物,殺幾個次要的,更或者是漢奸也行啊?

  反正不管怎麽樣,都要製造點動靜出來。

  至少可以鼓舞抗戰聯線的決心……

  看方不為在那裏走神,估講又在盤算什麽,袁殊哀歎一聲。

  “收手吧,回頭還來得及?”

  放屁?

  方不為差點就罵出口。

  搞的自己像十惡不赦,正準備去殺人放火的壞人似的……

  看方不為在瞪他,袁殊自知失言,有然不好意思的說道:“我的意思是,別去送死了……你這樣下去,真的會出事的……”

  “那你怎麽不收手?”方不為翻了個白眼。

  “能一樣麽?”袁殊不願了,“我用的是腦子……”

  言下之意,方不為做事不用腦子,純粹是蠻幹。

  方不為被氣笑了:“沒本事就沒本事,找那麽借口做什麽?”

  “是,是!是我沒本事,是我膽小……”袁殊一點都不生氣,繼續勸著,“別折騰了,回去吧,不管是回重慶,還是回延安……以你的能耐,什麽幹不了,為什麽非要折在這裏?”

  “你不懂!”方不為擺了擺手,“也沒你想的那麽危險……”

  “我有秘密武器的!”方不為故意裝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左右瞅了一眼,又對袁殊說道,“你怎麽不想想,我是怎麽跟住你的?還有以前的那些事情?”

  袁殊的心髒狠狠的一跳。

  這是亙久以來,一直盤旋在他心頭的一個謎。

  但他也知道,方不為不會說的。

  “那就更應該回去了!”袁殊又勸道,“死在這裏多可惜?”

  “放屁?”方不為眼睛一瞪,“我就那麽愛送死?再說了,回去做什麽,用到自己人身上麽?”

  勸不動,純粹是油鹽不進。

  袁殊又著急,又無奈。

  “那你就說,你想幹什麽吧?”

  “第一次國民大會啊,多稀罕?不鬧點動靜出來,就太可惜了……”方不為向往的說道。

  看到方不為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袁殊暗歎一聲:沒救了!

  勸不回去,那怎麽辦?

  也隻能努力幫他,盡可能的給他製造機會,減少一點風險,然後早點搞完,早點滾蛋……

  “我能做點什麽?”袁殊主動問道。

  “不用,你的長處不在這裏……”方不為搖了搖頭。

  如果袁殊沒辦法幫他接觸到像影佐禎昭這樣人的物,那就再不需要他冒險了。

  大會期間,日方人員的重要安保,都是原田熊吉與日軍駐南京司令岡本負責的,原吉熊吉身上有竊聽器,方不為想聽什麽聽不到?

  難的是,就算是想鬧點動靜出來,但該怎麽幹的好?

  殺人,放火,搞恐怖活動?

  要是再能搞出一次“南京毒酒案”就完美了。

  但日本人也不是傻子,吃了那麽大一次虧,還能吃第二次?

  估計必要的檢查和防備措施之外,肯定早準備了完善的試毒和搶救措施……

  毒肯定是下不成了,那就隻剩殺人放火了……

  武器裝備肯定是沒問題的,南京有好幾個安全屋,一直都沒有動用過。

  但人手從哪裏來?

  總不能繼續單幹吧?

  搞刺殺自然是沒問題的。

  但要搞恐怖活動,一個人就太單薄了。

  聯係南京站?

  也不是不行……

  方不為在腦子裏轉著念頭。

  看方不為在沉思,袁殊沒有打擾他,同時也在心裏猶豫著。

  齊希聲的身份暴露了……於情於理,這麽大的事情,都應該及時通知上級。

  袁殊沒有什麽目的,隻是從方不為的安全考慮。

  身份暴露,等於他現在這張臉,已經成了日本在華各方重點的關注對像,絕對再不能公開活動了。

  換他其它任何一個人,第一選擇肯定是撤離,第二選擇則是就地潛伏。

  但換成方不為呢?

  他要是這麽老實,也就不會是方不為。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搞事,就像之前在上海一樣。

  反正沒有明麵的身份,不用與日本人虛於委蛇,這更加讓方不為沒了顧忌,也有了更加充足的時間……

  總結起來的意思就是:方不為會變本加利,也絕不會搞一次就罷手……

  淹死的都是會水的……袁殊不認為方不為一直都會成功……

  要是死了,就太可惜了。

  想想方不為用齊希聲這個身份,都幹了些什麽?

  在日本人的心髒裏四處開花,做了多少不可思議的事情?

  張嘯林,季去卿,傅筱庵,吳四寶,赤木親之,川島,更有震驚全世界的南京毒酒案……

  這些呈情如果宣揚出去,會對日本人的威信造成多大的損失,又會對已方前線,敵後的同誌,起到多大的鼓舞作用?

  在袁殊看來,哪怕方不為什麽不幹,好好的活下去,就當一尊被人膜拜的泥塑,比他幹出多大的事情來都強……

  問題這就是根本不聽人勸的主……

  “我要向上級匯報!”袁殊冷不丁的說道。

  沒想到,方不為根本就無所謂:“報就報吧!”

  反正該暴露的都暴露了,他也沒想著再糊弄誰。

  袁殊的眼皮一跳:“你這是準備把上級的命令當無物了?”

  “命令?”方不為頓了一下,“延安不會給我下命令的……”

  當時就說好的,雙方隻是合作的關係。

  “重慶的呢?”袁殊的臉色一黑。

  “管他呢?”方不為一聲譏笑,“我隻做我認為是對的事情……”

  反正身份已經暴露了,馬春風準備要挾他的把柄,也自動失效了。

  自己就算是違命不遵,馬春風又能把自己怎麽樣?

  這樣一想,還不如讓馬春風早點知道的好。

  也省的他浪費腦細胞,挖空心思去想怎麽把自個給弄到重慶去……

  “你別麻煩了,我來吧!”方不為說道,“而且你架設電台也不安全……有沒有要帶的話?”

  這……這根本不受威脅?

  袁殊哭笑不得。

  “除了告你的狀,我這裏再沒什麽需要聯絡的!”袁殊一點都不隱藏自己的心思。

  “放心,告不動的!”方不為呲牙一笑,“你也放心,我這有家有口的,沒想過那麽早死……”

  “我是怕你自信心太膨脹,大意之下,遲早會栽跟著……”袁殊歎道。

  “我有分寸的!”方不為搖了搖頭。

  “我架設電台不安全,那你呢?”袁殊又問道。

  “這你就別管了,反正我有辦法!”方不為信心百倍的說道。

  袁殊隻是隨口一問,他也知道這是方不為的秘密,別說他,馬春風都問不出來,他也就是隨口一問。

  “那你小心!”

  “你也是!”方不為點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