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死去無知萬事空(三)
  萬曆二十八年,瀛洲本州島。

  山形縣本是個貧瘠的地方,由於它的地形優勢,現在因為成了羽柴秀吉領導的抗明起義軍大本營,因此這兩年在瀛洲名聲大噪,吸引了來自日本各地的日獨分子,成為了日獨份子的聖地。

  山形縣位於位於山高林密的日本本州島北部,北、東、南三麵環山,西麵臨日本海,東部奧羽山脈縱貫,平均海拔八百米左右,山形縣麵積居瀛洲大名第九位,森林覆蓋率為72,山脈眾多,北有鳥海山、東有奧羽山脈,南有朝日山地、飯豐山地,是生產大米的主產地,水果生產量在整個瀛洲都占有很高的份額,在過去,山形縣素有“水果王國”的美稱。

  自從羽柴秀吉成為尾張國大名以後,他就開始經營山形縣,把這裏打造成反明複倭的根據地,說起來,羽柴秀吉的確也是個長袖善舞的角色,在舉起反叛大旗之前,他積極的靠攏瀛洲總督府,對大明駐瀛洲的曆任總督表現的畢恭畢敬,這家夥裝孫子比誰都裝得下,因此還獲得一些大明官員的好感。

  與此同時,他憑借自己在石間山區發現的一個大金礦大肆斂財,派人到北京去賄賂朝廷官員,獲取朝廷官員的關照,機緣巧合之下,又與晉商勾結在一起,通過收買、走私等方式,從大明一些不法商人的手中買到了很多不輕易出口的機器開始發展本地工業,經過十來年的發展,羽柴秀吉倒也把貧瘠的尾張和山形經營的有聲有色,因此,山形也發展出以米澤、鶴岡的紡織業,山形鐵工為代表的工業企業。隨著第一次工業革命的浪潮衝擊到瀛洲後,山形縣逐步形成了以酒田為中心的現代臨海工業區。有了一定的工業基礎。

  去年上半年,羽柴秀吉認為時機引進成熟,突然喊出了“驅逐華夏,恢複大和”的口號,露出了他的真實麵目。他以山形為大本營,以山形縣村山、最上、置賜和莊內四個堅固的堡壘為依托,開始宣布獨立,不再接受大明總督府的管理,同時還一舉擊退了前來討伐的總督府皇協軍,取得了第一次反抗大明的勝利,頓時在整個日本島引起了轟動,一些離京都較遠外樣大名紛紛響應,一時間,整個倭國的獨立運動風起雲湧。

  山形這裏雖然臨海,卻處於三麵環山的一個盆地,這裏既有工業,又有農業,隻要憑借著防禦工事控製住穀口,就是一個易守難攻的堅固堡壘,即使守不住,也可以退到山區打遊擊。不至於被大明軍隊一鍋端了,因此才會被羽柴秀吉選擇為大本營,再加上這些年,大明已經減少了在瀛洲的駐軍,羽柴秀吉憑借著地勢和兵力上的優勢,才能夠出其不意的擊退前來討伐的皇協軍,山中無老虎,才讓這隻猴子稱了霸王!

  ……

  離中秋節還有十來天的某個日子裏,坐落在山形縣內城新建關白府中的“黃金室”裏,起義軍大頭領羽柴秀吉和一位須眉如雪、麵容慈祥的玄袍老僧在榻榻米上對麵而坐,正慢慢地品著茶。

  這座“黃金室”是一間由黃金鑄造而成的寬大會客廳室它的牆壁、地板、天花板都是由整塊整塊的純金鍛成的,甚至連紗門、紗窗的骨架也是金質的。人們一坐進這座廳室,立刻便會被裏邊金燦燦的光華晃得幾乎睜不開眼。

  羽柴秀吉今年四十六歲,隻見他身著金亮緞袍居中而坐,兩名絕美侍姬陪伴在左右。在場中眾人眼裏,這個禿發的家夥雖然長得猥瑣,卻顯得精神矍鑠,一雙三角眼更如夜空寒星一般灼灼閃光,眼神淩厲得讓人不敢對視。在他舉止顧盼之際,一股咄咄逼人的氣勢掩蓋了他本人的醜陋相貌。剝去那股戾氣的掩飾,他其實是尖嘴猴腮、額角狹窄、顴骨高聳,活脫脫一隻瘦猿的樣子。

  出生農家的羽柴秀吉假托天皇後裔,因此格外喜好奢華,他正是用它來向別人炫耀自己無與倫比的權勢與財富的,以掩蓋自己卑微的農民出身,扮演皇室後裔的形象。確實,在全日本,就連大明的瀛洲總督所居的殿堂也隻是由上好的花崗石和水泥砌成的。自從他高舉反明義旗以後,羽柴秀吉就把名字改為豐臣秀吉,並且還自封為日本國關白以此號令天下,要在整個瀛洲掀起了反明的浪潮。

  眼下形式一片大好,除了關中的幾個日本大名因為處在大明駐軍的直接監視下,還在觀望以外,已經有二十幾個地方的大名紛紛響應,對外宣布獨立。他們圍攻和驅逐瀛洲總督府派駐到各地治安部隊和地方官,表示擁護豐臣秀吉的領導,同樣喊出了“驅逐華夏,恢複大和”的口號,一時間日獨聲勢無量,很有一種席卷天下的感覺。

  與此相反,座落在京都的瀛洲總督府似乎有心無力,由於擔心京都附近的大名反叛,反而在收縮兵力,並沒有及時派出軍隊過來鎮壓。讓起義的隊伍越來越壯大。據豐城秀吉派遣去東京的忍者反饋回來的情報顯示,大明帝國因為這些年占領海外的領地太多,用兵地方太多。因此兵力捉襟見肘,麵對著日獨的浪潮,很有可能無暇顧及日本,大明朝廷有可能會放棄日本,有條件的允許他們獨立。

  而新任總督俞大猷之所以一直沒有動作,應該是在等待國內做出最後的決定,因此一直在按兵不動。這位從京都相國寺來的高僧就是俞大猷派來試探口風的代表,麵對如此好的局麵讓豐臣秀吉欣喜不已,野心也開始膨脹起來。

  在場的所有人,沒有人知道豐臣秀吉的雄心壯誌,他心裏盤算如果大明朝廷招安,允許他們自治。到時候隻要自己放低姿態,繼續向大明帝國稱臣納貢,統一日本隻是他計劃中的第一步,他有著更遠大的理想。試想一下,如果自己再臥薪嚐膽幾十年,未來何愁不能反戈一擊呢?

  ……

  與他相對而坐的這老僧便是日本第一高僧、京都相國寺住持——西笑承兌。雖然沒有明說,但豐臣秀吉心裏明白,這位高僧實際是代表瀛洲總督府前來試探他的口風的。這讓他非常的得意。種種跡象表明大明帝國很可能會放棄對日本的直接管轄,讓倭國跟朝鮮一樣成為藩籬,綜合忍者送過來的情報,這讓他更加有了信心。

  “西笑大師!”豐臣秀吉滿臉謙笑地望著正舉杯品茶的玄袍老僧,話語間透著一絲難耐的期待說道,“本關白親手為您沏的這壺‘櫻花茶’味道還可以吧?”

  “當然!當然!關白大人親手泡的‘櫻花茶’當世實在無人能及啊!它的味道馥鬱清淳,令人滿口留香,妙不可言!”西笑承兌捧著茶杯,眯著雙眼,深深地回味不已,“想當年甲斐之虎武田信虎將軍在世之時,就一直對天皇家的茶藝讚不絕口!可惜呀!武田將軍不自量力,輕率出兵攻伐朝鮮,惹怒了大明帝國。這才英年早逝,還導致了我大日本亡國,天皇殞難……想不到,事隔多年,老衲能品嚐到您沏的皇室寶茶,實在是不勝榮幸!”

  “嗬嗬,哪裏……哪裏……大師謬讚了!”豐臣秀吉聽了西笑承兌的誇獎,尖嘴猴腮的他隻是淡淡一笑,點頭謙謝而已。

  然而,他今夜邀請西笑承兌前來賞月,終究不僅僅是為了品茶,而是為了拉攏此人為他所用,利用這位高僧的影響力,發動更多的屁民加入到他們的獨立運動之中來。這樣的話,成功的可能性更大,自己也就有了討價還價的餘地。於是隔了片刻,他才緩緩說道“西笑大師不愧為我日本國首屈一指的禪教領袖啊!您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且又精通星相占卜之術,本關白一向都欽佩得很!”

  一聽此言,西笑承兌捧著茶杯的雙手頓時一頓,他的目光凝視著杯裏那碧綠如玉的茶水,一動不動。半晌之後,他才悠悠開口說道“關白大人碰到什麽難解之事了嗎?老衲靜待垂詢。”豐臣秀吉卻不言聲,從榻榻米上慢慢站起身來,緩緩踱到黃金室的西窗前,“嘩啦”一聲將那扇水晶薄絲紗窗推開了。

  西笑承兌聞聲微一抬頭,向他這邊望來。二人的目光一齊投向了窗外群星閃爍的夜幕,沉默不語。隔了許久,豐臣秀吉仍靜靜地立在那西窗邊,仿佛是自言自語,又仿佛是在對西笑承兌說道“今天上午有一個術士告訴本關白,說昨天夜裏天空東北角有一顆碩大的流星,像血球一樣鮮紅奪目。它倏地便劃向了西北角的夜空……這是一場百年難遇的‘天降異象’啊!“

  ”本關白當時便細問那術士這場‘天降異象’的含義……可那術士似乎也是一知半解,對本關白支支吾吾,答得模模糊糊……唉,看來本關白心中的疑問,隻有大師您才能剖析得清了……”

  聽到豐臣秀吉的話,西笑承兌並不感到驚訝,他仍看著那窗外深深的星空,麵色如古井沒有半分波動,顯得十分沉鬱。他緩緩捧起了茶杯,送到自己唇邊,慢慢呷了一口“櫻花茶”,長歎了一聲道“唉,實不相瞞,老衲昨夜也曾看到了這一幕……今天即便關白大人不屈尊請老衲,老衲也會不請自來告知關白大人的……”

  “哦!不知大師有何見教。”聽到此話,豐臣秀吉慢慢轉過身,靜靜地看向西笑承兌。西笑承兌透過麵前那茶杯上的縷縷白汽,盯著窗外燦爛星空的深處,慢慢說道,“關白大人,請恕老衲直言,這‘血星耀夜’之象,實乃不祥之兆啊!”

  “哦?”豐臣秀吉的唇角掠過一絲錯愕,追問道,“此話怎講?”

  “關白大人,此‘血星耀夜’,象征著明年年初必會發生一場慘烈的刀兵之災。老衲在此提醒關白大人要多加小心才是啊!”西笑承兌講到此處,方才將自己的目光慢慢從窗外收了回來,直直地望著豐臣秀吉的臉,“老衲的心中憂慮,這‘血星耀夜’的天象,聯係到我大日本國目前的國情,起義軍的前途渺茫啊!萬一大明本土派兵來剿,關白大人,您抵擋的住嗎?”

  “擋不住也要擋,蒙古人沒有征服我們,大明也做不到,這裏山高林密,哪裏都會成為我們的戰場。哪怕是戰到最後一人,也要和大明帝國耗到底。”豐臣秀吉麵色平淡如水,毫無表情地說道,“日本土地貧瘠,美洲大陸和澳大利亞更加的肥沃。大明的皇帝不會花太多的精力在這裏的。本關白相信,隻要我們意誌堅定,勝利終究是屬於我們的!大師難道看不出來嗎?這是曆史的必然趨勢。”

  “關白大人言之有理,您的分析有幾分道理。當今我日本九州,自從關白大人高舉義旗披堅執銳以來,天下人人景從。十餘年,您臥薪嚐膽,苦心經營尾張國,又以山形縣為中心建立反明根據地。迅速肅清四域。如今天下大名紛紛歸附閣下,眼看您就要正本清源,一統天下,重塑大和……據老衲所知,大明朝堂對控製日本也有不同的看法,所以遲遲未派出大軍來。”西笑承兌一臉疑惑地說道,“老衲冥思苦想,也猜不出大明的皇帝有什麽理由罔顧國內民意,派出大軍前來清剿,實在是得不償失啊……這‘血星耀夜’所預示的刀兵之災又會從何而起呢?難道說,那些投靠您的大名之中,有人會反叛。老衲百思不得其解啊!”

  西笑承兌口中所言的“大名”,就是指盤踞在日本國各州郡那些擁兵自重的封建領主和藩臣。大明帝國控製了日本後,正是由於他們在四方割據稱雄,才釀成了日本曆時近百載的“附庸戰國時代”。而今,這些大名絕大部分參與了豐臣秀吉的反叛,大家都在一條船上。豐臣秀吉又通過各種手段已然收服了各地“大名”,“附庸時代”的亂象自是一去不複返了,刀兵之災又從何而來?難怪西笑承兌搖頭不解了。

  豐臣秀吉靜靜地聽他說完,幹瘦的猴臉上突然浮起了一絲深深的笑意。他踱回到西笑承兌對麵的茶幾前盤膝坐下來,轉換了話題,淡淡地問道“本關白相信,西笑大師的博學多才,在我日本國也堪稱‘超群絕倫’了。卻不知大師您的佛學造詣,和遠在海疆之外的大明國少林寺高僧們相比如何?”

  “唉!老衲才疏學淺,在日本國內已是‘井底之蛙’,又焉敢與煌煌天朝的聖僧相提並論?”西笑承兌緩緩搖了搖頭,又無限憧憬地望向窗外西邊的夜空,“老衲其實一直盼望著自己在有生之年能乘舟越海西去大明國,前往嵩山少林寺恭聆諸位聖僧的點化呢……”

  “嗬嗬……幫西笑大師的這個願望又有何難?本關白很快就可以幫您實現了。”豐臣秀吉深沉地一笑,笑得有些神秘。

  在西笑承兌驚愕的目光中,他又道“你們佛教的前輩高人吉田兼俱曾講過‘神佛之學,根源生於日本,舒枝展葉於中土大明,開花結果於天竺’。現在,本關白不妨跟你說句實話,我能夠走到今天的這一步,沒有大明的官商暗中襄助,本關白豈能有今日之成就。大明有句話說的好,堡壘往往是從內部被攻破的。不瞞你說,這大明帝國貌似強大,實則已經禍起蕭牆,朝廷派係林立,官員貪婪,卑鄙。隻要有錢,什麽人都可以被收買。哼哼,如果不是有了萬全的把握,本關白又如何敢言,再給我二十年,我要實現武田信虎將軍的遺誌呢?”

  “什……什麽?實現武田信虎將軍的遺誌!”西笑承兌一聽,心頭頓時一陣狂震這關白大人今夜怕是吃錯了東西吧?怎麽突然講起“瘋話”來了?不錯,這位自封豐臣關白的確這幾年崛起的很快,讓人刮目相看。也許他真的有些雄才大略、英武超凡,僅僅花了十餘年工夫,便占據了尾張國和山形縣,成為了反抗大明的領袖。可是,豐臣關白大概還不懂得這區區的日本國六十六州,在那皇皇大明天朝的疆域之中,不過是小小的一角!照他們明人的說法,倭人時常炫耀的偉績,大概隻相當明朝版圖之內幾十個鄉鎮的動亂而已!

  再說即使他這次得逞,統一了日本那又如何?大明朝一個省的疆域就不知道要比日本國大多少!然而,豐臣秀吉此刻居然想攪動大明的政局,趁機漁翁得利,未來還想實現武田信虎將軍的遺誌,這家夥豈不是在癡人說夢嗎?

  想到這裏,西笑大師認真地盯了盯豐臣秀吉的眼神。那是一雙燃著熊熊欲焰的眼睛,仿佛在向外噴射著灼人的戾氣,非常狂熱,非常亢奮。在他看來,這位豐臣關白的的確確有幾分“走火入魔”了。也不知道他的信心從何而來。豐臣秀吉見他這副模樣,淡淡一笑,突然,他拍手喊了一聲“王先生,請出來吧!”

  隻見屏風後人影一晃,後麵閃出一人,朝他抱拳行禮。西笑承兌看著來人,卻見此人三十歲左右,顯得精明能幹,隻不過卻是一副大明的富商打扮。這人笑眯眯的自我介紹道“在下日昇商號掌櫃王大發,見過西笑大師。”

  “哦,王先生是大明商人?日昇商號的掌櫃?據老衲所知,這可是大明國的一家大企業呀!”西笑倒是有些困惑地問道,“不知王先生因何支持日本獨立,這對你們沒有好處啊!難道你們不怕事情暴露以後,被皇帝抄家滅族嗎?”

  王大發還沒有回答,隻聽豐臣秀吉桀桀笑道“西笑大師,跟你介紹一下。這位王桑是大明閣老張四維的孫女婿,也是晉商派駐在我這裏的代表,對於商人來說,隻要有黃金,保障他們的利益。什麽問題都好談!恰好,本關白在石見有一個巨大的金山,咱們各取所需。嗬嗬……有了貴人的相助,我們就可以影響大明朝廷的決策。本關白何愁不能一統天下,重塑大和……”

  說罷,豐成秀吉頓了一頓,雙目一抬,直直地盯著西笑承兌,肅然道“不瞞西笑大師,家母當年懷本關白時,曾經夢見一輪紅日破窗飛入她腹中。她醒來之後,請相士占卜吉凶。相士對她講‘夫人所懷之子,貴不可言,乃是天照大神之嫡子,將來其赫赫威勢,必如日光普照,無處不及,無人能敵。’西笑大師請看,本關白今日所建之豐功偉業,不正應驗了那術士的預言嗎?“

  說在這,豐成秀吉豪邁地揮手說道,”現在我們已經走出了第一步,眼看就要實現九州一統。本關白就會將相士當年的預言全部實現,隻要統一了日本,恢複大和。臥薪嚐膽向大明帝國學習,再潛心發展幾十年,將來大日本何愁四海八荒盡行收入掌中!”

  西笑承兌哪裏會信他這番神神道道、自欺欺人的謊話?卻不敢反駁他,隻得垂頭深深歎道“這些年關白大人高舉反明大旗,要恢複大和,老衲不敢說對與錯。但是老衲看到的是自從您輕啟戰端之後,這瀛洲各地兵連禍結,老百姓再也無寧日矣。成為大和人也罷,大明人也罷,不都是東亞一脈嗎?一切還請關白大人三思啊!”此言一出,黃金室中倏地靜了下來,靜得令人有些窒息。

  豐臣秀吉沉默著,也不抬頭看西笑承兌,隻是盯著他麵前茶幾上的那隻茶杯,隔了許久才道“西笑大師,本關白之所以跟你說這些,就是信任你,你畢竟是我大和一脈,何必仰人鼻息?實話跟你說吧,本關白想讓你相助於我……西笑大師身為佛門領袖,登高一呼,包括佛門在內,多少老百姓會追隨我們,又何愁大事不成?……希望閣下早做決定,棄暗投明,不要做了大名人的走狗,做我大和民族的罪人。你知道了這些底細,恐怕隻能把你留在山形縣了。”

  豐臣秀吉忽地拖長了聲音,似笑非笑地抬眼看向西笑承兌,悠悠說道,“此番起義軍尋求日本獨立,本關白誌在必行。為了團結我日本臣民上下一心共同對敵,本關白希望作為我日本國鎮國之教的佛門眾弟子,能夠在您的領導之下,廣開法壇,在民間多多宣講我大和民族尋求獨立自主的正當性,多多發動各州郡的青壯男子舍身為國投入到這場‘聖戰’之中!西笑大師對此意下如何?”

  “這……”西笑承兌臉色一僵,在猶豫之際,抬頭一瞥,卻見豐臣秀吉雙眸之中的凜凜寒光已似利劍一般直逼而至!他心頭一跳,隻得戰戰兢兢俯首答道,“老衲知道應該如何去做了。”聽到西笑承兌這般回答,豐臣秀吉鐵青著的臉色才緩和了下來。他哈哈一笑,端起茶壺,親手又為西笑承兌斟上一杯熱茶,顯得十分和氣地說道“來,來,來,請西笑大師繼續品茶……”

  西笑承兌推辭謙謝之際,心中一個念頭卻是閃電般一掠而過俞總督為何一直按兵不動,卻派他來為談判做準備,難道真的是兵力不濟嗎?想想吧,大明現在是擁有九億人口的大國,怎麽可能會缺乏兵力。他雖然也想但日本獨立,但他覺得時機並不成熟。這次他來本來想勸說豐臣秀吉見好就收,保留日本的元氣。沒想到這豐臣秀吉如此狂妄,不自量力,竟然還想攪動大明國內的局勢。這不是癡人在說夢話嗎?

  在他看來,這“血星耀夜”的凶象並沒有顯錯,從今夜起,瀛洲一場慘烈的刀兵之災果然是在劫難逃了!此時此刻,他仿佛看到了大明強大的軍隊渡海而來,四十多年前的那一幕又要重現在瀛洲了,想到這裏,他忍不住淒然淚下。

  ……

  中秋節過後沒多久,大明帝國又迎來了國慶。朝廷組織了各種慶祝活動。今天在國家大劇院看完戲,已是交了子時。大大小小幾百兩汽車,一窩蜂開出了東華門。這些汽車上作者的都是頗獲皇上恩寵的皇親國戚和勳貴大臣,大大小小的官員在東華門外停車場揖讓道別,各自擇道兒回家。

  作為禮部尚書、這次慶祝活動的組織者,張四維的汽車最後一個才出紫禁城。此時夜涼如水,汽車緩緩地行駛在長安大街上,街麵上早已經燈火闌珊,天幕上疏星閃爍,薄薄浮雲,半掩著一彎寒月。不知何處的寺廟裏,間或傳來一兩聲悠遠深沉的梵鍾,更是平添了京城的幽邃與神秘。

  張四維有些疲憊的坐在車裏,身子靠在沙發上,隻覺得渾身酸痛。忽然感到雙膝生冷,便揀了一塊鵝絨氈蓋了膝頭,又塞了一個枕墊到腰後頭。此刻,他表麵上顯得平靜,腦子裏卻在想著自己的心事,過了今年他馬上就是七十了,擔任內閣輔臣已經十幾年了,卻始終不能再進一步。

  申時行已經連續任滿了三屆總理,今個晚上自己親耳聽到他向皇帝推薦的新總理人選是戶部尚書趙誌皋,萬曆皇帝雖然沒有表態,也沒有提出反對的意見。如此一來,自己想宰執天下的夢想恐怕成了水中之月,想到這裏,他就咬牙切齒。實在不甘心呐……單說這些年,為了除掉身邊的競爭對手,他費了多少心思,才做成一個又一個“局”。如今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一旦過完年皇上諭旨下達之後,那就真的沒有任何希望了。

  他今年已經年過七旬,已經在閣臣的位置上熬了多年,這些年自己苦心經營,他也看得出皇上對自己還是心存眷顧的,也欣賞自己的能力,但他又直覺萬曆皇帝在防範著他。這一切卻讓他今日有些心神不安。此時,他真恨不得有神仙顯靈,讓他知道皇帝的所思所想。正閉目亂想,忽聽司機張勇踩了一腳刹車,把車停了下來。

  “怎麽啦?”張四維問。

  張勇略顯緊張,小聲稟道“老爺,小的瞧著今個這街麵,覺得有點不對勁。”

  “怎的不對勁?”張四維不解。

  “您看看,”張勇指指外麵,對他說道,“城裏麵到處都是巡邏的軍士,多少年沒這樣了。怎麽有些如臨大敵的樣子?”

  張四維將腦袋伸出車窗眯眼兒朝街邊一瞧,果見一隊持槍兵士匆匆走過,鋥亮的刺刀,在昏黃的燈火下閃著可怕的寒光。不過此時他並沒往深處想,隻道“有什麽大驚小怪的。今兒個是國慶節,又有那麽多大臣皇親前往首都大劇院看戲,為了安全,五城兵馬司多派士兵巡邏,也是情理中事。”

  “可是這些兵士,好象並不是五城兵馬司管轄的武裝警察。”張勇指著又一隊走近的兵士說,“您看他們的臂章,這些軍人應該是駐紮在德勝門外的禁軍兵士。”

  “啊?你看清楚啦!”張四維心裏咯噔一下,自言自語道,“的確有些蹊蹺啊。禁軍兵士,沒有皇上的旨令,任何人都不得調動。這個時候既無外敵匪警,又無火患民亂,調禁軍兵士入城幹什麽?”

  “是啊,小的也是這樣猜疑。”張勇也是一臉懵逼。

  “算了,“張四維隱隱感覺有些不妙,但又想不出哪裏出了問題。便吩咐道,”且不管這些,你把車開快點!咱們早點到家。”

  “是,老爺。”

  張勇重新啟動汽車,加大了油門,汽車如飛前進。大約一炷香工夫,張四維就到了自家府邸門口。汽車剛在院子裏停穩,早見管家張順搶步上前拉開車門,看到張四維穩穩地坐在裏頭,這才長籲一口氣,他走上前,一邊扶張四維下車,一邊輕聲言道“見到老爺無恙,小的安心了。”

  “怎麽了?”張四維這才發現院子裏到處燈火通明,雖然夜深了,卻沒有一個人睡覺,仆役們的臉上,都露出驚慌的神色,頓感奇怪,心裏也禁不住緊張起來,問張順,“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兒?”

  “啟稟老爺,剛剛得到線報,不知道什麽原因,王大發剛到天津就被東廠抓了!”張順神色焦急,答道,“日昇商號被查封了,還有十幾位晉商的商號也被查封了……”

  “什麽?此事當真?”張四維頓時額頭上的汗就下來了。

  張順輕聲說道“老爺,是司禮太監張鯨派管家悄悄傳來的信息。他讓我們好自為之,千萬別牽扯到他,也別再找他聯係了。而且還把收到的黃金退了回來。”

  此言一出,張四維大驚失色,頓時汗如雨下,渾身發抖,竟然癱倒在地……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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