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明朝的寵妹狂人
  鄭紀在白雲觀一直等到午時已過,也沒有見到那位神秘的龍襄先生,因此龍先生還派來了一名書吏攜親筆信表示歉意,據說是突然有了緊急公務,一時脫不開身。龍兒也再三表達了歉意。

  返回瑞來客棧途中,鄭紀回想今天的神奇遭遇,隱隱感覺到這件事有些蹊蹺,龍兒神秘的身份,遊覽中途出現的那位美麗的少女,還有那位白麵無須的管家,一切都指向了紫禁城的方向。這樣的發現讓他忐忑不安,一路上他神不守舍,顯得神不守舍。

  進了西便門,馬車很快就到了南城根,遠遠看見了瑞來客棧高高掛起的招牌。來到客棧的門口,還沒來得及下車,院子裏麵突然呼啦啦湧出一群人,把鄭紀幾人嚇了一跳,正待詢問,忽聽大門裏報喜鑼一片聲響,幾個街混子手裏拿著喜帖闖了進來嚷道“是鄭紀公子麽?恭喜您高中了!”

  聽得這一聲報,鄭紀急忙起身下車,忽然覺得心慌腿軟,眼一花又跌坐在馬車的坐椅上。鄭爽高興得一下子就竄了下去,大聲招呼店家“掌櫃的,快拿酒來,給我家二少爺賀喜!”

  陪著鄭紀回來的俞大猷走上前,攙扶渾身發軟的鄭紀下了車,用手扳著他的肩頭說道“鄭先生,今日蟾宮折桂,可喜可賀呀!”

  “多謝誌輔賢弟!同喜,同喜!”鄭紀抱拳答道。

  他好容易才穩住心神,勉強站穩了身子,不過小腿肚還在打顫。鄭紀心中暗道一聲“慚愧!還真是失態,這養氣功夫不到位啊。太丟人了!”

  正在胡思亂想間,店小二三步並兩步上前來叩頭,口裏說道“鄭公子,小的給你叩喜了!”

  鄭紀這下子才完全從如醉如癡中清醒過來,忙挽起店小二,說道“喜,大家都喜!這段時間承蒙諸位照顧,切不可行此大禮。”來報喜的報子們都等了大半天,早在一旁嚷著“恭喜新科進士!請老爺賞酒錢!”

  俞大猷哈哈一笑,順手從身上摸出十幾個銀元遞了過去,說“賞給你們的,大家樂去吧!”那打頭的摘下氈帽接了賞銀,帶著混兒們歡天喜地地去了。

  等鄭紀在眾人的簇擁下走進客棧。夥計們早已將菜蔬擺布停當,大家安席就座,仍是鄭紀坐了上麵,俞大猷、店掌櫃打橫兒坐下,鄭爽在下頭把盞。酒過三巡,平靜下來的鄭紀臉上容光煥發,突然想起一直沒看見林俊,便問“掌櫃的,林公子呢,他中了嗎?“

  掌櫃的尷尬的笑了笑,努努嘴,用手指指樓上的房間,答“林公子中午就回來了,一直躲在房間裏沒有出來,恐怕是落榜了……”正說著,樓上房門吱呀一響,神情憔悴的林俊從房走了出來,鄭紀搶上幾步迎了上去,執住他的手喚道“朝宗賢弟,你……”

  林俊勉強擠出個笑容,抱拳說道“恭喜伯達兄!啥都別說了,這點挫折小弟還承受得住。”看了一眼酒席,又說道,”說實話,剛剛知道自己落榜時,確實有些受不了,感覺到這天都要塌下來了。嗬嗬,現在總算緩過來了。鄭大哥既已中了,這是大喜事,在下倒要盤桓幾日,大家高興高興再說。來!在下借花獻佛,先敬鄭兄得償所願!”說罷,一飲而盡。

  鄭紀笑道“朝宗賢弟的道德文章,名滿天下,何妨再等一科,那是必中無疑的!”林俊囁嚅幾下,把玩著酒盞不語,瞥見旁座的俞大猷低著頭抿嘴而笑,遂問道“俞大郎,你笑啥?”俞大猷見問,忙說“我以為鄭先生說的甚是。朝宗兄再等一科,又有何妨?正好去我那裏住一段日子,也好讓我這個妹夫做個東,盡盡地主之誼。”

  “也好!親戚之間是該多走動一下。”林俊道,“伯達兄乃是否極泰來,我原料他今科是必中的,本以為他的文章犯了禁忌,等了這幾日不見消息,以為也罷了,不想還是料準了,倒去了我一件心事。說到文章道德,小弟十分慚愧,關鍵時刻不敢直抒其意,投機取巧,反倒讓人貽笑大方。罷了,事已至此,我也不去想它了。”

  俞大猷笑道“朝宗這話說的不合適,這科舉考試麽,無非仍是‘步步行來,步步蹉跌’,哪一次不是一家歡樂,一家愁。誰又說得清?”

  眾人聽了這話,不禁心有戚戚焉,神色肅然。鄭爽在旁一邊執壺斟酒,一邊瞧自家公子,見他是滿麵春色;見林俊雖神色泰然,眉宇之中不免黯然,心想“果然一個‘手舞足蹈’,一個‘步步蹉跌’!這世上的事誰又說得清?”

  卻聽俞大猷又道“其實朝宗兄不必急於歸鄉,就住在我那裏苦讀幾年,我這邊離太學又近,你可以去太學報名補習,愚以為必會有些機遇的。”

  “朝宗,俞大郎說的對!”鄭紀聞言也忙說,”你就再等一科罷!今秋還有第二屆公務員考試,憑借賢弟的實力應該是手到擒來,說不定也是機會。現在有明文規定,公務員同樣可以鎖廳參加科舉。”

  林俊眼睛一亮,思索了片刻,緩緩舉酒,一飲而盡,笑道“不錯!柳暗花明又一村,也許考公務員是個機會,最多去海外工作幾年,聽說待遇還非常不錯,行,小弟聽你們的!”

  眾人見他想開了,也覺得高興。酒宴的氣氛更加熱烈……

  夏至將近,剛交五鼓,齊王府裏已經蒙蒙發亮。掌燈的小太監們挨次吹熄了懸在宮前和巷子過道裏的燈,守夜的太監也伸著懶腰打著哈欠回房睡覺去了。

  話說齊王這個寵妹狂人,為了妹妹的事也算是夠拚的了,昨日在內閣與李東陽等人吵了整整一天,甚至連白雲觀都沒有時間去。在他的堅持下,內閣隻好妥協,包括宗人府,迫於齊王的壓力,算是初步達成了今後皇室嫁女辦法。新的辦法規定凡遇皇室或宗室嫁女,嫁出去的公主或郡主可以自由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駙馬有權放棄自己的爵位和俸祿,參加科舉出仕,如果不做官,也可以參加商業活動,前提是隻享受駙馬的稱謂,放棄皇室對駙馬家族的恩賞。

  雖說具體的條款過段日子才能正式形成文件公告,但朱厚煒能做到這點,他的心中很是暢快,一大早便起身至王府花園練功。他穿著緊身衣襖,來了隔壁的小院,喚上朱載康,剛轉出東門,卻見永安公主迎麵走來,便笑道“永安,怎麽起的這麽早?嗬嗬,昨晚上看來一夜沒有睡好。我家的才女竟也有全軍覆沒之時!以後可敢再小覷天下之士否?”

  永安公主見到二哥,立刻笑魘如花,她一邊施禮請安,一邊嬌嗔道“二哥,你就別取笑我了!小妹要不是仗著你教我的幾個絕對,豈敢在真正的才子麵前放肆,嘻嘻,敗了咱也歡喜!我隻是個女流,哪裏真想當勞什子的才女。哎,小妹現在也長大了,總不能老給二哥添麻煩,這些年你寵著我,受了不少委屈。小妹都銘記在心!母後既然讓小妹嫁人,那便嫁人,隻不過這駙馬要小妹自己選。”說到這裏,永安公主眼睛有些泛紅。

  “傻丫頭,你是我的妹妹,哥不疼你,誰疼你?”朱厚煒憐惜拍拍她的胳膊,又笑著回身對大寶道,“大寶,你去將昨日鄭先生寫的那張條幅拿來。嗬嗬,我看啊!你們郎有情,妾有意的,二哥也看好你們。就成全了你的一段好姻緣。”

  朱載康方答應一聲“是”,早有小太監飛跑進去取了出來。永安公主不解其意,接過紙卷展開看時,卻是鄭紀寫的那副對聯,心中不由一動,臉上泛起紅暈,她沒有開口,隻是默默審視這龍飛鳳舞的草書。朱厚煒見了咧嘴一笑,早帶著朱載康往後邊去了。

  ……

  這一天正是夏至,卻是一個悶沉沉的陰天。雲層壓得低低的。海子邊的柳樹枝兒一動不動直垂水麵,街衢上叫賣果子的攤販也一改平日寬亮而富有彈性的嗓門,有氣無力地喊著“香絲兒……麻糖哩……”,

  “誰要貼餅油條麻花兒囉……”。

  睡了午覺起來,朱載康先去慈安宮給張太後請過安,陪著她寒暄了一會兒,便借口要上課告辭出來。按照老規矩,他帶了幾名小侍衛,準備去外麵逛逛,誰知還沒有走出東宮,就看見永安公主等在前麵。朱載康笑了笑,心領神會的陪著姑姑登上了馬車,從神武門悄悄出宮,往西直門駛去。

  為了不引人關注,馬車很快轉入小巷到了俞府的後宅,這裏有個便門,這裏的俞大猷早已經等候在了這裏。因為太子經常來,有幾個便衣侍衛就住在這裏幫助照應,所以不需驚動這府中其他的人,便可直入後宅內院。

  這座宅子是俞大猷上破獲羅教案,正德皇帝知道後,一高興禦賜的宅子,這以前本是一座侯府,賜下來時有些年久失修,正德皇帝好事做到底,一道聖旨,工部馬上派人重新整修了一下,經過裝修後很是氣派。

  俞府後院有個不小的後花園,足足有十幾畝地。幾座高低不等的涼亭散布在池水四周,極是錯落有致,當中有一座壓水拱橋直通池心。從玲瓏剔透的假山繞過去,再經一曲折的石橋便到書房。

  那一日慶賀鄭紀科舉高中的酒宴後,在俞大猷的盛情邀請下,鄭紀和林俊都從瑞來客棧搬出來,暫時都住在了這裏,一個是在等廷試後安排官職,另一個是打算參加今年的公務員考試,反正各有打算。幾個人行至橋上,就聽到從書房內傳來叮叮咚咚的琴聲。

  一縷縷幽香在這山亭水石中飄蕩,真使人有如走入仙境之感。走在前麵的永安公主止了步,三人站在橋上手扶石欄靜聆琴音。那琴聲時緊時慢,挑撥勾畫,也說不清其中是個什麽滋味。時而使人覺得飄飄欲仙,有淩空乘雲之感;時而又覺得似有壓在心頭、排擠不出的鬱悶;時而又使人感到如乍開悶籠般的輕鬆;反複詠歎餘味無窮,但覺這悶沉沉的天氣裏,胸中濁氣一掃而空。

  俞大猷聽了一陣,忽輕輕碰了一下朱載康衣袖,朝永安公主努努嘴。朱載康回頭看他時,他正朝永安公主咧嘴兒傻笑。朱載康見永安公主已經聽得入迷,呆呆的若有所思,便低聲問道“小姑姑,你在想什麽?”

  耳邊突然的問話,讓沉浸在音樂中的永安公主猛地一驚,有些失態地啐了一口“要你管”,紅了臉嘀咕道“聽琴唄,能有什麽想頭?”

  朱載康從未見過小姑姑這副小女子的模樣,在他的心目中,這位姑姑和娘親徐芊芊一樣,那都是妥妥的”女漢子”。他哪懂得這些少女懷春的心思,倒覺詫異。旁邊的俞大猷卻笑道“龍兒不必問,這是《詩經》上有的。注腳也有,道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龍姑娘你說是麽?”

  永安公主紅了臉啐道“俞大郎,你這臭小子討打!敢教唆皇太子打趣人,看我回去不告訴我二哥!揍不死你。”說罷,照著俞大猷飛起一腳,俞大猷一側身躲到了樹後,臉上還帶著促狹的笑容。更讓永安公主又羞又怒。

  這下子動靜有點大,鄭紀聽得窗外嘁嘁喳喳的人聲,便住琴息香,站起身推開窗戶笑道“怪不得琴聲有異,弦乖音謬,原來有人偷聽,快請進屋來吧!”

  相處了一段日子,都是年輕人大家也隨意了很多,早已沒有那麽多講究,相互拱拱手算是見了禮,隻不過麵對永安公主的時候,鄭紀倒是顯得格外的恭敬,一板一眼的顯得很是規矩。永安公主紅著臉福了福,調侃道“鄭先生,今日聚會要是對對子輸了,不會再來一句′為小人與女子難養`吧?”

  朱載康和俞大猷聞言大笑,鄭紀臉臊得通紅,連道“慚愧慚愧!學生不敢”,一時間手腳無措。見到他尷尬的樣子,朱載康收住笑,岔開話題問道“鄭先生方才奏的什麽曲子,我竟沒聽過這麽好的琴!”

  鄭紀這才籲了一口氣,感激地看向朱載康,抹一把冷汗笑道“龍公子見笑了,什麽好聽,音無哀樂,聽者有心,彈者何意呢!”一句話說得三人都笑了起來,各自心裏想的卻不一樣。

  “咦!”俞大猷問道,“朝宗兄呢,怎麽不在家裏?”

  “他最近可是大忙人!”鄭紀笑了笑,說道,“嗬嗬,前幾天,朝宗賢弟聽了從安南回來的公務員,在太學的巡回報告,聽了這些公務員在海外的經曆和感人的事跡,當時就熱血沸騰了,他立下了去海外工作開啟自己仕途的誌向。最近他呀,在積極籌備公務員考試,還在太學報了行政管理補習班,這不!每天下午要去上課。不過我很高興!看樣子科舉失敗並沒有打垮他,他想另辟蹊徑當公務員,在海外領地走上他的仕途……”

  “這是明智的選擇!”朱載康隨口答道,“鄭兄,條條大路通北京。有能力的讀書人趁著年輕,其實去海外領地鍛煉幾年才是進入仕途的正道,比起抱著書本在家裏閉門造車要強多了!隨著各條航線的開辟,火車和蒸汽輪船的快速發展,各國的聯係肯定會變得越來越緊密。未來朝廷會需要更多的外向型人才,會對有海外工作經驗的人更加的看重。我敢肯定不出十年,這些敢於走出去的官員,恐怕會成為朝廷的主流,占據主導的位置。”

  鄭紀心裏一動,這少年身上似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氣質,爽朗質樸中帶有雍容華貴,使人親而難犯。朱載康忽然發覺自己剛才有些失言,便掩飾道“方才所言,是我爹爹閑談時講過的話,不過我覺得非常有道理。對了,皇上還要到下個月才會回京,廷試肯定要等皇帝回來親自主持。閑來無事,隔幾日我邀鄭兄一同出遊可好?”

  鄭紀雙手一拱,調侃地說道“敬從世兄之命!這幾日不來,愚兄很是想念。對了,龍哥兒,你不熱衷於功名,不學八股文,平日裏又看些什麽書呢?”

  “嗬嗬,我比較喜歡看史書,”朱載康一落座便道,“閑來無事,倒也讀了幾本雜書,即以春秋戰國而論,著實使人莫名其妙,為何周室經曆了八百年,到最後卻亂七八糟地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呢?”

  “嗬嗬,以史為鑒,讀一讀並沒有壞處。”鄭紀爽朗地笑道,“不過,世兄不學時文,卻倒盡追求帝王之道,難道不進仕途,就能出將入相麽?”

  說得朱載康也開心大笑。永安公主用手帕子掩著嘴,也是笑不可遏。朱載康拿起桌上的宋瓷茶盅兒端詳著問道“我有將相之誌,難道先生就沒有麽?”

  “嘿嘿,我怕是不成。”鄭紀揮著扇子,感慨地說道,“時代不同了!學是一回事,行又是一回事。大明處在一個變革的時代,無時無刻都在變化。這次來參加科舉,愚兄感觸良多呀!說句實話,如若退回三十五年前,在弘治初年那風雲際會之日,我這肚子裏的墨水,或可為天子倚馬草詔。可現在就不好說了。而今天下日新月異,讀書人要學習的東西也越來越多。嗬嗬,在下這點能耐,能盼到翰林也就不敢再往下想了。”

  朱載康忙安慰道“鄭兄過謙了,其實以先生道德文章,這點想頭並非過奢。”

  “嗬嗬,道德文章?恐怕跟不上未來的形勢變化嘍。方才世兄問及春秋致亂之由,我倒想起了一件事。”稍頓,鄭紀轉入論題,“曆來人們見仁見智各持一端。據我看來,政令不出天子,諸侯不尊周室,乃是禍亂之本!就拿即將成形的明聯邦打比方,那些加盟聯邦國家就好像當初的諸侯國,剛開始幾百個小國,後來成了十幾二十個,漸漸的是春秋五霸,戰國七雄。今後這明聯邦一定要避免走向周朝時周王室同樣的老路。“

  ”隨著時間的推移,總有一些亞洲小國會脫穎而出,如果他們借大明之力提高了自身科技水平,提升了國力。然後吞並周邊小國,漸漸壯大自己的實力。也許哪一天,是亞洲也可能出現春秋五霸、戰國七雄這樣的局麵。當然也有不同,大明比周室,最大的優勢是,大明的體量畢竟很大,不是這些小國可以輕易撼動的。“

  ”不過呀!天有不測風雲,誰也不能保證大明帝國永遠強盛下去。如果將來的亞洲真的合並成幾個大國,將來的某一天,很可能勢大難治,俗話說堡壘往往是從內部攻破的。也許有一天,大明可能也會處在周室一樣的尷尬處境,大明還是要未雨綢繆,早做謀劃啊……”

  鄭紀沒注意到朱載康臉色大變,他越說越來勁,甚至拿出一張新版的亞洲地圖,指著上麵的亞州各國,逐個逐個的分析各小國的發展潛力。朱載康還是第一次聽到對明聯邦的成立,發表這種不同觀點,頓時被他這種新穎的思路吸引住了,尤其他對周邊安南、占城、瀛洲、蘇門答臘幾個地方的分析,讓人越聽越覺得有道理。

  朱載康越聽越心驚,他從來沒有從這種角度去思考大明的未來,甚至沒想過可能某一天,發展起來的某些屬國有反噬母國的可能性。他有些坐不住了,定定神笑道“我不出將入相,你也不過想做個翰林,這麽大的心兄弟可操不過來。”便起身拉了俞大猷道“熱得很,小姑姑且陪鄭兄,你我出去走走再來。”說罷二人便一同出來。

  屋裏隻剩下永安公主和鄭紀,兩個人相對而坐,好久誰也沒有說話。永安公主倒一杯涼茶,雙手捧給鄭紀。這一舉動,讓鄭紀有些受寵若驚,他小心翼翼接過,說了句“多謝!”

  又停了一會兒,永安公主方道“殿試後便要派官,鄭先生希望留在京師,還是去地方呢?”

  鄭紀出了一陣子神,方喃喃答道“寒窗十載,一朝中第,所為何事?總是要幹出一番事業來的,不管去哪裏,在下都可以接受。”

  永安公主便在對麵坐了,搖著紗扇笑道“先生可肯聽本姑娘一言相勸?”

  鄭紀見龍兒和俞大猷一去許久,單留下龍姑娘,心中早有些不安;見她竟大大方方坐到對麵,更覺局促,臉上便滲出汗來。聽龍姑娘如此說,他隻好眼望著窗外,將杯放在桌上道“請講。”

  永安公主見他一副道學模樣,倒覺好笑,起身擰了一把涼毛巾遞上道“我勸先生這次選官,最好選擇外放海外。台灣府是個不錯的選擇。它現在的地理位置越來越重要,以前因為瘴痢橫行,大多數官不願意去。現在有了新藥,已經解決了這個大麻煩。如果鄭先生想要有所作為,不如選擇這裏。另外,這裏離大陸並不遠,對岸就是你的家鄉,很適合先生當做仕途起步的地方。”

  鄭紀心裏明白龍姑娘對他的情意,原想龍姑娘定要勸他刻意功名,留在京師,或者爭取進入翰林院。萬不料她竟如此相勸,不禁大奇,轉過臉打量著永安公主,笑問“為什麽呢?”

  像這樣與一個青年男子獨坐促膝而談,盡管永安公主受二哥的影響,是一位見多識廣、聰明機變的姑娘。也是頭一回,永安公主見他正眼盯著自己,不禁麵紅耳熱,鼓起勇氣答道“剛剛龍兒說得對,十年之後,將來朝廷的閣臣,俗話說宰相出於州牧,將軍發於行伍。今後的大明閣臣,必定出在外放海外的官員中,你現在還年輕,何不拚搏一下?”

  “你是說……龍姑娘,冒昧的問一句。你和龍兒,究竟是什麽人?”鄭紀若有所悟。

  “眼下也無需多說,我們是誰,這並不重要。”永安公主掩口笑道,“重要的是你個人的抱負。當然,這隻是本姑娘的個人意見,采納不采納,還是得看你自己。鄭先生孤高耿介,當然不肯曲中去求功名,嗬嗬,我清楚著哩,怎麽會強人所難?”

  鄭紀沉吟著將這話一字一字回味許久,自覺爽然,遂笑道“依你!也許那句話說的對,年輕人到海外去,那裏有更廣闊的天地!也許那裏才是我的舞台。”

  二人正說得熱鬧,忽聽窗外有人笑道“龍姑娘好才情,片言說醒癡迷人!”

  永安公主紅著臉啐道“又是你俞大郎這促狹鬼!大熱天兒,你帶著龍兒到哪裏去了?看我告訴二哥,仔細著了!”

  說話間,朱載康和俞大猷已笑著進來,朱載康笑道“小姑姑別急麽,和鄭兄不要急於做決定是一樣的道理,欲速而不達。是我讓俞大郎在這偷聽的。”

  聽到這話,永安公主狠狠地瞪了大寶一眼,這才低頭不語。朱載康抬頭看看天色,已將未末,便對永安一笑“小姑姑,咱們也不能老戀著這兒,也好走了,省得老太太惦記著又打發人來催。”

  俞大猷忍不住地笑,永安公主不好意思地嗔道“誰戀著了?是你這小猴子不願意回家,還沒來由怪到姑姑身上。”幾個人說說笑笑,這才告辭離去。

  送走了龍兒他們,鄭紀隱隱猜出了他們的身份,如果龍姑娘真的是那位公主,自己應不應該接受這份深情厚意呢?想起那坑爹的駙馬待遇,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患得患失中,他陷入了兩難之中。

  ……

  正德十年,轟轟烈烈的進士遊街結束後,意味著這一屆的科舉終於落下了帷幕。就在第二天,人們發現今天的大明日報上刊登了《大明皇室嫁女規定》,頓時引起京城的轟動,大街小巷議論紛紛,瞬間成了一個熱點話題。

  拿到報紙後,那些娶了公主的駙馬頓時翻身農奴把歌唱,回到家裏,第一件事就是把宮裏派來的嬤嬤打了出去,然後嚎哭著,結伴跑到紫禁城磕頭謝恩,哭哭啼啼的,把喜歡清靜的張太後煩得不行,一部《心經》都抄錯了幾個字。

  整整一天,張太後心裏怎麽也平靜不下來,沒有料到自己這個二兒子還真是說幹就幹,她可知道,昨日朱厚煒為了自己的妹子跟內閣討價還價,在某些朝政方麵做出了不少讓步,這才堵住了那此文官們的嘴,說白了是利益上的交換。寵妹寵到這種地步,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這些紛紛擾擾,暫且不提,朱厚煒現在忙著安排正德皇帝大勝歸來時的典禮。朱厚照禦駕親征,揚威於海外,怎麽樣都得有一個盛大的典禮,記錄這曆史性的一刻。朱厚煒可不想讓記錄曆史的筆,操弄在那些惡心的文人手上。一句話,他要把控輿論導向,讓人們記住這改變曆史的一刻。

  朱厚煒打算用一次史無前例的盛大儀式來紀念這一偉大的時刻,同時通過這樣的方式,潛移默化,讓老百姓通過這樣的活動逐漸產生國民意識,這也是他達到的目的。因此,這次盛典由他自己親自主導,親自布置郊迎大禮。那裏該搭彩坊,何處應設蘆棚,百官迎接地址,官員排列次序,又傳令京城京郊沿道百姓家家設香案,戶戶鳴爆竹,醴酒香茶,簞食壺漿以迎王師得勝還朝。

  所幸這麽多年過去了,各部院大臣官員多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很多人多年奔走軍機處門下,服從慣了,事事都覺順手,無人不肯聽令。待到五月初八,正德皇帝所部凱旋之師已到天津港,初九可抵西山大營,稍事休整後,準定初十辰時入城受閱。

  兩邊電報聯絡不斷,驛遞也是往來穿梭,已是萬事安排妥當了。朱厚煒思來想去,唯恐出問題,又冒了暑熱乘坐馬車親自踏看了張家灣至午門一路布置情景,又去錦衣衛儀仗大隊檢查了他們的訓練,直到找不到任何瑕疵,這才渾身是汗的回到乾清宮。

  其實剛過端午,整個北京城就經過了精心布置,到處花團錦簇,洋溢著節日的氣氛。各條主幹道上兩旁榴花甫落月季盛開,濃綠叢中猩紅黛白燦花紛呈。金缸貯長春之水,朱門插溢香青艾,如果從空中看,此刻的北京城,裏裏外外姹紫嫣紅,布置的猶如一座春城。

  《大明皇室嫁女規定》出台後,鄭紀就什麽都明白了,他很感激那位未曾謀麵的齊王做的一切。雖然兩人沒有捅破這張紙,但他和永安公主之間的感情越來越好。巴巴兒等到五月初十,是正德皇帝率領凱旋之師入城的正日子。

  鄭紀、林俊等一些讀書人相約一起觀禮,鄭紀料知城裏必定人山人海,早早兒雇了兩輛出租馬車早早的出了門,眾人帶了酒食香煙迤邐出了西直門,卻見外頭驛道兩邊挨挨壓壓都是城裏擁出來瞧熱鬧的,不但樹陰下,就是老日頭下,不少人張著大青布涼傘,在傘蓋下設香案迎候。

  其實正德皇帝登極以來,還沒有在京師子民前這麽近距離露過麵,人們跑這麽遠,一為瞧“王師凱旋”的風光,也有些人心裏倒是更想瞧瞧“皇帝老子”長什麽樣兒,見近城道邊也是裏三層外三層的人,賣小吃的、湯餅燒賣涼粉酥糖炒麵燒雞鹵肉小攤子上,高一聲低一聲唱歌兒似的叫賣聲嘈雜不堪,比菜市場還要熱鬧。

  鄭紀、林俊等人見有這麽多人,頓時覺得頭大。兩輛車便沿驛道繼續向前,足足走了快十裏之遙方見人流漸漸稀少,便在一株大柳樹下停了下來,找了一個最好的位置,擺下酒宴,迎候南征的大軍歸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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