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沒來由芊芊傷懷
  上一節說到劉良女要認婉如為妹妹,認其母為母,這並非劉良如的一時衝動。她一半是同情劉婉如的身世,另一半也有些私心。劉良女自己也是孤女,一個人在北京城裏舉目無親,也頗覺孤單。

  劉良女在代王府待了很長的時間,又是個很聰明的女人,她知道宮裏麵蠅蠅苟苟的事太多,雖然她現在很得正德寵愛,但是誰又知道將來又會怎樣呢?

  她見劉宛如非常美貌,姿容不比自己差,又出自官宦人家,知書達理。巧合的是和自己同樣姓劉,劉良女便有了些小小的心思,說白了就是固寵。

  跟正德皇帝也有一年多了,劉良女一直沒能懷孕,她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這時代的女子最大的責任就是傳宗接代,如果做不到這點,就很難抬起頭來。普通老百姓家如此,何況皇室。

  她擔心自己的身體有問題,如果姐妹倆有一人能夠生下一男半女,將來她的前程也就有了保障。回過頭來說,劉婉如何嚐願意還鄉?她和母親即使回到江西安福,劉氏宗親也不會待見她們,因為女人這年頭本來就沒有地位。

  如果劉婉如是個男子還好,劉家的人至少會給他們一碗飯吃。帶兩個女人回來恐怕不見得會被劉家接受。

  劉婉如也是個聰明的女子,很快就醒悟過來,她毫不猶豫的立刻拜倒在劉良女腳下認了姐姐,劉良女更是歡喜不已。正德皇帝是↑多聰明人啊!他明白劉良女的小心思,也樂見其成,順水推舟把劉婉如的母親劉張氏也接上了龍舟,一同向南方出發。

  幾天相處下來,正德皇帝越來越感到這樣做很是值得。這個劉婉如實在讓朱厚照太意外了。這女孩子性格開朗,又知書達理,更難得的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尤其是一筆書法娟秀飄逸,跟她人一樣都很養眼。

  她和劉良女在一起,兩個人有了伴,相處的越來越融洽。也越來越像一對親姊妹,受劉婉如樂觀開朗的性格影響,劉良女多愁善感的性子也改變了許多。正德皇帝身邊有了雙姝相伴,如娥皇女瑛的生活也多了幾分樂趣。

  ……

  遠在京城的齊王朱厚煒卻沒有他這麽安逸,每天除了大量的文牘工作,其它的時間,他一門心思的放在了徐芊芊這個孕婦身上,徐芊芊今年才十七歲,放在後世那就屬於未成年,再說這個古代女人生孩子就像過生死關,朱厚煒心裏既歡喜又有些緊張。

  朱厚煒今天散班回來得晚,到家天已黑了。他車停在在門口的車房裏,下了車,朱厚煒負手繞過照壁,踱步到往後院。進入後院,一大幫宮女太監在樓門口已是垂手肅立多時,一個個大氣不敢出二氣不敢吱地恭迎,人堆兒裏惟獨不見徐芊芊。朱厚煒有些奇怪,家裏的氣氛有些不對呀?

  帶著滿腹的疑惑,朱厚煒來到秋月樓的大廳裏,疲憊的他把自己扔在沙發裏,側頭問跟在他屁股後頭進來的內院主管安德海“小安子,王妃呢?”

  主管太監安德海囁嚅了半天,這才期期艾艾的答道“殿下,王妃下午從宮裏麵回來,一直把自己鎖在房裏,誰也不讓進,到現在還沒有用膳。”

  “出什麽事了?”朱厚煒騰的一下就坐直了身子。

  “奴才不知,問了柔兒、燕兒姐姐,也是一問三不知。”安德海小心翼翼的回答。

  “搞什麽名堂?我去看看!”

  朱厚煒雖然疲憊,聽到這些還哪裏還坐的住,他說著又起身步出廳堂,踏入簾幕深深的回廊,在盡頭處轉折上樓。自夫婦倆住進這山秋月樓,除了兩名貼身丫鬟,所有的太監都沒有上過樓來。

  徐芊芊的起居照應,一概由從小一起長大的兩名丫鬟負責。至於樓上一應打掃布置事宜,則由府裏麵幾名粗婢管領,朱厚煒他可不習慣夫妻生活時,旁邊還跟著幾名太監。樓道裏靜悄悄的,這些人灑掃的人都已經下了值,就連兩名貼身丫鬟也沒有看見。

  朱厚煒一心想看看徐芊芊到底出了什麽事,這會兒待在房子裏幹些什麽,所以上樓時躡手躡腳生怕弄出響動來。這秋月樓當年就是燕王朱棣的寢殿,打造得既恢弘又精巧,可以說是極盡奢華。沿著裝了雕欄隔扇的曲折花廊,這二樓大大小小也有十幾間臥室,朱棣當年伺候他的丫鬟肯定不少,要不然怎麽有這麽多房間。

  頂頭兒最大的一間就是夫妻兩的寢室。這是二樓最大也是裝設最為華麗的一間,它三麵環水一麵環山。當然,這山不是天造地設的丘山,而是造園大家疊出的黃石假山。山高盈丈,峻峭淩雲,再加上芭蕉修篁等翠色襯映,倒也透出幾分江南的山林之美。那三麵之水,也不是一覽無餘的浩茫,曲橋小榭,蟹嶼螺洲,莫不錯落有致。

  置身在秋月樓中,猶如身在畫圖美不勝收。朱厚煒走到門前,門虛掩著,他並沒有急著推門進去,而是豎起耳朵聽聽裏麵的動靜。他側耳聽了聽,門內竟無動靜,便輕輕地把門推開,屋子裏黑燈瞎火悄沒聲息。他心中一緊,推開門喊了一聲

  “芊芊,你在屋裏嘛?”

  沒人應聲。

  “柔兒、燕兒。”朱厚煒又喊了兩個丫鬟的名字。

  “哎!”

  脆脆的一聲答應,兩個丫頭從各自的房子裏跑出來。見到朱厚煒,她倆忙行禮。

  “王妃呢?”朱厚煒問。

  燕兒嘴快,答道“在房裏呀!剛剛小姐說累,想要休息一下,讓我們不要打擾她。”

  柔兒則探頭一看,見房內一片漆黑,便趕緊把燈掌上。借著搖曳的燈光,朱厚煒這才看清,徐芊芊一動不動坐在梳妝台前。

  “芊芊,你怎麽了?”

  朱厚煒一聲驚問,快步走過去,隻見玉娘淚流滿麵,手上還拿著一張便籌紙。

  “小姐!”

  柔兒和燕兒也嚇了一跳,驚叫起來。朱厚煒伸手製止她倆,並揮手讓她倆退了出去,他看到徐芊芊坐在那裏紋絲不動,便走到她身後站定,輕撫著徐芊芊的香肩,柔聲問道

  “芊芊,你究竟怎麽了?”

  徐芊芊稍微抖動了一下,仍沒有說話。

  “母後責備你了?還是宮裏誰欺侮你了?”朱厚煒又問。

  徐芊芊搖搖頭,突然手拿手帕蒙住臉,竟然嚶嚶地哭出聲來。徐芊芊這一反常的表現,弄得朱厚煒頓時慌了手腳,他心裏暗自嘀咕,尼瑪,不是得了產前憂鬱症吧,不可能啊!這才三個多月,預產期還早著呢。早晨他離開家的時候,徐芊芊還跟自己有說有笑,怎麽就突然變樣兒了呢?

  朱厚煒急得手腳無措,一時間也不知怎麽解勸才好。這時,他忽然瞥見徐芊芊手上拿著的那一張紙,便伸手拿過來看,原來是一張詩文,上麵寫道

  洗盡胭脂卸妝儀,

  無人臨幸空床棲。

  深宮幽怨無傾訴,

  女兒淒苦誰憐惜。

  一看筆跡,不是徐芊芊的,現在聽到徐芊芊哀哀的哭聲,他隱隱猜出是誰寫的,知道了原因後,朱厚煒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這丫頭,還是那副愛管閑事的脾氣,真是沒事找事。他便俯下身子,附在徐芊芊耳邊低聲問道

  “芊芊,你今天在宮裏,是不是見到皇後了?”

  徐芊芊抽泣著點點頭,眼圈紅紅的啜泣道“夫君,我跟你說,夏姊姊……哦不,皇後娘娘她……真的好可憐!”

  聽到這話,朱厚煒都快哭出來了。皇後娘娘可憐,俺也知道。可你也沒必要哭成這個樣子吧,這叫什麽事?!但他知道,徐芊芊就是個俠骨柔腸,心地善良的人,真是見不得別人可憐,而且特別仗義,這不!仗義得把自己都弄哭了。

  徐芊芊生活美滿,丈夫齊王為人正派,從不在外沾花惹草,連自己身邊的兩個丫鬟都不碰,對她又是百般的嗬護,懷孕之後,朱厚煒隻要有空,就經常陪伴她,噓寒問暖調羹問藥,心細如發極盡溫柔。沒想到,這一切更讓她的同情心泛濫。

  朱厚煒也明白,她現在懷著孕情緒容易波動,此刻並不是三言兩語就能開解得了的。看到徐芊芊的眼淚像斷線的珍珠,朱厚煒掏出手絹輕輕替她擦拭,低聲說道“芊芊,你知道嗎?如果你的心情不好,你肚子裏的寶寶也會感受得到,他也會不快樂的。”

  “真的?!”仿佛靈丹妙藥,徐芊芊頓時止住了哭,不敢置信的看著他。

  朱厚煒神情嚴肅的點點頭,用一種不可質疑的語氣說“是真的!胎兒最容易感受到母親的情緒變化,等他大一點,你一旦心情不好,他也會在肚子裏不安的動來動去,到時候容易被臍帶纏上,造成難產。”

  “啊!?那可怎麽辦?”

  徐芊芊嚇得捂住了嘴巴,又趕忙摸了摸肚子。現在她的心思全部放在了孩子身上,皇後的悲傷早就被她拋到了九霄雲外。

  “別擔心!”朱厚煒趕緊補救,安慰道,“幸虧孩子現在還小,越到後麵越要小心。你要記住我的話,孕婦的心情一定要好,否則對寶寶的影響很大。芊芊啊!皇帝也罷,皇後也罷,他們過的怎樣?我不在乎,自己的生活自己承受。你知道嗎?剛才夫君真的嚇壞了,在我的心中,隻有你和寶寶最重要!”

  徐芊芊一聽這體恤話兒,頓時心頭一熱,丟了手絹,一下撲到朱厚煒的懷中,雙手搗著朱厚煒的胸口,用她那好聽的吳儂軟語哭道“夫君啊夫君,都是我不好!害得夫君擔心。嗚嗚嗚……妾身再也不敢這樣任性了。”

  ……

  一場莫名其妙的風波在朱厚煒的連嚇帶哄之下,消於無形。擺平了這一切,朱厚煒真是汗了一把!自己這個老婆同心心實在太泛濫了,今天的事簡直是鹹吃蘿卜淡操心,替古人擔憂!哦,不,自己現在也是古人。

  為了補償一下自己受傷的心靈,同時也安慰一下妻子,朱厚煒破天荒準備浪漫一把,來一個燭光晚宴。大約一個時辰後,朱厚煒與徐芊芊下得樓來,但見王府裏麵宮女和太監變得喜氣洋洋,到處張燈結彩一片節日氣氛。

  朱厚煒覺得自己生活中可能缺乏一點浪漫,決定補償一下,他傳令安德海趕緊把秋月樓裝點起來。他在樓上與芊芊軟語溫存,嘴兒舌兒地說著體己話兒,卻是苦了樓下的小安子,急急巴巴一會兒跑進門裏,一會兒跑出門外地張羅。

  虧得王府裏麵的太監和宮女都是熟手,齊王對下人特別的好,所有人都很珍惜在齊王府工作的機會,因此做事快手快腳忙而不亂,也就大半個時辰,便把秋月樓裏裏外外布置得水晶宮一般。

  特別是樓下大廳,紅紈綠綺火樹銀花,端的是天上宮闕瑤池景象。盡管皇後那件事的陰影一時還難以除盡,但乍一見到這股子隆重熱鬧的氣氛,特別是有丈夫殷勤的陪侍在側,徐芊芊的心中已是十分陶醉。

  朱厚煒當著一應宮女太監的麵,拉著徐芊芊的纖纖玉手,並肩款款步入膳廳。朱厚煒回來之前,晚膳就已備下,但那已是不作數了。承齊王之命,王府裏的廚役大顯身手,又重新做了一席徐芊芊最喜歡吃的家鄉淮揚大菜。

  夫妻倆相對而坐,除了朱厚煒和徐芊芊,斷沒有第三人前來叨光,所有人都很識趣退到門外恭候應差。現在這裏就是他們兩個人的世界,朱厚煒親自執壺,把加了冰塊的法國幹紅斟滿兩杯,然後雙手擎起一杯,動情言道

  “夫人,喝葡萄酒對身體有好處,還能夠養顏,今天這第一杯酒,我倆同飲。”

  “為何?”徐芊芊撒嬌地問。

  朱厚煒眨眨眼睛,狡黠地調侃道“為了我親愛的夫人有一顆善良的心,更為了白居易寫下的那兩句膾炙人口的詩。”

  “哪兩句?”徐芊芊臉有些發紅。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朱厚煒深情的朗誦道。

  徐芊芊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一些甜蜜。她淺淺一笑,香腮上露出兩個好看的酒窩兒,夢囈般說了一句“多謝夫君,妾身真的好幸福”,也雙手拿起酒杯與朱厚煒一碰,一仰脖子飲了。

  酒過三巡,徐芊芊已是微醉,紅暈飛腮更顯嫵媚,借著酒意,她今天大膽地向朱厚煒拋了一個媚眼,俏皮地問

  “夫君,聽人說你是仙人下凡?神仙也有情愛嗎?”

  “你是不是擔心夫君突然間騎鶴跑了?”朱厚煒笑著反問。

  “我不知道。”徐芊芊也嘻嘻笑了起來,“夫君你知道嗎?你真的和大明的其他男人不一樣,大明的男人也有寵自己夫人的,但肯定沒有像您這樣,嗯,我也說不出是什麽感覺……應該……對,應該是對妻子特別的尊重。”

  “愛一個人就要包容她,全心全意的接受她,女人是水做的,是用來疼的。”朱厚煒瞅著徐芊芊臉上那一對好看的酒窩兒,不免心旌搖蕩,調侃道,“當然,你不能要求別人和我一樣,這肯定做不到。人上一百,種種色色,因稟賦、地位、才情各不相同,這男歡女愛的形式,也就因人而異。”

  “在我看來,這男歡女愛,分有四種境界。第一種遊龍戲鳳,這是天子的境界。”說到這裏,朱厚煒突然朝徐芊芊一擠眼,神秘地問,“芊芊,你知道楊貴妃麽?”

  徐芊芊噗嗤一笑,答道“當然知道,四大美女之一,很受唐玄宗的喜愛,萬千寵愛集於一身,隻可惜沒落個好下場,幾尺白綾,賜死在了馬嵬坡……紅顏薄命啊!”

  朱厚煒生怕徐芊芊聯想又生傷感,連忙評價道“這唐玄宗與楊玉環之間,就叫遊龍戲鳳。龍鳳之戲,隻能發生在皇帝身上。”

  “那麽你呢,我的齊王殿下?”徐芊芊俏皮地問道。

  “我嘛,”朱厚煒嗞兒飲了一杯酒,半是自負半是調侃地說道,“或可列入第二種境界。”

  “什麽叫第二種境界?”

  “心心相印。”朱厚煒一字一頓答道。

  “心心相印。”

  徐芊芊立刻聯想到自己,心裏非常的感動。不由得露出幸福的微笑,此刻她眼波流轉,少了一些平日裏的颯爽英姿,卻增添的幾分難得一見的嫵媚。

  朱厚煒繼續說道“芊芊,我這個人追求一種帕拉圖式的愛情,你聽不懂這不要緊,說白了就是以西方哲學家柏拉圖命名的一種愛情觀,追求心靈溝通和理性的精神上的純潔愛情。當然我也不完全這樣,我和自己的妻子相處,既追求男歡女愛,也追求男女之間那種心靈上的共鳴。”

  朱厚煒言詞懇切,徐芊芊聽了好不感動,她眼睛紅紅的,不好意思地說“我這是怎麽了,人不爭氣,眼淚也老不爭氣。”

  “女人本來就是水做的,這世上動情之物,莫過於女子之淚也。”朱厚煒今晚鐵了心要逗妻子開心,因此盡揀好聽的話說,“芊芊你這一哭,我這心裏頭,就結了老大一個疙瘩。”

  “這是為何?”

  朱厚煒歎了一口氣答道“其實我和你一樣,都喜歡管閑事,自己給自己找罪受。我本來可以當一個逍遙的閑王,卻自己把自己陷了進來。如今我政事繁雜,每口忙得像轉磨的驢子,片刻也不得歇息,因此不能常常陪你,讓你一個人獨守寂寞,慚愧慚愧!”

  看著朱厚煒痛心疾首的樣子,此刻滿懷春夢的徐芊芊怎不感動非常!此時也顧不得平日裏什麽淑女形象,竟起身離席走到朱厚煒跟前,雙手鉤住他的脖子,在他臉上火辣辣地親了一口。

  朱厚煒頓感全身酥麻,他趁勢把徐芊芊攬進懷中,笑道“夫人的這一吻千金難買,來,再來一個。”

  “不要!”徐芊芊非常害羞,她畢竟出生名門家教很嚴,平日裏她不會這樣。為了掩飾害羞和尷尬,岔開話題嬌聲說道,“夫君,你方才的話還未說完,這男歡女愛的第三種境界是什麽呀?”

  “第三種境界嘛,”朱厚煒此刻心猿意馬,心思還未完全收攏,用手摩挲著徐芊芊嫩白白的臉蛋兒,色迷迷地說,“還是不要說了,你肯定不愛聽。“

  徐芊芊摟住他的脖子撒嬌“不要嘛!說說看。妾身想聽。”

  ”嗯,就是尋花問柳。”

  “尋花問柳?”徐芊芊一雙杏眼撲閃閃地,仰著臉咬著嘴唇說,“比起心心相印來,這尋花問柳就差了一大截了。”

  “對呀,你看看如今大明的那些讀書人,哪個不是這樣?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墨客騷人,大都如此。宋朝的詞人柳永,是尋花問柳的代表人物。此人非經邦濟世之才,卻是眠花宿柳的高手。‘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這樣的詞,除了他,還有誰作得出來!這柳永不是一個好官,卻絕對是一個多情種子。傳說他死時,前來送葬的都是青樓歌妓。”

  “夫君和皇上是親兄弟,為人處世卻完全兩樣,咱們的皇上就是個喜歡尋花問柳之人。可夫君如此潔身自好,親兄弟反差這麽大。真是難以想象。”徐芊芊用手撫摸著丈夫的臉頰,悠悠的說道。

  “這不奇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追求,自己的生活,你不可能要求人人都一樣。”朱厚煒擔心徐芊芊又想起皇後的事情,回答很幹脆。

  徐芊芊半晌不吭聲,過一會兒才問“那第四種境界呢?”

  “偷雞摸狗。”

  “什麽!偷雞摸狗?”徐芊芊撲哧笑出聲來,嗔道,“夫君胡說,這叫什麽境界,真惡心!”

  “大千世界,千奇百怪。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有這種境界一點也不奇怪。”朱厚煒微微一笑,愛憐地用指頭輕輕戳了一下徐芊芊臉上的酒窩兒,繼續說道“大凡偷雞摸狗之人,大都是市井無賴,看中良家婦女就百般勾引,此乃人渣也。”

  “嗯,夫君所言極是。”徐芊芊掙脫丈夫的懷抱,坐直了身子,她撫了撫雲鬢,又起身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扳著指頭說道,“其它三種境界,把男人的種種世相都概括盡了。但夫君是唯一的,這世上恐怕找不出第二個來。”

  “那也未必,父皇也堪稱其中的表率,哎,可惜母後不的珍惜,心中有了雜念。這實在是種遺憾!”朱厚煒盯著妻子,目光如火,溫存地說“芊芊,偌大的大明雖然美女如雲,但芊芊你是一枝獨秀。說句丟醜的話,我第一次在南京見到你,就為你的美貌和個性傾倒。我衷心希望這輩子與你相知相守。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夫君!妾身何德之有,蒙夫君如此眷顧!妾身也希望……”徐芊芊有些哽咽。

  ……

  李玨,字廷重,號後庵,明朝開州人,進士,開州“八都”之一。時任長洲知縣。

  正德三年夏分剛過,這天一大早,長洲縣衙的大門前就聚集了幾十口人,他們群情激憤,吵吵嚷嚷。縣衙的大門一開,他們立刻安靜了下來,很自然的排起了長隊,為首的是一位年近六旬的老者,他高聲對著縣衙裏麵喊“我們有要事,要麵見李大人!”

  李玨心想自我到任以來,理斷刑獄,已無積案。興利除弊,民眾也安居樂業。這麽多人,一大早專門要見我,難道是發生了什麽大事不成?想到此,他對皂吏吩咐道“請他們進來說話!”

  老者一進大堂,撲通一聲跪倒,雙手捧著狀子“李大人,你可要為小民做主啊!”

  李玨一驚,連忙走下堂來,攙扶起老者,安慰道“老人家莫要著急,有什麽冤情就慢慢說與本官,本官定要為你等做主!

  原來,這一老者世代居住長洲,積累了些許家業,先輩便在長洲與無錫的交界處購置了十七畝田產。今年秋收時,長洲縣十六戶百姓突然接到無錫官府的傳票,說這些涉及長洲縣的二百二十畝田產原屬無錫所有,是魏國公徐俌之地,現要無償收回。

  李玨對魏國公徐俌早有耳聞,他是開國功勳徐達的五世孫,稱霸一方,無人敢惹。李玨問“老人家說這田產屬你祖輩所有,可有證據?”

  老者道“有田地買賣契約為證。”說著就把這十六戶的契約全呈了上去。李玨仔細查看契約,又詳細詢問了田地變遷情況,認定徐俌爭要的田產確為長洲縣民田。

  李玨讓師爺把田產契約謄寫一遍,又向徐俌和無錫縣令各修書一封,請求徐俌放棄爭田。

  這時師爺悄聲對李玨說“大人要為民請命,可欽可敬,可這個魏國公的後台是齊王殿下,您這樣做會有不測之災啊!”李玨聽後不以為然,仍決定要為百姓爭回田產。

  第二天,徐俌就接到了李玨的公函,剛看到一半,就啪的一聲摔到了地上“一個小小七品芝麻官,也敢從中作梗,給我致信劉公公!”於是叫來管家交代一番,又為南京鎮守太監蔣琮特意備好了例銀。

  半個月後,東廠的兩名捕快闖進了長洲縣衙,高聲說道“長洲縣令李玨指示刁民鬧事,侵占魏國公田產,圖謀不軌,先將其拿下,押回京師問罪!”

  長洲百姓聞聽此事大驚失色,萬萬沒想到區區一件爭田小事竟讓他們的父母官身陷囹圄。

  李玨鎮定地說“父老鄉親,我李玨到任以來,行得端走得正,所謂刁民鬧事、圖謀不軌純屬捏造。諸位莫怕,子虛烏有之事焉能害我!”

  長洲百姓後來得知,魏國公賄賂了蔣琮,誣告李玨。長洲百姓既憤慨又懊悔,早知如此,他們也不求李大人要回這點兒田產了。可事到如今,當務之急是營救李大人。一個鄉紳說“太監蔣琮幫著魏國公那是因為得了賄賂,咱們也籌錢送給蔣琮,這樣李大人或許會從輕發落。”於是大家湊齊了五百兩白銀,送到了李府。

  李玨的母親張氏和妻子秦氏正在為李玨擔心不已,但得知大家的來意後,母親張氏說“大家的好意我們心領了,我兒沒有任何過錯,隻是得罪了權貴。你們這樣賄賂劉瑾,我兒本來無罪,反而有罪了。”

  長洲民眾讚歎說“李玨有一個深明大義的好母親!”

  消息很快就由錦衣衛報到了龍舟上麵,朱厚照知道後,沒有聲張,隻是叫來隨行的司禮監秉筆太監孫洪吩咐了一番,孫洪領命而去。不久,李玨被無罪釋放,南京鎮守太監蔣琮不知去向。

  ……

  八月十五前夕,南京留守魏國公徐浦接到閣老梁儲發來谘文,說正德皇帝南巡車駕於八月初十到達南京。

  作為南京留守,他一點也不敢怠慢,急忙命人鋪路結彩、關防護衛,至期一大早便率領滿城文官武將至龍江(即下關)碼頭迎候。

  巳時正牌,司禮太監孫洪帶著二十名太監飛馬來報,說聖駕即刻到達,命各官跪接。霎時間,龍江碼頭兩邊掛著明黃彩綢的二十四門禮炮震天價轟鳴起來,先期訓練的錦衣樂隊笙篁齊舉、鍾鼓同奏。

  在隆隆的炮聲中,龍舟緩緩地靠上專用的碼頭,在船長熟練的操作下,很快就拋纜靠岸。正德皇帝一身龍袍,率先走下舷梯。由閣臣梁儲和靳貴踏上了紅地毯,步登黃土高台,麵南而立,含笑接受文武官員揚塵舞拜。

  ”臣魏國公徐浦叩請皇上聖安!皇上萬歲萬萬歲!”待演禮一畢,徐浦跪前一步,叩頭說道,“請旨,不知皇上駕幸哪座行宮?”

  “魏國公免禮!”正德皇帝緊走幾步,攙扶起徐浦,又朝四周揮手,大聲說道“眾位愛卿,免禮平身!”

  等眾人站起來,朱厚照點了點頭,一伸手挽起徐浦來,笑道“魏國公,你可是上次見麵瘦多了,有什麽大事熬煎得這樣?好歹也當心點身子呀!”

  正德皇帝話雖然說得很平和,但裏頭有骨頭,徐浦不禁渾身一震,蔣琮失蹤,他早意識到自己在無錫與百姓爭地的事被皇帝知道了,朱厚照沒有公開此事,而是在這裏敲打他,才過去幾年,這小皇帝手段越來越老辣了。

  想到這裏,他心中惶恐,忙道“老臣是有歲數的人了,這幾年胃口不好,吃不下飯去,有這點犬馬之疾,難得心廣體胖,皇上要覺得住行宮不適意,即移駐老臣的府邸也很方便。”

  “好!朕就住你府上。”正德皇帝似笑非笑說道,“你是知道的,朕還是很念舊的,畢竟朕和徐家還是親家。徐愛卿家族幾代人鎮守南京,勞苦功高,這點麵子,朕還是要給的。不過呀人生在世,到底能用多少,吃多少,都有個度。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要學會舍得,少生些事來!”

  聽了這話,徐浦頭上的汗立刻滲了出來,正要叩頭答話,正德皇帝伸手攔住,又道“行了,你不必請罪,武勳自己也要爭點氣,別讓文官把你們看扁了。你的事情,朕很快就有詔書給你。眾卿都退下吧!”說完便命發駕進城。

  徐浦一路跟隨回到南京五軍都督府,想起方才正德皇帝接見時的情景,心裏說不清是什麽滋味,隻覺得五內俱沸,躺著坐著都不安寧。正發愣間,家人徐安進來稟道“老爺,司禮監秉筆太監孫洪公公來拜!”

  徐浦忙收攝心神說道“快請!”

  正戴帽子要出迎時,孫洪已經大踏步進來,微笑道“魏國公,咱家是來給你道喜來的!”

  徐浦一邊讓座,一邊說道“孫公公,你咋也學會這一套,笑話老夫。老夫現在正在反省自己的所作所為,細想起來,慚愧之餘還有些不寒而栗呀!”

  孫洪以前擔任過南京鎮守太監,跟徐浦很熟,兩個人說話也很隨意。徐安知道主人很久以前就跟孫洪交好,算是至交。他也知道孫洪不多的愛好。便將徐浦珍藏的極品大紅袍濃濃泡了兩杯奉上來。

  孫洪品了口茶,頓時眉開眼笑,翹了翹拇指笑著說道“徐安,你這是把你家老爺的私藏拿出來了啊!回頭你家老爺罵不死你。不過今天這杯茶很值。魏國公,咱家沒跟你開玩笑,確實是給你道喜。你還不知道吧,剛剛傳來消息,齊王妃有身孕了?”

  “此話當真?”徐浦頓時坐直身子,神情很是激動。

  孫洪笑道“魏國公,這麽大的事情,咱家可不敢胡說八道。齊王妃的家信估計還在路上。這兩天應該您可以收到。”

  “太好了!”徐浦一擊手掌,頓時笑逐顏開,揖手說道“真是好消息,多謝公公相告!徐安,去把我那盒大紅袍拿來贈予孫公公。”

  “這麽舍得?”孫洪調侃道。

  “舍得舍得。皇上今天教訓的是,老夫著相了,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啊。是不能讓那些文官看扁了,老夫都成了笑話。”

  孫洪笑笑說道“話雖如此,魏國公幾代人蒙聖上如此厚愛重恩,還是令人可羨可敬。皇上現在大力提拔武勳,武勳自己要爭點氣。英國公、成國公如今都進了軍機處,令孫徐鵬舉也在軍機處供職,想想吧,將來軍機處會起什麽樣的作用,你還不明白皇上的意思嗎?魏國公,為了一些蠅頭小利,錯失良機,不值啊!”

  徐浦臉有愧色,自嘲道“老了,老了。反倒有些看不開了。為了這兩百多畝地,做下了這等糊塗的事,差點耽誤了孩子的前程,真是丟人啊!孫公公,請轉告皇上,老臣痛改前非,一定把這事處理的漂漂亮亮的,不給皇上丟臉。“

  “嗬嗬,這就對了嘛。老國公啊!現在掙錢的辦法多的是,齊王本就是個在世的財神爺,老國公你還擔心個啥啊?你要明白,有時候吃虧就是福啊。不要授人以柄。記住快刀斬亂麻,不要猶豫了!咱家今天也算沒有白來。”

  “有勞公公開解,大恩不言謝。這份情徐家承領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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