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偶開天眼覷紅塵
  正德二年五月初三,魏國公府小公爺徐鵬舉奉父親的命令來到了山東煙台,協商雙方聯姻的事情。

  可惜徐鵬舉撲了個空,聽說齊王依舊在奴爾幹都司坐鎮指揮平叛,考慮了一下,徐鵬舉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三天後,不顧下人的勸阻,徐鵬舉興致勃勃的登上了一條最新下水的蒸汽輪船前往幾千裏外的特林城。

  經過七八天的航行,輪船抵達了大明最北極城市之一的廟街。黑龍江流到這裏的河麵非常寬闊,廟街距離入海口隻有五十多公裏。這個地方景色壯麗、優美,一路上的景色美不勝收。

  黑龍江已經完全解凍,河麵上往來穿梭的都是各式各樣捕魚的帆船,好一片繁忙的景象。廟街原來僅是個百戶所,後來搬過來三百戶疍民,成立了奴爾幹漁業公司第一生產隊,還辦起了一家罐頭廠。這裏有了商店和工廠,吸引來不少附近的土著部落前來交易皮毛和人參,漸漸的交易量逐漸擴大。

  一年多過去了,這個小小的百戶所漸漸變得繁華起來,這座靠漁業發展起來的小城呈現出勃勃生機。朱厚煒不惜成本,把這座城市建設得格外的漂亮。高大的城牆,整齊的木刻楞房,完善的城市設施以及給排水係統,都讓這座城市的生活可以享受到比內地城市前所未有便利,吸引來越來越多的土著人前來定居。

  短短一年時間,廟街城堡的常住人口一下子突破了九千,相信不要多久的時間,就會突破萬人大關。不知不覺中,在這片荒涼的大地上崛起了一座新興的城市。這裏的管理不同於大明內地,負責管理奴爾幹都司的官員全部畢業於登萊行政學校,年輕又有活力。

  他們這些人大部分曾經是大明不得誌的秀才,甚至還有一些年輕的舉人。他們從行政學校畢業以後,學到了現代城市的管理知識,經過考核後,他們被齊王授予官職,品秩從從九品到七品都有。

  在齊王朱厚煒和皇帝朱厚照的協調下。他們這些人的品秩都被朝廷正式承認,在吏部也有備案。通過這些操作,他們正式成為大明體製內的人,讓他們更加有了信心和工作的熱情。

  正因如此,如今登菜行政學院招生,也成了讀書人的另一條出路,每次招考總是人滿為患。這也成了大明讀書人進入仕途的一個捷徑,有想法的讀書人都趨之若鶩,競爭非常激烈。有人甚至戲稱行政學院的招考為小科舉,考中以後被戲稱為小”登科”。

  隨著奴爾幹都司的蓬勃發展,來自這塊苦寒之地的魚肉罐頭、皮毛、東珠、人參等特色產品漸漸在大明沿海有了名氣。許許多多形形色色敢於冒險的商人紛至遝來,一批批的移民惑於這裏異常豐富的魚類和野獸定居下來,無它,這裏讓人發財的機會實在太多了。

  出承天門不遠,緊挨著廟街城堡有一片熱鬧非凡的街市,這便是商業步行街。徐鵬舉走在廟街的商業街上,街道兩旁的店鋪非常的規範,店麵的標準,以及招牌都有相關的規定,不可以占道經營,這樣顯得繁華又有次序。

  不過也有例外。在街口兩端,還各有一個散貨交易點,那裏是專門提供給前來交易的土著進行交易的場所,土著隻需要交少量的費用就可以得到一個帶暖棚的攤位。

  對於這些優惠措施,那些本地部落土著人非常的滿意。一些聰明的土著看到有利可圖,就開始到遠處部落收購土產前來販賣,他們憑借著道路熟悉,語言交流有沒有障礙等優勢,賺的盆滿缽滿,漸漸的成為了第一批土著中的商人。也成了第一批住進城裏的土著。

  前來廟街交易的大部分是漁獵部落部民,他們三五成群,很少有人獨自前來。交易的貨品也很雜,負責招攬生意的都是部落裏能說會道的小夥子。

  徐鵬舉一行人走到街口的時候,看到他穿著華貴,很快徐鵬舉就被幾個土著小夥攔住,其中有一個人拿出金沙和一對鹿茸,跟他比比劃劃半天,操著蹩腳的官話,張開五根手指對徐鵬舉說“貴客,這個……和這個,十五……五塊銀元,你……你都拿走。”

  這小夥子顯得樸實而憨厚,徐鵬舉本來隻是閑逛,沒打算買什麽東西,這會卻來了興趣,他看了看那對鹿茸,這玩意兒實在太大了,也不知道是什麽鹿頭上的,整個就像個大樹杈子;又瞅了瞅那小袋金沙,顛了顛,至少有三兩重,按照一比五的比例,這袋金沙都不止十五塊銀元,這也太便宜了!

  “行,你的貨我全要了!”

  徐鵬舉點點頭,一揮手,身後的管家徐榮忙不迭的掏出十五塊銀元拍到那小夥子手裏。迫不及待的伸手接過金沙、鹿茸,交到後麵的夥計手裏。那小夥子接過銀元,先相互敲擊了一下,然後很熟練的在手上吹口氣放在耳邊一聽,點點頭,裂開嘴露出憨厚的笑容。

  看到這一幕徐鵬舉有些吃驚。南京城還有很多老百姓不懂得鑒別,沒想到這些蠻子已經非常熟悉,那動作非常的自然。看來銀元已成了這裏所有人都認可的貨幣。小夥子的生意做成,非常興奮。

  做成了第一筆生意,仿佛就像打開了閘門,附近的土著都圍了過來,舉著手真的貨物,七嘴八舌、比比劃劃的向徐鵬舉一行人介紹自己想要獲得的價格,頓時把這塊區域圍得水泄不通。

  大黃魚號輪船需要在廟街碼頭停留兩天,主要是轉運一些物質和上下旅客。雖然這裏離特林不算太遠,隻有兩百多公裏的路程,不過今天在市場上的所見所聞,讓徐鵬舉對這裏產生了興趣,便打算在這裏居住兩天,他並不急著趕路。

  廟街城裏有不少客棧,大部分是外地客商在這邊開辦的。最大的客棧在百戶所衙門旁邊,這是一家登萊人開辦的客棧,很有登萊的特色。三進的院子,裏麵清一色全是兩層樓的木刻楞板房,牆麵刷成白色,大塊的落地窗戶,顯得幹淨又漂亮,價格也不貴。徐鵬舉幹脆包下了一個單獨的院落。

  今天在商業街的收獲真不少,除了金沙、鹿茸,還收獲了大量皮毛和東珠等土特產,這與如果運到南京一轉手,至少是十倍的利潤。難能可貴的是,徐鵬舉還購得了一對漂亮的海東青。這讓喜歡狩獵的他如獲至寶,大聲感歎這趟真的來值了。

  會客室大廳裏,管家徐榮帶著幾個小廝笑逐顏開地清點今天的收獲,一邊清點物品,一邊對徐鵬舉感歎“小公爺,幸虧聽了你的。這次北地真的來對了。您看看,這張熊皮,這要是拿到南京,五百塊銀元都買不到這麽好成色的皮子,今天收這塊皮子才花了三十六個銀元,這真是太值了。咱們府裏要盡快在這邊辦一個商站,否則被別人知道了,就錯失良機呀!”

  “嗯,我也覺得這是個發財的路子。這買賣值得做。放心吧!在這裏應該沒問題。齊王是我的姐夫,這是他的封地,一家人,怎麽著也得照顧我們一點。”

  這時有小廝前來報告“小公爺,門外來了幾個差役,說是前來查稅。您見是不見?”

  “查……查什麽?”徐鵬舉沒聽的明白。

  “查稅。”小廝重複了一句。

  徐鵬舉有些莫名其妙,疑惑道“咦?啥意思?我又沒做買賣。查什麽稅,不見!哎哎哎,算了,這是我姐夫的地盤,得給他個麵子。去,讓他們進來,我來問問究竟是啥意思?”

  小廝答應一聲,就走了出去。很快,進來三個人,為首一人三十來歲,個子不高不矮,人比較白淨。他穿著從九品的官服,進來以後,衝著徐鵬舉揖手一禮,說

  “小公子你好!本人羅成,乃廟街工商稅務局的主薄。這位貴客,看樣子你們是初次來廟街的吧,你們在市場裏購買了不少本地的土特產,卻沒有來工商局申報稅務。可能你們不知道,在這裏購買貨物。需要在工商局市場管理處報稅繳稅,才可以帶回去。

  因為你們第一次來不知道這裏規矩,不知者不罪,本官就不對你們做出處罰了,好了!我要說的就是這些,這兩位是本局的稅吏,請你們配合他們倆清查貨物,補上該繳的稅金。”

  徐鵬舉還沒有說話,管徐榮就不樂意了,他駁斥道“喂,你個啥工商局的羅主薄,你知道我家主子是誰嗎?也不打聽打聽,就敢向我們收稅。”

  “這位先生,依法納稅是每個公民的義務。”這位主薄羅成也不生氣,他不卑不亢的說道,“在廟街,我不管你們是誰,即使是齊王殿下在這市場上買了東西,也需要向稅務局繳稅。誰也不能例外,齊王都要繳稅,您難道是皇帝?”

  這話噎的徐管家半天說不上話來,氣的他渾身發抖,指著對方“你你你”了半天,就是說不出一句囫圇話來。

  “徐管家,你先退下。”徐鵬舉見勢不妙,趕緊出來打圓場,徐榮不知道,他可聽說過,齊王治下的官吏,做事從來都是一板一眼,按章辦事不講情麵。據說幾年前,朝中有個閣老的管家在登州耍橫,強買強賣。被當地一個小小的巡檢直接綁起來當眾鞭撻了十鞭子,那閣老派濟南巡撫來找麻煩,被齊王懟了回去。

  那個小小的巡檢因此還受到了表彰,不僅升了官,還得到了獎金。消息傳開後,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什麽權貴敢在齊王的轄區裏耍威風,欺壓百姓。這齊王的手下,哪怕是個小小的警察,都敢處置仗勢欺人的權貴。

  徐鵬舉攔住管家,對著那個羅主薄溫言說“嗬嗬,羅主薄,我的管家不太了解這裏的規矩,請不要見怪。麻煩你算一下,我們這邊大概要繳多少稅?嗯,對了,能不能跟我說說這是怎麽核算的?”

  “多謝公子配合我們的工作,介紹收稅的方式也是我們的義務,這點完全沒有問題。這位公子。我們這裏的出口稅都是十稅一。比如這些貴重的皮毛、鹿茸、人參等等土特產,稅務局十稅一抽取出口商品稅。因為你們這次沒有帶貨物在本地銷售,所以有些優惠政策你們享受不到。比如說,如果你們帶來本地急需的貨物,可以享受稅收補貼,就是進口退稅。”

  “羅主薄,請問我們帶來什麽樣的貨物可以享受退稅,你可以跟本公子講講嗎?”徐鵬舉頓時來了興趣問道。

  羅主薄很有耐心,他細心解釋道“這一時半會也講不清楚。打個比方,公孑要是運來糧食、棉花、白砂糖等奴爾幹急需的物質,就可以根據比例享受一定的退稅,甚至會免掉一部分稅款。當然也不是所有的東西都享受退稅。稅務局有退稅商品名錄,不過根據季節的不同會經常變化。嗬嗬,所以在這裏經商的商人,會訂購我們出版的奴爾幹商報,以便及時掌握信息。”

  說到這裏,羅主薄從公文袋裏拿出一份報紙遞給徐鵬舉,然後說道“這是今天的奴爾幹商報,你可以參考一下。如果這位公子有心在這邊辦商站,最好訂一份這種報紙。這上麵有大量的信息,對你們的經營很有好處。“

  兩個人說話間,那兩名稅吏很快就清點完畢,羅成核對以後,然後開出了雙聯單據,徐鵬舉一行人需要補交一百多塊銀元的稅費,收了錢以後,羅成將單據中的一聯交給了徐管家,並且叮囑他們一定要收好,如果丟失了,到了別的市場沒有單據又要重新收稅。

  看到單據上的金額,管家徐榮心痛不已,等人走後,還在那裏罵罵咧咧。罵了半天也沒聽人有反應,他回頭一看,隻見徐鵬舉拿著那份商報看的津津有味。

  徐榮埋怨道“小公爺啊!咱們可是齊王的親家,你也不幫忙說幾句,還主動納稅。這樣下去,以後在這裏做買賣,每年下來得損失多少錢啊?”

  徐鵬舉頭也不抬說道“你最好打消這種想法,否則被這裏的官員處罰,我可沒膽子找齊王說情。你看看,報紙上說的明明白白依法納稅,是公民應盡的義務。齊王自己每年都在納稅,我要是敢跟他開口,他肯定會揍我一頓,這鳥人的手太重了,我可不敢招惹他。

  以前劉閣老的管家在登州耍威風,強買強賣。登州一個小小的巡檢就敢當眾扒掉他褲子抽了十鞭,那位閣老的管家挨了揍,還得上門道歉。嘿嘿,徐管家,我剛才要不攔著你,恐怕你現在就已經在街上挨鞭子了。”

  “嗤”,徐管家倒抽一口涼氣,訥訥道“這也太狠了。齊王太不講人情了,咱們可不是外人,六小姐是他未來的王妃,這點麵子都沒有。”

  “我告訴你提這些沒用!你不了解齊王這人。他很講規矩,崇尚法家。有法必依,依法辦事就是齊王提出來的。他自己以身作則,帶頭遵守,誰又敢造次?這次你在煙台有沒有注意到登萊的百姓,這些人根本就不怕官,但卻很怕規矩。連走路都靠著馬路的右側人行道行走,不敢走車道。

  更不要說整個城裏,看不到隨地吐痰、亂扔垃圾這些大明其它地方屢見不鮮的事情,這裏的老百姓誰也不敢違反這條規矩。你沒注意到如果有人違反,那些帶著紅袖箍的老頭老太太就會逮住你,不是罰款就是掃地,實在太丟麵子了。

  這樣治理封地的齊王,你跟他講交情,根本就是對牛彈琴。徐管家,以後在這邊開商鋪,一定要和派來這裏的掌櫃說好,千萬不要以為自己是魏國公府的就敢胡作非為,這可不像大明內地,出了問題,即使是老太爺救不了他。”

  “是,小公爺,我明白了。小的一定注意分寸。”

  平日裏在外麵趾高氣揚的徐榮一聽就泄了氣,老老實實答應。心中暗忖這裏的規矩太大了!原來還打算派自己的兒子來,自己兒子那臭脾氣,肯定會吃大虧的。罷了!還是換其他人吧。

  ……

  第三天,黃花魚號蒸汽輪船重新上路,這是一艘中等大小的商務海船,上麵的設施很齊備,居住環境也不錯,也是它第一次出海試航被徐鵬舉碰巧碰上了。他對船上的生活非常滿意,這實在是一次全新的體驗。

  天氣晴朗,河麵上風平浪靜。甲板上的空氣清新,不像船艙裏,還是有點除之不去的煤炭味,輪船就是這點缺陷讓人不爽。站在船頭環看四周,兩岸一望無際的林海綿延不絕,除了輪船發出轟隆隆的機器聲,四周一片寂靜。

  臨近中午的時候,船靠在途中一個河口的小碼頭停泊了下來,這裏有一個都司下轄的兵站,還駐紮著一支軍隊,每條途經這裏的船,需要順便運送一些補給給當地的駐軍,主要以糧食和蔬菜為主。

  徐鵬舉無聊的站在甲板上四下張望。正在這時,右邊河口的轉彎處有一個野女真的小村落。從那裏向輪船這邊駛過來兩艘小船,船上坐著一些穿著奇怪的人,高聲喊叫著聽不懂的話,手裏還在揮舞著什麽東西。

  雙方的距離還有點遠,徐鵬舉看不清楚他們手裏拿著的究竟是什麽東西,他本能地把手放在了腰間的劍柄上。

  “小公爺,不用緊張。他們沒有敵意。”

  背後傳來一個聲音,徐鵬舉回頭一看,認識,這是齊王麾下一名海軍軍官吳滿屯的兒子,名叫吳謙,小名狗蛋,聽說齊王很喜歡這小子,常常到他家裏去玩,相處的很不錯。吳謙在航海學校畢業不到一年,現在還是一名實習軍官,今年才十六歲,比徐鵬舉稍小一點,卻已經是個有豐富航海經驗的海軍軍官了,這讓徐鵬舉有些羨慕。

  吳謙解釋說”這些人是海西女真,善漁獵。他們身上穿的是魚皮,大明以前稱他們為魚皮韃子,這樣不太合適。如今齊王稱他們是鄂倫春人,他們很喜歡現在這種稱呼。這些人樸實、性格耿直。

  頓了頓,吳謙調侃道”對了,小公爺,那些人手上拿的是大雁,他們是想向我們兜售獵獲的大雁,如果小公爺喜歡吃野味,不妨買下來。價格很實惠,兩隻大雁,三十個銅板就能拿下。”

  “臭小子!敢用這種目光看著本公子,難道哥就是個吃貨?”

  看著對方戲謔的目光,徐鵬舉有些無語。

  ……

  黃花魚號正在慢慢的想右轉,沿途水麵上都設有指示航向的航標。黃花魚號海輪是新設計的船型,而且是一條全動力的船型。習慣了風帆和機帆船的船員和水手,還不是很熟悉它的性能。

  靠泊碼頭的時候,所有的船員都小心翼翼。船長寸步不離駕駛艙,機械師也一直守在船倉裏。這裏的碼頭實在有些小,江水也不是很深。黃花魚號的航行也變得小心翼翼,好似探索著前進。

  這裏需要小心謹慎,因為這裏很容易擱淺。輪船的吃水深度是三米八,而這個碼頭附近的水深不過才四米,不時還能聽到船底擦過沙地的聲音。

  由於黑龍江河水流到這個轉彎的地方流速緩慢,河水中攜帶的泥沙往往沉澱下來,致使這一段水路有些複雜,清理航道的挖泥船還沒有把這一段路清理完畢,軍用船隻和民用漁船,常常一不小心在這一段路擱淺。

  鑒於這種情況,船長害怕晚上擱淺,決定夜間停航,明天再完成剩下的航程。這讓急於想見到特林城的徐鵬舉有些無奈。

  太陽快要落山時,大黃魚號就在途中一個水麵寬闊的地方拋錨,百般無聊的徐鵬舉帶著幾個仆人踩著臨時架設的跳板上了岸,岸上沒有碼頭,堆積著一些光滑的巨石,下船散散心的人們隻好在這些巨石中間跳上跳下。

  沒想到上了岸,竟有了意外的發現,離岸不遠的地方就是一條馬路,這條馬路在森林裏穿行,上麵鋪的是柏油,還散發著一股刺鼻的怪味,一看就知道是新修的。

  徐鵬舉一行人很快又有了新的發現,岸邊馬路旁兩裏外森林邊上有一座驛站,一座孤零零的兩層樓木刻楞房子靜靜地聳立在新修的馬路旁,院子四周用高高的木柵欄圍得嚴嚴實實。

  一位退役的登萊海軍陸戰隊軍官帶著他的老婆孩子和父母兄弟住在這裏。徐鵬舉一行人的到來,讓這家人非常高興,拿出野味和熊肉,很熱情的招呼眾人在這裏共進晚餐。徐鵬舉也讓人從船上拿來幾壇子家鄉的黃酒算是搭個火,因為他們打聽到這家人竟然來自徐州,算是半個老鄉。

  十年前,因為遭遇水災家裏破了產,這家人逃難到了山東。這位名叫王木東的退役軍官當時進入了海軍陸戰隊,弘治十八年跟隨朱厚照北征時被韃靼人砍了一刀,腳筋斷了,成了殘廢不得不退役。

  他這人很堅強,並不想真成為廢物,他拒絕去工廠當所謂的保衛幹事,申請去了郵驛係統工作,一幹就是七八年。這次齊王重新恢複奴爾幹驛路,他主動報名負責管理其中的一個驛站。

  幾杯熱騰騰的黃酒下肚,眾人也熟絡了起來。兩邊也打開了話匣子。徐鵬舉問“王驛長,你們在這的日子還過的不錯吧?”

  王木棟喝完一口酒,用手背抹了一下嘴,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笑道“很好,就是夏天這邊的蚊子多得讓人受不了。”

  徐鵬舉看著屋外那高高的院牆問道“王驛長,這圍牆怎麽要建這麽高?還有一個瞭望塔,難道附近有土著襲擊你們嗎?”

  又喝了一口家鄉的黃酒,王木東憨憨的一笑,說“小公爺,那倒不是。齊王麾下的軍隊早就把這邊不開眼的土著部落打怕了,誰敢偷襲我們?再說俺這裏也有充足的槍支彈藥,也有自保的能力。就憑那些蠻子,哪敢招惹我們。

  嘿嘿!隻不過,這裏野獸特別多,尤其是熊瞎子和老虎。不要說晚上,就是大白天也總是在這附近溜達,俺家裏麵還有老人孩子,可不敢掉以輕心。”

  “王兄弟,登萊那麽富裕。你咋舍得讓全家搬到這裏來呢?在登萊不也一樣可以過日子嗎?你瞅瞅,這前不挨村後不著店的多不方便。萬一家裏的孩子老人有個頭痛腦熱的,連看病的郎中都找不到。再說,外麵還有這麽多野獸,就一家人住在這裏太危險了。”一個徐鵬舉的隨從問。

  王木東沉默了一下答道“兄弟,這活總得有人幹啊。俺是軍人,哪怕退役了也是軍人,再說齊王對俺們一家人恩重如山,這裏也不是想象中那樣孤單,隔三差五總是有運輸的部隊通過,以後奴爾幹這邊開發出來了,會更加的熱鬧。困難隻是暫時的。再說這裏的野獸,一般不會主動攻擊人,就是小孩子有點危險。”

  徐管家好奇地打聽“冒昧的打聽一下,齊王辦的驛站給你們的待遇怎樣?嘿嘿,如果不方便透露,算我沒問。”

  “徐管家,沒啥不好說的。王爺對俺們真好。”說到這個,王木東臉上露出一絲羞赧。

  他的弟弟插嘴道“齊王大方,給的餉銀可不老少,俺和俺爹都算是正式的驛卒,每人每個月十八塊銀元。大哥還是公務員編製,一個月三十多塊銀元,糧油全部由驛站包了,沒啥開銷。全家一個月能存下六七十塊銀元的餉銀,”

  “嗤”,徐管家倒吸一口涼氣,這可真不少,這一年下來,存下來的餉銀差不多相當於以前的四五百兩銀子,再加上這裏吃住都免費,那就是純賺啊!十年下來,即使是回到江南,也是一個小小的財主。這齊王出手可真是大方,怪不得這些人死心塌地。

  王木東的弟弟越說越起勁,隻聽他繼續說“徐管家,這附近的土地隨便俺們耕種,不過種糧食沒啥收成。你不知道,俺嫂子帶著俺媳婦在院子裏搭建了一個玻璃暖棚,種了蔬菜、辣椒和蘿卜,冬天時候用馬拉扒犁運到廟街,一趟下來也要掙不少銀元。

  再加上跟這邊的土著,收一點山貨、皮毛啥的,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唯一不好的就是家裏的幾個娃讀書不方便,要去百多裏外的廟街讀書,一個月才能回來一次,讓爺爺奶奶有些擔心……

  ……還有這裏夏天有一點特別不好,蚊子多得讓人受不了。要是沒有蚊帳和紗窗,晚上在露天宿營,能夠把你叮成人幹,也不知道那些土著是怎麽撐過來的?……”

  這家人非常熱情,晚餐也很豐盛,尤其是那小雞燉蘑菇很有特色。南京帶來的紹興黃酒,讓大家也喝得開心。吃過晚飯,徐鵬舉還參觀了一下他們的房子。觀察了一下這棟房子的格局。

  和廟街常見的板房有些不同,驛站這棟兩層樓的房子是由一根根完整的原木搭建,用料非常足,說是兩層,其實還有二樓上麵還有一層閣樓,孩子們就居住在這裏。一樓的屋子裏麵有磚砌的壁爐,高高的煙囪一直延伸到屋頂,屋子裏幾乎就沒什麽煙氣。冬天裏壁爐裏燒火,整個房間就會變得暖洋洋,隻要穿件單衣。

  王木東的父母就住在一樓的臥室裏。大廳的中間是一個很寬的樓梯通向二樓,二樓有一個小走廊將整棟樓隔成左右兩個部分。兩兄弟兩家人分左右居住,成為兩個獨立的單元。

  這種房子布局獨特,在大明肯定沒有這種布局的房子。徐鵬舉不知道,這是朱厚煒完全模仿了後世俄羅斯遠東木屋別墅布局和搭建方式創造出來的產物。

  奴爾幹這裏什麽都缺,唯獨不缺的是木材,要多少有多少,後世老毛子這樣建房子,肯定是有一定的道理的。堅固耐用,有的房子可以用上百多年,即使壞了,維修起來也很方便。

  因此,朱厚煒直接拿來主義,所有的驛站和軍營,都是這種大別墅,有一些發了財的疍民和當地定居的土著,也開始模仿這種格局建房子。如果另外有一個穿越者來到這裏,恐怕會以為到了後世的西伯利亞老毛子的居民區。

  第二天風平浪靜,天氣暖和。一清早,黃花魚號輪船就拔錨起航,朝著最終的目的地特林城駛去。一路上山巒重疊,尖峰林立,好像一個個巨大的圓錐突起在群嶺之中。

  清晨的江麵上空,輕輕的塗抹著一層淡淡的霧靄,仿佛在江麵上籠罩了一層薄紗。清新的空氣讓人心醉……太陽漸漸的從山峰後麵爬了上來。陽光下的兩岸顯得更加的蒼翠,生意盎然。這裏荒無人煙,似乎使它反而顯得更加的美麗。

  見慣了江南水鄉的景象,抖然間看到這蠻荒的一幕,讓徐鵬舉一行人嘖嘖稱奇。下午一點多,已經距離特林城很近,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那座懸崖上重修的永寧寺,三座高高的佛塔就像航標燈一般,指引著往來船隻行進的方向。

  站在船頭,隱隱可以聽到佛事裏敲響的鍾聲,悠悠傳來,讓人不由自主的產生一種敬畏。峭壁下有一些人正在舉行祭祀,有人吹起了牛角號,傳來低沉雄厚的號聲。

  一些人在懸崖下焚燒什麽東西,一些人又在向江裏拋灑什麽東西,鼓聲、歌聲、牛角號聲中,舞動的人群構成了一副特殊的畫麵,顯得古老而神秘,讓人敬畏。

  繞過峭壁,前麵出現了一線白色的城牆,從頭在崇山峻嶺的翠玉中,顯得格外的耀眼和聖潔。經過一年多的建設,特林城已經頗具規模。磚石的城牆高大堅固,灰白色的牆麵,紅磚綠瓦的城門樓。

  聽說徐鵬舉來了,朱厚煒親自到碼頭上迎接,這算是給這個小舅子很大的麵子。出了碼頭,沿著寬闊的馬路走了兩三裏,就到達了特臨城的東門承恩門。

  走進城裏,主幹道兩旁店鋪鱗次櫛比,清一色的木刻榜房屋排列的非常整齊,木刻楞的房屋外牆全部刷的雪白雪白,一眼望過去,仿佛來到了另一個世界。在齊王的率領下,眾人登上城門樓向城裏看去,群山環抱著這座依山而建的小城,它仿佛鑲嵌在群山中的一塊白玉,在藍天白雲下閃耀著聖潔的光芒。

  此刻,徐鵬舉一行人瞠目結舌的說不出話來。他們仿佛置身於仙境,白雲嫋嫋,碧水藍天,一座潔白的聖城。說實話,不要說是那些土著,就是他們這些見多識廣的江南人。即使是他們,看到這裏讓人就有一種上前膜拜的衝動,沒想到依山而建的特林新城,在這裏會產生如此的效果。

  之所以把這座城市建成聖潔無比,仿佛仙境。這就是朱厚煒想要的效果,他曾經記得一位建築大師說過這樣的話雄偉的建築是征服和凝聚人心的一種最好手段。

  在這座別具一格的城市裏,所有的市政設施全部采用了後世的鋼筋水泥建築技術,所有的市政工程都顯得格外的高大和壯麗,讓這些前來交易的土著不由自主產生一種摩拜的心理,更容易讓大明朝廷收攏各部落人心。

  強大而威嚴的大明,讓這些漁獵部落,不容易產生反叛的心理。潛移默化之中,經過兩三代人努力,逐漸融入到整個華夏民族之中,從大明開始,這塊蠻荒之地將成為中國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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