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鹽商謀利淡馬錫
  話說彭韶隨著這店主人上得三樓,頓時豁然開朗。

  這雙虹樓的確建得宏偉,這第三層也有三楹之寬,本來擺了七八張茶桌,如今臨時撤去,隻在正中留下一張櫻桃木的雕花八仙桌。靠左牆根放了一張大書案,上麵已鋪好氈,放了紙墨筆硯;右邊牆根前放了一具古箏,旁邊供著一爐檀香正升起嫋嫋青煙。

  雙虹樓主人跑上跑下大獻殷勤,叫來兩個女孩兒要為彭韶表演茶道。彭韶這一年來是揚州城中各家酒樓茶肆的常客,對這類應酬本是行家裏手。

  他對店主人道“一般的茶道就不必表演了,本官隻問你,這雙虹樓有沒有什麽特別的?”

  “有。”店主人答得肯定。

  “是什麽?”

  “掃雪烹茶。”

  彭韶一邊踱著方步一邊說道“嗬嗬,掃雪烹茶,倒是極有韻致的事,隻是這溽暑之中,哪裏有雪呢?又不知你編了一個什麽樣的故事。”

  “不是故事,是真的。”

  店主人說著,就吩咐堂役下去拿雪,不一會兒,兩個堂役果然哼哧哼哧抬了一筐雪上來。

  彭韶上前抓了一把,咦,真的是雪!不免驚訝問道“這雪從哪兒來的?”

  “深窖裏。”店主人不無得意地解釋,“小可的茶肆中,掘了一個十幾丈深的大窖,每年冬天下雪時,就鏟些瑞雪儲藏其中。逢到像彭大人這樣的貴賓,就開窖取出一些。”

  “揚州地濕,挖這麽深的窖,不滲水麽?”

  “肯定滲水,但小可砌的是石窖,用糯米漿勾縫,裏頭幹爽得很。”

  “虧你是有心人,這銀子該你賺。”

  彭韶剛讚了一句,一旁的李香蘭接著又問“雪是有了,卻問如何烹它?”

  “姑娘問得好,”店主人見多識廣,也約略看得出李香蘭的身份,故這樣稱呼她,“小可這雙虹樓的烹茶,可是有講究的,一是烹茶的爐子,用的是泥爐。二是銅銚子,必定是煮過千次之上的老銚子,這樣就完全去了燥氣。三是烹茶之火,必須既猛且綿,不猛雪水難開,吃了會腹脹。不綿又會導致水硬,奪了茶香。第四是煮茶之人,也須得是七八歲的小童子,惟其小孩兒,才能實得掃雪烹茶的意境。”

  李香蘭聽得興奮,追問道“你方才說到火,卻是沒有說明白,什麽樣的火才既猛又綿?”

  “用鬆毛。”

  “鬆毛?這也得隔年收儲吧?”

  “對呀,每年冬天把鬆毛收藏起來。”

  “這真是有趣的事兒。”覺得很有品味,李香蘭拍著手說,“店家,你去把泥爐搬上來,讓小童子在這裏替我們煮茶。”

  “哎呀,這可使不得,泥爐煙大,會熏得你們睜不開眼睛。”見李香蘭有些失望,店主人又道,“烹茶就在樓下院子裏,姑娘隻要走到門外遊廊上,就可以看到。”

  聽罷此言,三個人都走到遊廊上朝下望去,果然見一棵桂花樹底下支了一隻泥爐,一個紮著叉角辮的小孩兒趴在地上,拿了一把小火鉗正在往泥爐裏夾鬆毛。

  雖看不見火焰,但縷縷青煙從桂花樹枝葉間嫋了上來,飄逸虛幻引人遐想。此時日頭偏西,山環水繞的瘦西湖波光澄靜,湖麵上幾隻鷗鳥,忽高忽低;幾隻野艇,欲棹還停。煙柳畫橋,飛簷古樹,宛如畫家筆下的淡墨水彩。這寥廓綿遠的景致,竟讓三人都看得有些如癡如醉。這時,店主人恭敬地請彭韶留下墨寶。

  “寫什麽?”

  有意在自己的女人麵前表現一下,彭韶躍躍欲試。

  “若蒙彭大人不棄,就給這雙虹樓賞副對聯。”

  “好!”

  彭韶有心在自己鍾情的女人麵前炫技,徑自走到書案前,兩眼怔怔地看著李香蘭,沉吟半晌,遂下筆道”流水莫非遷客意,夕陽都是美人魂。”

  不等彭韶擱筆,周洪鼓掌大叫一聲“好!”這誇讚倒是出自他的心底真心話。他先前以為彭韶隻是一個貪官而已,卻沒想到他腹中還有這等的繾綣文思。

  李香蘭看過更是激動,她知道彭韶的感慨是因她而發,眉目間已是露了騷態。偏這樣子被彭韶看成是十分的嫵媚,四目相對,欲火中燒,竟都有些不能自持了。

  店主人粗通文墨,也知這對聯寫得好,站在一邊左一恭,右一恭,讚了又讚,謝了又謝。這時,小童子提了銅銚子上來,交給表演茶道的女孩兒。

  “請問彭大人品飲什麽茶?”店主人問。

  “唔,選上等好的,沏兩三樣上來。”彭韶隨口說罷,忽然覺得店主人礙事,又道,“這裏沒你的事了,你去樓下招呼生意吧。”

  店主人知趣,連忙退了下去。女孩兒見客人沒有興趣,也就不表演茶道了,隻是把最好的碧螺春、六安瓜片和杭州龍井各沏了一壺。三人坐下一邊賞景一邊品茶。

  李香蘭瞧著牆根上的那具古箏,一時技癢,便走了過去,打算為兩位茶客彈了一曲。隻見她嫋嫋婷婷走過去坐下,對著彭韶嫣然一笑,倒是千嬌百媚。她素手纖纖撥弄琴弦,開口唱出蘇軾的《蝶戀花·春景》

  花褪殘紅青杏小。

  燕子飛時,

  綠水人家繞。

  枝上柳綿吹又少。

  天涯何處無芳草。

  牆裏秋千牆外道。

  牆外行人,

  牆裏佳人笑。

  笑漸不聞聲漸悄。

  多情卻被無情惱……

  李香蘭本就是秦淮名妓,那歌聲婉轉,媚眼如絲。隻唱得彭韶欲火又起,一臉躁赤,那樣子倒像是要把這小女子吞的下去。周洪適時地喝了聲彩,這才讓彭韶從遐想中清醒了過來。

  一曲唱罷,周洪讚道“嗬嗬,李姑娘不愧秦淮魁首,今日在下得聞,果然名不虛傳。這歌聲真是宛若仙音,餘音繞梁三日啊!”

  “雕蟲小技。倒讓周員外見笑了,倒是要感謝員外選的個好地方,奴家今天算是開了眼!”說罷,李香蘭福了福,抿嘴一笑。

  此時金烏西墜晚霞漸淡,小秦淮兩岸的喧鬧聲越來越大。彭韶品了一盞六安瓜片,把玩著茶盞對著李香蘭遞過去一個眼色,李香蘭久經歡場,如何不明白彭韶這是有話要和周洪談,便找了個借口,一個人踱到遊廊上,憑欄遠眺湖山。

  彭韶放下茶盞,瞥了一眼周洪說道“周員外,說說吧。今天這麽大的陣仗,所謂何來?”

  周洪微微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個沒緘口的密劄,遞了過去,彭韶接過打開一看,裏麵卻是一份戶部開具的公函和一張信箋,公函是針對淡馬錫市泊司開具的出海憑證,信箋卻是榮王朱祐樞寫給周洪的私信,隻見信中寫到

  周員外見字如晤上月本王與官人京城相晤,促膝而談,無任歡忻。現在通關文書辦妥,所托之事有眉目否,盼能速告。朱祐樞。

  此前聞說次輔焦芳親自寫信給漕運總督李嗣,要他就近對周洪多加照拂,彭韶已是吃了一驚,今見榮王朱祐樞的親筆信,彭韶更對眼前這位周洪產生了敬畏。他沒有想到揚州城中還有這等攀龍附鳳手眼通天的人物。

  他把信箋還給周洪,瞪大了眼睛問道“怎麽?榮王是藩王,也能做生意?”

  “嘿嘿,誰都不怕銀子咬手,縱是皇親國戚,概莫能外。”周洪議論了一句,接著說道,“你想想,自從二年前開征粒子田稅後,這些藩王勳貴少了多少收入,一些勢豪大戶都很有意見,但這是皇命,誰也不敢吭聲。這一道決策,使榮王每年要往外拿上萬兩銀子,榮王便想尋些外快,貼補這項虧空。於是就找了皇帝要了一個海貿的資格。”

  “這出一趟海,能掙多少?”彭韶問。

  “如果是一千料的福船,差不多二十萬兩吧!”

  “二十萬兩銀子,這筆生意是不小。”彭韶心眼兒多,私下一估摸,又問,“是不是榮王把這筆生意委托給你做?”

  “是的。”

  “你打算怎麽做?”

  “貨物倒是沒問題,主要是絲綢和瓷器。現在最關鍵的是先要買一艘海船,最好是千料以上的,招募一批水手。”

  “這時間可是有些緊了。”

  “時間緊還趕得出來,最難辦的是銀子。”

  “不就是有銀子麽,縱讓榮王賺幾萬兩,你也做得成呀。”

  “如果榮王有銀子放出來,何必舍近求遠,大老遠要我承擔這筆生意呢?”

  “你是說,榮王不給錢?”

  “他是說要給,但他把批文都送來了。我不會不開竅,去要他的銀子,一條千料船的買賣我肯定要幫他做好,但銀子,卻是一厘一毫也不能收他的。”

  “那……”

  “彭大人,我想過,這件事我們兩人來做。”

  “如何做?”

  “你設法為我弄點鹽引的批文,把這造船和購貨的銀子賺出來,這裏麵的利潤可大了去了。”

  周洪大獻殷勤把彭韶侍候了一整天,為的就是說出這句話。彭韶乍一聽,腦筋沒拐過彎來,沒想明白自己的好處在哪裏,也不慌表態,而是推諉道

  “今年戶部撥下的鹽引總額,已所剩無幾,我就是有心幫你,一時間也辦不成。”

  周洪朝遊廊上看了一眼,壓低聲音說”彭大人,您想想看,我們如果多搞幾條船,就打著榮王的名號往淡馬錫送貨,采購回大明稀罕的東西。這裏麵的利潤有多大呀,來回都可是掙錢,一趟下來至少二三十萬兩進帳。

  彭大人放心,賺出的銀子,你我各一半。分到我名下的銀子還有焦閣老的一半,我還會對焦閣老講明,這些銀子,是你我共同孝敬他老人家的。”

  彭韶心下一盤算這生意如果做下來,不但每年可賺十萬兩銀子,而且還可攀上焦閣老這個高枝,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他心下已判了個“肯”字,但嘴裏卻還在叫苦“這事兒可行,但你要的鹽引數目太大,一時批不出來。”

  話既然已說穿,周洪就不再繞彎子,他直筒筒地說道“彭大人隻要肯做,就斷沒有批不出鹽引的事,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周某?”

  “這是哪裏話?”彭韶口氣一鬆說,“這事做起來風險很大,你給我幾天時間布置。”

  “好,那就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彭韶此時隻恨與周員外結識太晚,誤了許多發財良機。他哪裏知道,這裏麵根本就沒有焦芳什麽事。

  周洪和焦芳熟悉倒是真的,隻不過那是其他的買賣關係,焦芳的確沒參與這件事,他抬出焦芳,不過是想盡快敲定這件事,同時借焦閣老的名頭,以後少分點錢給眼前這個貪官。

  周洪辦完大事,已是一身輕鬆,他與彭韶一起走到遊廊,對尚在憑欄的李香蘭說“李姑娘,我們挪個地兒吃晚宴去吧。”

  “上哪?”李香蘭問。

  “小東門城樓上,那裏是看風景的最佳之處。屆時,八裏之長的小秦淮上,就會漂滿各式各樣的畫坊,燈光點點,美不勝收。”

  ……

  時光如梭,轉眼就到了弘治二十二年。

  三月二十五日清晨,紅日初升霞光萬道,海上雲蒸霞蔚,登州蓬萊閣外的萬頃海濤之中,艦船蔽海而來。

  衛王朱厚煒下轄的大半力量從水城出發,正在開赴旅順。其中包括十四艘開拓級戰艦,以及上百艘起點級訓練艦、捕鯨船、拖網船、巡海船等船型。

  這次將運送近萬軍民,前往金州開拓新的封地。春節過後,弘治皇帝很夠意思,下旨把整個旅順劃歸了衛王府當作封地,以作獎勵。

  旅順,元稱“獅子口”,洪武四年朱元璋派馬雲率部從山東乘船跨海鎮守遼東,因海上旅途一帆風順,由此將獅子口改名旅順口,在明初就是登州海運軍需的接收點之一,後來在金州建衛之後又在旅順設金州衛中左千戶所。

  旅順南城建於永樂十年,由徐剛包築,周圍一裏三百步,城壕深一丈二尺,闊兩丈五尺,這座周長僅一裏多的小城坐落在後世軍港旁邊,離岸不過兩百步,西側一裏外便是西關山向北大致一裏半的位置,便是北城。

  此地與登州一南一北控扼渤海,旅順周圍群山環繞,由老鐵山延伸出的老虎尾形成一道天然的防波提,僅有旅順口一條水道通往港口,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使得該地成為後世的著名軍港。

  清末的北洋水師便以此作為母港,在黃金山等地修建對海炮台,並在北麵周圍山頭建立了對陸地的堅固防線。

  不過家天下的滿清坐擁如此優良的防禦優勢,仍然頂不住日軍攻擊,在甲午戰爭中輕易淪於日軍之手,後來日俄又在此地大戰,滿清淡定的宣布中立,所謂的日本軍神乃木希典在此大展肉彈雄風,以血腥攻防震驚世界。

  弘治二十二年的南城旁邊的西官山、黃金山和老虎尾在這個時代都未設防,山上林木蔥鬱,滿目嫩綠,由於地處關外人口稀少,各種動物常常出沒,這裏還保留著一種原始的生態美。

  南城周圍和旅順河以南的平地上都是耕地,一些屯戶的窩棚散落其中。很多人好奇的放下農活,向著碼頭方向張望。軍港中停滿各種大船,碼頭上的船隻往來不斷,源源吐出大批衣甲鮮明的登萊衛戰兵,這些士兵在碼頭集合後,通過旅順城南的通津門進入城內。

  通津門城樓上飄揚著衛王的四爪金龍旗,在中軍衛隊簇擁下,朱厚煒騎著一匹高大的安德魯西馬,在王守仁、何鼎等一幹人的陪件進入城內。城中隻有一條貫穿南北的大道,已經被先行入城的登萊龍騎衛控製。

  朱厚煒騎在高大的馬背上,昂首闊步走在街上,街道兩旁幾乎沒有磚瓦房,滿目皆是茅草搭建的簡陋房舍,城中也沒有像樣的店鋪。這裏就是單純的鎮守堡壘。

  這裏人口稀少,農業技術落後,耕作能出產的糧食也不多,他們一直隻能維持著最低的生存標準,日子過得很苦。每到冬季便會有一部分士卒無法熬過嚴寒,逃跑的人非常多,因此實際的兵額遠遠少於編製。

  一行人來到副將府,這裏卻修建頗為氣派,有照壁和門房,進去之後發現內中很寬闊。旅順副將府大堂中擺開七八張桌子,十多名軍需官和參謀正在一起查驗文冊,統計完一本就有軍需官離開,去查驗對應的庫房。

  朱厚煒環視一圈,對跟著的王守仁說道“此處朝廷雖然已經賜給本王作為封地,但是依然作為軍鎮扼守遼東,今後這裏就由王將軍直接接手。”

  這裏要交代一下,進京講過幾次經筵後,王守仁回來就強烈要求帶兵,很想體會一下軍旅生活,一展所學。對於這位王大佬的要求,剽竊者朱厚煒沒有辦法拒絕他的要求,隻好答應了下來。

  經過協商,王守仁就這樣以文轉武,成了一名旅順副將。負責建設和鎮守旅順。

  王守仁立即答道“末將已有預備,會盡快理順此處情形。”

  朱厚煒考校道“王將軍從未來過旅順,打算如何著手?”

  王守仁不慌不忙的回答“回稟殿下,首要先穩固城防,占據城中所有要點,然後將府中所有師爺尋來,把副將府中錢糧文冊找出,交輜重官核對數目。根據人丁文冊一一點清壯丁,挑選一部分老實聽話,身強力壯者編入正軍,進行強化訓練。

  其他不合格的軍戶轉為民戶,但暫不解散,以作工程兵之用,啟用部分舊官統領,以安定本地人心。下一步就是組織對舊城改造,建立屯寨,重新劃分田畝。

  再次詳查周圍山川形勢,緊要處下官會親自察看,請專業人員重新規劃一下,建立炮台陣地,把這裏打造成為天下第一流的軍港……“

  朱厚煒滿意的揮手打斷他,“王將軍條理分明,本王這就放心了,可需要本王做些什麽?”

  “嘿嘿,”王守仁尷尬的笑了笑,說道,“要完成這些計劃,還需要王府財政上的大力支持。”

  朱厚煒點點頭,說道“王將軍,兩年之內,王府的財政向你這邊傾斜。但是兩年之後,本王必須看到你的成績。”

  “末將遵命。”王守仁大喜。

  朱厚煒從旅順回來時,已經是四月初三。今年的雨水特別多,很多地方還發生了洪澇災害,不過登萊情況還比較好,主要是這裏的水利設施十分完善,雖然也有一些損失,但是問題不大。

  回到府中,剛一進門,竟然看見自己的大哥太子朱厚照竟然躺在他剛做好的沙發上,打呼打的山響,朱厚煒不由失聲叫道“太子哥哥,你怎麽來了?”

  朱厚照依然鼾聲如雷,睡得正香。旁邊有個太監正在守著,他轉過頭來,發現是衛王,趕緊過來施禮。

  朱厚煒這才認出是穀大用,便問“穀公公,太子怎麽來的?你跟本王說實話。”

  穀大用吭哧了半天,這才把話說清楚。原來自從伊犁之戰後,朱厚照的心已經玩野了,北方這片地方他不願意待了,想去江南一帶轉轉,因此跟父皇請了旨,說是要來登州看望二弟。

  弘治皇帝哪不知道自己兒子的心思,拗不過他的性子,又怕他再次偷偷溜出去,便同意了太子的請求,除了太子親軍中挑選的貼身護衛,還派了一隊錦衣衛護送著朱厚照來了登萊。

  太子心急,這一路上馬不停蹄都在趕路,所以才有了這樣的情形。問清楚原委,朱厚煒這才鬆了一口氣,他好氣又好笑,太子都快二十歲的人了,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樣任性。

  更讓他擔心的是,這太子大婚已經三年了,竟然還沒有子嗣,難道他的身體真有問題?

  想起太子的子嗣,朱厚煒不由得想起了另一件事情。去年進京上貢,張皇後對他的態度好了很多,而且還幫他張羅了一門親事,在這個時代,子女的婚姻是沒有自主權的,別說朱厚煒一個親王,就連皇帝也沒有辦法主宰自己的婚姻。

  麵對母親的一片好意,盡管心裏不樂意,但朱厚煒也隻能夠選擇接受,正因為他心不在焉,因此到現在還不知道女方是誰,隻知道是一個書香門第的大家閨秀。

  想想也是悲催,堂堂的一個穿越者連自己的婚姻都不能做主,否則便會被視為不孝,被整個社會所唾棄,那種社會的輿論壓力也是他無法承受的。

  因此他隻有向現實妥協,將做他的王妃那女孩才十四歲,經過他的爭取,張皇後終於同意等女方到十六歲再完婚。想起這些,朱厚煒不由露出一絲苦笑……

  一艘兩桅的漂亮帆船航行在蒼茫的夜色中,夜間在甲板值守的幾名水手無聊的或坐或站,下倉中也靜悄悄的,乘客都在休息,隻剩下桅杆發出的咯吱聲。

  “到了,到了。”

  船頭突然傳來一個興奮的聲音,值守的人都嚇了一跳,從腰中撥出手槍跳起來,等他們看清又是那個酸丁徐經,又在一驚一乍,悄悄罵了幾句坐下去。

  朱厚煒一行從威海坐這條最新式的機帆海船南下,同行的除了太子朱厚照,尚有主薄葉良輔,典薄鄭庚、神機營千總戚寧等人,另外便是剛剛投到衛王門下的江南文人徐經。

  徐經是史書上有記錄的人,並非此人有多大的才華。而是此人跟另一個名人聯係到了一起,所以曆史上才有了他的記錄。那人名字叫做唐寅,又名唐伯虎。另外他還有一個更有名的後代,名字叫做徐霞客。

  徐經,字衡父,又字直夫,自號西塢。南直隸江陰(江蘇江陰市)人。徐霞客的高祖。在其祖父徐頤、父徐元獻的影響下,自幼酷愛詩書,樂學不倦。

  一切家計,都由其母薛氏與妻楊氏掌管,自己則埋頭於舉業。平時足不出閭,目不窺市。家富藏書,梧塍徐氏所築“萬卷樓”中藏有大批從宋、元兩代兵荒馬亂中幸存下業的古文獻。其中有不少天文、地理、遊記之類的著作。

  他的友人錢福在《萬卷樓記》中說“茲樓也,儲川嶽之精,泄鬼神之秘,究古今之奧,煥鬥牛之躔,知不可以金穀、平泉視也。”

  這樣豐富的藏書,為徐經提供了優越的涉學條件,故弱冠即中弘治乙卯(公元1495年)鄉試舉人。有人說他與唐寅同榜。

  唐寅係弘治戊午(公元1498年)解元,而徐經則是弘治乙卯第四十一名舉人,其中舉時間比唐寅為早。徐經與吳郡文士多有交往,與唐寅最為莫逆,欲以才名相引重。

  至弘治己末(公元1499年)大比之年,兩人相約同船赴京會試。抵京,客於施舍,“六如文譽籍甚,公卿造請者闐咽於巷。徐有優童數人,從六如日馳騁於都市中,都人矚目者已眾矣”。

  由於徐、唐兩人在京師的行動惹人注目,會試中三場考試結束,頃刻便蜚語滿城,盛傳“江陰富人徐經賄金預得試題。”戶科給事華昶便匆匆彈劾主考程敏政鬻題。事連徐經、唐寅。

  明孝宗敕令程敏政毋閱題,其所錄之卷,由大學士李東陽會同其他試官進行複審,結果證明徐、唐兩人皆不在錄取之中。鬻題之說,雖屬烏有,但輿論仍喧嘩不已。

  明廷為平息輿論,便著錦衣衛加以審訊,查無鬻題實據,最終以徐經進京晉見程敏政時曾送過見麵禮;唐寅也因曾用一個金幣向程敏政乞文,送鄉試座主梁儲,使兩人均遭削除仕籍,發充縣衙小吏使用。程敏政因此罷官還家。華昶因奏事不實,也遭降職處分。一場科場大獄,以各打五十大板結案。

  事後三個被告均不服,程敏政歸家後憤鬱發疽而亡。唐寅恥不就吏,歸家後夫妻反目,自己消極頹廢,築室“桃花塢”以自娛。

  在原來的時空,徐經加梧塍後,閉門讀書,並作《賁感集》以明誌。至公元1505年明孝宗死,徐經一心盼望新天子的赦令,希望再返科舉仕途。

  次年以慕司馬遷的齊、魯、燕、趙壯遊為名,北上京師探聽消息,但因科場失意後體質一天比一天差,不勝旅途勞頓,至京便臥病於永福禪寺,於正德丁卯(公元1507年)客死京師,歸葬於江陰砂山。年止三十有五。

  徐經是徐霞客的高祖,他是梧塍徐氏由盛轉衰的關鍵人物,對徐氏家人影響頗大。特別是弘治己未會試科場大獄,是徐氏家族發展過程中的一個大事,對徐霞客的思想不可能沒有一定的影響。徐經有三子徐沾、徐洽、徐治。

  不過在這個時空,朱厚煒不經意間扇動的翅膀,改變了此人的命運。葉良輔被朱厚煒招攪過來後,心中特別感激衛王的知遇之恩,做事兢兢業業。

  葉家與徐家本是世交,葉良輔找了個機會就向衛王推薦了徐經,朱厚煒上輩子也聽說過此人的命運,便滿口答應了下來,就這樣徐經成了衛王府正八品王府長史司奉祠正。

  徐經這一陣大呼小叫,驚動了下倉的人,過了一會,咚咚的腳步聲響,幾個人來到甲板。

  “太子殿下,衛王殿下。那邊就是江南了。”

  徐經看到朱厚煒和太子上來,往那邊一指,在船頭大大咧咧的說道,這個出生於書香門第的舉人此刻穿了一身短衣,扔上岸去就跟一個挑夫一般。

  朱厚照現在也打扮的像個貴公子,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著遠處黑暗之中有一個明亮的火光,在夜色中分外顯眼。

  徐經有些賣弄的道“殿下,亮燈所在處即為瀏家港,永樂時由陳瑄在此修建,就是一座大土堆,方百丈,高三十餘丈,白日舉煙,夜間點火,以免海船迷航,由成祖定名為寶山。”

  朱厚煒一席青袍,打扮的更像個文士,此時他也來到船頭,聽了問道“就是說,我們已經進入長江入海口了?”

  徐經家學淵源,尤其是對天文地理特別熟悉,也許徐霞客也是繼承了他家族中這份傳承。

  隻聽他哈哈笑道“然也,這個瀏家港宋元之時十分興旺,停船的港區就達六十餘裏,自本朝運河全線浚通,此處已是衰敗了。但這寶山不知救了多少走海之人性命,確是功德無量。”

  徐經所說的劉家港,在長江北岸,曾經是東亞最大的海船港口,明朝海禁之後劉家港也慢慢沒落,鄭和下西洋時,這裏曾經就是出發的起點,見證了這個世界最輝煌的航海壯舉。

  戚寧咋舌道“那麽大的港區,要停多少船?”

  徐經張張嘴,宋元時候的事情,他哪裏知道停多少船,但他有些好麵子,還是硬著頭皮答道“成千上萬。”

  “嗬嗬,可惜嘍!其實劉家港真正輝煌的時候還是鄭和下西洋。”朱厚煒感慨的說道,“這七次航行中,三寶太監鄭和率領船隊都是從南京出發,在江蘇太倉的劉家港集結,至福建福州長樂太平港駐泊伺風開洋,遠航西太平洋和印度洋拜訪了三十多個國家和地區。

  鄭和每一次下西洋,規模都是五個衛約兩萬七千人以上。除此之外,跟隨鄭和下西洋的還有二百多艘船隻。船隻最多時,竟然高達二百六十多艘。

  鄭和下西洋時,共打造了63艘航海船,最大的一艘航海船,高616米,長15118米,是當時世界上最大的航海船。為了啟動這艘大船,需要兩百多人共同努力。

  可惜呀!當年的鄭和不懂得經濟,每一次出海都隻是一種宣慰,根本不知道怎麽發展商貿,國家少了一個最大的財稅的入項,這麽好的發展機會白白錯過了。”

  朱厚照笑道“沒關係,大明現在還來得及。”

  朱厚煒依然神色凝重地說“大哥,現在的確來得及,但是思想要跟得上。如果我們的讀書人還是用小農經濟的思想看待這世界,不能用包容的態度看待這個世界,總以為外麵都是蠻夷,思想僵化,妄自尊大,終將還是會走向閉關鎖國的道路。長此下去,最終華夏將落後於世界,落後會要挨打的!”

  朱厚照靜靜看著那團火光,沒有說話。徐經若有所思,他聯想到了登萊的新學在各地推廣時的困難重重,那些守舊的文人非常排斥,說新學就是歪理學說。

  氣氛有些凝重,戚寧轉開話題問徐經道“徐先生,馬上要進長江了,咱們在何處下船合適?”

  “西去金陵,沿途處處有港口,若要近一些,金陵左近一百二十裏自鎮江到龍江遍布碼頭,隨處都可停靠。”

  (未完待續)

  頂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