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一日
  七月初六。

   兩年前的今日,葉非晚和封卿成親的日子。

   隻是,不同的是,曾經一直是葉非晚心心念念著他們二人每一個重大的日子,而此刻……念著今日的人,竟是封卿。

   葉非晚喉嚨中一陣酸澀,眼前似有些朦朧起來,她隔著那片迷蒙,看著眼前的白衣男子。

   他的周身,都像是籠罩了一層光霧,讓人看不真切,卻又清清楚楚知道他此刻有多麽華麗,他的眉眼總是這般好看,如鬆如竹。

   “封卿,今日,無甚麽特別的。”葉非晚聲音很輕,說出口的瞬間,心口並無輕鬆,反如被巨石沉沉壓下一般,心思惴惴。

   封卿臉色一白:“你說什麽?”

   “……”葉非晚卻再未言語。

   她眯了眯眸,其實這句話,是封卿的原話,隻是今生的封卿不記得罷了。

   前世,每年的七月初六,她總會大操大辦一番,因為她知曉,這是他們真真正正、光明正大成為夫妻的日子。

   可是,第二年,當夜,封卿回來的極晚,直到子時快到了,他才匆忙而歸。

   張燈結彩的王府,一派喜慶的下人,還有一個強撐著笑容的她。

   她故作雀躍的問:“封卿,你可知今日是何日子?”

   她記得很是清楚,那時封卿沉默了很久,他望著她,隨後道:“今日,無甚麽特別。”

   如同心裏頭沒有煤油、草木,仍舊拚命燃燒的火焰,被人輕易的潑了一盆冷水,澆滅了全數的熱情。

   隻是……葉非晚怎麽也沒想到,今生,她竟會將這句話再還給他。

   “封卿,今日不過是個普通日子罷了,”葉非晚將手邊的酒杯推到一旁,“你既不願承認你對我的情意,又不肯撤下那些侍衛,你我二人之間,也沒有什麽可談的了。”

   話落,她起身,便要朝著臥房走去。

   “一日。”身後,封卿的聲音沉沉響起。

   葉非晚腳步一頓,沒有回首,隻凝眉道:“什麽?”

   “陪我一日,我便好生考慮一下,將侍衛撤去,如何?”封卿沉吟許久,最終啟唇道著,聲聲艱澀。

   葉非晚驀地回首,看著涼亭裏,隱在昏暗的人影,聲音微澀:“此話當真?”

   “……當真。”

   “好。”葉非晚頷首,“一日。”

   話落,她已挺直腰身,轉身一步步走回臥房之中,一次頭也未回。

   封卿仍舊坐在涼亭中,庭院裏早已沒有了女人的身影,便是臥房內燃著的燭火都隨著葉非晚回去而熄滅了。

   四周,除卻遠處的燈籠與月光,一片黑暗。

   他坐在這一片漆黑之中,指尖冰涼。卻想到了定親那夜之事,她為他下了藥,前所未有的熱情。

   即便他如何不願承認,卻依舊否認不得,她的身子於他,那般誘人。以至於……在這近兩年的歲月中,再未碰過旁人。

   便是曲煙,都未曾。

   手微揚,他便要拿過一旁的酒杯,卻又想到什麽,啞聲道:“來人。”

   “王爺?”侍衛恭敬上前。

   “換一壺新酒。”他低低道著。

   侍衛領命走了下去。

   封卿一人靜靜望著石桌上的清酒,他偏就不喝她的酒,她想要“兩不相欠”,他偏不成全。

   高高在上的靖元王,以往從未這般幼稚,而今……卻連一壺酒都要斤斤計較起來。

   侍衛很快便將酒拿了上來。

   封卿學著葉非晚方才的模樣,一杯一杯慢慢的啜飲著,目光偶爾望向臥房的闌窗處。

   那裏本該是他與葉非晚的臥房,而今,他卻連進去的勇氣都沒有。至於葉非晚,她應該早就睡下了吧,她總是這般沒心沒肺。

   總是這般……

   “嗬……”封卿低笑一聲。

   有一句話葉非晚說對了,他就是善於玩弄人心。他說得每一句話,都為自己留了退路。

   譬如剛剛,他對她說“陪他一日,他便考慮一下撤去侍衛”,也隻是考慮一下而已。即便真的撤去侍衛,又豈會代表著他真的會任由她離開去找旁的男人?

   “還不夠嗎?”封卿覺得自己有些醉了,聲音都混雜著些許含糊不清,可偏生意識清醒的可怕。

   葉非晚分明已經猜到他拉攏小世子的意思,卻沒有戳破。

   他連她過往與南墨扶閑的種種、不能有孕、一次又一次的逃避都縱容了,還不夠嗎?

   她到底……想要什麽?

   ……

   這一夜,葉非晚沒想到自己竟會睡得比過往那些日子都要好,一夜無夢,一覺睡到天色大亮。

   直到芍藥說“日頭都升了好高了”,她才堪堪醒來,身子前所未有的輕鬆。

   院落中的涼亭早已空無一人,上麵的酒杯與酒壺也早已消失不見,昨晚的一切,都像是從未發生過一般。

   葉非晚眯眼看著有些耀眼的陽光,今日這般晴朗。

   “王妃……”卻在此時,侍衛的聲音響起,緊接著聲音一頓,那侍衛已經跪在地上,“屬下該死。”

   葉非晚垂眸,正看見一個模樣白淨的侍衛站在自己麵前,大抵是新來的,她瞧著有些麵生,但模樣卻生的極為俊俏,此刻正耳根通紅。

   她蹙了蹙眉,方才察覺到自己外衫有些許淩亂。

   待整理利落,她才又問道:“何事?”

   “王爺的馬車正在王府門口候著王妃,請王妃……移步過去。”侍衛忙亂道著。

   葉非晚微頓,繼而想到昨夜封卿提的條件——“陪他一日”。

   那終不是一場夢。

   “我知了。”她應著,轉身朝王府門口走著。

   終究是她這二十餘日第一次出府,望著那外麵的光景,竟如同被困在金絲籠中的雀兒初得自由一般,腳步都不覺急了幾分。

   隻是,在走到門口,看見站在馬車旁一襲白衣的頎長男子時,她腳步一頓,而後身子趔趄了一下,似扭到腳踝,人亦朝一旁倒去。

   封卿神色微變。

   葉非晚卻已眼疾手快的抓住了身邊跟著的白淨侍衛的手背,勉強撐住了自己的身子。

   封卿本微抬起的手微頓,垂在身側緊攥成拳。目光,從她扶著那侍衛手背的手上一掃而過。

   竟……這般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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