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6章 和親
  皇上麵無表情,不動聲色地打量了皇甫景宸一眼。

  皇甫宇軒的心思讓他很是不爽,如果皇甫景宸也是這樣,他就得考慮一下,他的孫兒們是不是個個都以為他老了,敢拿他當槍使了?

  皇甫景宸目光清澈透亮,清湛如湖水,眼神裏還有幾分無辜,表情也顯得很是單純無害。

  他就像一個心直口快的少年,憑著一腔熱血,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之後,便滿不在乎地等待著別人的處置。

  皇上眯了眯眼睛,又看了誠王一眼。

  誠王更加大大咧咧的,嘴角還帶著笑,隻是看著皇甫景宸的目光中有幾分這傻小子不如老子的表情。

  皇上再把目光落到路千雪身上。

  然後,他就在心裏搖了搖頭,再看著皇甫景宸的目光,便有了幾分惋惜。

  這個孩子,被誠王夫妻教得一點不像皇家子孫。

  光風霽月?君子之風?疏闊清瑜?正義正直?赤子情懷?俠義?抱打不平?

  見鬼!那是江湖中有才有的沒用又可笑的東西,老五這個混蛋連自己的兒子都不知道教,景宸這性子,怕不是跟著他那沒規矩沒心計隻知道逞勇鬥狠的母妃學的!

  他的眉心直跳,想起兩年前文博院院正顧瀚墨對他說過的話,這孩子有才有智,卻被這對愚夫愚婦給誤了!

  一點沒學到皇家子弟該有的馭人之術,抱打不平這種事,強行出頭這樣的性子,到時候會被人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他意興闌珊地瞪了誠王夫妻一眼,對皇甫景宸道:“不要胡思亂想,你是朕的孫兒,若是皇家子孫在京城這天子腳下都要擔心殺身之禍,那禁軍京畿衛京兆尹就該都滾回老家去了!”

  皇上一向喜怒不形於色,難得這樣沒好氣地說句話,但由此可見對於他剛才這樣大大咧咧的說話,皇上並沒有生氣。

  甚至,這語氣裏還有幾分寵溺?

  皇上沒有再提影閣的答案是什麽意思,這件事顯然是要就此揭過去。

  而且這時舞伎們已經上來了,樂聲響起,穿著舞裙的美女們翩翩起舞。剛剛成本其實有些緊張的氣氛,在樂聲和舞步之中消散!

  在聽到那個二字時,皇甫宇軒心中大震之下,已經有些失了方寸。

  這時候再也不敢節外生枝,他看到了皇甫景宸的眼神,那眼神清透,卻又深不可測,帶著洞悉人心的深意。

  他毫不懷疑,如果他繼續糾纏,皇甫景宸將會說出更多驚人的話,而且讓他更加措手不及!

  他氣悶地將麵前的酒杯端起,一口喝幹。

  他也知道今天匆匆動手,有些匆促,再加上寧王的臨陣脫逃,皇甫景宸的橫插一腳,使得原來隻有七成能夠成功的計劃,現在直接敗北!

  他有些不甘心,這樣好的機會,沒能把康王拿下來。巡衛隊沒能控製在他的手中,之後所有的計劃都要重新調整。

  還有公羊先生,他本想讓公羊先生替他測算一下吉凶,這幾天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他竟然會突然抱病在床,無法測算,無奈之下,他才會直接動手。

  許多事情都透著詭異,難不成,所謂的天命,發生了變化?

  要不然,為何他諸事不順?

  廳內雖是歡聲笑語不斷,歌舞升平,一派熱鬧景象,但是飲酒皇上也好,笑容滿麵的魯王信王籬王也好,被冷落的莊王梁王也好,滿不在乎的誠王也好,誰的心中隻怕都不平靜。

  晚宴相比較中午的小宴,就更熱鬧了。

  在晚宴上,東唐使者遞交國書,為東唐的皇子求娶南夏的公主。

  朝中適齡的公主隻有十七公主,十七公主今天一整天沒露麵。她雖然不在,南夏眾臣的氣息卻是一滯,雖然東唐使者言辭誠懇,是為對方的皇子求親,但是,公主嫁往他國,是為和親。

  南夏的國力,和東唐不相伯仲。

  和親這種事,總歸不會讓人太愉快。

  但東唐使者表示,兩國結秦晉之好,自然不起刀兵,不生戰事,也是為了更好的發展,這雙贏的好事,還請南夏皇帝成全。

  他們會在南夏京城待上一個月,給皇上充分的考慮時間。

  皇帝沒有馬上答複,顯然是在考慮中。

  晚宴結束,皇上想到十七公主,畢竟是現在膝下唯一的一個公主了,真要把她嫁去東唐那麽遠的地方嗎?

  十七公主可是嬌身慣養,金枝玉葉。

  還是先等明天早朝之後再說吧!

  第二天早朝,皇上讓眾臣廷議。

  這件事,眾臣意見不一。

  有人覺得,東唐主動交好,可以免兩國戰事,自古兩國建交,都是從和親開始,雖說要嫁去一位公主,但也不失為一樁美談。

  也有人覺得,南夏如今國力強盛,和東唐相比並不差。嫁公主和親畢竟是處在弱勢的一方,憑什麽是東唐求娶南夏的公主?我們南夏的皇孫不也可以求娶東唐皇室的公主嗎?東唐若是真誠心交好,理當是送公主前來和親才對!

  兩方各抒己見,爭得麵紅耳赤。

  皇上聽得煩躁不已,目光掃過,見有些臣子並沒有參與,反倒在一邊看著,他眯眼道:“趙卿,你意見如何?”

  被問到的趙太傅出列,拱手道:“皇上,老臣以為,此事無需爭議!”

  皇上道:“嗯?”

  趙太傅嗬嗬笑道:“皇上之所以猶豫,要讓眾臣廷議,是因為皇上是父親,心疼女兒,舍不得女兒遠嫁的緣故!但皇上想想,遠與近,其實更多是心中的執念。鄉間百姓,跨村鎮便覺得遠了;城中商戶,跨府郡便覺得遠了;但顧先生之女,嫁與雲州鴻儒之子,卻覺得海內存知己,涯若比鄰!左相的兒子娶的是梁州已致仕的袁首輔的孫女,袁首輔亦曾笑謂‘兩情相悅時,他鄉即故鄉!’”

  皇上瞪了他一眼,道:“所以你的意思,朕的女兒嫁到東唐去,其實也不算遠?畢竟是國與國之間的親事?”

  “皇上英明!”趙太傅又捋須笑,道:“聽聞東唐的三皇子性情溫雅,君子如玉,行止有度,處事有方,行事多智,有才子之名,與十七公主正是良配!十七公主能嫁這樣一個謙謙君子,何必拘泥於他出身何處?”

  皇上道:“話都叫你說了,朕若不答應,你是不是要罵朕是昏君?”

  趙太傅彎腰行禮道:“皇上,折殺臣下了!”

  口中請著罪,神色卻很輕鬆。

  皇上當然也不是向他抱怨。

  其實在東唐使臣遞上國書求娶時,他心中便已經有了主意,如趙太傅所說,身為皇上,他會這麽做,但身為父親,終究有些猶豫罷了。

  剛才不同的意見爭得這般激烈,但皇上在問過趙太傅,趙太傅輕描淡寫的一番回答之後,那些原本覺得以公主和親有失南夏體麵的大臣們,知道再多說也無益,反會惹皇上厭煩,便都乖覺的閉了嘴。

  退朝後,皇上回到龍馭殿,此時,殿內幾位皇子都在。

  剛才廷議之前,皇上已經令馮公公派人通知了幾位皇子龍馭殿見駕。

  皇上走進殿中,皇子們跪地行禮!

  皇上揮手:“平身!”

  眾皇子謝恩後站起。

  皇上走到案後,轉身麵對眾人,目光掃過他們,道:“昨日東唐使臣求娶南夏公主之事,你們都知道了吧?”

  幾個皇子自然是知道的,不過這雖是家事,也是國事,得由皇上定奪。

  皇上又道:“朕已決意答應和親,由你們十七妹嫁去東唐!”

  魯王道:“父皇英明,十七皇妹遠嫁,做皇兄的,一定會備上一份厚禮,為十七妹添妝!”

  信王道:“父皇,兒臣以為,東唐這是想占咱們南夏的便宜呀。”

  “此話怎講?”皇上揚了揚手,示意他們暢所欲言。

  信王神色間有幾分傲然,道:“我們南夏嫁過去一位公主,東唐理當也嫁過來一位公主,這才是禮尚往來!互為吃虧嘛!”

  “荒唐!”誠王冷哼一聲,道:“照你這麽說,十七妹的婚事在你眼裏就隻是一樁生意嗎?”

  信王搖頭道:“話不能這麽說,五皇兄,十七妹反正是要嫁人的,在京城招駙馬也好,嫁去他國和親也好,隻要她得遇良配,過得幸福!這固然是美好的願望,也是咱們這些做皇兄的該為她考慮的。但十七妹要嫁去東唐,又不是簡單的嫁人。這事關兩國邦交,若我們光是嫁女出去,不娶婦進門,那不是虧大了嗎?”

  魯王在一邊淡淡地笑:“五弟,你當年也是戰場上過來的,應該最清楚打仗的時候,既耗銀子又耗人力。戰事綿延時間越長,消耗的就越多。父皇心係百姓,願意送女出嫁和親,以結兩國邦交之好,讓百姓少些災難之苦,讓國庫少些因戰事而起的消耗。這是父皇的英明仁慈,不可意氣用事!”

  凡事無親情,兄弟之間真的你死我活常見,而皇室的公主運氣好的在京擇婿招駙馬;運氣差的可不就被父兄送去和親,以換得兩國之間的一段安寧。

  梁王和莊王沒有出聲。

  梁王是想起以前當太子時,隻要出聲建言,多半會被父皇斥責,現在不當太子了,不說話總成吧?

  莊王卻是知道在眾兄弟之中,如今他的位份最低,他連吃了好幾個虧,如今情況不明,少說少錯,免得惹父皇生氣!

  籬王笑道:“兒臣讚同六哥意見,東唐來這一手,這是在試探我南夏吧?須當讓東唐也嫁一位公主過來,讓東唐不敢小看我南夏!”

  誠王皺了皺眉,不想與這些兄弟們爭論,他行禮道:“父皇,東唐雖有此意,但他是求娶,我們也並不一定非要答應!再說十七妹就在宮中,理當問一下她的意見。若她肯嫁,此事方可為定;若她不肯嫁,身為皇兄,兒臣願意往東唐一趟,謝絕和親之事!”

  信王嗤笑道:“五哥,我沒聽錯吧?這有什麽好問的?身為公主,和親難道不是她的職責之一嗎?百姓供奉她,讓她錦衣玉食,珍貴無比。她能用自己一己之身,讓國家少一些戰事,這才是她的價值所在。”

  籬王也笑了笑道:“六哥說的對,五哥這話不妥。再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父皇在這裏為她的終身大事做主,還需要問她什麽意見?”

  本來不想說話的莊王見機會難得,也道:“能免百姓戰事之苦,終歸是好事!十七妹一定很高興,五弟這話說得著實不妥當!”

  這次他倒不是要在皇上麵前表現,而是想對誠王落井下石。

  皇上不說話,不阻止,看他們兄弟相爭,似乎還饒有興趣。

  誠王目光一掃,發現幾個兄弟這回倒是擰成了一股繩,一致針對他了。不過他可不怕,他冷笑道:“你們身為皇子,不同樣是被百姓供奉,錦衣玉食,珍貴無比嗎?而且你們是男子,如今你們居然要把能免百姓戰事之苦的事壓在一個弱女子肩上?免戰事,讓他國不敢侵犯的,從來不是和親!而是群明臣賢,朝內有賢臣,邊境有強將!”

  莊王厲聲道:“老五,你這麽說是不是又想打仗了?聽說你雲州那邊早些年天天打仗,百姓們就沒過過一天安生日子。你那邊麵對的隻是一些不成器的蠻夷之輩,左右吃不了虧。現在你還要挑起東唐和南夏的戰事嗎?”

  好輕巧的一句左右吃不了虧,剛到雲州時,誠王孑然一身,無兵無將,無糧無餉,知道他是因為不得聖心才被扔到這個地方,慣會踩低捧高的地方駐軍眼高於頂,地方官員陽奉陰違。

  後來誠王征地方百姓為兵勇,自籌糧餉,練兵護境,守土安民,二十年經營方才要今日,被他們口中說出來就那樣輕飄飄的。

  不過這些誠王也不想對他們多說,這些在京城養尊處優,或者在富饒封地全無後顧之憂的人,說了他們也不懂!

  誠王冷冷地掃過這些兄弟,硬梆梆地道:“東唐若有意對南夏用兵,送一個公主過去就能免嗎?東唐若無無意對南夏用兵,不送公主過去和親就一定會打起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