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書卷清香
  和太子鬥是一回事,父皇默許,一半是因為對他的疼愛,一半是因為經綸這個孩子死得不明不白,父皇憐他痛失愛子,而且太子還是罪魁禍首。

  可他現在針對顧瀚墨,豈不是對父皇不敬?

  籬王嚇出了一身冷汗。

  剛才怎麽就這麽衝動了呢?

  不過,皇上並沒有說什麽,還是拿眼看著顧瀚墨,連個眼神也沒有給籬王。

  籬王心裏有些忐忑,不過這世上沒有後悔藥吃,說都說出來的話,又不能吞回去。他隻能頂著這份尷尬,還站在原地,一邊小心翼翼地覷著皇上的臉色。

  好在父皇的臉色沒有變化,沒有看他,那就是既沒有讚同也沒有反對。

  顧瀚墨還是很穩當,剛才被籬王搶了話頭他也沒有什麽不悅,反倒露出一個微微的笑意,這笑很溫和,溫和得好像冬日的晨陽,暖而明亮,但卻也高遠難及。

  沒錯,這顧瀚墨就算隻是一個微笑,竟然都帶著儒雅的書卷氣。

  他衝著籬王拱了拱手,畢竟他雖是文博院的院正,但籬王是王爺,他的聲音很平靜,道:“回殿下,我與尚景望並不相識!我並未曾為尚景望開脫!”

  剛才籬王這兩問,咄咄逼人,而且極具有攻擊性,甚至惡意滿滿,沒有半絲尊重。

  顧瀚墨的回答雲淡風輕,平靜得有如湖水,但卻又讓人從中看出一份風骨,文人的風骨。不是麵對皇室王爺彎腰的脊梁,而是不卑不亢,坦然自若的從容。

  他的眼神深邃而沉靜。

  這樣的神色,這樣的態度,這樣的語氣,這樣的風骨,讓籬王心裏生出一份不喜。本來他在京城立的人設就是這樣的。

  詩酒風流,才華橫溢,風華傲世,清貴雍容。

  可立的人設怎麽會比得上那份骨子裏生出的風華?

  籬王忍不住還是又說了一句:“既與尚景望無舊,又不是開脫,為何會覺得尚景望無罪?平宗爺立下的嚴令,便是祖訓,祖訓不可違,你這不是開脫又是什麽?”

  顧瀚墨緩緩道:“殿下說的是,祖訓不可違!”

  “那平宗爺的祖訓是否明示,無視上官,擾亂正常的官階之序,當重典嚴懲?”

  顧瀚墨點頭道:“是!”

  籬王見他承認,心裏這口氣才順了點兒,道:“既然如此,你為何說尚景望該當嘉獎?”

  顧瀚墨看了他一眼,道:“平宗寧德二十三年,因皇甫熾事件,平宗立下嚴訓,無視上官,擾亂正常的官階之序,是為僭越,當重典嚴懲。此事記入南夏律典,子孫後代,不得有違!但當時朝堂之上,平宗還有話,除非兩種情況:一,緊急軍情;二,疫症!這兩種情況,不必逐級上報,須第一時間呈報京城!”

  “有這話嗎?”

  不少朝臣都一臉懵逼。

  畢竟這是已經過了幾代的事,而且,當時朝堂之上的話,誰都沒有在啊,誰知道呢?

  籬王張了張口,總算他還知道這件事由他出頭便成了他與顧瀚墨的針鋒相對。顧瀚墨是天下清流之首,又不是太子的人,得罪他有什麽好處?

  他說出這樣的話,已經不需要自己來質問了。

  若是有此事,他來質問顯得他很無知,有失王爺的身份。

  若是無此事,在場這麽多朝臣,就足以將顧瀚墨口誅筆伐,畢竟,這是欺君之罪!

  在顧瀚墨說完這句話後,果然朝臣們很多人都提出疑義。

  其中主動當出頭鳥的,是太師包樟源,他道:“顧院正,我等知道你是學富五車,才高八鬥,但是你說平宗爺說過這番話,有何憑證?”

  顧瀚墨聲音平靜:“包太師是不是忘了,起居注?”

  包太師一怔,起居注這種東西,是記錄皇帝日常,他就算官居太師,也不能知道啊,他哪裏有查看皇帝起居注的資格?而且,還是幾代之前的皇帝。

  但他已經信了。

  他是沒有資格,可是顧瀚墨是文博院院正,現在手頭上正在編撰《天乾盛籍》和《南夏曆籍》。

  當今皇帝年紀大了,便想多做一些能流傳曆史的大事。南夏畢竟沿自天乾,而且南夏的皇帝也是天乾皇帝的後世子孫。

  所以,兩本曲籍一起編輯。

  這件事已經進行了兩年,是文博院一等一的大事。

  把天乾曆史大事記編輯成典,把南夏建朝一直到現在的曆事編輯成典,成一部南夏獨一無二的典籍,留傳後世,讓南夏後世子孫皆可看見祖輩的榮耀光華。

  那麽這自然要查詢各種資料,文博院的眾人博覽群書,又哪及得上顧院正的過目不忘一日十行的本事?

  原來是在起居注裏。

  沒有看過沒有發言權。

  可是,真的就有嗎?

  眾人想起,半個月前,尚景望的嘉獎聖旨,顧瀚墨也說了話的。會不會是覺得自己被打臉了,所以用這種方法來挽尊?

  畢竟,要真的是平宗爺說過的話,尚景望肯定無罪,那個嘉獎聖旨不會收回,等疫症過後還能來京城論功封賞。

  很多人心裏都酸溜溜的,這尚景望的事在上次早朝時就被提溜出來了,二十多年前的二甲前幾名,二十多年的地方官經曆,每到一個地方為政,都能得百姓愛戴。

  這要是回京來論功封賞,那豈不是平步青雲?會不會還要爬到自己上頭去?

  光這麽想著,就足夠讓很多人心裏發酸了。

  至於那些重臣,當然是不在意尚景望的,一個五品府尹再怎麽爬也夠不著他們,隻是他們不想失麵子罷了。

  顧瀚墨道:“皇上可派人去查,或者直接將起居注請來一看便知!”

  有人提出異議:起居注請來?那是多少本?那得查多久?

  顧瀚墨還是八風不動的樣子,清韻天然:“不必查多少本,也不用查多久。平宗寧德二十三年的起居注共十二本,隻需要查第九本第二十七頁第四行!”

  篤定的語氣,穩如泰山,沉靜安然,連說話,都似有清風撲麵而來,帶著書卷的清香。

  眾朝臣都呆了,連皇上都詫異地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