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隻有六天
  夏文錦扒開他的手,道:“說的什麽孩子話,快放開!”

  “我不是在說孩子話!”皇甫景宸不放,又抓緊一些,眼神堅定而沉毅,道:“這裏你的醫術最好,你都沒能找到辦法,那便隻能去別處求醫了!”

  夏文錦歎氣道:“可我已經染病了!”

  “正因為染病了,才要帶你走!”

  “你忘了,這是時疫,會傳染!”夏文錦提醒他:“我們在這裏建隔離點,還讓尚景望調了兵過來把整個望山鎮都控製起來,就是怕有人偷跑出去,把疫病帶到別的地方。你我本是建議和發起人,現在難道要先違背嗎?”

  皇甫景宸:“……”

  他說不出話來。

  是的,他們這麽辛苦,這麽努力,做了這麽多事,本意就是不希望疫病擴散下去,引發更多不可收拾的局麵。

  但如果一個染了疫症的人走出去,會再傳染多少人?

  夏文錦道:“再說我自己就是大夫,醫術雖不是最精,但也超出市井醫館許多醫者,我尚且還不能自治,你確定你去找的名醫,又能治得了我嗎?又或者……”她苦笑一聲,道:“你說京城?難道你是想去京城找禦醫不成?且不說禦醫不是普通人能輕易一見的,便算能,此地離京城,千裏迢迢,六天之內,能走到嗎?”

  六天?

  皇甫景宸眼瞳一縮,她剛才說過,病發之後,已經能延至十二天才會身死,也就是說,文錦已經發病六天了?

  六天,隻有六天?

  難怪五天前見她時,她隻匆匆對自己說了幾句話就借口中走了,三天前,她更隻是遠遠地衝他打了個招呼,連近前都沒有。

  原來那個時候,她就已經知道了自己的情況。

  可是她什麽都沒有說。

  可笑,他還試圖從晏大夫的神色中去猜測文錦是不是有事。當時看見晏大夫神色正常,他也沒有多想。

  現在想起來,他的想法多麽簡單?

  且不說文錦是女子,她不想讓人知道她的身份。便算不是這個原因,她現在身為整個隔離區的醫者之首,醫術最精,幾乎是那些大夫們的主心骨,若是她染病的消息傳出來,隻怕那些大夫也都會心慌了。

  文錦這是為了大局考慮。

  可正因為知道她的想法,皇甫景宸的心才會更疼。

  看著夏文錦笑得毫不在乎,好像對自己的現狀沒有半絲擔心,皇甫景宸又是憐惜又是無奈。

  六天,這兩個字像一座大山,壓在他的頭頂,讓他幾乎透不過氣。

  染了疫症的不是他,可是,他卻比夏文錦更加緊張。

  他比剛才發現夏文錦是女子時更加手足無措,他呆呆地看著夏文錦,不能帶她出去,這裏又沒有能治時疫的醫者,夏文錦和眾醫們在研製的疫症之方又還沒有研製出來,難道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死嗎?

  他看著她,眼神中是滿滿的擔憂和焦急:“既然你不走,那我去遍尋名醫,一定讓他六天之內趕到。你等我!”

  夏文錦笑著道:“嗯!”

  她明明在笑,而且笑容燦爛而溫暖,皇甫景宸卻隻覺得心中一酸。文錦隻是在安撫他,在敷衍他。

  他和她都清楚,尋到名醫,那個人會比夏文錦的醫術更高嗎?就算更高,六天,他能尋到嗎?尋到了,這裏是疫症嚴重之地,醫者也是血肉之軀,那名醫又願意來嗎?

  這番話,顯得得這麽蒼白無力,這是一種無助無奈之下的美好期望而已。

  就算皇甫景宸內心多麽不願,多麽想真的尋到那個人,治好夏文錦,但是,這些事,並不是人的意願便可達成。

  皇甫景宸忽地伸手,將她拉入懷中。

  夏文錦驚道:“你瘋了?我有病,會傳染的!”

  皇甫景宸不管,不顧夏文錦的躲避和抗拒,將她緊緊揉進懷中,在她耳邊堅定而執著地道:“你答應過,會等我!”

  說完,他放開她,轉身大步出門去。

  看著他的背影離開,夏文錦目送著,她的唇邊慢慢浮起一抹苦笑。

  其實她有心理準備,她又不是神,接觸的都是時疫之症感染者,雖然這病的感染機率很隨機,並不是接觸之後馬上感染,可夜路走多了,總會碰到鬼的!

  她接觸的那麽多,又哪裏能保證一定沒事?

  不是她不惜命,她也不是為了做英雄!

  隻是身在這樣的環境之中,看到眼前的一切,身為醫者,她無法做到視如不見,抽身離開!任何有良知的人,都不可能做到抽身離開!

  剛開始發現自己染了病,那顆紅點那般刺眼的時候,她心中不是沒有害怕。

  不過,害怕過後,也就坦然了。

  在大災大疫麵前,誰還顧得了自己?

  力所能及,無愧於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阻止一次屠殺,去挽救一些性命,這也許是老天讓她重活的用意!

  上輩子因她而死的人,皇甫宇軒借她之手而殺掉的人命,或者可以借此次疫情而償還!

  這大概也是重活一世最有意義的事!

  恣意隨心,江湖高遠,是她所願!然而,想到上輩子她製的毒,成為皇甫宇軒殺人的工具;她訓練的人,成為皇甫宇軒的死士;她所做的一切,讓皇甫宇軒拿去鋪了他登基的路,那條路,累累白骨堆成,血染塵沙!

  這也是她的孽!

  償還舊債,以身相抵,又有何不可?

  至少,她若死去,可以安心瞑目;她若活下來,以後行走江湖,心中不會再背負著那份沉沉的負擔!

  她仍在努力研究解疫之方,還有六天時間,如果能解出來,她之幸!如果不能,她之命!她認!

  又一陣咳意衝上喉頭,她握緊手心,用力忍住,忍到臉色發紅,才終於忍了下來。

  而後,她看著床上的白布條,無奈地搖搖頭,再次纏好。而後,她坐回桌前,把那疊醫方拿在手中,看了一眼後,拿過一張空白的紙,沾了墨,結合之前研製的結果,繼續計算新的藥方結合方式。

  她也染病的事,之前隻有她一個人知道,現在,多了一個黃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