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四章 沒問題
  一直到免費的馬殺雞爽夠了,享受完了,地上那條破狗才緩緩爬起來,晃了晃身子,抖抖身上的毛,順帶擠開了那些依舊不肯放手的粉絲,低頭叼起了放在槐詩旁邊的外賣箱子。

  回頭的時候,一雙冰藍色的眼睛向著槐詩瞥了一眼,晃了晃狗頭。

  意思是湊弟弟還愣著幹啥,跟爺走啊!

  槐詩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又一下,開始尋思著自己在羅馬開槍打死一條試圖襲擊天文會武官的破狗會不會出什麽事情。

  都長這麽大了,一鍋燉不下。

  澳洲還有那麽多小孩兒吃不上飯呢,怎麽就不讓它犧牲一下!

  破狗就好像猜到他在想什麽,不屑冷哼一聲,咧嘴,露出一口金屬色的尖牙,打算和這個臭弟弟碰一下。

  槐詩翻了個白眼,已經不想再跟它有什麽互動了。莫名的感覺一條狗很好懂,自己一定是有毛病。

  “看起來你好像和它相處的不錯啊。”

  在身旁,有好奇的聲音傳來:“這就是同性相吸嗎?”

  當槐詩愕然的回過頭時,就看到了不知道何時出現在身旁的人,正在歪頭,看著他,不知何時剪短至齊耳的頭發映照著陽光,泛著微微的光。

  將那一雙靜謐的眼瞳照亮了。

  充盈著喜悅。

  她將雙手背在身後,微笑著,等待他的回答。

  許久,許久,槐詩才終於回過神來,忍不住笑了起來。

  “好久不見,傅依。”

  “這不是才過了幾個月而已嘛?”

  傅依伸手,接過了狗嘴裏的外賣箱子,端詳著他的樣子:“吃過午飯了嗎?”

  “還沒有。”

  “那一起吧。”她點頭:“正好叫了最近很熱門的火腿披薩,來到羅馬一定要嚐一下。”

  就好像已經提前知道他要來一樣。

  從箱子裏取出的是雙人份的午餐,熱氣騰騰,剛剛出爐。

  還有一整份重量級烤牛腿,沒有放鹽,還帶著血絲,被狗張口叼起來,甩著尾巴跑掉了。

  “最近它好像交了女朋友的樣子,肯定是急著去炫耀一下,放著不用管就好。”

  傅依看它跑遠了,低頭鋪好了桌布:“為了占這個位置我可等了好久,這裏是帝國大學風景最好的地方。”

  槐詩坐在石凳上,看向四周,靜謐的湖泊邊緣,旁邊就是鬱鬱蔥蔥的樹林,蜿蜒的小徑延伸到遠方,隱隱能夠看到遠方的禮堂和鍾樓。

  沒有想到,在帝國大學裏竟然有這麽漂亮的地方。

  在日益變化的世界裏,羅馬這一座城市仿佛依舊停留在過去的時光裏,未曾遷就過時代的改變。

  深入其中的靜謐時,便讓人油然有一種安寧和放鬆感。

  明明叫了外賣,傅依卻自己沒有動幾口,端詳著他吃東西的樣子,那種愉快的笑容總讓槐詩有些不安。

  “怎麽了?”他問。

  “吃完了?”

  “嗯,差不多。”槐詩點頭。

  “那麽,重要的部分來了——”她伸出手,眨著眼睛,毫不掩飾自己的期待:“有帶禮物嗎?”

  “呃……”

  槐詩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挎包,拿出了一個盒子,終於感覺到心虛:“這一次出門比較著急,隻帶了這個。”

  “沒關係,拿出來,快給我看看!”

  傅依挑起眉頭,愉快的接過盒子,打開……看到裏麵又是一個盒子。

  盒子打開之後,還是一個盒子。

  她的神情僵硬了一下,抬起頭,惱怒起來:“你這是跟我玩套娃呢?”

  “……這不顯得隆重嘛!”

  槐詩幹笑著聳肩,向後挪了一點:“這就是最後一層了,快打開看看,我特地幫你選的。”

  最裏麵的紙盒打開,跨越千萬裏之後,來自丹波的特產終於出現在了羅馬的帝國大學裏,展露在傅依的麵前。

  那是一截手腕粗細,沉甸甸的……

  “鐵棒?”

  傅依的笑容抽搐起來,漸漸危險:“這什麽?”

  “走之前從實驗室裏拿來的新成品,可以當成新型合金吧,硬度和韌性也比外麵的同類產品強了不少。而且具備源質衍生的特質,能夠自我修複,就算有了裂口,倒點鐵粉上去過一段時間就能重新長好……”

  傅依歎息意思橫,抬起手打斷他的話,直截了當的問道:“所以,這個東西,究竟是幹什麽用的?打爆你的狗頭嗎?”

  “呃,磨牙棒?”槐詩縮著脖子解釋,“你不是一直在抱怨狗亂咬東西麽?這個多少能頂好幾個月吧……”

  沒辦法,走的實在太急了。

  他原本還說再等一段時間,傅依過生日的時候準備個好點的,結果現在忽然到了羅馬,一點準備的時間都沒有。

  也不好意思去土特產店裏買什麽東西糊弄她。

  思來想去,隻有自己參與研究和製作的產品勉強能夠拿得出手。

  源質混晶自愈合金磨牙棒。

  這大概是全世界最硬的磨牙棒了吧?

  傅依低頭看著手裏的鐵棒,又看了看槐詩的臉,很努力的克製著把這個東西塞進他嘴裏的衝動。

  “……這還真是實用啊。”

  她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額頭,把這玩意兒隨意放到旁邊:“現在你好歹都是區長啦,就不能送點有氛圍的東西嗎?

  我在新聞上都看得到,丹波之王誒,厲害的要命!”

  “但實際上和新聞裏完全不一樣。”

  槐詩搖頭,忍不住無奈:“有些新聞我自己看了都臉紅,根本就吹過頭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有那麽厲害。”

  “可我覺得起碼是比新聞裏說的要厲害的。”傅依想了一下,鄭重的告訴他,“比那些人想的還要厲害。”

  這麽說的時候,傅依的神情就變得認真又愉快。

  就好像打心底的相信,他所創造的一切具備著難以代替的價值。

  令槐詩越發的汗顏。

  “行了,別坐著了,走吧。”

  她起身,伸手邀請道:“難得來一次,我帶你去學校裏轉轉吧,畢竟你那麽出名,我也會很有麵子嘛。”

  “嗯?難道我在這裏也很出名麽?”

  “當然啊,粉絲又不少呢。”傅依點頭,忍不住看了一眼遠處湖裏撒歡狗刨的哈士奇。

  神情頓時微妙起來。

  羅馬帝國大學吉祥物候選者‘槐詩’。

  簡直是大有人氣……

  出乎槐詩的預料,羅馬大學的一行比他想象的更加平靜和安寧了許多。無事攪擾,也沒有什麽不識趣的家夥過來打岔。

  好像屏蔽了一切能夠讓人不快的劇情。

  所剩下的隻有慵懶的時光。

  在午後溫暖的陽光之下,他們順著小路慢慢的行走在寬闊的學校裏,由傅依給槐詩介紹著這裏的區域和地方。

  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就好像飯後消食一樣。

  “去月球嗎?”傅依讚歎道:“真厲害啊。”

  “又不是什麽好地方。”槐詩歎息:“一來一去麻煩的厲害,連個公交車都沒有,實在不是什麽旅遊的好地方。”

  “畢竟是太空嘛。”

  傅依走在前麵,背著手,腳步輕快“早些的時候,學校裏還有月球研究基地的申請名額,我還挺想去的,結果沒有申請上,第一關就被打回來了。恐怕是專業太偏門了,不對口吧。”

  “我記得你好像是社會心理學?”槐詩疑惑的問:“心理學去月球實驗室根本就沒有意義啊……你當初究竟是想什麽,申請了這個?”

  傅依回頭,瞥了他一眼,像是生氣了一樣,告訴他:“當然是好混啊。”

  “……這可真不像你的風格。”

  槐詩從沒有想過,像是傅依這樣講究實績、成果和效率的人,會去填報心理學這樣虛無縹緲的專業。

  管理學和經濟學才是她的興趣所在才對。

  他可沒辦法想象傅依做知心姐姐去開導患者的場景,說不定遇到不遵從醫囑的患者還會氣到打人。

  “糾正一下,不是心理學,也不是社會學。”傅依再次強調,“是‘榮格理論’,謝謝。”

  “差不多吧?”門外漢槐詩一知半解。

  榮格?不就是曆史上那個社會學和心理學的研究者麽?

  由於其不可實證和複製的特殊屬性,甚至連定律都無法編製,無法歸類在學者的門類之中。

  感覺前途不怎麽明亮的樣子。

  “你覺得差不多就差不多吧。”

  傅依搖頭,放棄了向這個除了藝術之外文化課完全一竅不通的家夥解釋榮格理論的重要性和實際作用,以及‘原型論’對白銀之海的重要作用。

  這種存續院和帝國大學對口委培的限製專業,從一開始就不存在於外界的宣傳裏,別人聽不懂也是理所當然。

  但說到底,不過都是學生而已。

  和那些真正輝煌的東西,真正扭轉乾坤的壯舉相較,根本不值一提。

  沒有什麽可炫耀的。

  一路走來,看上去傅依在這裏挺有人望。

  經常會有人打招呼,熱情又友善,還有人會順手擼上兩把在前麵跑來跑去的狗,分它一根熱狗烤腸。

  “因為最近在競選吉祥物嘛,有不少粉絲都在主動的給它拉票呢。”傅依解釋道:“按照這個趨勢下去,說不定明年它就是帝國大學的官方吉祥物了。”

  順帶一提,目前甩開第二名的差距大概有第三名到第十名加起來那麽大。

  ‘槐詩’在帝國大學上位出道,可謂板上釘釘!

  槐詩聽了,頓時眼角狂跳,“你就不能給它換個名字麽!”

  “我也想換啊,但別的名字它不認。”傅依聳肩:“它好像就喜歡這個名字,不信你喊它一聲試一試。”

  “讓人衝著狗喊自己的名字是不是過分了點?”

  “我覺得和狗那麽較真的人也應該檢討一下哦。”

  傅依似笑非笑的看過來,那樣的眼神,讓槐詩不知道為什麽,忽然無話可說。

  隻剩下靜謐。

  遠方吹來了柔和的風,從樹蔭的縫隙裏,有碎散的陽光落下來,照在她的臉頰上,照亮了她的笑容。

  像是等待他說什麽一樣。

  可很快,有低沉的鍾聲從遠方響起了。

  宣告閑暇的終結。

  當轉過了靜謐的拐角時,槐詩就看到等待在道路盡頭的那兩個人。

  馬爾庫斯和一位披著長袍的蒼老教師,好像正在談話。察覺到兩人的到來之後,便停了下來。

  靜靜等待。

  槐詩不快的歎了口氣。

  傅依似是了然,看了過來:“午休時間結束了嗎?”

  “是啊。”

  他能夠察覺到那些從遠方投來的目光,靜靜的凝視著這個校園的闖入者,無時不刻的提醒著他的身份。

  “抱歉。”他說,“我大概要走了。”

  “沒關係。”

  傅依想了一下,無所謂的笑了笑:“正事要緊,記得給我從月球帶點手信回來就好。”

  說完,她又認真的強調了一次:

  “我可是會一直關注你的,不要忘了哦。”

  “放心,沒問題!”槐詩拍著胸脯保證。

  於是她便笑了起來,站定在樹蔭之下,頷首道別:“那麽,祝你一路順風。”

  “嗯,再見。”

  槐詩揮手,扛起了自己的背包,最後跟她揮手道別。

  走出很遠之後,他回過頭,看到她依舊站在原地目送他離去。

  讓他悵然若失。

  一直走出校門,都有些惆悵和恍惚。

  似乎有什麽問題被忽略了,落下了什麽東西。

  可他想了很久,也沒想起來自己究竟什麽忘了帶。

  隻能回頭,最後再看了一眼身後的帝國大學,直到確認再看不到那個熟悉的身影,他才輕歎了一聲,牽著繩子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