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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四、三……”

  三秒鍾的時間轉瞬即逝。

  燈靈的麵孔之上已經遍布裂痕。

  隨著他猛然伸手,黑暗之衣歸來,覆蓋在了他的軀殼之上,緊接著,光暗消融重歸混沌,一個帶著層層裂隙的破碎影子驟然縮入了油燈之中,安薩利踉蹌後退,一屁股坐在地上,汗流浹背,臉色慘白。

  仿佛永恒的黑暗被撕裂了,王子再度睜開眼睛,震怒著張口,似是準備嘶吼的那樣。

  可緊接著他便看到了,跪坐在走廊盡頭的少女。

  眼眸低垂。

  手指搭在腰間的刀柄之上,如同扶著楊柳,靜謐且溫柔。

  迎著他盛怒的神情,裏見琥珀抬起了麵孔。

  漆黑的眼瞳之中,隱藏在黑暗之中的偽裝被撕裂了,展露出淩厲的輪廓。

  扶著刀柄的手臂上,長袖陡然一震。

  好像有微風吹過那樣。

  “二……”

  就在那一瞬間,有清亮的聲音響徹在空氣之中,恰如楊柳枝頭的飛鳥乘風而起,自天穹之上振翅,吹散了陰雲,顯露出漫天的燦爛群星。

  還有那絕妙的月之輪廓。

  拔刀,劈斬,血振,入鞘。

  那是在瞬息間一氣嗬成的恐怖劍術,淩駕於肉眼所能觀測的極限之上,隔著數十米,灑下了清冷的刀光。

  於是,在王子的胸前,古老的華服應聲而裂,展露出幹癟的胸膛之上那驟然浮現的斬痕。

  自斬痕之中,一縷清冷的月光無聲地映照而出。

  ——獨妙劍·彌生月!

  月光如釘,貫穿了軀殼和形骸,將狂怒的魂靈楔在殘破的軀殼之中,強行鎮壓封鎖。

  而裏見琥珀已經委頓在地上,汗水從臉頰上滴落,落在顫抖的手指之上。

  時間還在繼續。

  “一……”

  月光崩滅,自傷口中噴湧而出的狂怒之風裏,長發王子劇烈地掙紮著,拔出了破碎的月光,捏碎在五指之間。

  張口,尖銳地牙齒後,黑洞洞的口腔中醞釀著惡毒的吐息。

  “……零!”

  槐詩踏前一步。

  在脫力的恍惚之中,裏見琥珀愣了一下,感覺到一陣撲麵而來熱浪。

  仿佛有烘爐從身旁走過那樣。

  可那隻是幻覺。

  是隻存在於意識之中的感應和威脅,物理上完全無從體會的微妙體悟。

  有什麽東西,蘇醒了。

  從槐詩的軀殼之中。

  碧綠的火焰自少年的身上升騰而起,將他吞沒在其中,胸臆之間的缺口之中,有煉獄的熔岩光芒無聲地湧動,盤旋……

  經過了漫長的醞釀之後,匯聚了無數絕望、痛苦和瘋狂的源質化作海嘯,迸發!

  槐詩再度踏前一步,緊接著獨妙劍效果結束的那一瞬,向前,彎下腰,恰如小貓所教授的禮儀那樣,撫胸致意:

  “樂園見證之下——”

  “——我向您發出挑戰!”

  陡然間,整個走廊中的空間一滯。

  一道虛無的光憑空降臨,凍結了一切,緊接著,將所有無關者的幹擾剝離,不論是裏見琥珀還是安薩利的力量都被屏蔽在外。

  再然後,槐詩的霰彈槍和彈夾等等一係列邊境遺物、乃至不屬於他自身的力量盡數剝離,而在王子的身上,華服之下的鎧甲,手腕上的手鐲,乃至腳下的靴子,甚至半個鐵質的頭蓋骨也驟然消失無蹤。

  隻剩下了他們彼此,還有束縛在王子身上那一根不斷迸發火星的鎖鏈。

  它已然是槐詩靈魂的一部分了。

  少年咧嘴微笑。

  抬起了手腕,握緊虛無之中的鋼鐵之斧。

  那一瞬間……對決,開始!

  糟了!

  安薩利的麵色驟變,舉起油燈,用盡全力地放出了暗國,隔著樂園的屏蔽,將整個走廊籠罩在了其中。

  緊接著,鐵的咆哮撕裂了屏障的阻隔,便從黑暗的國度裏迸發!

  鐵在燃燒。

  宛如烈日驟然自這暗國的地平線上跳躍而出,向著四麵八方,施舍著自己暴虐的輝光。

  自破空的巨響之中,槐詩踏前。

  禹步!

  三步過後,颶風席卷著破碎的地磚飛起,少年已然突破了狂風的束縛,燃燒的山鬼,近在咫尺。

  向著麵前的王子,舉起手中的無形之斧。

  ——斬!

  安薩利難以形容那一瞬間自己看到了什麽,好像有幻影自少年的身上浮現了那樣,升騰而起。

  一切的束縛都被槐詩掙脫了,隨著他向前的那一步,帶著四百年輝光的長槍自他的手中浮現,緊接著是吞食鮮血的祭祀之刃……

  被他分明地握在了手中,向前劈斬,橫掃,貫穿。

  那究竟是源質的變化還是純粹以軀殼所完成的恐怖極速?還是說,就連時間都重疊在了這一刻呢?

  燃燒的山鬼在咆哮,自漫長到近乎凝固的瞬間裏。

  瞬間,轉瞬即逝。

  少年和王子擦肩而過,餘勢不竭地踉蹌向前,狼狽地跪倒在地上,汗出如漿,手臂崩裂出一道道慘烈的血口。

  在他身後,唯有三道耀眼的光痕殘留在空中,

  貫入了王子的軀殼。

  裂頂斧劈,腰斬和撕裂胸腔的穿刺在這一瞬終於爆發,鏗鏘地鋼鐵鳴叫匯聚在一處,宛如形成實質的那樣,駕馭著純粹的破壞,騰空而起,擴散向四麵八方。

  暗國劇烈地抖動著,在那重疊的鋼鐵咆哮之間沸騰一般地抖動著,直到最後,無力地吐出了一個和弦的餘音。

  如此純粹,如此溫柔。

  好像大提琴的低沉餘韻,緩緩地消散在空中。

  而原地的長發王子卻僵硬地凝視著麵前的空氣,嘴唇囁嚅著,發不出聲音。

  到最後,好像終於明白了什麽一樣。破碎的麵孔上,嘴角緩緩地勾起一絲弧度。

  不止是嘲弄還是解脫。

  隨著鎖鏈的消散,他的無數長發在瞬間枯萎,一陣陰風吹來,早已經失去了多少年生命的軀殼便擁抱著時光的饋贈,悄無聲息地坍塌為了一地的塵埃。

  在塵埃之中,隻剩下一縷金色的頭發。

  璀璨地好像黃金鑄就,輕柔而美麗。

  “媽耶,就差一點……”

  死寂裏,隻有單膝跪地的槐詩在艱難地喘息,抬起手掌,把銀血藥劑抹在崩裂的手臂之上,血肉生長彌合的麻癢覆蓋了撕裂的劇痛。

  依靠在牆壁上的安薩利揮了揮手,油燈從他的袖子裏飛出來,無聲地來到了槐詩的頭頂,向下傾斜。

  一縷純粹的灰黑色如水一般落下來,灑落在槐詩的肩頭。

  精純的負麵源質源源不斷地灌入了他的軀殼之中,恰如藍瓶那樣,彌補著靈魂的幹涸,順暢地補足了殘缺地源質。

  恐怕也就隻有遇到這種能把暗國力量中的毒藥和詛咒當飯吃的變態時他才敢這麽幹。

  否則的話就是殺人滅口了。

  等槐詩的狀態稍稍恢複的時候,他已經徹底沒有力氣,虛弱地靠在門框,向著槐詩揮了揮手,意思是剩下的全靠你了。

  裏見琥珀想了一下,又十分不情願地從口袋裏掏了一個巴掌大小的葫蘆出來,走到槐詩的麵前,撬開他的嘴,隔空灌了一線進去。

  好像是酒。

  入口香甜,帶著花果的芬芳。

  隻倒了五分之一,她就心疼地收回葫蘆,蓋上了塞子,葫蘆裏的酒本來就已經不多了。

  而隨著一線酒液滑下了喉嚨,軀殼之中的焦渴和痛楚瞬間消散了,轉而變得暖洋洋地,傷口迅速結痂合攏。

  原本透支的體力竟然完全補回來了。

  “好東西啊,再來一口唄?”槐詩吧嗒了一下嘴:“剛剛沒嚐出味兒來。”

  “你在想屁吃。”

  裏見琥珀瞥了他一眼,把小葫蘆進了懷裏,腰身依舊苗條,看不清楚究竟是怎麽藏起來的。真好奇她這一身寬袍大袖的裏麵究竟裝了多少零碎的東西……

  槐詩多看了兩眼,發現裏見琥珀看自己的眼神危險起來,連忙收回視線。

  他當然知道隊友拿出好東西來給自己是為了什麽。

  畢竟接下來的事情就隻有槐詩一個人來幹了,關係到任務的成敗,大家誰都不想功虧一簣,隻希望槐詩不要白吃白喝了還不幹事兒。

  “行了,接下來交給我吧。”

  槐詩揮手,示意他們放心,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最後再檢查了一遍小貓給自己的那一堆雞零狗碎,發現沒有什麽遺漏了的之後,走向了休息室的門。

  小心翼翼地,推開。

  寂靜中,房門無聲地開啟,顯露出背後濃鬱的深淵沉澱。

  形成實質的黑暗悄無聲息地升騰和收縮著,如同呼吸那樣的,冰冷而靜謐……隻有一陣陰風吹來,刮得人毛骨悚然。

  怪不得一個個長那麽稀奇古怪,天天睡這種地方,不磕磣才怪呢吧!

  眼看著就快過冬了,連個空調都不裝。

  嘖……

  槐詩撇了撇嘴,一步跨入了其中,被黑暗吞沒了。

  就好像被一隻巨獸一口吞入了腹中,分辨著來者的成分,識別著是否是有人入侵。當小貓留下來的權限和槐詩自己本身的特質通過驗證之後,他便悄無聲息此出現在了陌生的環境裏。

  一座破敗的劇場之中。

  槐詩站在舞台上,環顧著四周。

  和小貓那裏一模一樣,根本是年久失修的廢墟一樣,唯有舞台的四周高台之上,七張巨大的座椅依舊殘留著往昔的奢華。

  除了右側一張屬於長發王子的座椅空空蕩蕩之外,其他六把椅子上都依靠著一個個身影,在沉睡之中,毫無防備。

  隻有隨著槐詩的出現,一張椅子下麵,匍匐在塵埃裏的一雙血色的眼瞳緩緩抬起。

  一條已經腐爛過半,看上去好像蛇一樣的鬼東西纏繞在椅子腿上,依偎著黑發黑眼的沉睡王子,警惕地凝視著他。

  驚了!

  槐詩愣了一下,遍體生寒。

  怎麽裏麵還養狗的?!

  這小貓可沒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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