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首字母+點)!

  ==第二百零一章==

  水師的駐地臨在一處碼頭,這地方是薛庭儴之前親自挑的。

  臨海,靠著港口,可以停放船隻,十分方便。

  駐地剛開始修,即使薛庭儴已經又招了一批勞役,每天緊趕慢趕,也不過剛將地基打好,要想全部建好等人住進去,至少還得兩個月。

  也就說薛庭儴帶苟大同幾個水師將領來看的,不過是一片空地和一些爛磚頭。

  駐地裏的勞役們已經開始忙碌了,抹著汗幹活的同時,見薛大人領著一些穿著甲胄的人走進來,便都好奇地望了過去。

  薛庭儴帶著苟大同他們轉遍了整個駐地,從水師衙門,到兵卒們住的地方,再到操練場和修理戰船之地,一直到駐地後麵的那處隱蔽的港口。

  這一處港口地形奇特,薛庭儴走上一處礁石,指著港口對苟大同道:“苟總兵,你看這處如何?”

  苟大同順著看過去。

  他正值壯年,身材魁梧壯實,大手大腳,看得出水性不差。

  這個看得出水性不差,自然不是虛話,薛庭儴曾私下裏觀察過,一般從小生長在水邊的人,都是大手大腳,因為隻有在水裏泡著長大的,才會是這種體格。

  薛庭儴並沒有猜錯,確實如此。

  苟家世世代代都生活在巢湖,又是世襲的千戶,苟家的男丁都精通水性擅海戰,也算得上是家學淵源。

  “此地地形奇特,若從外麵大抵是看不出這裏有處港灣,用來泊船最好不過,提督大人用心了。”苟大同道。

  薛庭儴確實用心了,早在之前他帶著苟大同巡視整個駐地,哪怕是兵卒子們的茅廁設在哪處,他皆熟知在心,且這處駐地還專門設有家眷所住之地,就能看出。

  大昌朝曆來是文官比武官精貴,哪怕同品級,武官在文官麵前都得持下官禮,薛庭儴能做到這一切,說明十分重視巢湖水師這些人。

  這是籠絡人的手段。

  可有時候人偏偏就是這麽奇怪,哪怕明明知曉,卻還是心生激動。這是鮮為人知的低落,是遭遇伯樂的蠢蠢欲動,苟大同想告知全天下的人,巢湖水師是水師,不是隻知道運糧的漕丁。

  這期間邊走邊說,薛庭儴也和苟大同說了不少話,多是當下定海的處境以及一些其他細碎之事。

  聽了這話,他往前走了數步,背著手看著礁石下翻滾的海浪,感歎道:“希望苟總兵能明白本官的用心,我們的處境並不太好,大抵再過幾日,從福建和廣東的水兵就要到了。”

  他回過頭來,微微一笑,道:“希望到那時候,巢湖水師的人不要被他們比下去,畢竟你們算是我特意從陛下那裏要來的,也算是本官的嫡係,可萬萬別丟了我的臉。”

  苟大同抱拳道:“還請大人放心,末將必然不會損了大人的名頭。”

  薛庭儴拍了拍苟大同的肩膀,笑著道:“其實我也隻是說說而已,苟總兵不用太放在心上。”

  逛完了這一處,整個水師駐地也算是看完了。

  薛庭儴本是想給水師諸人另找地方落腳,哪知苟大同卻說不用。他將從巢湖水師帶來的這三千兵士,直接拉到駐地來,就地紮營搭帳篷。

  見此,薛庭儴倒也沒有勉強,隻是吩咐下麵人水師的夥食當要上心。

  看得出這些人都是能吃苦的,落腳的第二天便幫著那些勞役們幹起活來,問過之後才知道,他們說以後這就是水師的駐地了,也算是自己的地方,出把子力氣不算什麽。有這三千多兵丁幫忙,水師駐地修建的很快,眼見著兩個月才能修完,不過一個月便竣工。

  而就在這時候,廣東水師和福建水師的人都到了。

  兩支隊伍都有一名把總帶領,水師屬於真正的常備軍,與地方衛所不同,其武將官銜也有所不同。水師設提督一名,總兵一名,總兵其下是副將、參將、遊擊、守備、千總、把總。

  因為浙江水師初建,總兵之下的武將皆是空置,不過便於薛庭儴行事,上麵給了一些空白的任命書。這些任命書薛庭儴都給了苟大同,由他自己安排,所以福建和廣東的兩隊人來後,水師的主體框架早已搭起。

  本以為來了之後,大小能混個千總乃至參將,誰曾想還是把總,這兩位把總多少有些不太甘願。可形勢不由人,也隻能按捺下來,之後這兩隊人沒少給苟大同找麻煩,可巢湖一係人早有防備,自然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擁嚷而熱鬧的定海港口,一派井然有序之態。

  在碼頭的入口處,市舶司專門有設有辦事之地,貨物的清點與抽查,以及商稅的收繳,乃至運貨的船隻、勞力,俱都能在此解決。

  自打定海開阜以來,前往這裏的各地商人就越來越多了,大至各地豪商,小到本錢有限的商賈。尤其是那些小商賈們,知曉此地能賺到錢,都帶著貨來了。

  或是十多車貨,數量再少一些五六車也不是不可,隻要能繳納商稅,定海這裏是來之不拒的。

  沈平以為把官府這裏的程序走完,至少得耗費一日時間,誰曾想不過是兩個時辰不到,便辦完了。

  也是他帶來的貨太少,不過隻有五車。

  即使是這五車,也是潑上了沈平的全副身家,打算借著機會搏一把大的。

  他的貨已經全部上船了,可還得等船上的貨裝滿,才能起航。所以說小商賈就是如此不便,那些大豪商們都是包下一艘乃至數艘市舶司的貨船,說走就走,哪裏還用去等別人。

  沈平佇立在甲班上,隔著船舷向海麵上看去,海麵一片平靜,他的內心也一片平靜。

  自打他離開沈家後,就一直居無定所,四處飄蕩。

  會去想做生意,不過是他隻會這麽手藝,不過是為了能掙口飯吃。那個人他不敢去想,也不敢去看,每次想到那個人,他隻有讓自己陷入無邊的忙碌之中,才能稍許緩解。

  有時候夜深人靜了,沈平也會想,若有一日他功成名就,出現在她麵前,她是不是就會同意嫁給他了?

  可功成名就的意義太寬泛了,他至今沒能得出什麽樣才算功成名就,才有資格出現在她麵前。也許說不定到那時候,她已經嫁人了。

  “東家,小的去問過了,貨差不多已經裝完了,馬上就要起航。半個時辰,咱們就能到達雙嶼島。”

  雙嶼島,那個在眾多小商賈口耳相傳中,是個聚寶盆之地。

  據說,但凡能來到這裏,身家翻上一倍都是少的,誰不是賺得盆豐缽滿。別人都還在打聽猶豫,沈平已經來了,他比一般的小商賈懂得更多,既然是朝廷開阜,也許以後不知,但機會必然不少。

  就算是虧了也不怕,反正他就隻有一個人。

  雙嶼島比想象中更為氣勢磅礴,那高聳的瞭望台,那像個巨大怪獸一樣的堡壘,那堡壘上一洞又一洞的炮眼,以及開闊平坦的碼頭,與其上守衛著的兵卒,都讓初次來到雙嶼島的商人,有一種望而生畏之感。

  船隻停到近岸數百米處便停下了,有許多小型沙船從岸邊駛了過來。貨船就地落鉚,舷梯已然放下,從沙船上下來許多勞力,在貨船隨行市舶司吏員的安排下,開始往沙船上卸貨。

  卸到哪一家的貨,隨貨商賈便跟著上船,沈平的運氣不錯,不過等了半個時辰便輪到他,算是比較靠前了。

  坐著船來到岸邊,又是一輪卸貨上岸,和清點抽查。

  之後,跟著車隊一路往定海城走去,本來激動的心情已然平靜,隻剩下蓄勢待發,希望這一次能做成,哪怕少賺一些,能摸到門路,就算是個好的開端。

  入了城後,又是一片奇景。

  隻見兩側商鋪鱗次櫛比,青石路平整寬闊,路上行人摩肩擦踵,時不時就會看見貨車和挑著貨挑子的挑夫,來回在路上疾行著,絲毫不亞於某地府城的繁榮景色。

  而更讓人詫異的是,路上竟能看到各色發色的夷人。他們眼珠或是藍的,或是綠的,模樣奇怪,穿著更是奇怪。

  若是第一次來到定海城,恐怕會被嚇得不輕,沈平一行商賈就是如此。還是幫忙運貨的苦力告訴他們,這些就是夷人,都是來此進行貿易的,千萬不要太大驚小怪,一來大昌的商人就是跟他們做生意,二來這並不是什麽罕見的事。

  入了城,這些小商賈就分散了,早就來過此地的都有門路,自然輕車熟路。而這一行也就沈平是個初來乍到,見到這些人俱都分散開,他有一瞬間的茫然,不過很快就恢複了鎮定。

  “這位老爺是第一次來定海城?若是第一次來,可四處走走看看,熟悉下當地的情況。這些貨可以放在市舶司的倉房裏,您是交了稅子的,可以免費放三日。若是超過三日還沒賣出,就需要給市舶司繳納一定的費用了。”

  沈平努力地吸收話裏的內容,還不忘好奇問道:“你怎知曉這麽多?”

  聞言,那苦力搔著頭笑了起來:“這是咱們市舶司薛大人的吩咐,別看咱們就是出把力氣,可能在這定海城做苦力,都是經過市舶司的挑選。得是年輕力壯,得是口齒伶俐,一般人可不到不了這兒。

  “咱們定海以前日子過得可艱難了,是薛大人來了以後,日子才紅火起來。薛大人說了,隻要定海城在一日,隻要定海城能紅火,咱們祖祖輩輩就不會沒飯吃。所以這定海城也是我們定海人的城,你們這些遠道而來的老爺都是來做生意的,我們自然巴不得你們都能做成。”

  沈平咀嚼了一番,這種說辭他還是第一次聽見。可轉念一想,可不是如此,這苦力口中的薛大人真是一個妙人!

  有這種想法的不止沈平,還有他身邊不遠處站著的一個人。

  此人身形修長,黑發黑瞳,可若是在太陽光低下就能看見,他眼中泛著一股不正常的藍色。隻是這抹藍色極為不顯,不是認真盯著,怕是不易覺察出。

  他身側擁簇著十多個夥計模樣打扮的人,比沈平所帶的人更多。隻是一路上這一夥兒人沉默寡言,不與人交談,所以並未惹來他人的注意。

  行走在外,當是謹慎為之,像這夥人這樣的並不在少數,也因此並不值得驚奇。

  “……老爺若是沒有門路,可去博買場看看。”那年輕的苦力知無不言著。

  “博買場?”

  “博買場是市舶司開設的一處地方,專司博買之事。裏麵有牙儈所,沒有門路的人,可以試試找牙儈所,經過他們將貨物賣出。您放心,這牙儈所是市舶司下安排的,不用擔心他們會從中作假坑人什麽的。不過經過牙儈所,會被他們抽水頭,您若是貨物不多的話,不如自己在那些商鋪裏找些銷路。”

  沈平點點頭,從懷中掏出一塊銀子,交給那苦力。

  那苦力也不含糊,笑嗬嗬地說了一句謝謝老爺。旁邊不遠處,那黑發黑瞳之人微微點了點頭,他身邊便走出一人,上前也塞了苦力一塊銀子。

  之後在苦力的指點下,兩家將貨物寄放在市舶司的倉房裏,並從那裏得到一塊木牌。憑這塊木牌,他們可隨時來取出貨物,隻能免費存放三日,三日後的就要收取費用了。

  且費用不低。

  這個不低是對沈平而言。打從入了這定海,他生意還沒做成,已經提前花了許多銀子,他本錢本就不多,看來是得趕緊找出銷路,在三日之內。

  出了倉房處,兩方人馬便分道揚鑣,其間並未交談,不過隻是路人而已。

  沈平在定海城裏整整逛了大半日,博買場去了,各處的商鋪也看了看。

  經過這半日,他總算明白為何那苦力會說,可以去那些商鋪找找銷路了。不得不說,沈平很羨慕那些擁有商鋪之人,坐擁一處地方,做的是買進賣出的生意,很多商鋪並不止單營一樣東西,而是什麽都賣。

  他們也會收諸如像他們這種小商賈帶來的貨物,低價收入,高價賣出。這個低價自然是對方而言,對於沈平這種商賈來說,卻也是能賺上一倍有多。

  沈平也問過幾家,可並沒有人收他的東西。

  他這次帶來的貨物,並不是絲綢、茶葉、瓷器之類的熱銷貨,不過是些山西的土布。這種土布別看在山西暢銷,可對於定海這地就有些拿不出手了。

  別看定海城不大,可這裏海納百川,市麵上的緊俏貨這裏都有。鬆江的棉布甲天下,還有蘇杭的絲綢、絹布、緞子等等。

  沈平覺得自己有些太倉促了,他該是打聽好再來。可問題他沒有門路,又哪裏能打聽出這些來。

  對於摸到點門路的人來說,這些都是商業機密,誰會願意往外說。而對於再高層一些,沈平也達不到那種地步。

  抱著一份憂心忡忡,沈平帶著手下的幾個夥計找了地方投宿。不得不說,定海這裏什麽都貴,吃的貴住的也貴,可想想這裏的繁榮,似乎也屬正常。

  次日一大早,天還沒亮,沈平便出門了。

  他打算盡量把自己的貨賣出去,哪怕是不賺錢,甚至是虧錢。大不了下次再來就是,經過這一次,也算是虧錢買了經驗。

  可讓他失望的是,他問了許多家,對方都是對他搖搖頭。不自覺中,他又走到了中心大街。

  這條大街是定海城最繁華的地方,市舶司就建在這裏。之前沈平來過一趟,卻是匆匆而過,能在這條大街上開鋪麵的人,皆是巨賈,誰又會要他這些土布呢?所以他唯獨沒在這裏逗留過。

  可這一次沈平想試試,算是絕望之中的人一種病急亂投醫。

  他連問了數家,迎來的都是鄙夷、恥笑,甚至冷言冷語。果然店大欺客,這並不出沈平的意料。

  他來到市舶司正對麵的那家店鋪,比起其他店鋪,這裏的位置最好,門臉最大。他抬頭看了下,其上掛著兩個匾額。

  他頭頂的這個寫著‘泰隆商行’,旁邊的一處則是泰隆票號。票號那邊人進人出,倒是這個商行似乎沒什麽生意,隻有一個衣著打扮奇怪的夷人手裏抱著什麽,正背對著和櫃台裏的人說話。

  沈平踏上台階,就聽得裏麵傳來一個耳熟的女聲:“羅伯茨先生,你這花兒實在不太好看,你還是拿走吧。”

  “噢,我親愛的娣,你這麽說實在是讓我太傷心了。”

  喜歡家養小首輔請大家收藏:()家養小首輔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