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4章 先覺者(求月票求訂閱)
  一隊車馬緩緩駛向濟南城,被守城門的兵士攔下。

   車隊中一個年輕的公子哥掀簾出來,笑吟吟地摸了一枚信印遞過去。

   “見過王大人,但還請讓末將檢查一下馬車。”城門將領很客氣,但還是指揮兵士道:“你們幾個過去查。”

   “好吧。”年輕公子為人很親切的樣子,問道:“現在怎麽盤查地這麽嚴?”

   “城內接連發生了幾場凶案,遇害者皆是年輕英俊的男子,如今濟南城中的美少年人心惶惶,王大人入城後也請小心。”

   “嘶……這麽嚇人?”

   城門將領看著對方嘴裏那空空的門洞,眼睛一直,愣了一會兒。

   “嘿嘿,牙口要是太整齊,人就顯得呆板了。”

   那年輕公子被看著也不以為忤,如是說道。

   “是……是……”

   不一會兒,檢查車馬的士卒回來,稟道:“車內有武器,還有個壯婦故意對末將說滿語,但……王部堂在車上。”

   話到這裏,士卒貼著守將的耳朵,悄聲道:“晉王小公子也在其中。”

   城門將領臉色一變,瞥了那年輕公子一眼,腹誹對方也不早說,真是……

   “末將派人護送王大人進城吧?”

   “不用不用,你不知道我在外麵經曆了多少凶險,如今到家了還有什麽怕的?對了,你們幾個把我車上的核桃拿下來分給將士們。”

   年輕公子始終帶著和氣的笑容,又對城門將領道:“不是什麽貴重東西,不然我也不敢給你們,就是河南帶回來的特產,你們守城辛苦,剝了吃吧。”

   “謝王大人。”

   這年輕人卻是王璫,他也沒想到自上次離開家就是一年光景,走遍了大半個河南。

   眼下好不容易回了濟南,自是巴不得馬上回家見見碧縹,但暫時還得先見一趟王笑。

   “走吧,先去晉王府。”

   王璫回到馬車上,坐在車上的胡敬事說道:“我本來在想,你牙口不好,帶那麽多核桃做什麽。沒想到是拿回來送人的。”

   “我又不是吃不了核桃。”

   胡敬事目光往外看去,歎道:“濟南城是越來越熱鬧了……”

   他在心裏對比著這些年自己與王笑分別做的事,忽然感到空落落的,覺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

   在胡敬事想來,這次王笑派王璫過來請自己或孫新知來一個人到濟南,想必是不願再縱容自己這些人再傳播那些理念了。

   ——那人該是要稱帝了吧?

   馬車停在晉王府前。

   胡敬事被安排著在偏廳稍待,因王笑要先見見王珍、王璫等人。

   他本以為自己會等很久,沒想到隻過了一會兒,王笑就派人請他過去。

   大堂布局奇特,擺了幾排書架,把原有的格局破壞得一幹二淨。

   王笑就坐在一桌大桌案後,王珍也沒走,正坐在前麵的椅子上。

   見了胡敬事,王笑抬手一引,讓他坐下,開山見門的說起來。

   “你與孫知新那一套是行不通的,你們一直以來在做的隻是試圖建一個烏托邦……我換個詞,你們是在建一個空想中的國。”

   胡敬事一愣。

   “事實已經證明了,這三年多以來你們一事無成。”王笑又道:“以前我可以容忍你們,但往後,我要準備掃平天下,不能放縱你們。”

   胡敬事張了張嘴,心說“果然是這樣”,但這時他還是有些茫然,轉頭看向王珍。

   王珍已經和他們相處了大半年,胡敬事原本抱著僥幸,希望王家兄弟能支持自己的理念……

   沒想到還是這樣。

   “晉王,當初是你告訴我們……”

   “我時間不多,你先聽我說。”王笑擺了擺手,道:“三五年之內我就要統一天下,這是絕對的前提,不容任何人掣肘。統一之後要建立怎樣的國度,也不是隻憑任何一個人的臆想,該聽的是全天下人的聲音。”

   王笑話到這裏,忽然問道:“江南有一位大儒,叫宗太衝,你可聽說過?”

   胡敬事拱手道:“梨洲先生學生聞名已久。”

   “我卻是近來才知道他,看了他幾本著作,很受觸動。”

   王笑站起身,從書架上拿出幾本書,遞在胡敬事麵前。

   “這幾本書你該看看,比如這本《原君》,抨擊君王‘以我之大私,為天下之大公’‘視天下為莫大之產業,傳之子孫,受享無窮’從根本上否定了家天下的合法性。

   ‘帝王一家之法,乃非法之法,當以天下之法取代一家之法’已有了立憲的主張……

   還有顧寧亭這本,‘以天下之權,寄之天下之人’,雖不敢直接否定君權,但也是民主思想啟蒙的開始了。”

   胡敬事一愣,攤開書本一看,映入眼簾的就是王笑用紅筆圈出的一句話。

   “我之出而仕也,為天下,非為君也;為萬民,非為一姓也。”

   隻一句話,他看得血脈噴張,不由道:“梨洲先生果然……果然……振聾發聵!振聾發聵!”

   王笑他顯得有些欣慰,踱了幾步,道:“我沒想到,這些思想不是從我治下開始傳播的,竟然出自江南東林黨人。”

   “因為江南文風昌盛,但科場黑暗。”王珍道:“宗太衝、顧寧亭等人,皆是身負大才而名落孫山,宗太衝嚐言‘憤科舉之學錮人’,想必這次來考官的,許多都是他的弟子。”

   “不錯,這幾本書隻有手抄本,都是他們的弟子帶來濟南的。”王笑道:“我打算將它們刊印出來,流傳於世。”

   他其實有些興奮,因此雖與胡敬事說“時間不多”,但還是先推薦了這幾本書……

   王笑當然也喜歡享受權力。

   如果不是知道兩三百年以後自己有家國要承受怎樣的恥辱,他當然也想要‘視天下為莫大之產業,傳之子孫,受享無窮’。

   偏因他知道後來的曆史,所以看到自己的家國原來早已有這樣的先覺者,他才會感到振奮。

   民主啟蒙從來不是“舶來品”,東方的思想至今依然在閃爍著熠熠光輝……唯有置身曆史洪流,才能感受到這其中的驕傲。

   ——我們本不該由西方人來給我們開啟民主,我們不是‘國人愚昧,沒有民主土壤’,我們的人權著作比西方還早整整一百年……

   推薦了書,王笑轉向胡敬事。

   “宗太衝、顧寧亭終究隻是少數人,他們的想法還有很大的局限性。你和孫知新是真正接觸了最貧苦的百姓,實踐出真知,你們該像他們一樣,先整理出理論體係,再去尋找最適合當前情勢的路。”

   “學生不明白……”

   “這次讓你來濟南,是要告訴你,不要再去建你們的空想國了。如今我已有足夠的權柄,可以允許你們成為在野黨,參與到朝政的討論中。”

   “可是,學生還是不明白……”

   “不明白你就自己慢慢想,路還很長。”王笑道:“我最後和你說兩句。”

   “第一,我要一統天下,你告訴孫知新,在我收複中原之前,停止他在做的一切;

   第二,以後你們可以借助我的權力了,著書、傳播、為天下啟蒙。

   總之,以武力平定天下由我來做、以文章開啟民智由你們來,這是一個漫長而艱難的過程,孫知新的節奏不對,太快了,我要他按我們的節奏來,懂了嗎?”

   “不懂。”

   “往後天下將由我獨裁。直到我認為各方麵時機成熟了,再行大變革之事。”

   “何謂‘時機成熟’?”

   “生產力達到、思想程度達到……辟如,有人要複辟稱帝,天下間人人喊打喊殺之時,就是時機成熟。”

   “那要多久?”

   “看你們,五十年,一百年?”

   胡敬事又問道:“若是晉王在騙我們又如何?”

   “你們那六千餘人的小村莊,我特地把你叫過來騙你?我都把兒子送去你們那拜師了還不夠誠意?”

   “若晉王以後反悔又如何?”

   “那我現在推平你們,你又如何?”

   “……”

   胡敬事又問:“晉王為何不直接建立一個民主之國?”

   “那是你們的空想。”

   “是因不願放下手中的權力嗎?”

   “對啊。”

   “可是……”

   “沒有可是。”王笑打斷道,“你到同文館住下,在濟南多走走、多看看,再把我的話告訴孫知新。”

   ……

   胡敬事走後,王笑歎息了一聲,道:“這分明是一件需要畢生奮鬥的事,他們為何總這麽急?”

   “書生嘛。”王珍道。

   他走了大半年,回來後有很大的不同,少了些公子哥的從容,眼神裏多了些苦態。

   “那大哥認為,為何總有人叫我稱帝呢?”

   “為了把利益固定下來。”

   王珍拍了拍自己的膝蓋,道:“你有強橫實力,獨裁而不稱帝,也能安之若素。而有的人,為天下人做的事隻有那麽多,卻想要把子孫後代的永世利益都確定下來,不定名分,如何心安?”

   “大哥在思考世間規則?”

   “還沒想透。”王珍站起身,道:“宗太衝他們那些書,也給我一份。”

   “我隻剩一份手抄本了。”

   “我替你刊印吧……”

   ~~

   見過王珍、胡敬事,王笑又見了張嫂。

   張嫂是孤身來的,她把鐵豹子和兒子留在了新野。

   王笑跟她也沒什麽好說的,隻說過兩個月帶她去見布木布泰,便派人將她帶去安置。

   接著王笑又回到後院去見唐芊芊和小呆瓜。

   當唐芊芊提到陳圓圓也要在府裏住下,需收拾個屋子出來,王笑就有些不情願,畢竟晉王府本來就不夠住。

   這種事他倒也不敢忤逆唐芊芊,就當是請了個帶孩子的奶媽。

   “這次送小呆瓜去新野,就算是拜師了,等來年打下京城,把孫知新、胡敬事,還有宗太衝、顧寧亭這些人都請回來給幾個孩子當老師……”

   “呸,你還不就是為了支走我兒子,不讓他給瑞朝降臣撐腰?”

   唐芊芊嘴上嗔罵著,對王笑的安排卻也滿意。

   總之王笑這一通操作,總算是讓一家團圓,又安排好了以後‘一人獨裁、多社協商’的布局……

   ~~

   這次北楚的官選考試定在六月二十四日。

   然而,六月二十日這天,濟南城有兩名官員遇刺,雖然他們已經不年輕英俊了。

   雖預想過建虜細作會把刺殺的目標從晉王身上轉移到官員身上,但濟南那麽多官員,卻也不能做到每一個都保護起來。

   濟南守將未得命令,不敢下令封鎖城池,而是讓官兵戒備,所有街巷加緊巡邏。

   六月二十二日,城中一個鬧市又發生一場慘案,混入城內的一名細作連殺十八人,方才被趕到的官兵擊殺。

   已不是隻有美少年才惶恐不安了。

   全城百姓都覺得不安。

   雖說那些細作到現在隻殺了不到三十人,而以前濟南每天死於饑荒、嚴寒等災禍的人數都遠不止這個數。

   走在路上不知道什麽時候,迎麵而來的人就會暴起殺人的感覺依然給這座城池帶來了恐慌。

   不少官員都請奏王笑推遲官選考試。

   “晉王,哪怕是嚴加範防,但難保有落網之魚混入城中,依下官看來,他們必然會在官選考試時製作混亂,不如……”

   “那就讓他們來。”王笑道:“傳令下去,撤掉城門的封鎖,考試如期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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