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稍早之前。

  許不令被一幫子禦醫抬進了側殿,亂七八糟一頓急救,總算是‘虛弱’的醒過來了。

  富麗堂皇的房間中隻有幾個禦醫,過來噓寒問暖的王公貴婦都被轟了出去,隻剩下幾個不聽話的小公主趴在窗戶外色咪咪偷看。而一向心疼許不令的陸夫人卻少有的沒過來,連派丫鬟過來看一下的意思都沒有,

  許不令心中一沉,暗暗歎了句‘吾命休矣’,便驅開禦醫,想乘著陸夫人還沒發火,先上門負荊請罪。若是等陸夫人找上門,那後果不是一般的嚴重……

  許不令坐起身來,正準備不告而別,側殿外便有一名宮女腳步匆匆跑了過來,是太後的貼身丫鬟巧娥,走到門口便欠身一禮:

  “小王爺,太後請您去長樂宮一敘。”

  得,來的還真快!

  許不令哪裏敢去長樂宮。昨天燭光晚餐的時候,許不令還信誓旦旦的和太後保證不會作詩,現在就成了‘文采絕世’的大才子,這要是進了太後的地盤,還不得被生吞活剝了。

  許不令隻怕磨人的小陸姨,至於太後,大不了過幾天再去賠禮,當下自然是抬了抬手:

  “身體不適,實在難以赴約,還望太後體諒一二,告辭了。”

  說著便快步往外走。

  巧娥神色一急。她自幼服飾太後,可是曉得太後的脾氣——天生要強,小時候還有些刁蠻,如今在深宮鎖了十年,刁蠻性子倒是磨沒了,可要強的性子一點沒變,整日無所事事的情況下,一件事情能記好久。這次小王爺騙了太後,恐怕太後晚上連覺都睡不著,不去賠禮道歉讓太後順心的話,記一輩子都有可能。

  巧娥急急忙忙攔住去路,欠身道:

  “小王爺,您三思,太後比陸夫人還……咳,嗯……反正您還是過去一下吧,不然婢子不好交代……”

  許不令可不覺得太後比陸夫人還難對付,現在不去找陸夫人而是給太後道歉,陸夫人若是知道了,鐵定把他磨死,那幽怨委屈的小眼神,想想就讓人頭皮發麻。

  “身體實在吃不消,你和太後娘娘說一聲,我過幾天肯定上門。”

  話落,許不令出了側殿,一個閃身就不見了蹤影。

  巧娥急的跺了跺腳,她一個宮女又不敢讓禦林軍把許不令壓去長樂宮,隻得快步跑了回去和太後複命。

  接下來,便是太後生氣親自過來請人,又撞上宋暨跑回去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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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城外車馬小轎相繼離去,承慶殿的熱鬧卻沒有結束。官吏三三兩兩結伴,依舊興致勃勃的說著方才的事兒。唯獨李家的車架先行離去,回家辦喪事了。

  國子監的一幫老學究,湊在一起聊著方才的詩詞,逐字逐句的探討評價,越說越覺得回味無窮。

  鬆玉夫穿著毛茸茸的襖裙,形單影隻的吊在很後麵,從宮殿出來便咬著下唇默然不語,不時回頭瞧瞧巍峨的宮牆,似是怕有人追上來。

  上次在龍吟閣外,她答應了許不令,絕不把詩詞透漏出去,娘親留的簪子也被拿走了。

  今日宮中大宴,她本該帶著那隻簪子,沒有佩戴爹爹還詢問來著,她都不敢說被人搶了,隻說是不舍得戴。

  要是許世子生氣不換給她了,可怎麽辦向爹爹交代……

  心心念念間,走到了兩坊之間的巷道,前麵的夫子隊伍轉過了牆角。

  鬆玉芙雙手放在腰間斯斯文文的低頭行走,出神兒的緣故,並沒有發現麵前有人擋路。

  結果一個不慎,就直接撞在了別人的胸口。

  “呀—”

  鬆玉芙身子猛的一哆嗦,連忙後退幾步,欠身道:“對不起……咦~!”

  抬眼看去,許不令負手站在巷子中央,臉色冷傲沒有半點表情,正蹙眉打量著她。

  鬆玉芙眸子裏本來顯出幾分驚喜,瞧見許不令的表情,便立馬弱了下去,左右看了看,又看了看許不令背後的巷子,似乎想叫她爹。

  許不令微微眯眼:“想跑?”

  “沒有~我……參見許世子……有事嗎?”

  鬆玉芙雙手放在腰間,乖巧的福了一禮,心如小鹿亂撞,表情卻是故作鎮定。

  許不令緩步上前,慢慢逼近,眼神有點嚇人。

  踏—踏—

  鬆玉芙笑容逐漸消失,不動聲色的往後退,柔聲道:“許世子,我是你女朋友,朋友之間,要講道理……”

  巷子不寬,很快靠在了坊牆之上,退無可退。

  鬆玉芙再無往日的倔勁兒,微微偏過頭,蹙著柳眉緊閉雙眸,一副怕挨打的可憐模樣。

  許不令左手撐著牆壁,俯身打量著鬆玉芙:“我上次說什麽來著?”

  距離有點近,男子鼻息吹拂在臉頰脖頸之上,讓年齡不大的姑娘一個哆嗦。

  鬆玉芙胸脯起伏不定,理虧之下,也不敢抬手把麵前的男人推開,隻是雙臂蜷在身前,聲若蚊吟道:“我答應不把詩詞透漏出去……”

  “哪今天是怎麽回事?搞出這麽大排場,你能耐不小啊!”

  “我沒有……”

  鬆玉芙偏著頭,小聲解釋:“你不能怪我……”

  “哪我怪誰?”

  “怪我爹!”

  鬆玉芙把臉轉過來,揚起小臉望著許不令,很是認真的道:“我隻是寫下來而已……詩稿是我爹送上去的,和我無關……”

  “和你無關?”

  許不令挑了挑眉毛:“你不寫下來,能把我給扯出來?”

  鬆玉芙弱弱點頭:“我答應不把詩詞透漏出去,一直把這事兒放在心上……今天在承慶殿,聖上問起來我都沒說,所以不算失信,是……是許世子自己承認的,不能怪我……”

  “……?!”

  許不令目瞪口呆,完全沒想到鬆玉芙連這種沒良心的話都能說出來。要不是看到鬆玉芙都被逼哭了,他能大大方方承認給自己找麻煩?

  許不令臉色一沉:“鬆姑娘,你轉過去,麵壁思過。”

  “我……我……”

  鬆玉芙弱弱瞄了幾眼,便磨磨蹭蹭的轉過去麵向牆壁,一副麵壁思過的模樣。

  繼而……

  啪——

  清脆的巴掌聲,在冬日小巷中傳出很遠。

  整個繁華的長安街巷,似乎都在這一刻凝滯了下來……

  鬆玉芙猛的哆嗦了下,眼睛睜的圓圓的,文靜的小臉兒滿是錯愕。

  隻是很快,又臉兒又紅成一片,變成了委屈和羞憤。

  火辣辣的感覺自身後傳來,鬆玉芙迅速的轉過身緊貼著牆壁。

  或許是吃疼,鬆玉芙望了許不令幾眼,便咬著下唇,慢慢蹲了下去,雙臂抱著膝蓋,把臉埋住,雙肩微抖,也不知是羞的還是在哭。

  許不令下手有分寸,自是不會把她打傷,此時單手負與身後,平淡道:

  “看在你今天寧死不開口的份兒上,這一巴掌算是稍作懲戒……”

  “色胚……”

  “……你說什麽?”

  許不令眉頭一皺。

  鬆玉芙抱著膝蓋,悶聲悶氣的道:“沒什麽……我曉得了……把簪子還給我……”說著伸出右手攤開。

  啪——

  又挨了一下。

  縮成團兒的鬆玉芙微微一抖,連忙把手收了回去。

  許不令淡淡哼了一聲:“簪子你想都別想,再給我添麻煩,哼——”

  鬆玉芙緩了片刻,背後火辣辣的感覺逐漸消退,隻是臉上的漲紅難以褪去。此時揚起紅撲撲的臉頰,柔聲道:

  “許世子,你要講道理。我沒給你惹麻煩,今天你不站出來,其實沒事的……我是你女朋友,你……你怎麽能打我,還打那種地方……你不占理才對……”

  許不令攤開手:“那又如何?不給你個教訓,誰知道你以後會幹出什麽事兒?”

  “教訓人,你可以打手啊!打那種地方,明顯沒安好心……”

  鬆玉芙碎碎念念的嘀咕,一副要把道理講明白的架勢。

  許不令硬是被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給逗笑了,點了點頭:“隨你怎麽想,反正今天我就打了,再有下次,你爹都保不住你。”話落轉身邊走。

  隻是許不令沒想到的是,他剛走出幾步,後麵便傳來‘踏踏踏—’的小跑聲。

  許不令以為鬆玉芙追上來道歉或者繼續講道理,自然沒有搭理,結果……

  啪——

  一聲不怎麽響的巴掌聲,在小巷裏響起。

  許不令身體一僵,臉色冷了下來。

  偏頭看去,卻見鬆玉芙雙手疊在腰間,埋頭走了過去,擦肩而過之時,還小聲道:

  “看吧!我無緣無故打你,你也不服氣。謙謙君子要將心比心,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

  這能一樣嘛?怎麽看都是你吃虧,還將心比心……

  許不令目送鬆玉芙小跑著遠去,良久,才攤開手:

  “這娃兒沒救了……光長臀兒不長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