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團聚
  被廣播吵醒後,孫良才揉了揉眼睛坐了起來,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朝窗戶外邊一看,太陽已經快要落山了,夕陽的餘暉從窗戶照進來,黃澄澄的有一點刺眼,卻讓人感覺很溫暖。這不醒還好,一醒來,肚子也開始咕咕叫了,是啊,這十七八的一大小夥子,一天到晚隻吃了一個包子,誰也扛不住啊!正在這時,聽到張國柱在外邊院裏喊到:“小孫,走,吃飯去了。”孫良才答應著,趕緊開門迎了出來。原來張國柱看孫良才睡著了,沒好意思提前叫醒他,專門等著播完廣播,琢磨著孫良才也該醒了才叫他吃飯呢。見孫良才走出來了,張國柱笑嗬嗬說道:“走,上我家吃飯去,老婆子已經做好飯了。”

  孫良才懷著感激的心說道:“謝謝張大伯,我來到這給您們添麻煩了。”

  “你這是哪裏話,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張國柱拿出煙鍋不緊不慢地點上了煙,一邊抽著一邊說道。

  孫良才跟著張國柱,出了大隊的大門,一路上收工的人們陸陸續續從田地裏回家,家家戶戶的房頂煙囪裏冒著煙,在村前田裏蠶豆花和村後山上油菜花的映襯下,顯得安靜祥和,與世無爭,與大城市的車水馬龍相比,一切都是那麽偏僻落後但又令人向往!

  一路上,歸家的人們都跟張國柱打招呼:“張書記,這就是咱們村新來的外地人吧?長得文質彬彬的,一看就是文化人。”“上海來的,高中文化呢。”張國柱一邊吧嗒吧嗒抽著旱煙,一邊樂嗬嗬地回答大夥。

  張國柱家在三河村的最西頭,從大隊院裏出來,穿過整個村莊,就到了。這是一個土牆圍城的小院,推開大門,右邊是一排雞圈,正對著是一間低矮的茅草房,茅草房分成了三個部分,右邊是廚房,中間做堂屋,左邊人住和存放糧食。進了堂屋,一個有點瘸腿的老太太正在廚房忙前忙後,甚至都沒有注意到孫良才他們進屋。

  “老婆子,小孫來了”,張國柱招呼孫良才坐到了堂屋木桌邊,用他那洪鍾一樣的聲音喊到。“誒,稍等啊,我這還有一個菜馬上就好”,屋裏大娘一回頭,笑盈盈說到。孫良才端詳了一下屋裏,茅草房低矮,顯得屋裏有點黑,這堂屋裏除了這個吃飯的桌子和幾個小木凳之外,再也別的家具,然後目光又定格在廚房,由於長期被煙熏的,廚房的牆麵已經黒跡斑斑,大娘頭發半白了,皮膚跟張國柱一樣黝黑,而且臉上滿是皺紋,再加上腿有點瘸,看著比張國柱蒼老了不少,但幹起活來卻幹淨利索,一點也不像是個腿腳有毛病的人,表情堅毅,目光祥和,在火光的映襯下,顯得那麽自信和慈愛。正說話間,大娘喊了一句:“老頭子,快來搭把手,開飯咯。”張國柱放下煙鍋,忙走進廚房,不一會,張國柱端出來好幾個熱氣騰騰的菜:有炒蠶豆,有番茄炒雞蛋,有南瓜湯,那炒蠶豆裏還放了臘肉,最後,大娘端著一鍋摻著玉米麵的米飯從廚房一瘸一拐地走了出來。

  “伯母,給您添麻煩了”,孫良才感激地說到,因為他知道鄉下的人家肯定不富裕,這些菜肯定平時都舍不得吃呢。“小孫,別那麽見外,你離家那麽遠,以後這就是你的家”,大娘麵帶慈祥地說著。正說話間,大門口走進來了一對姐弟。

  “自麗、自強,快進來吃飯,咱們家來客人了。”張國柱喊道。說話間,姐弟倆已經走進了堂屋,姐姐大概十六七歲,長的亭亭玉立,紮著一個長長的馬尾,顯得大方可愛。弟弟十二三歲,虎頭虎腦,一看就是一個小機靈鬼。

  還沒等大夥開口,弟弟張自強看著飯桌,張大了嘴巴,“哇,今天這麽豐盛!”

  “饞小子,快坐好。小孫我來介紹一下,這是二姐張自麗,小弟張自強,大姐張自美前年嫁人了”,張國柱指著姐弟倆對孫良才說,然後又對著姐弟二人說:“這是上海來的孫大哥,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孫良才趕緊站起來,朝姐弟倆一點頭,張自麗盯著眼前這個年輕人看,皮膚白皙,個子高挑,五官清秀,正好孫良才一回頭看見張自麗盯著自己呢,張自麗瞬間臉都紅了,有點害羞地低下了頭。弟弟張自強說道,“孫大哥,吃飯吃飯”,一邊夾了一塊臘肉放嘴裏,一邊憨厚地摸著頭笑道。“你個餓死鬼”,大娘在一旁怒斥道,轉頭對孫良才說:“小孫,吃飯吧,餓了一天了。”

  一邊吃飯,張國柱一邊跟孫良才介紹著村裏和家裏的情況。三河村地處楚雄專區和大理專區的交界,但由於漁泡江天險,這裏偏僻落後,縣城通往三河村乃至大理的道路也被天險漁泡江阻隔,以前隻能靠渡船過江,一到雨季江流湍急,不少船隻在渡江時失事,不少人葬身漁泡江。後來,國家為了西南地區的發展,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先後修建了成昆鐵路等一係列交通幹線,這其中就包括了漁泡江大橋,不少英勇的無名英雄為了大橋早日建成,兩年多吃住在工地,風裏來雨裏去,其中不少人為此獻出了年輕的生命,長眠在他鄉的土地上,這其中就包括孫良才的哥哥孫良人。隨著漁泡江大橋的建成,人們又把通往縣城的的公路擴建,以前的路隻能人和牲口通行,道路高低不平,危險陡滑,人們去縣城得兩天才能一個來回,趕上誰家有個著急的病人,那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現在能駕馬車,一個來回一天就能趕回來。而且隨著漁泡江大橋的通車和公路的建成,三河村作為大理專區和楚雄專區的紐帶,地理優勢也凸顯出來,縣城了多次派來了農業專員,帶領村民把從漁泡江河岸一直到村前的荒山開墾成了梯田,而且開挖了灌溉渠,大春種水稻,小春種蠶豆;村後的山上也開墾成了坡地,大春種玉米,小春種油菜和豌豆,這幾年三河村糧食產量連續幾年都在縣裏名列前茅,張國柱這次去縣裏開會,還受到了縣領導表彰。同時張國柱也講到了村裏的教育情況,三河村小學的老師三年前回城了,小學停了一年,這期間張國柱為了能給村裏找來老師三天兩頭往公社和縣裏跑,可老師們都嫌太偏僻不願來,好不容易來了一個,還沒呆到一個月就托辭家中父親生病回去了,這一走就再也沒回來。沒辦法,兩年前張自麗初中畢業就隻好作為臨時老師給孩子們上課,可村裏有將近20個孩子,從一年級到五年級不等,張自麗一個人每天忙前忙後,疲於奔命不說還顧此失彼,最後孩子們沒教好,自己還每天弄得特別累。弟弟張自強在公社的中學上初一,這不剛放寒假回家,就被二姐張自麗拉到三河村小學裏幫忙,幫著給孩子們批改作業和卷子。

  說到這,張國柱突然想起了什麽,他正準備夾菜的手停在了空中,久久沒用放下。張國柱兩眼盯著孫良才似乎想說點什麽,但又感到有點難為情,他沒有夾菜,把筷子放在碗上,沉思了好一會。孫良才似乎看出了張國柱有什麽話想說,便主動開口問道:“張大伯,您是不是有什麽為難之處?”

  “小孫,我有個事想請你幫忙,但不知道你同意不同意?”張國柱這一刻似乎有點老小孩,一邊看著孫良才一邊撓著頭,調皮地說道。

  “張大伯,您說說看,隻要我能做到,我肯定幫忙!”孫良才不加半點思索,堅定地說道。

  “那行,那我說一下我的想法,不過這隻是我的想法,你不同意也沒事”,張國柱頓了頓說,“現在村裏將近20個孩子,自麗一個人也顧不過來,我想讓你每天晚上吃過飯以後幫著給孩子們上上課,不知道行不行?”

  “張大伯,其實您剛才說的時候我就有這想法,以後我每天白天在大隊工作,晚上就去學校給孩子們上課,隻是讓孩子們晚上上課,他們的父母會同意嗎?”孫良才似乎有些疑慮。

  “這個你放心,我會跟他們家長說明情況,並征求家長的意見,而且我會告訴孩子們,讓他們白天多幫家裏幹點活,晚上再去學校上課。”張國柱自信地說道,因為他太了解三河村了,村裏人窮就是因為大家都沒有文化,知識對於三河村來說是一個可遇不可求的神聖東西,現在這個機會就在身邊,相信大家一定不會錯過。

  孫良才看著張國柱,心裏也有一些想法,但他不知道該不該問,但想到張國柱一家把他當做家人一樣,他覺得也沒有必要隱晦,於是

  他也不再避諱問道:“張大伯,我也有不少疑問,還望您賜教。”

  “哈哈,小孫你哪裏話,賜教我可不敢當,你是高中生,我可是一睜眼瞎,有問題你直說就行。”張國柱苦笑著說。

  “那好,張大伯,第一個問題:伯母的腳怎麽回事?”孫良才毫不避諱。

  聽到這,張國柱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唉,都怪我沒本事,讓孩兒他娘受苦了”,張國柱頓了頓,聲音有些哽咽了,“年輕時候,孩兒他媽幹啥都行,我常年跟著築路隊東奔西走,孩兒她媽一個人得管著家裏家外的,一個人幹兩個人的活,冬天農閑時還得出去打點臨工補貼家用,孩兒他媽本來就有點風濕,她又舍不得花錢買藥吃,後來常年的勞累讓她手腳都有些變形了,現在落下了殘疾。”張國柱轉過去看著老伴兒,兩眼轉著淚珠,深情地對老伴兒說:“老婆子,這麽多年,跟著我讓你受委屈了。”

  “老頭子,快別這麽說,這怎麽能怪你呢,是我自己身子骨弱,再說了,現在我雖然幹不了重活了,但是在家裏養點雞種點菜,也能補貼補貼家用,我也知足了。”張伯母一邊捋著額頭的白發一邊發自內心地說道。

  孫良才聽到這些以後,覺得心裏很不是滋味,唉,可憐天下父母心,世界上的父母誰不想把好的留給孩子,為了孩子,自己哪怕再苦再累都不值一提!

  “那伯母的腳現在還有挽救的方法嗎?”孫良才又問道。

  “年前去縣醫院看過了,醫生說,治得太晚了,變形太嚴重了,已經不能逆轉了,隻能吃點止疼藥緩解一下症狀了。”張國柱答道。

  聽到這些,孫良才覺得心裏特別不是滋味,張大伯一家把自己當作親人,但是自己卻什麽也不能替他們做,他抬起頭看著伯母,寬慰的說道:“伯母,等過過條件好了,咱去大城市裏請好醫生好好看看,實在不行跟我一起回上海,我媽有幾個朋友是醫院的,到時候請他們幫幫忙,肯定會有所好轉的。”

  聽到這,伯母把臉轉向一邊,偷偷地抹著眼淚,孫良才注意到伯母的這個動作,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麽,趕緊又說到:“伯母,我是不是說錯話了,我隻是想讓您去好好看看腳,沒有別的意思。”

  “小孫,我這是高興呢,我活了大半輩子了,還是頭一回有人這麽關心我呢,你大伯他都沒這麽關心過我,我這是高興的眼淚啊!”張伯母一邊擦著眼角,一邊會心地笑了。

  “老婆子,我關心你呀,都放著這呢”,張國柱一邊嗬嗬笑著,一邊指著自己的胸口,“你為了這個家,省吃儉用,奔波勞累,我都記心裏呢。”

  “哼,那也不見你關心關心我,每天都隻知道指使人一樣命令我”,伯母說完,開心地笑了起來,張國柱也在一旁一邊撓頭,也一邊傻嗬嗬笑著。

  “喲,頭一回見我爸我媽這麽甜蜜,爸,要我說你就應該給我姐爭取工資,這樣我媽也就不用每天這麽累了。”一直在一旁隻顧著吃的張自強這時候停下筷子,也插了嘴。

  “去去去,你小屁孩懂點什麽,再說了,我現在每天也就是養養雞雞種點菜也不累。”張伯母很知足地說道。

  “我也不是沒爭取過,在公社和縣裏開會我都爭取過,想當公辦教師,你二姐學曆太低了,我也隻是想給她弄一個民辦教師的資格,倒不指望能掙多少工資,好歹給咱村裏的娃娃一個正式的老師,這樣咱們村的學校也能維持下去,可是人家不同意,一是嫌你二姐學曆低二是沒有教學經驗。不過現在好了,小孫來了,所有問題都可以解決了。”張國柱滿懷希望地說道。

  “張大伯,那我問第二個問題了,我來三河村隻看到兩條河,可名字為什麽叫三河村呢?”孫良才又問道。

  “你看到的是山羊河和漁泡江吧?”張自麗主動接了話,看來她也沒有了之前的羞怯。

  “這好說,吃完飯我帶你去看第三條河。”張自強一邊吃著飯一邊把話接了過去。

  “那張大伯,我還有個請求,我想……我想去看看……我哥哥,”孫良才有些猶豫地說。

  “孩子啊,這事你不說我也都安排好了,明天上午咱們先去大隊把你的工作交代好了,咱就去看你哥哥去。”張國柱說。

  “那就勞煩張大伯了,我聽你安排。”孫良才滿懷感謝地說道。

  不多時,張自強放下了碗筷,小夥子正在長身體,吃的不少,但他吃飯很快,每次都是第一個吃完。孫良才也吃完了碗裏的飯,放下碗筷,打著飽嗝,這是他離開家這麽長時間吃過最好吃的一頓飯,也是吃得最飽的一次。剛到離家這麽遠的地方,就有好心人這麽熱情地對待我,孫良才心裏覺得暖洋洋的!

  “小孫,你這麽多天奔波,多吃點,一定得吃飽了。”張伯母關切地說,“不知道飯菜可還吃的慣?”

  “很好吃,就是有一點辣。”孫良才不由自主地笑了。

  “對了,老婆子你忘了我以前跟你說過上海人不吃辣。”張國柱趕緊提醒道。

  “喲,還真是,你看我這記性,以前你哥哥總來吃飯,每次老頭子都會提醒我,就怕我記不住。小孫,以後飯都到家裏來吃,你不吃辣我記住了。”張伯母說道。

  “沒事,伯母,我還得在這很長時間呢,過幾天我就能適應了。”孫良才說到。說話間,一家人都吃完飯了,張自麗起身幫著張伯母收拾碗筷,擦著桌子。

  “那孫大哥,我帶你看小河去。”張自強顯得有些迫不及待,說著就拉著孫良才的手往外走。張自強在學校都被囚禁慣了,這好不容易放假了,也都不喜歡在家呆著,但也得每天被二姐叫著去學校幫忙,這好不容易有一個能出去瘋跑的機會,他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是啊,誰不喜歡自由自在呢!更何況他還是個無憂無慮的孩子!

  張自強從家出來,一路上蹦蹦跳跳在前邊帶路,孫良才在後邊跟著,沿著馬路一直往東走,穿過村子,就回到了大隊院子門口,在馬路的盡頭,沿著大隊圍牆邊,有一條半米左右寬的小路,繞著圍牆走到大隊大瓦房後麵,小路有一個岔口,一條往大隊後麵的小山包上坡,這條小路的兩邊都是一片一片的山地,地裏油菜花一片金黃,晚風吹來,時不時飛過來一陣芳香,沿著小路一直上坡大約八九百米,在小山包頂上,也有一間氣派的雙層大瓦房,張自強告訴孫良才,那就是三河村小學。

  張自強帶著孫良才走的是另外一岔的小路,小路雖然有點窄,卻沿著山腰走一直很平,路邊是一條很寬的灌溉渠,渠邊種了一排排竹林和桃樹,在南國溫暖的氣候和渠裏水源的滋養下,竹筍已經漲了一人多高,桃樹也已經盛開出一簇簇豔麗的桃花,一群群的蜜蜂和蝴蝶也被吸引過來,在桃花上盡情地嬉戲,渠下麵就是開挖的一級一級的梯田一直延伸到漁泡江岸邊,渠裏的水自上而下灌溉著這片肥沃的土地。站在小路上放眼望去,漁泡江和山羊河的滾滾江水,花叢間飛舞的蜜蜂和蝴蝶,再配上這竹林、桃花和梯田,一幅動靜結合的山水田園畫完美地展現在這廣闊的天地間!

  張自強在路邊摘了一個嗚嘀嘀草的莢,把裏邊種子掏出去,把一頭掐掉,遞給孫良才,孫良才困惑地看著張自強,張自強接過去把掐掉那頭放嘴裏“嗚嘀嘀,嗚嘀嘀”地吹著,示範完了,張自強又給孫良才做了一個,孫良才也放嘴裏一吹,果然“嗚嘀嘀,嗚嘀嘀”地響著。

  孫良才問:“這種草叫什麽?還挺好玩。”

  張自強說:“我也不知道它叫什麽,在我們這都叫它嗚嘀嘀草。”

  山路在山腰畫了一個半圓形,兩個年輕人沿著小路走了一公裏多,忽然能聽到嘩啦嘩啦的流水聲,再往前走,在兩座山中間的一條溝箐裏,一條兩米來寬的小河——與其說是小河,不如說是小溪,正嘩嘩地從山上流下來,在溝箐裏衝出了一個大大的深潭,潭水清澈見底,潭中幾條小魚自由自在地遊著,溝箐兩邊的桃花在潭水裏形成一個個的美麗的倒影,仿佛正借助潭水這麵大鏡子盡情地欣賞著自己曼妙婀娜的身姿,一陣微風吹來,不少桃花散落到潭水裏,幾隻小魚遊上來在水麵吐著泡泡,悠閑自得。灌溉渠就是從這深潭邊開始開挖的,深潭下邊,小河細水長流,一直順著梯田流到漁泡江。問渠那得清如許?唯有源頭活水來!

  “這就是第三條河,沒有名字,村裏人都叫他小河。”張自強說道。

  “可這也不像河呀!”孫良才如實說道。

  “你可別小看了這小河,別看三河村守著漁泡江,但小河才是三河村真正的母親河,小河水是從山肚子裏流出來的,村裏的生活和生產用水幾乎全部來源於這小河。而且這小河是村裏所有孩子的水上樂園,一到夏天,白天在小河裏捉魚洗澡,晚上在小河邊坐著乘涼。對了,小河沿著這個溝箐一直流進漁泡江,這下遊的石頭下麵有許多寶貝,等到夏天的時候我帶你來一起玩,你肯定會愛上小河的。”張自強沉醉在對小河的向往裏,自信地對孫良才說。

  那邊張國柱吃完飯也匆匆趕到大隊,用大喇叭通知有孩子在三河村小學上學的家長,讓他們到大隊開會。家長們吃過飯都陸陸續續到齊了,張國柱對大家說:“為什麽這麽著急通知大家來開會呢,我們目前麵臨著這樣一個問題:三河村現在最缺的就是文化,咱們這輩人都吃夠了沒有文化的苦,咱們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現在我二女兒自麗一個人現在教不同年級的20來個孩子,一方麵她能力有限,學曆也低,一方麵工作量確實很大,往往顧此失彼,整得自己很累,孩子們呢也沒教好。但是現在有一個機會,咱們村新來的上海人小孫,他是大城市來的高中生,學曆高,見多識廣,我已經征得他的同意,讓他幫著教孩子們,但是現在有一個問題,他白天得在大隊工作,隻有晚上才能幫著教孩子,我呢也設想了一下,孩子們每天上午和下午的課還是自麗去教,吃完晚飯呢,讓孩子們每天晚上7點準時到學校,讓小孫老師教2個小時,9點呢,家長們再負責把孩子接回家,接孩子我想大家應該都沒問題,但是有一個問題,孩子們晚上上課,咱們村自己發電的燈泡電壓太低,亮度太小,為了保護孩子們的眼睛,需要每家提供一個亮度大點的手電,這個會增加大家的開支,不知道你們會不會反對?”

  大家並沒有反對意見,全都表示支持,因為大家明白那個道理:再苦不能苦了孩子,再窮不能窮了教育。最後一致決定從寒假結束就開始按照這個製度執行。

  張自強帶著孫良才沿著小河邊溜達,吹著嗚嘀嘀,配合著流水時而嘩啦啦,時而叮叮咚咚的聲音,就像是在奏一支歡快的曲子。

  天也漸漸地黑了下來,張自強才帶著孫良才往村裏走,村裏人家低壓電燈泡一閃一閃地泛著黃光,偶爾一家舍不得點燈的,燒著火,火光星星點點,照亮著大山裏的農家,雖然沒有大城市的車水馬龍,燈火輝煌,但也生機勃勃,怡然自得。張自強走夜路如履平地,但反觀孫良才就深一腳淺一腳很是吃力,張自強看著孫良才有點笨拙的模樣,笑著對孫良才說:“這走夜路也是一種本事,我從小天天走,現在不是吹牛,這條路我閉著眼都能走回家,你也得多練練。”孫良才覺得張自強有點吹牛,但一想也不無道理,以後要在三河村工作生活,就得熟悉這的每一家人每一條路,把這當做自己家一樣。

  小心翼翼走到大隊,張自強和孫良才道了別,又吹著嗚嘀嘀,又蹦又跳地回家去了,顯得輕鬆歡快。孫良才進招待室洗漱完,打開曆史書看了幾眼,躺在床上想,自己雖然也想指導孩子們學習,但畢竟自己也沒有這教書的經驗,還是得跟張自麗多多請教呢,也不知道她願不願意教我呢,明天就能去看哥哥了,他又回憶起小時候,自己和哥哥一起上學一起放學的情景,那時候是多麽的無憂無慮,沒想到現在竟然陰陽兩隔,唉,這人呐,真的是越長大越煩惱!想著心事,孫良才又累又困,很快就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孫良才已經早早起床洗漱完畢,今天第一天工作,他內心也不免有些激動。在屋裏看了會書,他聽到張國柱和李誌前也已經說著話走進了大隊院裏,他也從屋裏走了出來。

  看到孫良才出來,張國柱關心地問道:“小孫,怎麽樣,昨天晚上睡得還習慣嗎?對了,今天我去我家拿床被子過來,晚上肯定冷。”

  “謝謝張大伯,但是這邊天氣不冷,我的那床被子夠用。”孫良才連忙謝道。

  “那我先跟你說一下今天你的工作吧,你的工作主要就是負責跟李文書配合,登記一會兒出工的名單和工種,根據不同的工種記好工分,到月底再按照總工分數分發糧食。”張國柱簡單明了地對孫良才說著。

  “好的,我明白了。”孫良才也痛快地回答道。

  過了一會,出工的人們也都陸陸續續聚集到大隊院子裏,李文書拿出了名單,開始一個個喊著名字並且分配今天要幹的活,被喊到的人都一個個走上前,孫良才給他們登記好,不到20分鍾,出工的人全部登記完畢,李文書帶領著他們出發幹活去了。張國柱帶著孫良才回到家,叫上張伯母、張自麗和張自強,帶上了早已準備好的香紙和祭品,一起去看孫良人。張伯母走路不利索,張自麗和張自強攙扶著她,一行人慢慢地走著。

  孫良人的墳在三河村村子下麵,馬路拐第一個“之”字形的地方,背靠三河村,俯視著漁泡江大橋,墳是用當地一些打磨過的石頭砌起來,前麵立著一塊石碑,碑上刻著“英雄孫良人”五個大字,據說是村裏70多歲的老石匠王大爺親自動手刻的。

  等一行人走到的墳地的時候,太陽已經暖洋洋地照著整個三河村了,張國柱蹲在墳前,拿出火柴點了香作了揖,整整齊齊地插在墳前,然後開始燒紙,一邊燒一邊嘴裏念叨著:“孩子,我們一家子又來看你了,你是三河村的大恩人呐,三河村人不會忘了你的,今天,你弟弟也來看你了。”說完把手裏的紙給孫良才,然後在一旁偷偷抹著眼淚,張伯母和兩個孩子也在一旁小聲抽泣著。

  孫良才接過紙,跪在墳前,一邊燒著,一邊說:“哥,6年了,我終於來看你了,咱們兄弟倆小時候總是形影不離,你跟我一起上學一起放學一起吃飯一起睡覺,沒想到現在再團聚確是陰陽兩隔啊……”說完嗚嗚地大哭起來。張國柱也沒去勸孫良才,他知道此時勸也沒用,就讓他痛痛快快哭一場吧。哭了好一會,孫良才情緒開始緩解了一些,他擦著眼淚說:“哥,你看漁泡江大橋已經建成了,一定比你想象中還要宏偉壯觀吧。哥,我和媽媽現在都挺好的,你不要牽掛,你在那邊照顧好自己,以後我就不走了,天天在這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