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9章 錯認
  鹿隱他們見到秦鈞是在到達K市的第三天,那天下午,車子停在繁華街道的路口等綠燈,鹿隱側頭時看到一抹青色的背影走進了一家咖啡店。

  偏職業風的青色連衣裙,柔順的長發紮成低馬尾,身姿綽約,鹿隱急忙下車,走進咖啡店喊了一句,“子衿。”

  女人聞聲回頭,用一種極其複雜的眼神看著他,微笑著回應,“先生你認錯人了,我不是風子衿。”

  鹿隱看著這張與風子衿有五六分像的臉,又瞥見了她手裏纏著的工牌,眸光掠過了一絲複雜,頓了片刻後彬彬有禮地道歉,看著女人拿了咖啡離開。

  停好車進來的風鳴與女人在門口正麵遇上,風鳴的眼神也沒有在女人身上有多餘的停留,因為他和風子衿關係極好,一眼就能知道那不是他妹妹。

  正是因為如此,鹿隱的眼神變得更加深邃而複雜,風鳴走過來問他,“人呢?不是說看見子衿了嗎?”

  他仿佛沒聽見,目光一直往外看,也不知道看什麽,可能是往來的路人。

  風鳴見他情緒不太對,擔憂地問,“怎麽了?”

  “我認錯人了。”鹿隱的臉掛上淡淡的笑容,“風鳴,她不是子衿,我認錯了。”

  風鳴愣了一下,然後笑了,“挺好的,如果明笙知道,肯定要舉杯慶祝,事情都過去這麽久了,早就該淡了。”

  鹿隱不說話。

  他一直覺得除了妹妹鹿溪,他唯一不會認錯的人就是風子衿,哪怕隻有一個輪廓,他都能在眾多的幹擾項裏認出這兩個人。

  然而就在剛剛,他認錯了人。

  咖啡店裏很安靜,稀稀疏疏地坐了幾桌客人,偶爾也會有人推門進來,也有人出去,店員會輕聲又溫柔地說歡迎光臨,不會打擾到店裏的其他客人。

  風鳴環顧一下店裏的環境,對鹿隱說,“來都來了,坐下來喝杯咖啡吧。”

  兩人落座下來,點了兩杯醇香的咖啡,鹿隱問店員,“附近是不是有一家叫展宏的設計公司?”

  “是的。”店員把咖啡放在桌上,“就在我們咖啡店旁邊,出門右轉兩百米就能看到他們的廣告牌,就在那棟寫字樓裏,你們是想找他們公司做設計嗎?”

  鹿隱沒有正麵回答,隻是微笑著說,“謝謝。”

  店員也就識趣地走了,不過鹿隱的模樣實在太招惹桃花,那店員三步一回頭,十分舍不得。

  風鳴往咖啡裏加糖,問他,“那家叫展宏的設計公司有什麽問題嗎?”

  “剛剛錯認成子衿的那個女人,我看到了她的工作牌,是展宏的員工。”鹿隱的眸光微動,喝了一口咖啡後繼續說,“我剛剛叫她子衿,她說她不是風子衿,看我的眼神很複雜。”

  風鳴攪拌咖啡的動作一頓,“她知道子衿姓風,她認識子衿。”

  “也不一定認識,或許是她經常在別人那裏聽到這個名字,比如秦鈞。”現在提起秦鈞的名字,鹿隱已經波瀾不驚了,沒有怒,也沒有怨。

  他神態自若地說,“你先查一下展宏。”

  “好。”風鳴查了一下展宏的資料,是去年才開的一家小公司,員工加起來還不到三十人。

  他瀏覽一遍相關資料後,對鹿隱說,“秦鈞改了名字,叫秦展,去年剛從設計學院畢業,然後創業開了展宏,大展宏圖,是個有誌向的人,難怪子衿當初……”

  說話的聲音戛然而止,風鳴閉了嘴。

  鹿隱替他把話接了下去,“難怪當初選了他,雖然是個富家子弟,卻不是一無是處的富家子弟,還知道要去學習,要創業,挺好的。”

  他的語氣淡淡,既沒有嘲諷,也沒有誇獎,隻是講述一件無所謂的事情。

  下一秒他卻勾起唇角,露出一個輕蔑的笑,“最終還不是物是人非。人我就不見了,你去見吧,問出子衿在哪就行。”

  “你的意思是他們分開了?”風鳴驚訝道。

  鹿隱笑了笑沒說話,他不敢保證,但有八分的把握,剛剛那個被他錯認的女人,是秦鈞,不,應該是秦展,她是秦展的秘書。

  一個女秘書,和風子衿長得像,還穿著風子衿喜歡的青色,像不像一個替身?

  隻有人不在身邊了,才會想找一個替身。

  咖啡喝到一半,秦展的秘書重新出現在咖啡店,微笑著說,“風先生,鹿先生,我們秦總有請。”

  風鳴有些驚訝,鹿隱並沒有覺得意外,說,“我在這裏等你。”

  鹿隱和秦展是情敵,就算過去了這麽多年,情敵見麵依舊容易劍拔弩張,風鳴也就沒說什麽,起身跟著秘書離開。

  然而這腳剛踏出咖啡店,鹿隱又跟上來了,“我有事想問他。”

  展宏隻是一個三十人不到的小公司,大家辦公都在一個地方,隻有秦展的辦公室單獨隔開。

  秦展和鹿隱同歲,今年二十六,當兩個人站在一起,秦展要比鹿隱顯老一點,他身上已經沒有了富家子弟的意氣風發,隻剩下時間打磨後的沉穩,乍一看又顯得鹿隱像個小白臉。

  情敵見麵的劍拔弩張並沒有如期而至,風鳴暗暗地鬆了一口氣。

  還沒等人詢問出口,秦展就自己坦言,“我和子衿在離開滄溟島的第二年就分手了。”沒等風鳴問為什麽,又自發解釋起來,“少爺當初說的對,有資本才能談戀愛,感情不能當飯吃,也不能解決生活問題。”

  鹿隱站在窗邊,望著藍天和白雲,進了他狹小的辦公室以後,就沒有正眼看過秦展。

  風鳴坐在椅子上,聽他講下去。

  “我們離開不到一年,身上帶的錢就花完了,幾乎算是流落到這裏,租了一套房,我們從小被人伺候慣了,生活不能自理,請了保姆以後過得很拮據,剛開始還能互相鼓勵,後來……”秦展的目光有些黯然,似乎不願提起太多。

  “子衿喜歡跳芭蕾,但我連一雙芭蕾舞鞋都送不起,那些劣質的舞鞋她穿著不舒服,寧願不穿。”秦展笑了一下,有些自嘲,“我是挺沒用的,給不了她優越的生活,後來吵架,還打了她一巴掌。”

  風鳴的眉頭皺了起來,風子衿從小到大都沒讓人欺負過,更別提打一巴掌。

  一道寒冷如利刃出鞘的目光劈了過來,不等鹿隱動手,秦展已經煽了自己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道,連門外的員工都聽到了聲響,一個個麵麵相覷。

  他的臉浮出紅腫的巴掌印,鹿隱勾起濃鬱的譏誚,重新看向窗外。

  秦展紅了眼眶,不是因為臉上痛得火辣,而是想起那晚的事而揪心,因為自己打了風子衿而懊悔。

  “我後悔了。”

  “打都打了,現在後悔有什麽用。”風鳴冷著臉,“你打了她之後,你們就分開了?”

  “嗯。”秦展說,“那晚她哭著說她也後悔了,跑出去以後沒有再回來,我知道她有意躲我,找了半年就沒再找了。”

  風鳴的胸口不停地起伏,鼻孔呼呼地出氣,儼然氣得不輕,起身就給了秦展一拳,把人掄趴在辦公桌上,文件嘩嘩地掉了一地。

  秘書聽到聲音推門進來,看到老板狼狽的樣子,還流了鮮紅的鼻血,大驚失色,“老板!”

  “我沒事,你出去。”秦展抬手阻止她上前,“今天放假,你們下班吧。”

  秘書一臉擔憂,又不得不出去。

  外麵傳來收拾東西的動靜,沒一會就重新安靜了下來,人走光了。

  秦展剛站起來,又被風鳴一拳掄回去,這次不止流鼻血,嘴角也滲了血。

  “她沒什麽事,過得挺好的,起碼比跟我在一起好,所以你不用太擔心。”秦展拿紙巾擦著臉上的血,眼裏沒有一絲埋怨。

  風鳴剛剛打人太用力,西裝都弄亂了,他理了理衣服,橫眉冷對。

  鹿隱的餘光掃過去,“她在哪,地址。”

  “我不知道。”秦展脫下西服,眼神坦誠不像在撒謊。

  風鳴卻不信,冷哼一聲,“你不知道她在哪,怎麽知道她過得好。”

  秦展沉默了半晌,“我確實不知道在哪,她喜歡跳舞,不會放棄跳舞,你們順著這個就能找到她。”

  風鳴又是一個冷哼,鹿隱從容地走了。

  眼見人即將消失在眼前,秦展像在滄溟島那樣喊了風鳴一聲,“哥。”

  風鳴的腳步頓了半秒,頭也不回地走了,又聽到後麵傳來秦展哽咽的嗓音,央求他,“你見到子衿的時候,可不可以替我帶句話,她喜歡的那雙芭蕾舞鞋我買了,就放在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