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2章 天奪民生,寧不於上天一爭乎!
  蘇劫道:“鄭國渠。”

  嬴政頓時一愣,百官屹然,鄭國渠?

  原本訂下的今歲必然成渠,可若要趕工,不知還要多少人力,恰逢如今關中糧食緊缺,在人口入駐關中的控製上,必然要加大力度給與削減,同樣,這樣也遏製了鄭國渠的完工。

  嬴政說道:“太傅,鄭國渠就算成渠,若要得糧,也是明歲,不知,太傅指的鄭國渠到底和如今所缺的糧食,有何關係?”

  嬴政的疑惑,同樣是朝臣的疑惑。

  蘇劫道:“臣以為,如今之計,鄭國渠必須要在今歲完工,若是人手不夠,不僅不能減,還要加。”

  嬴政道:“願聞太傅之因由。”

  蘇劫這才說道:“大王幾次欲圖巡視河渠,應當知曉,秦國旱情跨年,已成大險之勢,秋種若無雨水,則秦國不安矣!當此之時,解旱為大,大王長決事,善激發,若能親統涇水,河渠民眾之士氣必能跋長,惟其如此,臣建議,大王若務實親臨,則事半功倍。”

  嬴政一陣疑惑。

  “務實親臨?”

  蘇劫的話頗為含糊,卻是何意呢?

  蘇劫解釋說道:“鄭國渠,本就是韓國的疲秦之計而促成,因秦事謹,故疲秦不成,反而助秦,但對列國來說,但凡一點弱秦疲秦之策,一旦露出蠅角,其各國必趨之若鶩,到時,怕是三國再中秦國疲秦之計啊。”

  “再中疲秦之計?”

  群臣紛紛相覷,這鄭國的來曆如今大家都非常清楚。

  秦國耗費了極大的人力物力,與其說是順勢而行,到不如說是騎虎難下,隻能硬著頭皮上!

  畢竟大渠沒成,在列國眼裏,到底是有害還有益,除了這滿堂文武,列國來看,誰也看不清。

  嬴政若有所思,問道:“太傅讓寡人親臨,就是給列國看的?暴露我秦國的軟肋?”

  蘇劫再次簡短的說下了他的計謀。

  頓時,整個朝堂一片駭然。

  王綰,熊啟等紛紛喜笑顏開。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還擔心什麽糧食?

  天下之糧,盡集於關中啊。

  不僅如此,今歲鄭國渠也不會因為缺糧而陷入停滯。

  嬴政在朝堂上是有喜又歡,隻要度過了今歲,從明年開始,大秦根本就不會缺少糧食,隻會擔心府庫裝不下。

  隨即,嬴政問道:“太傅,此計何時可以實施?”

  蘇劫道:“大王當下可決。”

  嬴政直挺挺的站立在案前,臉上潮紅,不再猶豫,大手一揮,道:“寡人如下決斷,不再朝議,立即實施,其一,寡人行營立即駐涇水工地,大決水旱,務必在三月之中成渠放水,其二,召平,章邯會同廷尉李斯,留鎮鹹陽,與熊啟暫領政事,其三,經濟十署之大臣,留鹹陽周旋郡縣之政務,掌事大吏,隨寡人行營開赴涇水。”

  嬴政說完,目光淩厲的掃視眾人,雖未說話。

  但眾人都能知道嬴政的意思,就是此事不可議。

  朝臣紛紛高喊:“赳赳老秦,共赴國難!”

  次日。

  秦王一道詔令由鹹陽發自周邊各地,關中百姓頓時振奮不已。

  詔令簡短:連歲大旱,天奪民生,秦人圖存,寧不於上天一爭乎!今秦王行營涇水,決意於萬千庶民戮力同心,苦戰鏖兵,務必使涇水在秋種之時灌我田土,舉凡秦國官民,當以大決國命之心,與上天一爭生路,河渠如戰,功同軍功進爵,懈怠者以逃兵罪論處,秦國存亡,在此水旱一戰!

  王書發下。

  舉國為之大振。

  與此同時,秦王下令,命郡縣再次調集民力紛紛趕赴涇水,輸送民力!

  三日後。

  嬴政將鹹陽政事一交,便和蘇劫還有掌事大吏全副身心的趕往了涇水大營。

  沿路百姓見到大王親臨。

  整個關中無不沸洋。

  等到嬴政和諸位肱骨來到涇陽,眾人看著麵前黃土飛揚,遮天蔽日的涇水工地,驟然間成了秦國朝野的聖地。

  當夜,嬴政立於涇水坡道之上,雙腳踩在泥濘的土地上,心情為之激蕩。

  秦國覆滅六國的根本,近在眼前了。

  他帶著眾人來到瓢口的山頂,此地正當中山最高峰,舉目望去,峽穀山原燈火延綿,向南向東連天撲去,封濤營濤混成夜潮聲彌漫開來,恍如隆隆戰鼓激蕩人心,若不是呼嘯彌漫的塵霧將這一切都變成了無邊無際的朦朧蒼莽,這遠遠大過任何軍營的連天燈海,直是亙古未有的壯闊夜景。

  次日。

  嬴政來到涇水的第一次會議。

  帳中數十官吏雲集!還有若幹水工大事。

  鄭國率先道:“諸位,大王親臨涇水,今日首次會議,老夫身為大田令,便將目下之決議,一一道來通明大王知曉,若有所疑,諸位共議。”

  嬴政點頭表示讚許。

  蘇劫坐落在嬴政的一邊,對著鄭國道:“自西向東,各位水事稟報工地進境。”

  鄭國沙啞的聲音看著一幹水吏,道:“諸位務必據實說話,秋種之前完工,究竟有無成算?”

  前排一個大漢立刻站了起來,道:“雲陽工段,瓢口工地應該沒有問題。”

  鄭國不悅,道:“應該?”

  大漢頓時一愣,這才知道,這是大王當麵,轉而言道:“武侯封地六縣,三月之內必能完工。”

  鄭國渠三百裏。

  其中有六縣是武侯的,沒有問題。

  因為有三苗相助,但是,還有其餘九縣,都不在其範圍。

  眾人立刻聽了出來。

  亦從其他水工的臉上看出了端倪。

  隨即,其他人紛紛據實回報了自家工地的情況,果然,各種困難一一出現。

  嬴政也不由色變,原來這大渠比他想象的還要難。

  一人說道:“大田令,屬下據實來言,瓢口雖然打通,可四百多裏幹渠才剛剛開始,按照大田令原本定下之期限為,瓢口掃尾的同時,九個月開通幹渠,三個月開通支渠毛渠,總共一年完工,如今定下三月開通所有一幹渠道,已經是兼程匆匆,史無前例,秋種之前放水,曠古奇聞,四百多裏幹渠,三十多條支渠,幾百條毛渠,且不說鬥門,杜漕,沙土渠還要精工細作,便是渠道粗粗成型,也是比秦趙長城還要大的土方量,三個月,不吃不喝不睡,隻怕也難,治水之要,首在精細施工,屬下此言雖逆耳難聞,但句句屬實!”

  嬴政聽完。

  沒有半點不悅,反而心中讚賞。

  此人看了看嬴政道:“還請大王恕罪!”

  嬴政鼓勵道:“先生何罪之有,先生據實而說,此乃大功!”

  那人一聽,心中激蕩。

  再無慌張。

  蘇劫忽然黑著臉開口道:“鄭國,軍令如山,大王之令,已然布告天下萬民,秋種之前便是成渠之日,若是不成,大王便是有負天下之民心,天下之所盼,大王之信義,如今全在爾等手裏,若是不難,何須大王行營涇水?本侯隻要渠成,此無二哉,不管你用什麽辦法,本侯隻有一句話,法不可棄,民不可傷,信不可失,若有疑難,本侯一應滿足,其餘之事,不可多談,你自行思量。”

  蘇劫的話把一幹水工臉都嚇白了。

  眾人眼中,嬴政一臉平和,而武侯卻是一臉黑呼呼的嚇人。

  就連朝中的官吏也不由有些膽寒,需知秦侯平日裏都是很和善的,可今日如此言重,到是少見。

  不過一想關係到大王的名聲,武侯這般威嚴禦下,到也說的過去。

  然而。

  蘇劫的話無疑是定了調子,我不管你什麽辦法,說三個月就三個月。

  鄭國的那些屬下頓時一臉難堪,心道,武侯是真不知大渠之難啊。

  蘇劫見眾人紛紛不說話了。

  整個營中頓時鴉雀無聲,空氣中都能聞到一絲緊張。

  不過這些水吏都是血湧之人。

  其中一人更是憋紅了臉,立刻站了起來,道:“武侯不知水事,此舉當真不能如此決斷,否則,乃是害民。”

  此人的一句話。

  嚇的鄭國抽出木尺就要打,尼瑪要死別拖累我!!!

  百官也是臉紅脖子粗,好膽!

  蘇劫伸手製止了鄭國,冷冷的道:“你居然敢說本侯害民?若是道不出一二,休怪本侯治你得罪。”

  那人微微冷靜了些,雙腿有些發怵,此時見蘇劫冷然厲色的目光,咬著牙道:“是屬下失言,隻是屬下所言亦是屬實,若是這般,大渠不僅不成,反而要苦民海民。”

  嬴政道:“如何苦民害民?寡人允許你說,若是你說個所以出來,決不責怪你。”

  漢子這才道:“瓢口雖可通水,然而,引水口與出水瓢口,要善後成型,工程不大,卻全是細活,全段三十六裏,至少也需要兩萬人力,可是,四百六十三裏幹渠,加上三十六條支渠,再加上三百條毛渠,誰算過多長?”

  百官這才明白了過來。

  不錯,鄭國渠隻有三百多裏。

  可是其他的加起來,多少,那是三百裏的多少倍?

  漢子繼續說道:“整整三千七百餘裏,目下能上渠之精壯勞力,以一百萬整數算,每一裏合渠均平多少人呢?才兩百多人而已,築渠不是挖壁渠,開一條壕溝了事,渠身渠底都要做工,便是鐵人晝夜不歇,一百萬人也要六個月啊!”

  “大王武侯,有所不知,河渠是泥土活,卻更是精細活,小吏還沒說那鬥門,渡槽與溝溝坎坎的工匠活,這些活路,處處急不得,風風火火一轟隆上,能修出個好渠來?不中!”

  “渠成之日,四處滲漏,八方決口,究竟是為民還是害民?秦人的眼睛都看得到啊。”

  滿帳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時尷尬,誰也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