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其心也悵惘 第一百九十六章 呂二爺之‘死’
  呂鬆原知道,這一次他徹底陷入了萬劫不複的地步,萬萬沒想到最後對他下手的竟然是所謂的‘盟友’。他並不可知道今川家與山木齊藤的恩怨,十二年前呂念聖遠渡東洋,機緣巧合之下從今川真知手中救下了齊藤,隻是出於一種呂念聖所認知的‘江湖’義氣,結果為自家招來橫禍。

  早已覺察到呂鬆原離開的呂念聖正心緒不寧的坐在抄手遊廊裏,從今川丘庫來到呂家的第一天起,呂念聖便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當年救下齊藤後,他對所謂的今川家族隻是有個簡單的輪廓,並不知道對方乃是東洋第一世家,更不知道被他打傷的那個人竟是今川家族的家主。

  當呂鬆原跌跌撞撞的回到家裏後,呂念聖終於確定那種不祥的預感源自那裏,以他的的道行,自然瞧出呂鬆原道心被毀,一年來的苦修煙消雲散,重新淪為一個普通人,接二連三的打擊讓這個從小便事事都由著性子的孫子正在走向瘋魔的邊緣。呂念聖心神不寧的走出遊廊,努力讓自己保持著風輕雲淡,想要安慰一下他,尖利冰冷的物體刺入了他的腹部,呂鬆原臉上掛著猙獰的笑容,不斷重複著:“全都是你的錯,全都是你的錯!”

  呂念聖一把推開呂鬆原,捂著小腹踉踉蹌蹌的後退了幾步,顫抖的指著呂鬆原道:“原兒你瘋了!”

  呂鬆原對他的話置若罔聞,怒吼著:“全都是你們的錯啊!”狀若瘋癲的再次衝向呂二爺。

  呂念聖心知此時呂鬆原早已沒了理智可言,任由他這般胡來,遲早兩敗俱傷。強忍著小腹傳來的刺痛感,從口袋裏捏了一枚棋子出來,指尖使力,棋子夾雜著輕微的呼嘯聲直直釘在了呂鬆原的眉宇之間,呂鬆原手中的短刃脫離,隨後整個人直挺挺的仰天倒去。

  啪啪啪!

  掌聲響起,陰影裏,屬於今川丘庫的聲音傳來:“本以為可以欣賞的一場狗咬狗的好戲,可惜了、可惜了啊,呂念聖,你可知罪?”

  尚且不知道自己哪裏出了差錯的呂念聖一臉茫然:“今川,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今川丘庫的臉在陰影裏時隱時現:“當年你救下山木齊藤這個竊賊,還打傷了我父親,你以為自己結了一段善緣,卻不知道自己惹上了一個不該惹的煞神。”

  呂念聖臉色大變:“今川真知?怪不得,怪不得……”

  今川丘庫嘴角揚起陰冷的弧度:“呂念聖,我來替我父親取走你的狗命!”陰影裏有無數的黑色觸手延展開來,宛如千萬河流匯聚成一片汪洋,呂念聖仿佛汪洋中的一葉浮萍,浪頭撲來,岌岌可危。

  生死關頭,呂念聖忽然變得淡定起來,直起腰肢,小腹上的傷口已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了,麵無表情的看著今川丘庫道:“我們國家有句古話叫做一山還比一山高,莫要小瞧了敵人,也不要太高估自己的能耐。”

  正在迅速眼神的黑色觸手驟然一滯,一團火焰自呂念聖腳下升騰而起,化作一頭火焰凝聚的巨獸,直直撲向今川丘庫。

  隱忍了十年的呂念聖,直到今日才顯露山水,今川丘庫似乎被呂念聖突然展現出的身手嚇傻了,一動不動的任由火焰巨獸將他吞沒,呂念聖的容貌仿佛又蒼老了幾分,喘著粗氣,搖搖欲墜。

  “你老了,呂念聖!”

  呂念聖陡然發現身體失去了控製,在他的身後,今川丘庫閑庭信步的走了出來,宛如毒蛇一般緊緊盯著他的後背道:“你的自負遲早會把你逼上絕路。”

  呂念聖雖然極力保持鎮定,可說話時的語氣早已把他的真實情緒出賣的一幹二淨:“今川丘庫,你想怎樣?”

  “廢話,當然是要報仇!”

  “你以為真的隻憑你的三腳貓功夫便能殺了我?不要忘了,當年全盛時期的今川真知依然是我的手下敗將,你比他,差遠了!”一道虛影從呂念聖的身體內脫離,化作一道流光衝向現出本體的今川丘庫,虛影從他的身體裏穿行而過,今川丘庫如遭電擊,身體瞬間被被一層薄薄的冰層覆蓋,從變成一個栩栩如生的大冰雕。

  呂念聖的神魂返回體內,緩緩的轉過身,冷笑著看著今川丘庫道:“今川,你跟今川真知一樣,為人太過自負,遲早會把自己送上絕路的。”

  冰雕中的今川丘庫眨了眨眼睛,似乎極為認同他的話,呂念聖忽然感覺到哪裏有些不對勁,一陣劇烈的刺痛感沿著後心口傳來,呂念聖緩緩回頭,本應該被他控製住的呂鬆原表情呆滯的看著他,那柄黑色的短刃齊根沒入,身體的力氣仿佛在一瞬間被抽空了,緩緩癱倒在地,訥訥的望著呂鬆原:“原兒你……”

  冰雕驟然破碎,渾身濕漉漉的今川丘庫站在了呂念聖的身前,居高臨下看著他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原來你不懂這個道理啊!”

  今川丘庫輕輕打了個響指,脫離了控製的呂鬆原再次一動不動的摔倒在地。隨後,大仇得報的東洋男子,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呂家宅院。

  ……

  呼吸逐漸變得急促,呂念聖似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意識正在慢慢的消失,想起這麽多年來的遭遇,呂念聖

  老淚縱橫,原以為隻要解甲歸田,世間所有恩怨便與他再無瓜葛,可以踏踏實實的安享晚年,沒想到到頭來,還是命裏早已注定的結局。他不甘心,一身抱負還沒有來得及施展,他不想就這麽默默無聞的離去。

  “絕不能就這麽算了!”呂念聖本能的想要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精神早已錯亂,默默的念了一句咒語,神魂再次出竅,伏在兩人上空躊躇了一陣,隨後毫不猶豫的沒入了呂鬆原的體內。

  雄雞啼曉,東方泛白。

  極少歸家的呂楚歌踏入院子後第一眼便看到了躺在院子中央的呂念聖,身下一灘觸目驚心的血液早已幹涸,烏黑而毫無光澤,好似某個人的本性。

  呂鬆原一動不動的跪在呂念聖身前,身邊放著那柄即使沾了血跡也無法辨認的黑色短刃。呂楚河第一個念頭便是呂鬆原殺了二叔,再轉念一想,呂念聖待呂鬆原視如己出,這十多年來百般寵溺,呂鬆原更是把他當成了自己的親爺爺看待,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來。

  呂楚河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上前攙扶了兒子,卻發現他早已淚流滿麵,見到呂楚河後,呂鬆原的緊繃的神經終於鬆懈,一聲不吭的倒在了他的懷裏。

  ……

  雖然對這個沒有人情味家沒有太多的歸屬感,但呂念聖畢竟是她的長輩,在街道通知後,第一時間回了家裏。

  呂念聖的軀體早已被安置進了祠堂,院子中央的血漬被清洗過了,

  許久不曾謀麵的叔叔伯伯們正在陸陸續續趕回家裏,整個呂宅彌漫著悲桑的氣息。

  呂殊韻第一時間去看望呂鬆原,隻見他雙目呆滯的看著天花板,正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喃喃自語著:“我一定會報仇的。”

  家裏人都知道姐弟兩的關係情比金堅,自覺的退了出去,把空間留給了兩人。待到所有人都離開後,呂殊韻關上了房門,神色複雜的看著失魂落魄的弟弟道:“到底是怎麽回事?”大概是想起了什麽,表情大變,有些難以置信道:“你去找許宗揚了?”

  呂鬆原木然回頭,眼神從迷茫變得炯炯有神,雖然沒有回答,可神情舉止早已表明了一切。

  “為什麽?”誰都知道這句為什麽的言外之意。

  “我去找他問個明白!”呂殊韻轉身便走,呂鬆原氣若遊絲的喊住了她,緩緩搖了搖頭,表情堅毅道:“都是我的錯,所有的後果都應該由我來承擔。”

  呂殊韻臉色陰冷道:“二爺因你而死,損失的可是整個呂家的顏麵,這口惡氣,我絕不可能就這麽輕而易舉的咽下。”

  呂鬆原情急之下脫口而出道:“韻兒,不要亂來!”

  正準備離開的呂殊韻身形一頓,轉過身難以置信的看著呂鬆原,基於女人的第六感,她總覺得此時此刻的呂鬆原,無論說話時的語氣或者看她時的眼神,與從前的呂鬆原有著天壤之別。

  呂殊韻微微皺眉道:“鬆原,你喊我什麽?”

  呂鬆原動了動嘴唇,負在背後的拳頭漸漸握緊,心知此時如果沒有打消呂殊韻的疑慮,以她的智慧,用不了幾日便能瞧出蛛絲馬跡,到那個時候他所做的一切都將功虧一簣。不動聲色的歎了口氣道:“姐,其實昨晚我並沒有看清出手的那個人是誰,我也沒有去找許宗揚的麻煩,在事情真相水落石出之前,千萬不要輕舉妄動。”呂鬆原話鋒陡然一轉:“姐,你要相信我,我已經不再是一年前的那個鬆原了,我會處理好的。”

  呂殊韻將信將疑的走到他床邊坐下,輕輕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你這一年過的很苦,換做誰心裏都不會好受,但你畢竟長大了,二爺生前曾說過,小不忍則亂大謀,如今他老人家已經走了,你可千萬不要辜負他對你的栽培。”她握住了呂鬆原的手,似乎感覺到對方微微顫抖了一下,隻以為情緒作祟,並沒有朝深遠處細想。

  呂二爺被人刺殺,呂家本來想要把這個消息隱瞞下去,然而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不過兩日光景,幾乎大半個晉陽都得知了這一消息。這樣一位大聖人就這麽走了,無論真情實意也好,虛情假意也罷,早年受過呂念聖指點的人們紛紛前來吊喪。言語間談及呂念聖生前的豐功偉績,難免有些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二爺生前是出了名的樂善好施,心係天下蒼生,怎麽可能會有仇家。”

  “是啊,當年如果不是二爺指點,這會兒晉陽哪還有我廖家的一席之地。”

  “殺人凶手就該被人千刀萬剮!”

  正站在靈堂前迎接吊喪來賓的呂鬆原聽著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交談,眼神閃爍,心情複雜。

  ……

  “確定是佳佳沒錯了。隻不過染了紅頭發,身邊跟著個金發男子。宗揚,你說佳佳她會不會……”唐歆臉上滿是擔憂,女人的第六感準確的可怕,從蔣葭伊回來的那一天開始,唐歆已經覺察到對方的異常。她畢竟隻是個普通人,思來想去也隻能歸結為剛剛回國,難免會有些不適應。直到今天中午在街上偶遇,唐歆本來要打招呼,然而當看到對方臉上的冷漠表情後,唐歆無來

  由的一陣心悸,思來想去,最終選擇把這件事告訴了許宗揚。

  這會兒她對許宗揚抱著一種近乎盲目的信任,仿佛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疑難雜症,到了許宗揚這裏都會藥到病除。大概也是因為接連幾番光離古怪的遭遇,許宗揚所表現出來的那種似乎能搬山倒海的本領。

  唐歆把這件事當成了隻有他們兩人才知道的小秘密,自然有什麽秘密都會找許宗揚傾訴,如今在她眼裏,但凡發生在身邊任何的反常現象都可以歸結為‘靈異事件’。

  “染了紅發?”許宗揚無來由的想起了幾天前在蔣家所看到的一幕,那日的遭遇許宗揚基本已經確定,蔣葭伊一定出了問題,隻是這種詭異的情形便是連一向自詡見多識廣的曹國舅都表示極為罕見。事後曾返回院中,那會兒蔣葭伊早已不知所蹤,幾天來他一直在不停的尋找蔣葭伊的下落,如今聽唐歆說起對方竟然跟一個金發男子結伴而行,甚至染了紅發,許宗揚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蔣葭伊被人控製了。

  無來由的想起了石井一郎初所作出的種種,心道難不成國外也有所謂的屍毒一說?

  “你現在在哪兒?”

  那頭的說話聲明顯小了許多:“我正在跟蹤他兩。”

  許宗揚不容置否道:“趕緊回來!”

  唐歆猶豫了一下,本想拒絕,再抬頭時,眼前早已沒了兩人的身影,此時她已經跟蹤著蔣葭伊二人來到這棟尚未竣工的大樓外,可能是因為款項不足資金斷裂,這棟樓房實際上已經算是爛尾樓,這會兒工地上空無一人,唐歆左右張望了一下,隻能默默的應了一聲,轉身準備離開,有個人影攔住了她的去路,紅發蔣葭伊麵無表情的看著她道:“你認識我?”

  唐歆腦袋飛速的運轉了一下,訕訕一笑道:“我、我認錯人了!”

  紅發女子牽動了下嘴角:“看來你的確是認識我!不如就從你開始好了!”一道炙熱的火焰從她的口中噴薄而出,唐歆仿佛忘了逃跑,眼睜睜的看著火焰朝她席卷而來,一道無形的屏障驟然出現在兩人中間,呈現出一種宛如鏡麵般的景象,火焰從鏡麵中反射回來,反衝向紅發女子。

  卻是自嫁衣女鬼一事後,始終心係唐歆安危的許宗揚,昂求曹國舅賜給她一張護身符,曹國舅心中有愧,沒有拒絕,不想會在這個時候派上用場。

  紅發女子萬沒想到會出師不利,與此同時,早有感應的曹國舅毫不猶豫的從許宗揚身上脫離,上了唐欣的身,大喝一聲:“何方妖魔,膽敢光天化日之下作祟。”聲色俱厲,動作也不含糊,轉身就逃,紅發女子發呆的功夫,唐歆早已消失在視線之外。

  約瑟夫從牆後走了出來,毫不留情的取笑道:“克萊兒,這是你第幾次失手了?”

  克萊兒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眉頭微蹙,自顧自的說道:“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

  “成了,現在基本可以確定,蔣葭伊被人控製了,瞧不出對方來曆,看樣子不像是咱們這邊的神怪。道行倒是不淺,與咱不相伯仲,隻可惜水土不服,咱瞧著這幾日應該還會繼續作亂。”

  “進口貨?”

  “進口貨這三個字用的好,國舅我早年也算是遊遍大江南北,西方神祇跟咱們這邊完全是兩個體係,正所謂強龍壓不過地頭蛇……”

  “也不知道幾天前是誰跟個喪家之犬一樣落荒而逃的。”

  曹國舅被許宗揚無情揭短,麵不改色心不跳:“那隻是咱沒有做好準備……”

  許宗揚懶得聽他吹噓,岔開話題道:“唐歆人呢?”

  交談間,一輛出租車在水果攤前停下,唐歆一臉迷茫的從車裏走出來,看到許宗揚後,眼圈一紅,險些落淚。許宗揚手忙腳亂的摟著她安慰了一陣,扶著她進了屋子。嘴上埋怨著:“你可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要不是關鍵時刻……”曹國舅咳嗽了一聲,連忙換了個方式道:“要不是我關鍵時刻使用通天之能救下你,這會兒你隻怕……”

  眼見唐歆魂不守舍,心知這會兒不是開玩笑的時候,恢複正色道:“確定是佳佳嗎?”

  唐歆淚珠兒不斷的滾落下來,仰起頭眼淚汪汪的看著許宗揚道:“你說佳佳她會不會已經……”

  許宗揚心知此時善意的謊言起不了作用,對唐歆沒有絲毫隱瞞回答道:“有兩種可能性,一是佳佳被附身,暫且失去了身體的掌控權。第二種可能是,佳佳她……不過你放心,第二種可能性非常小,有些東西要借助活人的氣息來掩蓋本身的怨氣,如果強行奪舍,用不了幾日,隨著肉體的腐朽,一些異常會不可避免的呈現出來……”許宗揚說話聲越來越小,心知這些話便是連他自己都不可能說服。曹國舅都無法確定對方的來曆,既然是兩個體係,有些適用於本土的東西也許對於它們來說根本起不了作用。

  安頓著唐歆休息後,許宗揚悄悄關上了水果攤的卷閘門,望著逐漸變暗的天色,道:“國舅,拯救世界的重任看來又要落在咱兩頭上了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