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節熟悉的人
  秦檜雙眸緊緊盯著那個模樣普通的木盒子,仔細一看,果然有幾根頭發從盒子縫裏露了出來,他不禁皺起了雙眉,麵沉似水。

   “把這個盒子拿到後院去,不要讓任何人看到,等我先料理完前麵的事再做區處!”

   他很快就冷靜下來,從開封到臨安,這一路上他不知道見過多少生生死死,自然不會被一顆死人頭嚇住,他想的是到底是什麽人才能在不知不覺當中把一個裝著死人頭的盒子掛在了自己的書房房頂?

   書房周圍的守衛如何他自己心知肚明,又豈是一般人物能夠接近的了的?他看著那個盒子,好奇裏麵那顆人頭到底是什麽模樣,也許或讓自己大吃一驚,隻不過府門前的擂台還沒有結束,又有汪伯彥和趙璩在此,為了不聲張出去,也隻能暫時把此事放下。

   擂台上,汪錦瑜和洛北對了一掌之後各自退後幾步方才站穩。

   兩個少年額頭上都已經沁出汗珠,可精神卻越發飽滿,看起來並沒有人受傷或是有絲毫疲憊之態。

   在台下看熱鬧的看客眼中,洛北這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少年已然足以讓他們刮目相看,汪錦瑜的武功高低大家都心裏有數,那麽這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少年既然能跟他打上這麽多個回合還不見有潰敗之相,這就說明了這個少年也不簡單。

   汪錦瑜身子站穩,喘了兩口氣,他雖然知道洛北功夫不弱,可也沒有想到真正交了手他居然會這般難以對付,而且內力似乎極深,猶如江河之水般源源不斷,生生不息,這一點上比自己還要強了不知道多少,可惜招式繁雜錯亂,要不然自己可能早就已經落敗了。

   “洛北,夕陽馬上就要落下去了,看這樣今天是很難分出勝負了……”

   洛北趕緊點頭,他雖然機緣巧合之下練就了一身武功,但都來的實在是太過神奇,他自己都說不清楚,更沒有那份自信,現在汪錦瑜這般說,他又豈能反對?

   “那今天我們倆就算是平手,你不會反對吧?”汪錦瑜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微笑起來說道。

   “其實……我……我打不過你的……”洛北喘息道。

   汪錦瑜目光如星,笑道:“你這可是太過自謙了,隻是今天本是擂台三日期限的最後一天,不知道秦相會如何處置,不過倒也沒有大礙,我們都盡了力,剩下的就不是我們能管的了了,實際上……”

   他微微揚起頭來,望向天際上還殘留的一道霞光,眼眸中的神色變得有些不可捉摸,然後平靜的說道:“如果可以,我真的想讓小希她自己來選擇……她不後悔,我也不後悔……”

   也許,這就是少年人的心事,為了一個他想要達到的目的,他必然是勇往直前,而在成人的世界裏,會多了很多思考,猶豫,糾結甚至是退縮。

   至於,人這一輩子是否會因為年輕時候所做的某個決定而有所遺憾,那都不是現在該考慮的事情,人就該在什麽樣的年紀裏做什麽樣年紀該做的事,想少了後患無窮,想多了深受其累,不多不少才是正好。

   洛北怔怔的望著汪錦瑜,不禁眼眶濕潤,自從上次一起對飲之後,他知道汪錦瑜對秦希多年來的心意,在自己心裏他是一個那麽驕傲又完美的人,直到他說出這番話來,洛北才明白原來這世上的人並不隻有一麵,就像汪錦瑜一樣,在自己眼裏和別人眼裏一定也並不一樣。

   兩個少年,一個不管是從任何方麵來說都站在陽光下,溫暖、友好、積極,連武功都一樣高強,即便在世人眼中也一定是塊幾乎可以算得上完美無缺的美玉,而另一個好像正好相反,普通的有些不起眼,而且在他心中埋藏著很深的傷痕,隱約的暗淡,讓他甚至都不敢在任何人麵前說出口,因為他怕自己提前變得“舉世不容”。

   也許他們是因為秦希才相識,因為秦希在一起對飲暢談,又因為秦希才共同躍上了擂台,但這一瞬間,兩個看起來完全不同的少年眼裏產生了惺惺相惜的情懷。

   哪怕這種惺惺相惜不足以讓他們成為一輩子的好友。

   “咳咳……”

   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兩個少年轉臉看去,隻見一個滿頭銀絲的老者與一個白白淨淨有些微胖的少年緩緩從高台背後的階梯走了上來。

   “祖父……”汪錦瑜沒想到祖父汪伯彥竟上了台來。

   “還不快給恩平郡王請安!”汪伯彥說道。

   汪錦瑜看了那個身穿華服的少年,恍然想起他就是恩平郡王趙璩,趕緊躬身道:“拜見郡王!”

   趙璩笑了笑,也不在意禮節,說道:“我還說看看你們比武呢,怎麽是結束了嗎?”

   汪錦瑜也笑了笑,說道:“打完了,我與這位……沒有分出勝負,再打下去也是無益……”

   汪伯彥不禁一愣,他一直沒有睜眼看過與汪錦瑜比試過的少年,對於汪錦瑜的武功他是頗有自信的,卻沒有想到這人居然能跟自己孫子打成平手。

   “祖父,我……”

   汪伯彥點了點頭,擺手打斷了他,讓他什麽都不要多說,說道:“不必多說,陛下已有旨意!”

   沒過多久,秦檜便帶著秦希一起走上高台,這時候,人也就算是齊了。

   趙璩拿出聖旨,洛北也隻好依照著其他人的模樣行跪拜之禮。

   ……

   三天的擂台一瞬間就變成了一場沒有來由的“鬧劇”,在聖旨麵前,有時候個人的意誌就變得微乎其微了。

   即便秦希再不高興,再不懂事也沒有辦法,那是玉口金言,沒有人可以在聖旨麵前公然抵抗,如果有,也一定已經下了天牢。

   秦檜拉著滿臉淚痕的秦希回了相府,而汪伯彥帶著汪錦瑜要進宮麵聖。

   最後,高台之上,隻剩下洛北一個人。

   他茫然的望著麵前孤零零的黑暗,隻有那扇森嚴的大門前已然點起了燈籠,守在門外的衛士手裏緊緊握著刀柄。

   他忘不了秦希被父親帶走時回眸瞬間的那個眼神,她看向自己,突然間笑了,然後把手指豎在唇邊,彎成了一個勾,就像是兩個長不大的孩子之間某種特殊的約定,隻要沿著那根手指走去,就可以開啟一扇窗子。

   也許,那並不是開啟一扇窗子,也有可能把什麽關上了也未可知。

   然而,就是那麽一笑,洛北立即像是跌進古井之中,因為那笑容讓他想起了他們兩個在觀看君山雲海那時候秦希說過的話。

   如果死就一定要埋葬在那裏,看著雲海,看著生在浮雲與天地之間的“天湖”,浮遊滄海,便是自由與逍遙,而人世間總是充滿了約束與困惑。

   “她是失望了嗎?對我……或是對其他什麽?”洛北在心裏問著。

   ……

   夜色好像剛剛把一切都埋葬起來一樣,讓浮浮沉沉的心都回到安靜之中,也許在下一個太陽出來的時候,還能收拾好心情,繼續迎接新的一天的到來。

   可是,今夜對於相府來說卻是個不眠的夜晚,哪怕上上下下的下人、丫鬟都因為皇上的“賜婚”而開始忙碌著要準備千金大婚的事情,隻是秦檜並未直接吩咐什麽,而是把這件“大事”全部交給了秦熺。

   原本該歸於安靜的相府裏變得格外熱鬧,隻有秦希看起來不怎麽高興,畢竟發動心思想出來的擂台還是因為皇上的一道旨意變得形同虛設,但她沒有再一次哭鬧,也許是為了體諒父親的難處。

   可這並不代表她就情願憑一道旨意就嫁給汪錦瑜,她把房門從裏麵鎖起來,連平時關係極好的哥哥也吃了閉門羹。

   很多人包括平常服侍她的丫鬟都不理解秦希為什麽不願意就此嫁給汪錦瑜?難道他不好嗎?還是這位大小姐有什麽其他“鬼主意”?

   洛北好像從一開始就沒有真正進入大家的視線,哪怕他在擂台上與汪錦瑜打的平手,大家在談論起小姐婚事的時候卻好像已經把他忘的一幹二淨。

   令人奇怪的是平時最寵愛小姐的老爺今天卻沒有來哄她,而是早早的回到書房,像往常一樣把門緊緊關了起來。

   秦檜看著就放在自己麵前的那個木盒子,看了許久都好像沒有要動手去打開的意思。

   他之一所把汪伯彥等人盡快送走,又把皇上賜婚的事情都交給了秦熺,就是為了這個盒子,他有種預感,這絕不可能是一個毫不相幹的人頭。

   “老爺,還是我來吧!”

   老爹走了過來,他知道秦檜平素雖然小心謹慎,但也樹敵不少,也許會有人專門送來此物,在裏麵設下暗器,在他親手打開的時候,便能一舉要了他的命。

   秦檜看了看老爹,點了點頭,向後退了兩步。

   老爹雙手放在盒子邊緣,沒有什麽特別的動作,隻聽到木頭碎裂的聲音傳來,想來是他以極為深湛的內功將盒子震碎。

   木盒子從中間碎成兩半,並沒有任何可能藏在裏麵的暗器,老爹雙手將上麵的一般取下,然後就露出了一顆披散著頭發的人頭。

   老爹把人頭前麵擋住臉的頭發稍微撥了撥,終於露出了本來麵目,秦檜萬萬沒有想到這個人對他來說竟是如此的熟悉。

   就是這個熟悉的人,讓秦檜一看不禁吸了一口涼氣,那股涼意從頭一直涼到了腳。

   他顫聲道:“萬……萬如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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