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夾板中的首輔
  朱由檢拱手答道:“師傅講的《尚書》,臣弟覺得很好。”

  朱由校沉吟了一下,說道:“吾弟當讀《傳習錄》,乃收錄本朝從祀於孔廟的王文成公的語錄和信件。致良知,而以知行合一,朕讀之頗有感悟。”

  “皇兄說是好書,臣弟定當讀之。”朱由檢並不知道這其中的深意,隻當是兄長督學,便痛快地答應下來。

  朱由校又與兄弟閑聊了幾句,直到朱由檢告退而去。

  封王建府,朱由校把這件事情記在心上,省得忙忘了。

  “保祿徐聖眷正隆啊!”禮部尚書孫慎行抿著小酒,頗有些不屑地瞟了不遠處酒桌上的徐光啟。

  徐光啟是天主教徒,教名保祿,或者叫保羅。孫慎行以教名稱之,輕視之意明顯,可也有幾分酸溜溜的醋意。

  葉向高捋著胡須,緩緩說道:“後金猖獗,徐子先(字)於西夷火器頗為熟悉,聖上重用,也在情理之中。”

  “奇技淫巧,難登大雅之堂。”趙南星也是鄙視的口氣,說道:“聖上另立‘兵器火藥局’,於製不合,我等當諫之。”

  楊漣頜首,說道:“堂堂天朝,精通火器、能習先臣戚繼光之傳者,亦自有人……”

  葉向高皺眉,是實在不想再與少年皇帝起衝突,便婉言勸道:“若所招西夷銃炮師名不副實,聖上既明了清楚,又何須我等上諫?若西夷火器當真犀利堪用,助遼東戰事又有何妨?”

  在萬曆年間擔任首輔,且是老哥一個,號稱“獨相”;再到天啟帝即位被招回,葉向高的心態已經起了很大的變化。

  按照東林黨的強硬派所說,就是葉向高憶失去了鬥誌和銳氣,暮氣深重,和稀泥亂調和,哪裏還是那個鐵腕處置皇帝所派稅監的耿耿直臣。

  葉向高確實謹小慎微了,如履薄冰般地擔任著內閣首輔。

  而且,他也覺察出少年皇帝對自己的不滿,以及文官們的怨言。

  夾板氣呀,葉向高每每都在心中歎息,感到無奈。

  而在萬曆時,就是這樣,有人竟把他和正德年間依附劉瑾的大臣焦芳相提並論。

  和司禮監既合作又鬥爭,這差不多是每個大明首輔都會選擇的方式。張居正厲害不,那都要籠絡馮保呢!

  葉向高覺得很屈,他隻是想平衡朝中勢力,維持朝政的正常運行,怎麽就會被視為“軟弱”、“妥協”,大肆攻擊呢?

  “蓋此諸公,雖立身持論皆有可觀......於出處進退、存亡得失、大關鍵全不慮及。餘倦倦言之而不聽,亢而取悔、卒殺其身、以敗天下......深可痛也!”

  在委屈抱怨的同時,葉向高也對這些自詡“正義化身”的東林黨官員越來越是失望,在心裏發出了無奈的感歎。

  皇帝不滿意,臣僚還在拆台,首輔葉向高真的覺得筋疲力盡,已經生出了告老還鄉之心。

  見葉向高不支持,諸位東林黨新銳也不再說。但卻不是同意葉向高,而是以眼神交流,準備甩開這個軟骨頭,私下裏商議決定。

  此時的朱由校已經吃飽喝足,起身離去,準備一親芳澤,“洞房花燭”了。

  當初選擇張嫣為皇後時,朱由校看好的是膚白如玉、明眸善睞,以及頗為有料的玉體身材。

  可今天在鳳冠霞帔下,卻是一張失了生氣的瓷娃娃臉。更好笑的是,臉蛋上那兩塊明顯的腮紅,著實讓朱由校有些目瞪口呆。

  這就是曆史上有名的豔後張嫣,我的眼睛是什麽時候瞎的?

  當看到另兩位皇妃也是同款的妝容時,朱由校才算鬆了口氣。

  原來明朝的新娘妝,或者說是宮廷的化妝師,就是這個水平啊,嚇死寶寶了。

  真可謂是,素顏比化妝好,淡妝比濃妝棒啊!

  …………………

  夕陽如血,將廣寧城映照得一片殷紅,象被血染過一般。

  激烈卻並無危急的攻城戰終於結束了,後金軍退了下去,守軍忙著整理器械,救治傷員,準備著再一次的戰鬥。

  幾個輔兵義勇背抬著傷兵,下了城牆,送進城下征來的空房。

  空房已經被設為醫院,全城的大夫都被征召而來,再加上軍中的,勉強能夠忙得過來。

  義勇趙猛子裹好了手臂上的箭傷,和幾個等著他的鄉鄰會合,準備回家休息。

  “喂,那個受傷的大個子,你過來。”一個頂盔貫甲甚是威武的軍官大聲招呼著。

  “官爺叫你呢!”同伴提醒,趙猛子才緩醒過來,有些遲疑逡巡地走了過去,施禮道:“官爺,您叫小的?”

  軍官瞅了一眼趙猛子的手臂,問道:“可是在城上受的傷?”

  趙猛子趕忙回話道:“回官爺,小的在城上拿盾牌替兵爺擋箭,不小心中了一箭。”

  說著,他又趕忙補充道:“官爺放心,小的隻是皮肉傷,明天還能來當差。”

  軍官點了點頭,又打量了一下這個長得壯實又有些憨憨的義勇,臉色稍霽,說道:“經略大人新定的規矩,民勇協助守城而受傷者,有恤有賞。看你受的傷不算重,好象隻能得一匹布。”

  說著,軍官交代旁邊的親兵,“你帶他去領賞,再讓知府衙門的文書給他個免征證明,讓他養幾天傷。”

  “是,大人。”親兵施禮領命,衝趙猛子招了招手,“大個子,跟某去領賞。”

  趙猛子怔怔地跟著親兵,來到知府衙門設在城下的義勇民壯管理所。

  聽了介紹,衙門的文書記錄在案,照數賞賜。

  等趙猛子抱著布,揣著給保甲長看的免征證明出了管理所,還傻傻的沒反應過,似乎在做夢。

  “嘿,看哪,猛子真得了官府賞賜。”幾個鄉鄰青年聽了個大概,都沒離開,非要看個究竟,知道是真是假。

  一個青年上前摸著趙猛子懷裏的布,羨慕道:“這是細棉布呢,不知是不是鬆江織造的。”

  一個中年人上前細看,又看似很內行地用手指撚了撚,點著頭篤定地說道:“是鬆江織造的三梭棉布,每匹少說也值銀子六七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