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5章 你是個狠人
  他聽見她細細輕(蟹)吟,聽見她在呢喃著他的名字,那一刻,即便是很短暫的一刻,彼此也覺得是得償所願了。

  明雁君沒想到,兩廂情願地親吻竟是這樣的感覺。

  她無數次地想靠近他、想親近他,她依偎在他懷裏便再也不想離開了。

  她渾渾噩噩,隻要意識還清醒著的時候,便總想去蹭他的下巴,去親他的唇角。

  秋珂總是挑著唇低低地笑,而後極盡熱烈地回應她。

  後來,她沒有力氣再親他了,而他也再笑不出來了。

  她靠著他衣懷,意識有些渙散,輕聲道:“秋珂。”

  “嗯。”

  “下一世,你還投胎在我隔壁好麽,我們重新做青梅竹馬。待我及笄的時候,你便來提親娶我。”

  “好。”

  她說,“下一世我想去看大漠,我想像鷹一樣自由自在地翱翔。我想去江南的酒館裏大醉一場,看一看那邊的三月煙雨。還有我想去邊陲小鎮,那裏貨來人往,我們挑兩匹塞外好馬,馳騁天涯。你可陪我?”

  他低著頭,用側臉溫柔地摩挲著她的發絲,道:“我陪你。你想做的任何事,我都願陪你。”

  隻是,還有下一世嗎?

  下一世,她又會在哪裏呢?

  明雁君笑了笑,緩緩閉上雙眼,道:“這可說好了啊,不許反悔。”

  後來她不再說話。秋珂覺得,自己的心在這窒息的沉默裏,也在一點點地死去。

  秋珂滿目痛色,在她耳畔低聲柔語道:“雁君,醒醒。”

  這次換她毫無反應。

  她不知道,當他看見她奮不顧身去而複返時,他的私心裏是多麽的歡喜又難過。他多想與她生死共赴,他又多想她能一生無憂地好好活著。

  “雁君,明雁君,”秋珂粗啞著聲音道,“你睜開眼睛,不許睡,聽到沒有。”

  “不許睡……”天亮了,他依稀看著她的模樣,睡得安沉。

  他低著頭,發絲擋在額前。

  一滴一滴的晶瑩剔透的水珠滾落在明雁君的臉上。

  他看著懷裏這個女子,這是他從小便嗬護著長大的人啊,他愛她,他珍惜她,他想與她生死相隨,可是眼下,他怎麽舍得讓她躺在這冷冰冰的地下,他怎麽舍得拉她隨自己一起去黃泉?

  他想,如若沒有他,她往後一生也應是富貴尊榮、衣食無憂的。

  明雁君混沌的意識裏,仿佛聽見有人在一遍一遍地告訴她不許睡。

  她也不想睡,可是眼睛就是沉重得睜不開,連動一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後來,有溫熱的液體順著幹枯的雙唇流進了她的嘴裏。

  她渴得太久了,幾乎是本能地用力地吮吸著。

  可吸了兩口之後,口中喉間,滿是腥甜。

  明雁君緊蹙雙眉,她閉緊牙關,不肯再吞咽。

  秋珂將咬破的手腕抵在她唇上,她睜不開眼,卻好似知道自己喝的是什麽,隻可惜任她如何抗拒也無力推開。

  秋珂一隻手臂攬著她的身子微微抬起,使液體更容易順著她的齒縫和喉嚨流淌下去。

  他聲音溫柔極了,依稀在笑道:“溢出來可就浪費了。雁君,張口。”

  明雁君口中發出含糊的嗚咽聲。眼角的淚不住往外淌。

  溫涼的手指替她拂去了眼角的淚,又輕聲哄道:“別哭,乖,別哭,不然一會兒還得喝更多才能補上。”

  任何絕望和困苦都不能把她擊垮,真正能擊垮她的,是身邊的這個人。

  他對她最好,卻也最絕情。他能把她逼到死地裏,讓她做最殘忍的事!

  不,她不喝。

  她不要喝他的血。

  他們已經出不去了,哪怕永遠地睡在這裏,身邊有他陪著,她也不會覺得有多孤涼!說好了死生一起,為什麽還要逼她做這樣的事!

  秋珂看著血液從她的嘴角橫溢出來,便是她再拒絕,也沒能打消他的念頭。他語氣輕輕的,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強硬,道:“不肯自己喝,隻好我喂了啊。”

  說罷,他抬起手腕放到自己嘴邊,用力地吸了一口,然後困住明雁君的頭,俯頭下去傾軋在她的唇上,撬開齒關,一點一點地強渡了過去。

  渡完以後,他總是會柔情似海地吻她一會兒。然後再渡下一口。

  他疼惜地看著懷中人,低聲道:“雖說與我共赴黃泉、長眠地下聽起來很美好,但我還是想,你可以活著。”

  等明雁君終於有力氣睜開雙眼,終於有力氣抬手製止他時,他已經停下了。

  她看見他隨手扯下一塊裏衣的布條,正一圈圈慢條斯理地纏在自己的手腕上。

  他動作看起來從容有餘,仿佛隻是在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他沒心沒肺地對她笑道:“別怕,有我在,還能讓你多活三五天。倘若那個時候還無人來救,我便心甘情願讓你陪我一起死。”

  意識恢複一些清醒過後,明雁君把快要奪眶而出的眼淚生生逼退回去。

  她不能哭。

  她不能再流失掉身體裏的水分,她不能……不能再讓方才的事情發生。

  明雁君捂著心口,吸了兩口氣,道:“秋珂,你是個狠人。”

  秋珂道:“胸口又痛了?”

  “痛,”她神色痛苦,“痛得我想死。”

  他手臂一勾,把她卷入懷中抱著。

  她要不停地吸著氣,才把心頭湧出來的酸疼緩解,不能讓它們湧上自己的眼眶,不能流淚。

  明雁君頭枕著他的胸膛,道:“你若先我而去,我立馬就來陪你。不是隻有你一個人能狠得下來。”

  秋珂頭靠著木板,聞言微微歎了一口氣。

  後來,明雁君再也不敢輕易閉上眼睛了。

  她害怕,隻要一閉上,他就又會把自己的血灌給她。

  所以到了晚上,明雁君還警惕地睜著眼。

  今晚外麵大約是有月光,極淺淡的微白的光透進了幾許,秋珂隱隱見得她熬紅了眼。

  而她見到他皮膚非常蒼白,好像下一刻就會透明到要消失了一般。

  不同於她的警惕,秋珂很悠閑地靠坐著,他嘴角噙著笑。

  他道:“你又是拿我在當鷹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