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9章 隻要他回來就好了
  京郊的某個獵戶的廢棄破房子裏。

  崇鹹躺在用來作床榻的木板上,陋窗外的天光照射進來,他的臉色白如霜雪。

  他緊閉著眼,連氣息都十分輕淺。

  肩膀處血跡將黑衣凝得發硬。

  木板旁邊站著兩個人,一人習慣性地背著箭筒,另一人著一身幹練黑服。

  背著箭筒的人從背後摸出一支冷箭,壓著聲音道:“殷武王身邊的第一侍從,以往多次都未能得手,今日了結他一命,也算是卸了殷武王一條左膀右臂。”

  說罷,他欲下殺手,以冷箭箭頭對準了崇鹹的咽喉,便刺了下去。

  隻是,那鋒利的箭頭將將抵上崇鹹的喉嚨,便被旁邊的黑服人給伸手攔了去。

  他不禁道:“莫不是與他共事已久,不忍見他喪命了?”

  黑服人道:“交給我吧。”

  最終背箭筒的人還是收回了手裏的箭。

  隨後黑服人不明意味地看了崇鹹兩眼,去倒了一碗水來,取出一枚黑色藥丸,溶進水裏。

  一碗水頓時變成了黑色的藥湯,散發出一股怪臭的氣味。

  黑服人端著藥湯,一手捏開崇鹹的嘴,便給他灌了下去。

  一碗藥湯下去後不久,崇鹹就有了反應,緊蹙眉頭,神色痛苦。忽而他悶聲咳嗽兩下,似被嗆著了一般,須臾嘴角又嗆出了血。

  背箭筒的人見狀,也就不再說這黑服人是心軟不忍了。

  崇鹹嗆出血後,黑服人將他嘴角的血拭去。再從懷中掏出一隻球來。

  那是一隻鐵球,隻有碗口大小,在他手掌上反射出冷冽的金屬光澤。

  鐵球上有機括,球麵有幾條十分鉗合的裂縫,裂縫的交匯處有一顆極小巧的按鈕,便是這鐵球機括的開關。

  黑服人按下按鈕後,鐵球如蓮花一樣綻開,中心放著一把鑰匙。他把鑰匙取出來,鐵球內壁重疊著一片片的鐵片,他手動把鐵片都拉伸出來,於是鐵球不斷地擴展延伸,最後竟變得有人的頭顱般大小。

  儼然是一個鐵頭盔。

  這鐵頭盔的底部呈敞開狀態,是為了方便人戴上去。

  黑服人把崇鹹的頭抬起,將鐵頭盔套了上去,而後將底部合攏了來。

  頭盔底部一旦合攏,正好鎖住人的脖子。

  不起眼的地方有一道小小的鎖眼,他用鑰匙插將進去,聞得裏麵有機括轉動卡死的聲音,再將鑰匙拔出來。

  如此,除了他手裏的鑰匙,誰也不能將鐵頭盔打開,就算是砍了脖子也不能。

  轉眼間,黑服人與背著箭筒的人一同站在京城護城河的上遊邊。

  眼前的河水更滾滾往前淌,泛起泥漿和白色的浪沫。

  為了不讓河裏的泥沙逐漸把河道填充起來,再往下遊不遠便有不少的士兵正在攔截河沙、疏通河道。

  黑服人隨手就把那枚小鑰匙拋進了滾滾向前的流水裏,連水花都沒激起一點,便沒了痕跡。

  箭筒人道:“無麵漏了蹤跡,接下來殷武王必定不會對無麵手下留情。你這是要讓他成為無麵人。”

  黑服人道:“讓他成為無麵首領。”

  箭筒人饒有興味道,“若是殷武王發現,統領無麵的人竟是他自己的人,不知會是何種反應。”

  且不管殷武王是什麽反應,隻要他的人在無麵當中,這個時候無麵人做出任何舉動,到頭來砸的可都是殷武王的招牌。

  箭筒人轉身便先回去向他主人稟報情況了,臨走時拍拍黑服人的肩膀,道:“你自己的事,你看著辦吧。”

  黑服人獨自在河邊站了良久,看著奔流不息的河水無言。

  ***

  殷武王府裏所有能派出去的侍從與暗衛全都派出去了,崇儀瘋了一樣,整天在外奔走,尋找。

  孟娬和煙兒一連兩天都沒見到崇儀她人。

  殷珩下令,所有人全力探查無麵人的消息。

  既然崇鹹和崇禮不知所蹤,又沒與王府聯係,唯一與之有牽連的便是無麵人。隻有把他們揪出來,才能知道崇鹹和崇禮的下落。

  崇儀回王府時,孟娬見她神情便知,她還沒有探查到崇鹹的下落。

  崇儀行動依舊很迅速,回來時行色匆匆、風塵仆仆的樣子,隻是身影和眼神、表情,仿佛在短短兩天時間裏,陡然變得蕭索。

  她像一具行走的軀殼,內裏還剩下些什麽,或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孟娬不知該如何安慰她,任何言語都顯得很蒼白。

  崇儀見了孟娬,還和以往一樣,抱拳行禮,喚道:“王妃。”

  隻是她可能很久沒吃東西,也沒喝一口水,聲音聽起來澀啞不堪。

  煙兒平日裏沒少與她拌嘴互懟,可眼下見她形容,也不由得心酸,道:“你還沒吃飯吧,我這就去給你拿些來。”

  崇儀點頭應道:“多謝。”

  “你我還說什麽謝。”煙兒揉了揉鼻子,連忙轉身就小跑著去了。

  孟娬讓崇儀到她身邊來坐,讓嬤嬤給她倒杯熱水來。

  崇儀喝了兩口水,盯著水杯,忽然開口道:“那日我應該同他一起去的。”

  孟娬無言。

  她又道:“他跟我保證他會很快回來。可是過了這麽久,他都還沒回來。我已經不想著要怎麽懲罰他了,隻要他回來就行了。”

  孟娬記得,明明她以前根本不懂這些複雜的情感,她就隻是個單純而又直率的人。

  是崇鹹教她漸漸意識和懂得,這世上除了忠義耿直和打打殺殺,還有另外一種感情的存在,讓她如此緊張和在乎。

  可現在崇鹹卻不見了,沒人教她又如何把那些情感收回去。

  孟娬想了想,道:“崇鹹和崇禮功夫都不弱,便是遭了暗算,對方也不一定就能得手。現在他們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想當初我找到阿珩的時候,他在我家養了半年有餘,才被你們給陸續找到。”

  崇儀點點頭,道:“我也是這麽想的。”

  她也隻能這麽想。

  煙兒很快拿來了吃的,崇儀一點也沒矯情,拿了碗筷大口大口地吃。隻有她吃飽了有力氣了,才能繼續出去找他。

  崇儀噎著了,眼眶被噎得發紅,煙兒急忙去給她倒水,她努力地往下咽,自顧自道:“隻要他回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