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章 枕頭哪有你好抱啊
  這院裏的廚房已經拆了,搭了一座新的木房子,不過才完成了一大半。

  白天給忙活的鄉民們煮飯,都是另外搭棚子煮的。

  等廚房這邊的木房子蓋好了,他們便先暫時住到裏麵去,鄉民們再把現在住的舊屋子推了重新搭建。

  院子裏堆了木材,顯得越發狹窄擁擠。

  空氣裏泛著一股木頭的清香味,院裏月色淡淡,一抬頭,還有滿目的星辰倒扣,著實美麗。

  孟娬把燭燈放在旁邊的空地上,昏黃的燈火輕閃。她蹲在殷珩的輪椅前,伸手來拿他的一隻腿,開始動手仔細地摸骨。

  她知道一定很痛,即使夜色深重,也隱隱能看見殷珩蒼白的臉。

  但是他卻一聲不吭,隻雙手捏著輪椅椅把,指節泛白。

  孟娬卻沒空安慰他,她神色嚴肅,良久道:“恐怕不行。”

  殷珩聲音極低,隱忍道:“什麽不行?”

  孟娬道:“你養外傷的那些天裏,腿裏的斷骨也在愈合生長,一時顧不上,長的位置不對。”

  “那當如何?”

  “要是我把你的腿骨重新敲碎,再捏合,你能受得了嗎?”

  殷珩道:“我若受不了,難道這雙腿就不要了嗎?”

  “說的也是,”孟娬去找了一把敲打木頭的小錘來,問:“阿珩,你要是怕痛,我給根木棍你咬著,以免你控製不住咬傷了舌頭。”

  殷珩道:“我覺得我承受能力還可以。”

  孟娬忽然道:“阿珩,你抬頭看,今晚好多星星。”

  殷珩半低著眼簾,看著她的臉,她那雙眼底裏仿佛也閃爍著星火,很是美麗。他不由依言緩緩抬頭看去,蒼穹之上,無邊無際,那滿天星子點綴其中。

  遠近不一有田野蛙叫,有清風蟲鳴。

  殷珩輕輕地“嗯”了一聲。

  然,這聲音剛一出喉嚨,孟娬手上忽然動錘,既快又準,猝不及防意地擊在了殷珩本就斷掉的腿上。

  斷腿之痛,已非常人所能忍受。更何況他斷掉一次,還要再斷第二次。

  若是他大叫出聲,也在常理。可如他所言,他的承受能力非同一般,即使這斷髓裂骨之痛,也僅僅是讓他悶哼一聲,渾身繃緊。

  孟娬手上的力道掌握得極好,震斷了他腿上本就不牢固的骨頭,她一把丟了小錘,動手捏住殷珩的腿。

  殷珩呼吸一窒,有些淩亂道:“你還真是出其不意。”

  孟娬手上用力,道:“若是能分散你的注意力,興許就不那麽痛了。你實在受不了,可以叫出來。”

  “那會吵到你娘休息。”

  他緊閉著口,孟娬一點也沒留情,隔著皮肉捏合他的斷骨。這對於她來說也相當吃力,眼睛看不到,僅能憑手上的觸感去感受。

  而殷珩顯然也不好受,後來他嗓音低啞至極,道:“孟娬,你靠上前來一點。”

  孟娬聞言,身體微微往前傾了傾。

  下一刻,孟娬卻是瞠了瞠眼。

  隻見殷珩突然亦是彎下身軀往前傾,一手猛地擒住了她的身子,將她緊緊地抱入懷。

  孟娬手上的動作停滯了片刻,殷珩在她耳邊說話時,微微喘著氣,呼吸有些紊亂,徹底暴露了他此刻所承受的痛苦。

  他貼著她的耳朵道:“反正你也不用眼睛看,那便給我抱抱吧。”

  他將她抱得極緊,孟娬幾乎能聽見他胸膛裏迸發出的心跳。

  原來這個男人這麽有力氣,一手握著她的肩,一手摟著她的腰,恨不能把自己給揉進他身體裏去似的。

  耳邊時不時是殷珩壓抑忍耐的低喘,甚至極輕細地溢出兩聲痛苦的呻丨吟。他埋頭在她頸窩裏,急促的呼吸盡落在她的皮膚上。

  他的胸膛卻是滾熱的,隔著衣料也能讓孟娬感受到他的體溫。以前孟娬從沒與他如此親近過,眼下卻是從衣角到頭發絲兒,處處都透著他濃烈的男子氣息。

  他額上有冷汗,而孟娬自己也是汗涔涔。

  孟娬道:“阿珩,要不我去拿個枕頭給你抱吧,你叫得我甚是心慌。”

  過了一會兒,殷珩不僅沒放開她,反而抱得更緊了,低沉入耳道:“枕頭哪有你好抱啊。”

  孟娬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月亮悄悄移動了位置,有的星子暗了去,有的又亮開來。

  一陣風拂來,燭火早熄滅了,吹得孟娬後背涼津津的。而她身前,還緊緊依偎在殷珩的懷裏。

  她的手有些脫力,但是好像,這隻腿碎裂的腿骨終於還是一點點地被她給捏合了起來。

  殷珩久久都沒放開她。兩個人都有些精疲力竭。

  後來殷珩如夢初醒,鬆開了她。孟娬又去找了木板和繃帶,把他的這隻腿緊緊地固定起來。

  雖然孟娬很想忘記,可是殷珩在她耳邊的低喘呻丨吟久久盤繞,叫她心頭蕩開一股熱意。

  孟娬伸手拭了拭他額角的汗,道:“方才雖是痛苦,但你叫得真好聽。”

  “……”

  柔順的發絲鋪落在他雪白的衣襟上,絲絲渺渺地揚起一些。他道:“孟娬,我這一生裏最狼狽的時候,都被你看去了。”

  孟娬下意識道:“我會負責的。”

  殷珩沉默片刻,隻是抬起微涼的指尖,輕輕地攏了攏孟娬耳邊的發,沙啞道:“你必須對我負責,畢竟我沒在別人耳邊這麽叫過。”

  孟娬一臉心神蕩漾:“我懂的,我懂的。”

  上次孟娬進城買了一副銀針,眼下總算派上了用場。

  像殷珩這種鑽進骨子裏的疼痛,若是不給他鎮痛,他動也不能動還隻能硬生生承受,別說夜裏睡不著覺了,還有可能痛苦得想撞牆。

  孟娬便在他沒有纏繃帶固定的腿上其他地方施針鎮痛,黑燈瞎火的她也看不清,隻能用手指一寸寸地摸索,然後撚針而下,集中精神去把握分寸。

  銀針鎮痛的效果頗好,那股痛意漸漸被撫平下來,雖然沒辦法完全消痛,但也比之前好太多。

  因為夜裏睡得晚,精神也消耗得大,導致第二天孟娬起得有些晚。

  夏氏沒有吵醒她,自顧自起身去做早飯。不過見殷珩倒是如時醒來,夏氏看了看他的一條腿已經纏上了繃帶並用木板固定,心裏大概猜到怎麽一回事,嘴上也沒有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