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9章 萬裏封雪難寄情(番1)
  當年,大殷與金麟的戰事如火如荼。

  殷國被金麟一鼓作氣衝破了北境防線,大片的疆土全麵淪陷。

  後殷武王殷珩抵達北境,重整三軍,硬是將敗局給扳了回來,一點點收複被侵占的土地。

  金麟軍故勇猛,然殷武王用兵如神,兩軍陣營有一段時間處於對峙局麵。

  一連幾場戰事下來,兵疲馬頓,殷珩無暇顧及其他,連夜率軍包抄突襲,在黎明前再奪回一城。

  戰場殘酷,屍骨如山,當朝陽的第一縷陽光灑照在大地上時,城樓淬上了淡金色的光輝。城樓下麵的士兵正在分揀那無數的將士烈骨。

  待這裏的戰況稍告一段落後,崇鹹卻來稟殷珩,道是京城那邊失去了聯絡。

  此前崇鹹幾經打探,都沒有結果。

  彼時殷珩正在軍帳中,於桌案前製定下一階段的作戰部署。

  他抬起頭來看向崇鹹,問:“什麽時候的事?”

  崇鹹凝神應道:“就在攻城的三天以前。屬下這裏所有的消息來路都被人切斷了。”

  殷珩緊了緊手裏的墨筆,一下沒把握好力道,墨筆竟直接被他給折斷了。尖銳的折痕紮了些許進他的手指裏。

  崇鹹見狀蒙上一層憂色,道:“王妃向來有分寸,又足夠自保,何況還有崇儀在,理應不會出什麽事。王爺勿急。”

  殷珩麵不改色地將墨筆竹屑從手指間拔出,聲音淡而沉,道:“再探。如沒有結果,便派人回京一趟。我要知道京裏的情況。”

  他遠在北境,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京裏的孟娬。

  盡管後路他都已準備妥當,若是以往他也相信她一定能夠應付難關。可眼下不一樣。大抵她心裏還怨恨著他,他們之間有許多的隔閡和不確定性橫擋著還沒化解開。

  崇鹹立刻領命下去,再調動所有能調的人手,一邊全麵打探京裏的消息,一邊派遣暗衛火速回一趟京。

  後來暗衛半途折返,得回來的消息是孟娬和崇儀已經照計劃順利脫身遠離京城。隻不過孟娬卻沒有去原定的安全之地等殷珩回去,而是馬不停蹄地調頭往北境這邊趕。

  殷珩沒法懷疑真假。因為這確實是孟娬以往的作風,如若身邊沒有了家人的牽絆,她一定會義無反顧地來找他。

  他們之間的不確定性,隨著這個消息,在殷珩心裏漸漸淡去。

  他心如一,她亦如是。

  盡管他覺得她實在太亂來,可心底裏的某個地方卻隱隱有了期待,期待與她的久別重逢,期待與她一路同心、生死共進。

  但殷珩後來始終沒能等到她。

  前方戰事膠著,不知不覺就過了她本應該抵達的時間,她卻遲遲沒有出現。

  孟娬身邊有崇儀跟著,還有一部分的暗衛,理應不會出什麽事才對。

  崇鹹後又派人去探,發現孟娬數日前早在後方的一座城裏出現過。

  殷珩聞訊立刻親自帶人去城中接應。

  然而那城中有金麟的細作出沒,殷珩翻遍了整座城,最終卻隻找到一支孟娬往常佩戴的發簪。

  那是金麟的細作特意留給他的,好讓他知道,他的王妃在他們手上。

  他素有活閻王之稱號,便是麵對戰場上的千軍萬馬頃刻化為屍山血海也依然氣定神閑,卻在拿到發簪的那一刻,他的麵色竟真有些像地獄裏的閻王般森然陰冷。

  他驗過,發簪是孟娬的不會有假。

  倘若這其中有詐,他竟不知金麟人是如何接觸到孟娬的。

  再後來,他開始朝金麟發動猛攻,一連再奪回三城,打回了北境最初的邊疆防線,戰局終於持平。

  而三軍將士們的士氣也跟著大漲,對比金麟而言,反倒更有氣勢和優勢。

  北境以北是大片大片的冰封雪域,天氣嚴寒,條件惡劣,若再往北打的話,地形條件於大殷這邊不利,必須得先摸清楚以後再穩紮穩打。

  雪域首戰告捷,將士們大受鼓舞,覺得在雪域對抗金麟也不是什麽難事。

  有將領率士兵欲乘勝追擊之時,殷珩通常下嚴令任何人不得往前追。

  一些將領眼睜睜看著金麟殘兵在雪中落荒而逃,就眼饞心癢。

  夜裏在雪域紮營以後,風雪很大,將士們盡管已經最大程度地裹了棉衣,可還是被凍得夠嗆。

  殷珩派遣斥候先兵觀地形繪圖紙,確認無誤以後再往前行進。

  金麟的土地本也不遼闊,又是多山地,金麟人基本聚集在有限的平原地區。

  原本照這樣的打法,不出半年便能把整個雪域掃蕩幹淨。

  可後來的一次戰役中,殷珩見到了孟娬,現身在茫茫雪野裏。

  大雪紛飛,她就被押在對麵的陣營。隔了一定的距離,他看不真切她的細致模樣,隻見她衣裙如飛,青絲長揚。

  殷珩絕不是冒進之人,他不會貿然投降,也不會奮起死攻,這一戰他打得很是保守。

  敵方但凡有點腦子的就應該知道,如若那真的是孟娬,他們擒她在手,也不敢殺。對於金麟來說,真若抓住了孟娬,則會是一個很好的籌碼;反之倘若當著他的麵殺了她,他必讓他們金麟所有人死無葬身之地。

  殷珩的保守打法也仍是將金麟軍一步步擊得潰敗。他等著金麟軍跟他談條件。

  然而,金麟軍並不拿孟娬談條件,而是見勢不敵,竟率殘軍轉頭潰逃。

  孟娬亦被他們帶著,眼看著離殷珩越來越遠,殷珩騎在馬背上,手裏的劍滴著冰冷的血,眸色亦是異常冰冷。

  他一直在給自己留時間保持理智,來分辨那究竟是不是孟娬。他甚至在一遍遍地回顧,他所拿到的那支發簪會不會有一絲作假的痕跡。

  可他所見到的那抹身影,熟悉得像極了孟娬……

  他手裏緊緊握著馬韁,誰也不知道他下一刻是打算調頭回營還是策馬直追。

  直到這時,那被挾持的女子回頭,遙遙朝他聲嘶力竭地喊道:“阿珩,回去——”

  下一瞬,殷珩猛地駕馬,撒蹄朝前狂奔。

  他黑色戰袍在風雪裏獵獵翻飛。墨發迎風揚起,冰冷的眸裏殺氣騰騰。

  那是孟娬的聲音。

  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