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虧欠
  她已經很久都沒有什麽空閑看戲本子了,楊楓之心有不忍,想勸想安慰,卻不知從何開口。

  “不必擔心我,許是一回生二回熟,沒什麽不能接受的。”蘇葉的眼睛都沒有離開過手裏的戲本子,淡淡的說道。

  楊楓之愣愣的看了她許久,蘇葉抬眼看他:“還有事?”

  楊楓之咬了咬唇,搖搖頭行了個禮叮囑了蘇葉注意身體的事項之後退了下去。

  屋內一片安靜,許久後蘇葉的手有些無力的垂了下來,戲本子撲的一聲掉落在地。

  說是多事之秋,八成就是太多,竟在夏季時節就這般瘋狂。

  晚上蘇府鬧翻了天。

  蘇葉壓根就沒有睡著,聽著外麵的動靜越來越近,聽著棲林院的門被人強行踢開,她淡淡的讓秋華進來服侍她起身。

  冬梅痛哭的樣子,誰都不曾見到過。

  她這般失控不顧禮數的衝將進來,小雙跟張媽媽都拽拉不住。

  “……九小姐,您的心到底是什麽做的?大小姐就算再有對你不起的地方,可也從來沒有這樣直接的加害過您,人心都是肉長的,可你的心到底是什麽?是石頭嗎?!你如果真的不能再與大小姐像從前那樣,那就別惺惺作態裝模作樣,粉飾什麽太平,裝什麽姐妹情深,她都這個年紀了,你害她,還害她肚子裏的孩子?!要是真出了什麽事,你這一輩子可會良心安定!?你是不是還能睡得好吃的穩!?”冬梅向前使盡了力氣衝著,張媽媽和小雙抵死的拽著,直到冬梅跌倒在地,仍不顧疼痛哭罵著:“您知不知道,大小姐自從懷了孩子,整個人都不一樣了,遇見齊老爺,讓她從萬念俱灰的日子裏一點一點的走了出來,可也隻是活著而已,是她肚子裏的孩子,才讓她又對生活有了希望,有了盼頭,就連四小姐,都沒有你這般狠毒想要加害於她,可您又是怎麽能下得了如此的狠手的,你就不怕遭報應……”

  何然和楊楓之衝了進來,直接把冬梅給架了出去。

  聽著冬梅的聲音越來越遠出了棲林院,蘇葉站在廳堂,始終沒有向前邁過一步。

  小雙和冬梅對視了一眼,目光中皆是不忍,想要上前,卻被張媽媽一個眼色給攔了下。

  這二人滿麵憂心的退了下去,張媽媽就走上前去。

  她剛要扶住蘇葉,卻被蘇葉麵無表情的豎手阻止。

  “我沒事,很困,被她吵醒了,有什麽事明天再說,我去睡了。”蘇葉往裏屋走著,後而突然回過頭來:“剛剛冬梅說什麽?要是萬一出了什麽事怎麽辦?也就是說,沒有出事?”

  張媽媽不知說什麽好,隻得回答她:“下午大小姐回齊家的路上就不對勁了,到了府裏之後就腹痛難忍,在大夫趕到之前,大小姐服了豆漿,吐了……”

  蘇葉一震。

  豆漿。

  蘇青一直都對豆漿過敏,從小到大,隻要蘇青喝了豆漿,就一定會嘔吐。

  “……大夫趕到的時候,說萬幸及時,大部分的藥物都被大小姐吐出來了,沒有傷到胎兒,但是需要好好休養……”

  張媽媽的聲音續而響起。

  蘇葉微微一笑,沒再說話,向裏屋走了進去。

  “九小姐,”張媽媽忍不住喚住了她:“那終究是齊家的家事,不管你聽不聽得進去,我都要說了。姐妹之情固然重要,可是孩子對於母親來說更加重要……”

  “就是因為孩子對一個母親來說太重要,我才這麽做。”蘇葉沒有回頭,硬聲說道。

  隻是懷了孩子,就讓一直冷情理智的蘇青這般不能冷靜,如果孩子生下來,將來齊家會成什麽樣子?難道看著蘇倩和蘇青互相殘害嗎?

  “但是您真的不能再繼續下去了。”張媽媽當然明白蘇葉的苦心,“您這樣做,您心裏怎會好受,那畢竟是齊家的事啊……您想想這是何必,大小姐最恨的七小姐讓她有了孩子,到頭來大小姐最信任的你要殺了她的孩子,大小姐心裏該怎麽想……”

  蘇葉突然冷哼了一聲,不再與張媽媽說話,聲音從裏屋飄來:“我就是想再做些什麽,也沒那個機會了吧。”

  ……

  翌日,蘇太夫人親自來了棲林院。

  不知道她是不是想勸蘇葉,又或是說教,但是當蘇葉迎到客廳的時候,蘇太夫人隻是微笑的看了她半晌。

  蘇葉如往常一樣坐在她的下首,給她剝著橙。

  蘇太夫人看著她,手一下下的撫著她的發。

  最後,目光閃動,眼淚不由自主的掉落了下來。

  蘇葉抬眼看她。

  她笑著站起了身,終是什麽也沒說,走了。

  而林佩雲,卻是來都沒有來。

  晚上,白子胥回來了。

  昨天白子胥因為商盟會的事住在了奢品閣處理公務,他當時還以為蘇葉真的是有些累了想和蘇青說說話休息一下,就聽了蘇葉的話接手替蘇葉分擔一下,晚上還住在了奢品閣,想著趕著把未來幾天的工作都處理好了之後,得出空閑來好好陪陪蘇葉。

  其實昨天晚上的事他後半夜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

  沒有立即回府,是他明白蘇葉需要一個人靜一靜。

  他太了解蘇葉了。

  白天忙了一天,終於做完了事,未來幾天都不用再去。

  他趕回棲林院的時候,蘇葉見他回來,就叫秋華去把晚飯備上。

  白子胥跑著回來的,一身汗,見到蘇葉,這才覺得這顆心才終於放回了肚子裏。

  就好像平生第一次感覺到踏實的感覺又出現了一次。

  上一次,是秋霧山和蘇葉一起滾下山的時候。

  上上一次,是秋霧山從莫澤衡手裏救下蘇葉的時候。

  上上上一次……

  看著蘇葉笑顏如常,竟反過來幫他剔著魚刺,白子胥看著她的眉眼,突然覺得自己的心像被紮到一樣痛。

  蘇葉,就是一柄利劍。

  曾經的她,是藏在盒子裏的。如今,那盒子被周圍的人一次次劈砍終於碎裂,她的鋒利再也沒有誰可以阻擋得了了。

  她的笑容很淡,眼睛裏卻沒有一絲笑意,而她說出的那些家常話也是極模糊的。

  “你沒有做錯。”白子胥垂下眼來,一下下的扒著米飯,就像平常那個貪吃的樣子一模一樣:“誰都沒有錯。”

  蘇葉沒有錯,蘇青沒有錯,蘇倩沒有錯,就連蘇瓊,也沒有錯。

  每個人,都有必須要去做的事。

  都有必須去爭取,去搶,去奪的東西。

  還有去保護的。

  “是嗎?”蘇葉淡淡地道。

  話到此處,突然多了幾絲難言的晦澀,蘇葉自嘲一笑,然後轉過了頭去,嘴角有著淡淡的苦澀之意:“若是有朝一日,你對我的包容不能再多,你對我的感情消耗磨滅怠盡,你可以大大方方的休了我離我而去,京城不遠,一天車程足矣,雖然不比桐州這麽輕鬆,但至少身邊沒有我這般的人。”

  “你胡說什麽!”白子胥猛的放下碗筷,失措的抓住了她的手。

  “我沒有胡說,我說的都是心裏話。”蘇葉看向他,心平氣和的就像在和他說著玩笑話:“每個人心中對待不同的人都有不同等的容忍度,就像我,每個人在我的心裏都有一個杯盞,那些人每做一件過分的事,就像在杯子裏加了水,等到漸漸積累,杯滿水溢,那就再也不能重新開始,舊日的交情就全部都磨沒了。我和蘇青就是例子,其實我們在對方心中的杯子早就滿了,隻是我們彼此在粉飾太平裝作一切正常罷了。你覺得我是為了齊家,其實我隻是借著這件事來向蘇青發泄我的不快。她曾經害的我幾乎就要被莫澤衡汙辱,我為什麽不能借著別的事情做個好人,讓她嚐嚐痛心的滋味?”

  白子胥氣的直搖頭,抓著她的手往自己心上放:“我不管你是為了你自己還是為了齊家為了蘇家,這件事跟你和我的事是兩碼事,你說每個人心裏都有個杯子,你在我這裏,我整顆心都是你的,我整顆心隻有你,滿了又怎麽樣,你就是我的心!永遠不會有你說的那一天的!”

  蘇葉想抽回手,卻被白子胥抓的死緊,她微微一笑不再掙紮,安慰他讓他用飯:“我也希望永遠沒有那一日,我能說的,就是我們都各自好自為之吧。”

  ……

  蘇青險些滑胎的事情,齊正山並沒有怪責蘇葉什麽,在商盟會遇見的時候,一切也依舊還和以前一樣沒有什麽差別。

  許是年紀和輩份在那裏擺著,許是這麽牢固的關係,再加上生意上的事情,齊家和蘇家捆綁的真的太厲害,當真不適合撕破臉。

  齊正山隻跟白子胥私下裏說過這麽一段話:“我欠蘇家的,我欠蘇夫人的,也欠立行的,我甚至……欠了我兒子和兒媳的,我不想怨怨相報,這件事也不是因為誰恨誰所致,總歸都是為了大局著想。但是事以至此,我喬正山肯認錯,但是絕對不會為了彌補我的過錯就去親手殺死我喬正山自己的孩子。”R115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