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周四下午。

    畢若珊:決定要去了?

    鄭書意:去啊, 克倫徹論壇,換你你去不去?

    畢若珊:換我我當然去!

    畢若珊:不過你們真的是去參加會議還是去約會?

    鄭書意:[咧嘴][咧嘴]

    其實時宴提出克倫徹論壇的當天晚上,鄭書意便決定要去了, 隻是到了今天才有空跟畢若珊說起來。

    至於同吃同住什麽的, 鄭書意知道這無非也就是時宴順嘴那麽一逗她。

    鄭書意還不至於當真以為他要怎麽樣,那可是克倫徹論壇。

    跟畢若珊說完,鄭書意便收拾收拾桌麵, 去唐亦辦公室打個招呼。

    “克倫徹論壇?”唐亦驚得手裏的筆都沒拿穩,“你要去?你怎麽去?今年我們沒有名額啊。”

    鄭書意摸了摸鼻子, 小聲說:“時宴帶我去。”

    “時宴?”唐亦手裏的筆直接掉桌下了,“他帶你去?”

    鄭書意點點頭:“對啊,就是你聽到的這樣。”

    唐亦把鄭書意從頭打量到腳,又從腳打量到頭,看得鄭書意心裏毛毛的。

    “那……你去吧……”唐亦跟她揮揮手,可真等鄭書意掉頭了,她又叫住她, “等等,時宴為什麽帶你去?你跟他什麽關係啊?”

    鄭書意回頭,見唐亦兩根食指對了對,“那種關係嗎?”

    這動作還挺萌的,鄭書意噗嗤一下笑出來,“你想問就好好問, 做什麽小動作?”

    唐亦收了手, 嚴肅地說:“所以是嗎?”

    鄭書意歎了口氣,抿著嘴, 小幅度地搖頭。

    想說“還不是”,結果她還沒開口, 唐亦就說:“悖我就說怎麽可能嘛。”

    鄭書意:“……”

    唐亦揮揮手:“好了,那你去吧,記得走個oa審批請假。”

    距離下班還有半個小時,鄭書意便關了電腦,收拾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你去哪兒啊?”孔楠看了眼時間,“有任務?”

    孔楠問的時候,秦時月也抬頭看了過來,一股也想要提前下班的躍躍欲試從她眼裏冒了出來。

    “你不能早退。”鄭書意指了指她的額頭,再回頭跟孔楠說話,“我有點事,請了一天假。”

    孔楠順嘴就問:“什麽事兒啊?”

    辦公區的格子間一個挨著一個,鄭書意並不想張揚這事兒,便隨口說道:“我爸放假了,過來看我,我陪她玩幾天。”

    本來這幾天也不是很忙,孔楠便沒多想。

    鄭書意趕在高峰期前打車回家,簡單吃了個晚飯,然後收拾這幾天出行的行李。

    由於時間不長,鄭書意就翻了一個二十寸的小箱子出來,裝了兩身換洗衣物以及日用品,便給時宴發消息。

    鄭書意:我準備好啦!

    鄭書意:我們什麽時候出發?

    時宴:下樓,司機來接你。

    鄭書意立刻拉著行李箱出門。

    還沒走出小區,便一眼看見了那輛停在路邊明晃晃的勞斯萊斯。

    行李箱在石板路上碾出咕嚕嚕的聲音,鄭書意腳步飛快,走出小區大門,正要過馬路,突然聽見有人叫她。

    “書意!”

    這聲音乍一聽有點陌生,仔細辨認,又覺得很熟悉。

    鄭書意回頭。

    保安亭開了探照燈,嶽星洲站在冥冥光線裏,頭發被燈映得偏黃,垂了幾縷在額前。

    看起來有些頹然。

    鄭書意隻看了一眼,便要邁腿往前走,嶽星洲立刻小跑兩步上前拉住了她。

    “幹嘛?!”

    鄭書意想甩開他的手,奈何力量懸殊太大,根本沒有用。

    嶽星洲手上越握越緊,“我……一直在這裏等你,有話想跟你說。”

    “但我不想聽你說話。”鄭書意看了一眼對麵的車,不耐煩地說,“你放開我,我有事!”

    “你就給我幾分鍾吧書意。”他聲音竟然有些微微顫抖,握著鄭書意的手也開始發燙,雙眼透著一股執著。

    “你……”鄭書意停下掙紮。

    倒不是心軟,隻是不想在大街上鬧得太難看。

    “行,給你兩分鍾,有話快說。”

    又像往常那樣,鄭書意開門見山了,嶽星洲反而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直到見鄭書意一口氣提上去,又要走了,他才連忙道:“你交男朋友了?”

    鄭書意猛然頓住,不解地看著嶽星洲:“關你什麽事?”

    嶽星洲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似乎接下來的話非常難以啟齒。

    “你可以交新的男朋友,我沒資格管,但……你……你是不是跟有婦之夫……”

    他期期艾艾地說不完整一句話,好像還挺痛心疾首。

    “你有病吧?!”

    鄭書意被他這聖人一般的樣子氣笑,“我以為我跟你家那位有一樣的癖好?!抱歉,那讓你們失望了。”

    她覺得秦樂之和嶽星洲這兩個也是好笑,自己當了婊子,反而立一塊參天的牌坊來教育她。

    是嫌臉不夠疼嗎?

    嶽星洲怔怔地愣住,一時不知道如何接話。

    昨晚秦樂之跟他隱隱透露,鄭書意好像跟他們公司的財務總監走得很近,又零零散散說了一些細節。

    站在嶽星洲的角度,他覺得秦樂之沒必要去詆毀鄭書意。

    可到底是心有疑慮,所以他今天背著秦樂之,偷偷來這裏等著鄭書意。

    “嶽星洲,你是不是覺得自己還挺善良的?”鄭書意緊緊握著行李箱的拉杆,以控製自己不會一巴掌扇上去,時不時還要看看時宴車子的動靜,“還來勸誡我?你先把自己洗幹淨吧!讓開!人家在等我,我要走了沒工夫跟你在這裏嘰嘰歪歪!”

    因為鄭書意頻頻往那邊看,嶽星洲自然也發現了那輛車的存在。

    那個標誌,那個車牌,他怎會認不出。

    “他……”

    看他緊緊盯著那輛車,鄭書意忍不住翻白眼,“看什麽看?沒見過豪車?”

    嶽星洲眼神在鄭書意和對麵那輛車上來回逡巡,吞吞吐吐地說:“他不是……你們……”

    “對,那才是我正兒八經的準男朋友。”

    鄭書意晃了晃腦袋,“怎樣,這個你也要管?”

    嶽星洲震驚得說不出話,好一會兒,才難以置信地吐出幾個字:“書意,你怎麽、怎麽會跟他……”

    “怎麽了?我們情投意合男才女貌,還得您審批一下?”

    說完,鄭書意徹底沒心思搭理他了,直接邁腿就走。

    嶽星洲的話卻像一記重錘落了下來。

    “書意,你是不是在報複我?”

    鄭書意腳步一頓,愣怔片刻,才緩緩回頭,嘴角帶著些譏誚,“嶽星洲,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她頓了一下,又說:“哦,不過你確實早晚得叫我小舅媽,以後大家就是親戚了,你最好最對長輩尊敬一點,別動不動就拉拉扯扯的。”

    說完,她拉著行李箱,直奔對麵而去。

    嶽星洲眼睜睜地看著司機下來給她開了車門,然後將行李箱搬到後備箱。

    在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嶽星洲一動不動地站在小區門口,看著那輛車開走,尾燈閃爍,塵埃揚起,腦子裏還一直回蕩著那句“小舅媽”。

    ——

    然而時宴並不在車上。

    “時總有點事,今天中午就過去了。”司機說,“這邊我把您送過去。”

    莫名被嶽星洲纏了一陣,鄭書意心情本就不好,再知道這個事情,情緒愈發低落。

    她還以為時宴跟她一起過去呢。

    “嗯,知道了,謝謝。”

    她應了一聲,便靠著車窗不說話了。

    撫城並不遠,三小時的車程,直接開車反而是最方便的。

    路上無聊,司機便找著話題跟她聊了兩句,發現她不太有性質,便閉了嘴,給她放了輕緩的音樂。

    鄭書意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一路順暢,終於在晚上十點到達酒店。

    司機陪著她辦理入住後,酒店大堂經理又親自把鄭書意帶到了房間。

    既然時宴主動提出帶鄭書意過來,酒店自然也是他的秘書訂的,鄭書意兩天前就收到了短信。

    獨自入住這間套房,也在鄭書意意料之中。

    要真住一間房,那還不是時宴這個人了。

    隻是她有些好奇時宴在哪裏。

    鄭書意:我到酒店啦!

    兩分鍾後。

    鄭書意:你在哪裏?

    這兩條消息如同石沉大海,一直沒有回應。

    鄭書意在酒店裏呆坐了半小時後,心裏終於憋出一股煩躁。

    事實上,從她一個人站到撫城這個陌生城市時,整個人就有些落寞。

    明明是時宴要帶她來,卻把她一個人孤零零地丟在酒店裏。

    況且――

    鄭書意摸了摸肚子。

    她連晚飯都沒得吃!

    ——

    此時此刻,煙霧繚繞的包廂裏,酒過三巡,依然有服務員不停地更換碗碟,添上新酒。

    這兩天世界各地業內人士雲集撫城,自然少不了有人躥局應酬。

    席間觥籌交錯,推杯換盞,話題不斷,橄欖枝四處交投,所有人都應接不暇。

    偏偏在座的都是重量級人物,或多或少都有利益關係,無人會在這時候分神。

    直到十點多,席間有人出去上廁所,時宴才抽空問陳盛鄭書意到了沒。

    陳盛朝他點點頭。

    抬眼間,時宴應了對麵一位合作方的話,同時看了眼手機。

    近一個小時內,鄭書意斷斷續續給他發了幾條消息。

    鄭書意:唉,有的人在大魚大肉,有的人卻饑腸轆轆。

    鄭書意:我沒問題的,我可以的。

    此刻身旁的服務員又往他麵前的杯子裏添酒。

    時宴快速打了兩個字:在忙。

    隨後,放下手機。

    “抱歉。”時宴突然站了起來,聲音打斷了對麵人的交談,“我有點事情,先失陪了。”

    說完,他舉杯飲盡新添的酒,便轉身走出包廂。

    走廊上人少,時宴正側頭跟陳盛說著話,突然迎麵遇見先前去上廁所的人。

    這位跟時宴私下關係交好,說話也隨意得多。

    隻是他此時有些醉意,腳步不穩,見時宴離席,便問道:“走了啊?”

    時宴說是,“有點事。”

    男人又問道:“什麽事啊?”

    時宴往電梯處看了一眼,神色淡淡:“喂貓。”

    “什麽?”男人以為自己喝多聽錯了,“你出差還帶貓?這麽粘人?”

    時宴不欲與他再纏,邁腿前行,但也不忘回他的話。

    “嗯,有點凶,餓了沒喂要撓人。”

    ——

    臨近春節,即便已是深夜,撫城的街道依然火樹星橋,不少人冒著冷風也不願早早歸家。

    而陳盛知道時宴今天喝了不少酒,刻意提醒司機開慢點。

    “不用。”

    時宴坐在後排,低頭看手機,隨口道,“正常速度就行。”

    說完,他撥通了鄭書意的電話。

    “在幹什麽?”

    電話那頭有些吵鬧,傳來鄭書意不甚耐煩的聲音。

    “我在逍遙快活!”

    時宴看了眼手機屏幕,再次問:“你說什麽?”

    “我說,我在逍遙快活!”

    隨即,鄭書意掛了電話。

    ――路邊燒烤店,路子擺在門口,孜然一撒,大火一烤,香味刺激著最原始的味蕾,確實挺逍遙。

    但鄭書意沒想過會在室外待這麽久,穿著鉛筆裙,一雙小腿暴露在風裏可就不那麽快活了。

    “多加點辣椒。”鄭書意伸出手,一邊借著爐火取暖,一邊指指點點,“別別別,不要蔥!”

    她撐到快十一點,沒等到時宴的回應,又餓得肚子直叫,這才反應過來,她幹嘛眼巴巴地像個棄婦一樣等著時宴。

    於是一個翻身起來,套了件外套就出來覓食。

    許是她運氣好,走出酒店沒幾步就聞到一股撲鼻的香。

    尋著香味找來,竟是一家生意極好的燒烤攤。

    聽見火爐的聲音和四周的喧嘩,鄭書意食指大動,當即便走不動路了。

    隻是她在這兒等燒烤的時候,裏麵一桌喝酒劃拳的男人頻頻看了她好幾眼。

    夜半三更,酒意上頭,幾個人一攛掇,就有人真的上頭了。

    鄭書意在那兒好好站著,就有個穿著單衣的男人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有事?”

    鄭書意回頭看他一眼。

    男人一臉橫肉,手上還紋著看起來很嚇人的圖案,人一笑,肉擠得眼睛都看不見。

    “美女一個人啊?”

    鄭書意沒理他,往旁邊靠了靠。

    “一起啊。”男人拉了拉她的袖子,“大冷天的,一起喝一杯暖暖唄。”

    “不用了謝謝。”

    鄭書意拍開他的手,繼續往旁邊靠。

    卻不想在他們說話的時候,那桌另外兩個男人也走了過來,堵住了鄭書意的退路。

    周身是連嗆人的煙味都遮蓋不住的酒氣,被火一熏,莫名讓人惡心。

    “美女一個人出來玩兒啊?”

    “給哥哥個麵子唄,一起吃宵夜,叫個朋友。”

    “對啊,這不還早嘛,吃了一起去唱歌。”

    這幾個人大概是地痞混混一類的角色,燒烤店老板看了兩眼,想勸說幾句,又怕大晚上得鬧事,最終還是算了,隻好趕快把鄭書意的燒烤打包好。

    “姑娘,你的東西好了。”

    鄭書意懶得理這群人,拿上外帶盒就走。

    卻被團團圍住。

    “別走啊,說了一起交個朋友,先坐下啊。”

    有人直接去拿她手裏的東西,鄭書意側身一躲,火氣上來了。

    “你們――”

    “滾開。”

    鄭書意話說到一半,突然愣住。

    剛才那聲音……

    她回過頭,時宴就站在店外半米遠的地方。

    燈光隨著不穩的電頻倏忽閃爍,照得時宴雙眼時而凜冽,時而晦暗。

    像是一種無形的壓力,圍在鄭書意身邊的人自然就退開了。

    鄭書意還愣在那裏,時宴垂眸看了一眼她緊緊抓著的外帶盒,難以言喻地皺了皺眉,拉著她就走。

    走出去幾步,那幾個男人才反應過來。

    “你他媽誰啊――”

    時宴側頭,目光掃過來,出聲那人便自動閉了嘴,甚至還有些後怕地退了兩步。

    不需要說話,來自不同階層的壓製感便催化了油然而生的畏懼感。

    ——

    一路無話。

    鄭書意被時宴緊緊拽著。

    他腿長步子大,似乎也沒管鄭書意是不是跟得上,隻管大步朝酒店走。

    鄭書意一路踉踉蹌蹌地,火氣也上來了。

    把她叫來撫城,卻又丟下她不管,連個麵兒都不露,發消息等了半天也隻回個“在忙”。

    這會兒突然出現,一臉死人樣兒地拖著她走,還一句話都不說,鄭書意越想越氣。

    直到進了電梯,鄭書意掙開時宴的手,揉著自己的手腕,不滿地說:“你幹嘛呀!”

    時宴低頭看她,語氣比外麵的風還冷。

    “你大晚上的一個人出門幹什麽?”

    “我出門找吃的啊。”

    鄭書意把燒烤盒往他麵前晃了一下,“這都不行嗎?”

    時宴:“找吃的需要穿成這樣?”

    鄭書意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穿著,除了裙子短了一點,哪兒哪兒都很好看啊。

    “我穿什麽樣了?不好看嗎?你連這都管?”

    她生起氣來,聲音像小機關槍似的,聽在耳裏,像貓爪似的撓人。

    “是好看。”時宴冷著臉打量鄭書意,卻勾了勾唇角,聲音驟然沉啞,“自己有多招人不知道嗎?晚上穿這樣出去給誰找麻煩呢?”

    鄭書意沒接話,抬頭望著時宴。

    沉默片刻後,她眼裏有狡黠笑意。

    “你是誇我還是罵我呢?”她笑著問道,“那我,招到你了嗎?”

    時宴嘴角抿緊,盯著她看了很久。

    久到鄭書意聞到了他身上隱隱的酒氣。

    很奇怪,同樣的酒精散發的氣味,這一刻,鄭書意卻不覺得難聞。

    不知是不是酒精的原因,鄭書意覺得,時宴那隱在鏡片後的雙眼有倏忽的光亮閃爍。

    像平靜海麵下翻湧的暗潮。

    電梯門緩緩合上,似乎將除了兩人以外的世界也隔絕在外麵。

    有什麽難以名狀的東西,在這間電梯裏湧動。

    鄭書意的心跳突然便得很重。

    她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時宴的胸膛。

    “你想好了再回答哦。”

    突然,食指被溫熱的手摁住,緊接著,整個手掌都被時宴按在了他的胸前。

    時宴的目光慢條斯理地逡巡在鄭書意臉上,掃過她鼻尖一下的位置。

    因為仄逼的空間密不透風,更顯得兩人之間的距離微乎其微。

    在鄭書意眼裏,時宴的臉越來越近,直到帶著酒氣的呼吸拂到她唇邊。

    “感受一下不就知道了?”

    說完,他微偏頭,讓兩人唇間的距離消失。

    電梯裏的空氣似乎在這一刻被抽盡。

    稀薄得讓人缺氧。

    ――即便他隻是淺嚐即止,含了含她的唇瓣。

    像逗弄一樣,並不攻城略地,那股濡濕的觸感勾勒了一圈唇齒之間,便稍縱即逝。

    他抬頭,眼睛黑得像深淵。

    然後按著鄭書意的手,低聲問:“你覺得呢?”

    意識還沒回籠,隻能抓住最淺表的感受。

    鄭書意沒感覺到他的心髒是否狂跳。

    隻覺得,自己的心髒快要跳出嗓子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