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滅門
  第101章 滅門

    南城郡守府。

    大清早的,黃衡還躺在床上沒起,就聽說了鍾聿白準備回京的消息,他急急忙忙爬起來,一邊穿衣服一邊問:“怎麽突然就要走了呢!羽瑩那邊怎麽說?”

    丫鬟一邊給他係腰帶一邊回答:“鍾少爺隻說要回去了,沒有提過大小姐。”

    看來還是沒緣分啊。

    黃衡隻有這一個女兒,他自然希望她找到世界上最好的姻緣。突然來到南城的鍾聿白就是他看上的好女婿,雖然知道自己的家世配不上鍾公子,但兩個年輕人自由相處,萬一呢。

    黃夫人笑他:“哪有當爹的這麽急著把閨女嫁出去的,我還舍不得羽瑩嫁到京城去呢。”

    黃衡歎口氣:“你懂什麽。”他在屋子裏轉了兩圈,還是覺得不放心:“我去送送聿白,你也去催一下羽瑩,別等人家都要走了她還在睡大覺!”

    他急急趕到鍾聿白的院子,一進去就看到小廝正在幫他把行李抱出門去,而鍾聿白正在屋子裏站著,他手上拿著一張帕子,正癡癡地看著。

    隔得遠遠的,黃衡也認出來了,這是女兒家用的絲帕。

    難怪他看不上羽瑩,原來是已經有了意中人。黃衡在心裏歎口氣,故意加重了腳步,大聲道:“賢侄啊,怎麽這麽急著走,是我招待不周嗎?”

    鍾聿白正在屋子裏望著雲鯉的手帕發呆,雖然他已經明白了雲鯉的心意,但每每想到她和衛璋親密無間的模樣,胸口仍是堵得發慌。在這南城多留一刻,他就多一刻的傷心,不如早些歸家,從此收拾心情,走遍山河、博覽群書……

    聽到黃衡的聲音,他一般將那帕子塞進袖袋裏:“黃伯父。”

    黃衡假裝沒看到這些,笑容滿麵:“看你包袱都收好了,就這麽急著離開嗎?”

    鍾聿白點頭:“昨夜就訂好了車駕,離開得急,來不及正式向您道別,還請見諒。”

    黃衡歎氣:“既然你急著走,伯父也就不耽誤你的正事了,回京之後代我向鍾老先生問好。”

    他送著鍾聿白出門,目送馬車離開後搖搖頭便回府了。郡守府大門關上,不遠處,周回垂手問道:“是否要將這輛馬車攔下?”

    衛璋靜靜地看著馬車遠離的方向,心中一陣惋惜。

    鍾聿白這小子運氣怎麽這麽好,每一次都恰到好處地從他手底下溜走。嘖,早知道今日就不幫雲鯉梳頭發了,不然早點圍了這郡守府邸,然後假裝不認識鍾聿白,把他混在黃家人裏麵一窩端就好了。

    “算了。”想到雲鯉每次跟自己鬧脾氣的樣子,衛璋就頭疼。他揮揮手:“不要管無關緊要的人,先把正事做了。”

    “是!”

    周回領命,飛身離開。

    ……

    黃衡送走鍾聿白後,自己也不知道該去哪裏。

    羽瑩那丫頭要是知道鍾聿白不告而辭,肯定會大鬧一場,吵得整個院子不得安寧。黃衡避之不及,不願意去後院,於是來到了西側一個僻靜的小院子裏。

    這個院子離主院最遠,冷冷清清的,隻有一個丫鬟在心無旁騖地掃地,直到黃衡都走到她麵前了,這才注意到來了人,連忙放下掃帚,對著他彎腰行禮。

    黃衡做了個手勢,那丫鬟便離開了。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推門走進一個小樓裏:“安兒。”

    一個不到四歲的小男孩正坐在床上玩,身邊還跟著一個奶嬤嬤。那嬤嬤見了黃衡也不說話,同樣福了福身子,打了幾個手勢。

    黃衡點點頭,朝著那孩子走去:“嬤嬤說你又不肯吃飯,為什麽?”

    那孩子安安靜靜地玩著手裏的木馬,一個字不說,他側過臉不看黃衡,左臉上露出一塊明顯的烙印。

    這麽小的孩子,臉上竟然已經有了奴隸的烙印!

    黃衡心中不忍,走過去抱他:“可說好了,多吃飯才能長高長大,長大了才能出這個院子玩耍。”

    安兒不解,小小一團變得越發安靜了。

    黃衡歎口氣。

    這孩子不是別人,正是寧安王雲皓的稚子。當初寧安王勾結胡人造反,全家被抄壓入京,成年男子盡數斬首,女眷和幼子都被打成奴籍,押送出境,永不得回國。

    押送罪奴的隊伍路過了南城,再走三日便要出境了。黃衡以前承過寧安王的恩情,作為舊識,他安排了菜肴給恩人家眷送行。

    誰知,牢獄中,寧安王的長女偷偷告訴他,罪奴隻是欺騙世人的幌子,朝廷真正的命令是將她們屠盡!

    黃衡不忍心恩公全家覆沒,便偷偷用乞丐的孩子換走了寧安,把人救了回來,算是給寧安王留了一條根。他把孩子藏在自己家的院子裏,買了兩個聾啞奴仆伺候,生怕被別人發現。

    天高皇帝遠,這南城如此偏僻,應該不會被人知道。隻求這孩子健康長大,忘記過往的一切,做個普通百姓吧……

    黃衡摸了摸雲安的小腦袋,吩咐嬤嬤好好照顧,便準備離開了,可剛一轉身,竟發現門口倚著一個人!

    這人是怎麽進來的,郡守府上的親兵呢,他剛剛都聽到了什麽!

    黃衡僵直著身子,一動不敢動,試探著問道:“你是何人?”

    那人逆光而站,讓他看不清相貌,但僅憑身形,黃衡斷定他是個年輕的男人。

    “我是何人?”那年輕人輕笑一聲,慢悠悠道:“黃大人連我是誰都不知道,為何昨夜要派郡守親兵前去刺殺呢?”

    黃衡大驚:“不可能!我和閣下無冤無仇,怎麽會做出這種事!”

    那人背著手,慢慢走進來。

    屋內的陰影撒到那人臉上,黃衡看清了他的相貌。確實是個身材頎長的年輕男人,容貌氣度都是一等一的華貴,讓人見之臣服。

    “你……”

    “壞人!”

    身後的雲安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他揚起手中的木馬砸到那人身上:“壞人!壞人!”

    黃衡嚇壞了,他一把將雲安抱在懷裏:“他、他還是個孩子……不懂事……”

    衛璋接過那孩子丟過來的木馬,淺淺笑道:“你還認識我?”

    一個三四歲的孩子,竟然將人記得這麽清楚,果然是,滅門之仇不共戴天啊。

    衛璋走過去,笑著看向那孩子:“你還記得什麽?”

    還記得……

    雲安的聲音雖稚氣,但透著不符合年齡的仇恨。他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還有一個,穿著黃色衣服的姐姐……”

    衛璋目光一冷。

    這便是說的雲鯉了,小孩子的世界沒有成年人那麽多陰謀詭計,對男女都有自己的判斷。雲鯉穿著龍袍出現在大獄過,便被這孩子記住了。

    那是絕對留不得了。

    他站直身子,身後的房門無風自關,幾聲短促的呼聲後,一抹血跡撒在了雪白的窗戶紙上。

    ……

    雲鯉正在收拾東西,丫鬟們把衣服給她一件件裝好,她一個人趴在桌上,將昨日買的泥塑人偶一個個裝進盒子裏。

    本來都收拾好了,誰知胳膊一動,寬袖正好掃到了那木盒上,劈裏啪啦摔到地上,人偶全摔碎了。

    “哎呀!”她心疼地去撿,慌亂間又被割破了手。

    衛璋一回來,就看到他的小姑娘皺著眉坐在地上,嘴裏咬著指頭,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

    他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確定身上沒有血腥味,這才走過去把人抱起:“怎麽了?”

    “我的小人摔壞了。”雲鯉指了指地上:“好可惜,還沒玩多久呢。”

    “摔了就摔了,等回家了我給你買更好的。”他把雲鯉的手指頭拿出來,吻了吻那傷口:“東西收好了嗎,馬車已經停在外麵了。”

    一想到這麽快就要離開,雲鯉心中生出幾分不舍的情緒,但她知道,京中還有不少事情要處理,衛璋也沒空整日陪著自己過家家。

    “收好了。”她的聲音悶悶的:“我們走吧。”

    “走吧。”

    衛璋牽著她的手往外走,院子外果然停著一架馬車,雲鯉踩著凳子坐進去,臨走前,又忍不住掀開車簾看了看這小院子。

    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回來的機會……

    她情緒不佳,衛璋也不吵她,馬車繼續往前走了一會,她聞到了一陣嗆鼻的濃煙。

    “哪裏失火了嗎?”她掀開車簾往外看:“呀!這是誰家的府邸,怎麽燒成了這樣!”

    衛璋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附和道:“是啊,誰家這麽倒黴。”

    “瞧這火勢,估計很難滅了。”雲鯉歎口氣:“真希望這家人都逃出來了。”

    衛璋抬抬眼,看了一眼愁容滿麵的雲鯉,隨後說道:“放心吧。”

    放心吧,死人是一個也逃不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