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可讀過書
  第2章 可讀過書

    謝老國公被謝容鈺和謝瓊絮一起扶到主位上坐下,他原本是個身量頗高的人,臉龐清瘦刻著深褶,眸子透出銳利的光,盯住了那一張陌生的麵孔。

    “上前來。”

    王氏依言帶著女兒上前,讓喊祖父。

    徐秀春看著威嚴老者有些瑟縮,訥訥地喊了一聲。

    謝老國公眼睛一動不動打量了她一番,眉間川字紋鎖得更緊:“原先在家叫什麽名?”

    “秀春,徐、徐秀春。”

    “哪個秀?哪個春?”

    “啊……”徐秀春愣了一下,磕磕巴巴,“秀,秀……”

    謝老國公皺眉:“可讀過書?”

    謝瓊絮麵上不易察覺地露出一絲傲色。

    謝氏是百年世家望族,家學淵源深厚,謝老國公自己就是一代文豪,對兒孫學識一向要求嚴苛。

    謝瓊絮自己就是因為才學高而得了謝老國公歡心,哪怕被曝出不是謝家血脈,謝老國公也因為偏愛而把她留在了府上。

    真女兒又如何?祖父最疼愛的,還不是她謝瓊絮?

    徐秀春局促地捏了捏手心,轉著眼珠子道:“家裏窮,沒錢讀書,我爹隻讓大弟讀書,大弟在家什麽都不做,我從小就要下地幹活,貼補家用,還要給大弟攢束脩……”

    “不過……爹在家有很多書,我都從小翻看……”

    謝老國公淡淡問:“都讀了什麽書?”

    徐秀春一噎。她字都不識幾個,哪裏說得出什麽書來。阿爹年輕時倒是讀過,考了幾次沒考上秀才,這才老老實實種地。

    後來有了大弟徐南,他便千方百計把兒子送到了學堂,家裏至今也隻有徐南讀過書。

    那個徐南……

    徐秀春想起母親悄悄告訴她的秘密,咬住了下唇。

    “三……三字姓。”她結結巴巴道。

    謝老國公眉頭一皺,四姑娘已噗嗤笑出了聲。

    “三姐姐說的,莫不是‘三字經’和‘百家姓’吧?將好我近來給六弟開蒙,講的啊,正是三字經和百家姓!”

    她口中的六弟,是府裏最小的孫輩,過了年也才四歲。

    小輩們都笑起來,謝容鈺冷冷道:“覺得好笑,可是想要到莊子上笑一笑?”

    弟妹們都不笑了。

    “家規二十遍,三天內給我。”

    他是長兄,更是未來的家主,有權管教不聽話的弟弟妹妹,積威甚重,沒人敢不聽他的。

    謝瓊絮覺得自己是此刻最有資格說話的,奴仆們都退出去了,她正好可以說兩句推心置腹的。

    “三妹妹受苦了,你本該金枝玉葉,說到底還是我占了妹妹的位置……”

    “不必說了,你也是我謝家的女兒。”謝老國公一錘定音,“當初你祖母拿你頂替小姐也是為了救主,一報還一報,這是你應得的。”

    老國公發話一錘定音,至於那婆子為何過了那麽多年都在裝聾作啞不曾吐露實情,自然也沒人敢去質問。

    王氏心疼女兒,正堂人散之後,親自帶她去精心布置的秋桐院裏噓寒問暖去了。

    謝瓊韞路過花園,掏出帕子把兩隻手擦了擦後丟給侍女。

    “這個髒了,不要了。”

    “妹妹何必如此委屈了自己?”

    謝瓊韞抬眼一看,正是她一母同胞的嫡親兄長謝容斐。

    一同走到偏僻無人的假山處,謝容斐才低聲嗤笑道:“大房已經成不了氣候了,原本謝瓊絮還有幾分才名,可也比不過你,沒想到啊……親女兒竟然還是個鄉下土妞!”

    謝家乃以文起家,世代簪纓,極其重視謝氏子弟的才學培養。

    謝老國公十七歲中金榜,二十歲禦書房講學,英才曠世,天下聞名,是謝氏一族的標杆楷模。而他卻在五年前犯了風濕,從此下身癱瘓,隻能在輪椅上度日,爵位也因此傳給了大兒子。

    如今的文國公謝允伯承襲了爵位,卻沒承襲到半點文氣,反而走了武路,如今是朝裏一員大將,連帶著謝容鈺也不尚詩書,專好武蠻子那一套。

    倒是二老爺是當年的兩榜進士,才名極大,親生的兒女謝容斐和謝瓊韞兩兄妹也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謝容斐秋闈中舉,是明年春闈杏榜上的大熱人選,國子監祭酒甚至說他前十名穩了。

    謝瓊韞頂著才女之名,屢屢在詩會上嶄露頭角,連宮裏的貴人都喜歡她,極有可能嫁入皇家。

    他們二房如此出息,可謝老國公卻自始至終態度平淡,不為別的,隻因大房是謝老國公的結發妻子所出,而如今的謝老夫人徐氏,是續弦。

    因此便是不喜大兒大孫是武夫,也仍把爵位襲給了他們,更把謝瓊絮這個假孫女當成了寶貝捧在心頭疼愛。

    想到這麽多年謝瓊絮的耀武揚威,謝瓊韞眼底沉了沉,塗著鮮紅蔻丹的手指在枯枝上一彈,幾點雪沫子迸濺開。

    “大房如今,既有真女兒,又有假女兒,就讓她們狗咬狗去吧。”

    謝容斐搖搖頭:“夠嗆,新來那個土裏土氣的,沒看她一見到寶貝就兩眼放光麽?久貧乍富,多養兩日就該忘形了,謝瓊絮一根手指頭就能把她摁死。”

    他又安慰妹妹:“她蹦躂不了多久,妹妹不必與她們一般見識。恩師說我文章火候已足,便是一甲也可搏上一搏,明年你就能有個當進士的哥哥了。”

    “至於大房,武將一職,不定哪天就……”

    謝容斐說得沒錯,那位公府遺珠在經過了最初幾日的局促不安後,日日綾羅綢緞珠翠寶玉地供養,每日珍饈佳肴人參燕窩補品不斷,出入是寶馬香車仆婢擁簇,連穿衣睡覺都有人精心伺候。

    如此將養了數日,骨子裏的刻薄與驕縱便兼抬了頭,屢屢趾高氣揚苛待仆婢,攪得府中雞犬不寧。

    兩個月後門房來報,三姑娘的養母已攜親帶眷來到了京城。

    徐秀春便坐著馬車,一路招搖來到了養母劉氏賃下的屋子。劉氏一把將她拉到屋裏,關上房門。

    “咋樣?沒露餡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