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梁和灩抬頭, 看見皇後端坐上麵,眉眼?低垂,神色淡淡, 看她的時候, 露出個吝嗇的微笑,叫她灩灩。

    稱呼親昵, 語氣卻生疏,割裂至極。

    這個態度, 梁和灩是習慣了,她們彼此也不?容易,都不?想見對方, 卻還得在這裏撐出一副笑臉, 身不?由己。

    隻是,她偏頭,在一邊看見個意料之外的人, 衛期和衛窈窈的母親, 綏寧郡主梁拂玉。

    她嫁給衛將軍,就如她封號一樣, 本身就是帝王為了聯絡和衛將軍之間的情誼,隻是恰好遇到衛將軍這麽?一個還算不?錯的人, 於是彼此情誼甚篤, 恩愛有加。

    細數來?,她和梁和灩是差不?多的, 隻是梁和灩沒她那麽?好運, 她和裴行闕彼此之間, 掣肘太多。

    “姑姑好。”

    梁和灩低眉,跟梁拂玉請安。

    梁拂玉微微笑著, 她生得和衛窈窈像,雖然年紀上來?了,但五官眉眼?舒展,不?帶苦相,眼?尾唇角都有淺淺的笑紋,看得出年齡閱曆,卻不?叫人覺得年長。

    隻是梁和灩印象裏?,她脾氣秉性和她當年差不?多,且多年來?被慣著,從無什麽?大改變,一點就著,講起話來?直來?直去,偶爾摻雜一點陰陽怪氣的腔調。

    不?過也許是這幾年來?,經?曆世事多了,如今看來?,倒是和藹很多,很有長輩樣子。

    “是灩灩呀。”

    她接皇後的話:“去楚地?好好兒?的,怎麽?要?她去楚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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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後笑笑,對著梁拂玉,神情也沒有熱絡太多:“灩灩去歲嫁了定北侯,就是那位楚國來?的皇子。如今楚後新喪幼子,膝下寂寞,對這唯一的兒?子自然更牽掛,因此,陛下準備叫他回楚國去。灩灩和他小夫妻恩愛和睦,怎麽?舍得分開?,一定是要?跟著同歸,是不?是,灩灩?”

    她問得淡淡,語氣也輕緩,但並沒什麽?停頓,也不?等梁和灩或是梁拂玉接話,就接著講下去:“隻是可憐你母親,四弟沒了才幾年,唯一一個女?兒?,也要?離了去,這輩子,還曉不?曉得能不?能再見麵呢。自然,到底是跟過四弟,很盡心侍奉過他幾年的,陛下慈愛,不?會苛待了她,一定叫人好好贍養你母親。”

    話落,她舒一口氣,垂下眼?,輕輕敲著手指,不?講話了。

    梁和灩的手指按著大腿,半晌,說:“父母在,不?遠遊,阿娘還在,我不?舍得和阿娘分開?的。”

    皇後的目光看過來?,笑笑:“那可不?好辦了,灩灩,你難道舍得定北侯嗎?”

    梁拂玉的目光也看過來?,餘光所及處,梁和灩看見她微微皺起眉。

    有什麽?不?舍得?

    梁和灩要?講,卻有一瞬凝噎,話卡在喉嚨裏?,講不?出。她想到許多散碎片段,從最開?始時候,他遞來?給她裹腿的大氅,一直到前一夜,他仰頭,半垂著眼?,講得艱難的那一句“可我不?想與縣主和離”。

    她捏一捏自己的脈,沒什麽?異常。

    適才那一刻的艱澀難言,仿佛隻是一個幻覺。

    他們之間,似乎的確是一起經?曆了許多事情,然而這裏?麵,細數情分,似乎也沒有的。

    她喉嚨裏?堵得難受,但許多話還是要?講,然而就在這時候,梁拂玉微側了頭,似笑非笑地慢聲講:“有什麽?不?好辦的,又不?是沒法子的事情,叫灩灩她阿娘跟著一道去楚國,不?就是了?”

    皇後眉頭狠狠一跳,看向梁拂玉:“綏寧,你不?要?玩笑。”

    梁和灩也跟著瞥過去,默默想,梁拂玉果?然還是那個性子,沒什麽?大變動?。

    “四弟在這裏?,已?經?入土了,灩灩她阿娘難道會舍得離他去?且她年紀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怎麽?好再離故土?灩灩,你怎麽?說?”

    她近乎是求救似地瞥向梁和灩,著急忙慌地堵著梁拂玉的話頭。

    梁和灩垂眸,語氣平和,看不?出什麽?為難的意思:“舍不?得也要?舍得,家國親人,總勝過夫君。隻是,這是陛下賜婚……”

    皇後微微低眉,笑一笑:“不?急,過完年再說吧,你這孩子,不?要?這麽?心急。”

    這事情講了,也就沒有再多跟她講的了,皇後淡淡說了兩?句,擺一擺手,叫她出去了。

    梁拂玉也站起身,跟皇後告退。

    皇後巴不?得她們都快點走?,留她個清淨,擺一擺手,就急匆匆回內殿了,梁拂玉看得想笑,捏著手,搖搖頭,講皇後這個怕跟人打交道的性子,真是幾十年如一日。

    想了這麽?一想,她追出去,叫住梁和灩。

    天?色晴好,連一絲雲都無,冬日裏?難得這麽?好的天?氣,梁和灩似乎也該很開?心,畢竟她終於要?擺脫裴行闕。

    然而,然而。

    從來?樂景襯哀情。

    梁和灩說不?出是什麽?感覺,隻是心裏?發木,鈍鈍的。

    恰此時,梁拂玉在身後叫住她。

    “姑姑。”

    她客氣地喚,人悄無聲息退後了一步,不?露痕跡。

    此時才走?出皇後宮裏?沒兩?步,叫人看見她們講話,隻怕又要?添風波,隻是衛家人這一遭裏?,一個兩?個不?曉得怎麽?回事,都要?與她顯出親近。

    “哎,不?要?與我這樣生疏。”

    梁拂玉笑一笑,伸手,握住她手臂,兩?個人挨得很近,一起往外走?,梁和灩不?太得勁兒?,但畢竟是長輩,又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掙脫就太過失禮。

    她有點發僵地被人挽著,嗅得到梁拂玉身上的氣息,她慢悠悠跟她講:“窈窈呀,天?天?跟我念叨你,念叨來?念叨去,還講要?你做她嫂嫂,衛期那小子呢,又什麽?都不?許講,聽見你名字,跟聽見什麽?似的,真是孩子大了,心事也多了。”

    梁和灩不?曉得她怎麽?忽然講這個,束手束腳站著,不?曉得該講什麽?。

    梁拂玉瞥她一眼?,笑:“我曉得你擔憂什麽?,適才皇後的話,我都聽著呢,你當她為什麽?叫我一起來?聽,還不?是陛下不?放心你,也不?放心我,叫她把咱們倆一起敲打敲打。”

    她偏頭,笑問:“你曉不?曉得,陛下為什麽?一定要?逼你和裴行闕和離?”

    梁和灩其實也想不?明白這個,畢竟其實在帝王角度上,她嫁過去,天?然就是一個內應,是許多人心裏?一個疙瘩,仿佛裴行闕落魄時候的一個見證。這樣看來?,就顯得皇帝這做法很沒必要?,畢竟叫她跟著去楚國,回報才最大。

    隻是……

    她屈了屈手指,皇帝大約也還忌憚著她父親當年的那些所謂“餘黨”,這麽?些年,屢屢清洗,原本就微薄的勢力,哪有什麽?留存,他卻總是耿耿於懷,於是忌憚她,忌憚她母親,忌憚她也人交際。

    裴行闕是什麽?事都無能為力的定北侯時候還好。可他若是成了楚國嫡長子,楚帝唯一的嫡子的時候,一切可就不?一樣了。

    但是這個話,對上不?太熟悉的梁拂玉,她總講不?出。

    而且,梁和灩總覺得,這事情裏?麵彎彎繞繞,肯定還另有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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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是前朝的事情她知道的太少,許多事情上,總要?延後才能明白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她不?太喜歡這種被動?的感覺,但一時半刻,也記不?得。

    梁拂玉笑一笑:“陛下心意難測,我想你也猜不?到。”

    她沒賣很多關子,慢慢講:“定北侯歸楚這事情,把陛下得罪狠了,做帝王的,怎麽?能容忍有人威脅他。”

    話才落,梁和灩就挑了眉頭,要?抽出胳膊走?到一邊去,被梁拂玉一把拉回來?:“好了,我說話直,但講來?講去,我要?跟你講的,不?都是這個意思嗎?像皇後那樣彎彎繞繞的,又有什麽?意思?最後要?講的,反正都是一樣的東西,累不?累呀?”

    梁和灩心裏?默想,你其實可以?不?把這些講給我的。

    梁拂玉繼續講:“你父親那時候,你已?經?記事兒?了,發生了什麽?,該是都知道的,你又是這麽?個性子,若跟去楚國,怎麽?可能為陛下所用,不?借著裴行闕手,把他們……”

    梁和灩是真的怕了,這還宮道上呢。

    她環顧周匝,梁拂玉身邊的人跟得緊,把她們圍繞著,講的話倒是傳不?出去,然而隔牆有耳,總叫人覺得擔憂,會因為幾句無心的話,惹上些什麽?官司。

    梁拂玉笑一聲,曉得她明白自己意思了,慢悠悠道:“你們不?是有定北侯身體不?太康健,因而一直沒能圓房的傳聞麽??陛下要?借著你和他和離,再奚落定北侯一次呢。你這孩子,答應得也太快。”

    梁和灩抬一抬眼?。

    她其實未必猜不?到這事情,隻是母親當前,什麽?就都沒有了那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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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耷拉下眼?皮,講一句很絕情的話出來?。

    “左右等和離後,這些也就和我沒什麽?關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