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一群人,沿著蜿蜒小道,緩緩地走近……

  遠遠便見衣香鬢影,笑語盈盈,正是今日參加相府定親宴的世家夫人小姐們!

  人群之中,穿著胭脂色海棠錦的少女,分外顯得光彩奪目;和她走在一塊的是一個端莊雍容的婦人,被一眾世家夫人小姐們環繞,眾星捧月。

  看見那個長眉慈目的婦人,縮在假山石縫中燒得眼睛通紅、連喘息都不敢的曲清商眼眶一熱,幾乎呼救出聲……

  母親,救救我!

  “瞧您說的,錦鳶是我最引為傲的女兒,是我們相府的掌上明珠,我不疼她疼誰。”

  柳氏,含笑的聲音,不緊不慢的說道……

  她此時意識已經漸漸地模糊了,一時竟有些分不清楚身在何處,耳畔的聲音‘嗡嗡’作響。

  “相府中這麽多姑娘,為什麽偏偏是你被孫紹榮盯上,還不是因為你行為不似你姐姐那般端莊守禮!”

  “哭?出了這樣的事,你還好意思哭。相府的名聲都被敗壞了,當初就不該將你接回來!就不該答應你外祖父,讓你和宋祈年定親。若是你姐姐,絕對不會做出如此出格之事,讓別人看我們相府的笑話!”

  她原本伸出、欲呼救的手又瞬間縮了回去,死死地咬住了手腕,咬的血肉模糊,唯恐泄露出半分嗚咽的聲息。

  這些婦人們,卻被附近的一株白梅吸引了,在這裏一邊賞花,一邊恭維著柳氏……

  “還是夫人調教人,生了個女兒比兒郎還要出色。聽說說上次宮宴,相府大小姐撫琴一曲豔驚四座,就連太後娘娘都稱讚其為國手呢。”

  “哪裏,她年紀尚幼,不過是太後娘娘厚愛罷了。”

  柳氏麵上故作謙遜的說道,但眼中卻是閃過了一絲得意。

  曲錦鳶是她手把手教出來的,是長安耀眼的明珠,更是她最引以為傲的女兒。若非太子已經娶妻,曲家是打算將她送進宮的……

  但現在,曲錦鳶的婚事反倒是成為了她一塊兒心結。

  就在柳氏心底憂愁的時候,隻聽見一個夫人道:“方才大小姐和祈年世子在宴席上合奏一曲《鳳求凰》,繞梁三日,琴聲好,但我看人更好!”

  “可不是麽,這二人郎才女貌,一看便就十分般配,還是夫人您有眼光,給大小姐挑選了這麽個好婚事,放眼整個長安除了祈年世子,沒有誰能配得上相府的嫡長女了。”

  長安的世家都知道,相府長女才名遠播,至於相府的三小姐……那是什麽人?

  今日相府的定親宴,眾人紛紛來賀,都已經過了半天,卻不知道今日真正的主角。

  更何況,曲錦鳶身上穿著的是一襲胭脂色的海棠錦,打扮的富麗堂皇,光彩奪目,又和宋祈年合奏一曲,誰不認為他們是天生一對呢!

  此時藏在假山洞中的曲清商,原本被火燒的理智,短暫的回籠,變得無比的清明。

  她記得,曲錦鳶身上這一襲紅的耀目的海棠錦,本是柳家舅母送給她做訂婚宴的衣裙,卻被曲錦鳶半道截了去……

  “一匹錦緞而已,錦鳶是你長姐,平日裏沒少照拂你,你就不能懂點事,不要什麽都要和你長姐爭!”

  “錦鳶身子不好,從小嬌生慣養,不像你在鄉下長大能吃苦。曲家嫡長女的身份,就讓給錦鳶,沒有什麽真假千金,對外就稱你們是雙生子!”

  前世柳氏的聲音,仿佛又在耳邊響起,此時曲清商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

  其實從一開始,柳氏的偏心就有跡可循。

  所以,她不是在最後一刻選擇曲錦鳶放棄她,而是一開始……她心中的女兒,隻有曲錦鳶一個!

  假山外,聽著那些不知情的婦人們話,柳氏麵上一僵,片刻之後,方才低了聲音道:“眾位夫人誤會了,今日和世子定親的是我們府上的三小姐。”

  柳氏覺得曲清商在鄉下長大,舉止粗鄙不堪,覺得丟人,甚至連她的閨名都不肯叫。

  “什麽?”

  有性格直率的夫人將驚訝寫在臉上,道:“怎麽,和世子定親的不是才貌雙全的大小姐,而是您那一年前,從鄉下接回來的那個……”

  數年前,眾人都知道曲家不知道哪裏來了個三小姐,還是嫡出了。

  過了許久,曲家方才對外做出了含糊不清的解釋……說是當年柳氏跟隨曲相在外赴任,於途中產下雙生女,但不知怎麽弄丟了一個,在鄉下長大,直至及笄之年才找回。

  那位曲三小姐默默無聞,柳氏赴宴從不帶她一塊兒,沒想到……這位鄉下來的土包子,竟然與長安城青年才俊,鎮國公府世子定下婚約?

  那宋祈年父親宋遠山是禮部尚書,而他自己少年得誌,是六皇子的伴讀,在長安城那可是首屈一指的世家子弟。

  不過比起宋祈年來,真正矚目的是宋祈年五叔宋瞻!

  未到而立之年,便手握重兵,封為一品鎮國公,位高權重,簡在帝心。

  隻是因當年金鑾殿前逼婚之事,宋瞻在禦前立下重誓,不娶妻生子。為了讓那些蠢蠢欲動的人死心,宋瞻直接冊封了宋家嫡長子宋祈年為世子。

  諸般的光環之下,宋祈年便成為僅次於皇子們最為尊貴的男子,再加上他容貌清俊,才華不凡,不知多少女子視其為夢中情人。

  卻沒想到,那般神仙般的人物,竟會和一個鄉下的土包子定親!

  一時眾人神色各異,柳氏敏銳的捕捉到了那些鄙夷的神色,心底也不舒服。

  但凡曲清商爭氣一點,她也不至於覺得拿不出手,和宋家的婚事讓別人看來是她在高攀!

  一時柳氏麵上也有些尷尬,方才曲錦鳶給她帶來的驕傲也蕩然無存,支吾道:“這,是我父親的意思,他指定的人……是錦鳶。”

  眾人也知道,當年本來是柳家和宋家曾定下盟姻,因柳家陽盛陰衰,這門婚事一直沒提起來了。

  後來曲清商回了曲家,柳老將軍見曲清商爹不疼娘不愛的,老將軍擔心曲清商被欺負,便說外孫女也流著柳家的血脈,便做主將親事讓渡給了相府。

  宋家當然求之不得。

  一門親事能結交將軍府和相府,就算曲清商再貌若無鹽,也就是給宋祈年多娶幾房妾室的事,這筆賬怎麽算都是宋家贏了!

  那開口的婦人見柳氏麵有不悅,便連忙找補道:“三小姐也好,都是親生女兒,倒也不分彼此了。而且,我聽說今日鎮國公也來相府了,聽說去了梅林賞花,可見宋家對這門婚事的在意……”

  很快眾人將話題拐到了鎮國公宋瞻身上,終於走遠了……

  此時,假山中的曲清商已是強弩之末!

  她艱難的呼吸著,身軀像被烈焰灼燒,眼前漆黑一團,耳邊也隆隆作響,被痛苦折磨的已經完全失去了神誌。

  躲在假山中耽擱太久,這恐怖洶湧的感覺比前世還要強烈。

  她已經將手腕咬的血肉模糊,身體的力氣被抽空,連拿銀簪的力氣都沒了,但殘餘的理智告訴她,這裏依舊不安全,必須得離開這裏!

  但雙腿發軟,身體習慣性的前傾,直接從假山中滾了出來。

  她聽見一道輕輕地“嗯?”了一聲。

  她艱難的睜開眼,一雙瀲灩水眸此時被燒的通紅,眼角都是紅的,就連眼尾處那一點淚痣也顯得的勾魂,瀲灩不可方物……

  模糊的視線中,看見了一雙黑色的官靴停在了她身前不足一尺的地方。

  官靴上,還沾染了幾瓣梅花……

  在那如地獄業火將她的理智燒盡之前,她像是溺水之人向他伸手求救:“請您……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