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番外八
  第95章 番外八

    後半夜的時候,雪下小了些。

    湯池仍然水汽繚繞,咕嚕嚕響著冒水的聲音,涓涓的從那一處小出口,流淌出去。

    隔間用來休憩的竹製矮榻終於停止了晃動,一雙赤腳自上麵下來,踩在青灰色的地磚上,穩而有力。

    賀勘撈起一件衫子,雙臂在空中一展,隨之披在身上。長衫垂落,遮掩住頎長的身形,任衣襟大敞著。水氣氤氳間,頸下赫然兩道指甲的抓痕。

    回過頭來,他看去榻上,自己那小妻子正縮在最裏麵,抖著手指拿一條薄毯往身上搭。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若隱若現蓋著她的肩頭。

    “過來。”賀勘坐回塌上,一隻手伸過去。

    孟元元警覺的看著她,更是往裏縮了縮,並不把手給他。

    “去洗一下,咱們回房罷。”賀勘笑,幹脆身形往裏探了探,伸手去夠她,“回房休息。”

    這裏水汽多,繚繞著像一個蒸籠,孟元元臉色紅潤,像是被蒸熟了一樣。渾身的不適,她也想去清洗,總擔憂怕他再胡來。

    隻是躲又能躲到哪裏去?她還是被他從榻裏頭給撈了出來,打橫抱起。毫無遮掩的,勾縮著在他身前。

    “啪嗒”,是一聲落地的輕響,正好自孟元元身上掉出的。

    兩人同時去看,灰色地磚上一條黑乎乎的物什,正安靜躺在那兒,似乎還帶著水漬。

    孟元元被燙到眼睛一般,瞬間收回視線,臉如同火燒一般。

    耳邊,是賀勘輕聲的笑:“用著似乎還不錯,我們帶回家去。”

    孟元元抿緊唇,兩隻手捏在一起,眼睫深深垂下。

    “去湯池罷。”賀勘低頭吻著她的額頭,她沁出的薄汗使得水仙香氣更加濃鬱。

    “那,不許來了。”孟元元道了聲,聲音有些微顫,似乎是與他打商量。

    “好。”他答應的爽快,遂就抱著她出了隔間,回到外麵的湯池。

    兩人一起下到水裏,他攬著她靠著坐在自己身旁,濕潤的手落上她眼尾的那抹暈紅,指尖輕輕描摹。到底也是心裏有數,沒再去磨她。

    從湯池裏出來,賀勘把孟元元包裹的嚴嚴實實,隻露著半張臉,確認完全後,遂抱著她出了屋來。

    門扇吱呀打開,乍然,從熱氣騰騰到了天寒地凍。

    孟元元窩在賀勘的身前,眨巴兩下眼睛:“雪停了。”

    “嗯。”他回應了聲。

    他抱著她坐在簷下台階上,一起看著安靜的雪夜。

    孟元元身形側坐在賀勘身前,唯一露在外麵的就是鼻子眼睛,因此並不覺得寒冷。她鼻尖上是他落下的呼吸,稍一仰臉,就是他優美的下頜線。

    “相公,”她喚了一聲,腦袋側著枕在他胸前,“你生得真好看。”

    這句話,以前也就是深擱在心底,本也不是個外放的性子,大多時候是內斂的。

    聞言,賀勘低頭,不覺勾了嘴角:“元元才最好看。”

    “那我一天天的變老呢?”孟元元追問。

    “這個,”賀勘收緊身前用毯子裹緊的人,笑著,“你忘了,不是有我陪著你一起變老麽?”

    孟元元這才發覺,自己似乎在任性的與他要承諾,哪怕他說過多次,她還是依舊想聽。根本她和別的女兒家一樣,想聽心愛之人說著疼惜的話,獨一無二的寵愛自己。

    自然,世上沒有不敗的花兒,也沒有永駐的美貌,隻是漫長的日子裏,有個始終攜手疼愛自己的人,這才是最值得慶幸的。

    她並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過去的,隻知道,闔上眼睛之前,他的確是說了那些她想聽的話。

    。

    一場雪,整座小鷹山被覆蓋成白色。

    每年這個時候,這裏的湯泉別院變得熱鬧,不少富貴人家來到這邊,泡湯泉、避嚴寒。這也使得山下的小鎮變得熱鬧,山上別院中需要什麽,隻需一聲招呼便能送上來。

    當然,那些個機敏的商人也從中看到什麽,在店裏備了些新奇的玩意兒,要說是什麽?便是些男女房中趣事兒上,一些個助興的玩意兒。

    下了雪,到底有影響,山上別院中的那些貴人,不會下來鎮子裏溜達,也就少了買賣。

    賀勘一早下了山,因為陸琴心還在路上,他想往前走一段打探,看看路上的雪勢。

    而孟元元還在睡夢中,一直到日上三竿。還是外麵的說話聲,讓她悠悠轉醒。

    睜開眼睛,床帳內依舊昏暗,隱約聽見外麵的說話聲。像是山下送了東西上來,婆子正交代著往哪裏放。

    幾隻家雀兒就在窗外,唧唧喳喳的叫著。

    身旁位置沒有人,孟元元摸了下,並沒有溫度,想來是賀勘早就起來。好似他總是會早起,而她就不行,累了睡沉了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身子往床邊探了探,手指挑開幔帳,一條縫隙出來,外麵的光線明亮。她目光在房中巡視一番,沒有看見賀勘。

    剛想放下床帳,不經意看見賀勘的枕頭下,似乎是壓著什麽。

    孟元元好奇,幹脆挪著身子枕到他的枕頭上,手探去枕頭下一撈,摸到一枚硬邦邦的物什,遂就這樣掏出來。待看清時,呼吸驟然一滯,連帶著麵龐也染透了紅色。她拿在手裏的,赫然就是角,先生,昨晚便是這個,被他塞進她的裏麵。

    如今這樣握著,不禁湯池裏的情形浮現在腦海,臉熱心跳。她趴在池沿上,半身沒入水裏,水很熱,偏著裹入這隻角時,感受到清涼。

    她的腦袋在枕頭上搖了搖,趕緊把這羞人的東西塞回到枕頭下。可眼不見並不代表心會淨,她從不會知道,與那些歡愛之事上,會有如此多的花樣兒,隻不過好像主動權不會到她的手裏。

    午膳的時候,賀勘回到別院,同孟元元一起用飯。

    飯桌前,兩人衣裝端正,相敬如賓。

    賀勘說著山下的事情,又道雪並不大,不會耽擱陸琴心來京。

    孟元元偶爾頷首,手裏端著一隻瓷碗,抬眼瞅去身旁男人。他啊,有時候還真是表裏不一。

    飯後,兩人在房中小憩。

    床榻上,自是少不了溫存一番,樓抱著打趣兒。

    等到雪化了一些的時候,兩人攜手下山去了鎮上。

    出了京城,這樣簡單的走在路上,沒有人曉得他們的身份,也不必故意端出一副姿態,自在的走著,像是一對兒出行的普通夫妻。

    冬日裏,能遊玩兒的去處畢竟不多。

    孟元元知道賀勘很忙,帶她出來這兩日也是擠出來的,怕是一回京城,等著他的又是成堆的公務。

    她也聽說了,年底有幾個外番使團進京,屆時官家麵見的時候,賀勘也要在場。瞧著,年節前他是有的忙了。

    不過這樣挺好,他在仕途上一步步往前走,實現他的抱負。若是這般年紀不去忙碌拚搏,反倒讓人覺得不踏實。而他說過,走過的路,得到的什麽,總是要身旁的她,一起分享。

    “想什麽?”賀勘見她不說話,側過臉來笑著問她,手裏輕湊過來勾上她的手。

    “沒什麽。”孟元元笑,臉上一對兒酒渦深陷進去,很是甜美。

    賀勘捏著她的手心:“在這邊等著我。”

    說完,他鬆開她的手,走去街對麵。孟元元看得清楚,他是去買糖葫蘆。

    果然,他走回來的時候,手裏攥著糖葫蘆,紅豔豔的,被一層糖漿包裹,讓人看了,口中會分泌出口水,好像已經感受到了山楂的酸甜。

    “給。”賀勘拉起孟元元的手,把糖葫蘆塞進她的手中。

    孟元元捏住,手中感受到一點沉甸甸的重量:“小時候,我爹也會給我買。”

    “嗯,”賀勘揉著她的發頂,眼中是難掩的喜愛,“以後,這些都由相公來做了。”

    他們一起走著,走到了小鎮邊緣,依偎在冬日的荒原邊緣,看著西邊昏黃的落日。

    蒼涼的土地,冰封的河流,歸巢的鳥群,給人別樣的安靜。

    一株梧桐樹下,一塊突兀的巨石,不知是哪位名士,在石壁上留下了一首送別的詩句。昏黃的日光渲染了這一處,讓這嚴寒的冬日竟少了些許冷硬。

    孟元元仰著臉,看著石頭上的刻字,風吹日曬的,有些字跡已經辨認不出,她便拿著手指去順著筆跡描畫,想猜出那是什麽字。

    身後,賀勘攥著她的手,跟著她一起描,低頭便看見她柔軟的唇角帶笑,眉眼彎彎。

    她說:“相公,是否你將來的詩句也會被人刻在石壁上?”

    定然是會的罷,以他的才學肯定會留下膾炙人口的詩句,以供後人傳頌。一個年紀輕輕狀元郎,已經讓他名揚天下,史書上必然會記有他的名字。

    “我?”賀勘笑,連一雙深眸都染上了笑意,“那麽,我將元元也寫進詩中罷,就算刻上石壁,也是我們夫妻一起。”

    瞧他如此,孟元元嗔他一眼:“瞎鬧。”

    賀勘鬆開了她的手,彎腰從地上撿起一截枯枝,手裏打理著,後麵修成了毛筆的長短。握在手裏比量了一下,他衝笑笑笑,隨後蹲去地上。

    孟元元看著,他好看的手落去冷硬粗糙的地上,一點點拂平整,像對他書案上名貴的宣紙那般。而那截木枝,現在就是他的毛筆。

    他蹲在那兒良久,木枝幾次落去地上,可最終沒有寫出第一筆。

    夕陽落下,半片天空染成橘紅,他含笑看她,道了聲:“我想到了。”

    那截粗糙的枯枝被他優雅的握著,一筆一劃在地上寫出字跡,那是他與妻子風雪中同遊小鷹山。

    孟元元笑著,心中暖流細細流淌。

    她不會知道,在多少年後,這首詩真的被刻在了石壁上。而那時,她選中的這個男人,已經官至一品。

    作者有話說:

    婚後日常番外就要結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