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冷不丁一支箭,誰也會被嚇到,孟元元當然也是。

    耳邊傳來笑鬧聲,她皺眉看過去,見著從遊廊上跑下來一個男童,約莫五六歲大小。

    “喂,把箭給我撿起來。”男童停在假山下,指著地上的箭矢衝孟元元喊了聲。

    孟元元稍稍往旁邊一移,目光落在男童的右手上,是一張不大的彎弓。心裏當即明白,方才就是他射落她的燈籠。

    “你故意的?”她沒去幫著拔箭,而是問道。

    男童有些不耐煩,小手抬起點了幾下:“到處一片黑,隻有你這邊亮著,我就正好練練箭。”

    他語氣中理所當然,好像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兒。

    孟元元適才嚇了一驚,以為最起碼會得到一聲抱歉,沒成想著孩子如此跋扈,絲毫不覺得有錯:“你練箭,可知萬一失了方向,射中人呢?”

    雖說是孩子練習的弓箭,不會真的有殺傷力,可到了身上也會傷著的。

    “不是沒射中你嗎?我射的是燈籠。”男童揚起臉,顯然沒想到麵前女子會出口教訓他,“你是誰,哪個院兒的,敢這麽對我說話?”

    孟元元看男童一身綾羅,也知可能是賀家的某個小主子:“我說的沒錯啊。你差點兒傷到人,不該說一聲歉意?”

    “給我撿起來!”男童也來了強脾氣,整座府裏,還沒見過敢對他這樣無理的。

    這時,後麵慢悠悠走過來一個人,站到男童身後。

    “禦哥兒,怎麽還在這兒?”男人拍上男童肩膀,懶洋洋問了聲。

    男童像是找到了靠山一般,指著幾步外的女子,囂張道:“四哥,你幫我教訓這個大膽的奴婢。”

    “混賬,這都反天了是罷……”男人往前邁了兩步,盯上孟元元臉的時候,聲音越來越小。

    如此,孟元元知道了麵前的男童身份,就是藍夫人的兒子,也是賀勘最小的弟弟,難怪性子如此惡劣。還有,對麵男人粘膩的目光讓她覺得反感。

    來這兒等了半天,沒等到小姑,倒是等來這事兒。

    她不語,手一鬆丟了燈杆,折身往回走,不去理會那一大一小的無禮之人。這些人天生覺得自己高人一等,有些道理說不通的。

    見她離開,賀禦重重哼了聲:“怕了罷!”

    然而身旁的賀舜卻腳步不聽使喚的跟上去,嘴裏還邊說道:“我去幫你教訓她。”

    孟元元才走出幾步,便被後麵追上的人攔住去路,一條手臂就這樣橫亙在眼前。兩條秀眉不禁皺了起來,冷淡看去對方。

    “你要做什麽?”

    隔得進了,借著遊廊上過來的光線,賀舜也就更看清了麵前女子的臉,用嬌豔欲滴來形容亦不為過。雖然之前府中不曾見過,可看人一身粗布衣裙,便猜想是才進府不久的新人。

    “不做什麽?”他嘿嘿一笑,忍不住去看那細細腰身,“你哪個院兒的?知不知道剛才衝撞了誰?”

    孟元元往後一退,瞪了人一眼,再次往一旁繞了過去:“公子自重,莫要糾纏。”

    見她如此,賀舜可不管,自己是府裏主子,還收拾不了一個奴婢。想著,也不管後麵賀禦喊他,兀自伸手就想去拉孟元元。

    隻是手才抬起,就試到有人從後麵上來抓住了他的手腕。

    “給我鬆……”賀舜甩開的時候,也就看清了到底是誰阻攔他。

    由於他的用力,同時打散了對方手裏的一遝紙頁。一片片的紙在空中揚開,落葉一般翩翩,同時映出了賀勘那張冷淡的臉。

    “大,大哥。”蘇舜的氣焰瞬間消失,低頭縮肩往後退了兩步,再不敢動彈。

    賀禦也愣在原處,手裏握著剛拔,出來的箭矢:“大哥。”

    這處三岔口靜下來,賀勘站在那兒,右手習慣的背後,冷風掀著他的袍角微微扇動。

    他不說話,先往賀禦手中看了眼,再看看地上隻剩下的燈籠架子,心中已然將事情猜到。府中寵愛這位幼弟,後麵還有藍夫人,所以賀禦平時可說是為所欲為,幾次聽到他拿著弓箭射傷家仆。

    想著,便往假山邊看去,那抹纖瘦的身影安靜等在那兒。見他來,也不上前訴說。方才賀舜還想著拉扯她……

    “平日就是如此?”他收回視線,瞥了眼賀舜,“賀禦年紀小,你也小?”

    賀舜抬手指去孟元元,張口道:“是這個奴婢不懂規矩,對我們無理。”

    這一指又將孟元元給拉了進去,她在賀家隻算是寄住,並不想惹上些旁的什麽。可有時明明獨自站著,都能給她掉身上一個罪名,心中無奈搖頭。

    “是這樣嗎?”賀勘問。

    孟元元見他望向自己,遂指著方才站的地方:“地上還有個箭孔,適才隻差一些便會射到我身上。”

    聞言,賀勘踱步過去,探腰一看便發現了箭孔,地上一點點破開的新泥。

    賀禦年幼沉不住氣,趕緊辯駁:“我沒想射她,隻是在射燈籠,還有這箭頭也是鈍的。”

    “給我。”賀勘手伸出去,到了賀禦麵前。

    賀禦先是搖搖頭,後來僵持一瞬就沒了辦法,隻能把別在身後的弓箭送了出來。或許全府的人都會讓著他,可麵前的大哥絕對不會。

    “晚些時候,我讓人給你送回朝裕院。”賀勘握上那把小彎弓,手一落垂在腰側。

    一聽這話,賀禦趕緊搖頭:“大哥別送,娘會打死我的。”

    他自然是偷著從書房出來玩這些東西的,讓藍夫人知道了絕對饒不了他。

    一旁賀舜同樣冒出一身冷汗。他本就是庶子,姨娘早些年過世,要是被藍夫人知道教唆賀禦,怕是得扒去一層皮。

    “大哥,今日是我錯了,沒有看好禦哥兒。”賀舜趕緊上前一步,“也讓這位娘子受驚,不會有下次了。”

    賀勘本不欲多管這些事,旁的賀家子弟出成什麽樣兒,也沒多少關心,遂擺擺手讓兩人離去。

    一輪冷月懸在天際,清寒的銀霜灑下來。

    孟元元上前兩步,欠了下腰身:“公子。”

    “你,”賀勘臉微側,看去她的右臂,“沒事罷?”

    “沒事。”孟元元搖頭,心道這次賀勘居然有耐心,斷清這事兒。

    一陣風來,穿過光禿禿的樹丫,然後卷著落在地上的紙張在黑夜中翻飛。

    這些是賀勘幾日來在書房整理的筆記,本是想拿回房中,睡前再修訂一下。就因為賀舜的一揮手,這些心血盡數揚散開。

    看著紛揚的紙張,他兩道長眉皺起。

    這時,原本站在他身旁的女子走了出去,彎腰蹲下,撿拾著散落地上的紙張。

    “不必撿了。”他道了聲,天黑加風大,就算拾回來也算亂了套,倒不如憑著記憶重寫一份。

    孟元元往後看了眼,男人站在黑影中:“假山這邊擋著,應當不會吹遠,撿起來整理好就是了。”

    怎麽說,方才他也幫了她,因著還把這些紙頁散落,撿起來又費不了多少功夫。

    賀勘不語,四下看了看。現在兩人在假山的北麵,剛好是北風,照這樣看,孟元元的話沒錯,紙頁大多應該是被吹到了假山底下。

    看著蹲在暗處的瘦弱身影,好像要被黑暗給吞噬一樣。

    他走過去,蹲在她身邊,於地上一張張的撿著紙頁:“怎麽在這兒?”

    孟元元攥緊手,風吹著額前的落發:“等淑慧,她去了趙姑娘處。”

    她站起來,又在假山四下找了找,這才走回到賀勘麵前。

    “讓人去說聲不就行了,還等在這兒?”賀勘道。

    孟元元淺淺一笑,伸手去他的手邊:“給我,我幫你整理一下。”

    賀勘低頭,看著自己一手弓箭,一手紙頁。遂抬手將紙往她手中送,心中想著方才的問話,她還沒有回答。

    兩隻手短暫的碰在一起,他試到了她手指的冰涼,以及手臂抬起落下時的遲鈍。是她的小臂還沒有好罷。

    “隨我來罷。”他轉身,邁步離開假山下,重新走回了道兒上。

    孟元元看著人離開,才將要開口的話咽了回去,低頭看看手中的一遝紙,遂抬步跟了上去。

    她本以為賀勘隻是想找個避風的地方,而她也可以幫著把亂糟糟的紙頁理整齊。可是走著走著,便覺得不對勁兒,這已經到了東苑。

    很快,賀勘進了一間院門。

    孟元元抬頭看了眼門匾,金鉤鐵畫“儲安院”三個字,赫然就是賀勘的住所。

    “進去罷,給淑慧帶幾本書回去。”賀勘回頭看了眼,一門相隔,女子站在外麵,似乎有些猶豫。

    按理說她是他的妻子,進他的院子理所應當,可偏偏就有種說不出的別扭感,他是,她亦是。

    一路到了正屋外,院中幾個伺候的下人很是規矩,連頭都不曾抬起過。

    邁進門檻,屋內溫暖如春。

    賀勘走到桌旁,把賀禦的小彎弓放去桌上,同時放下的還有一方疊起的帕子。

    “你先坐。”他看去站在門邊的孟元元,說完自己進了臥房內。

    孟元元應了聲,遂也走到桌邊,將那一遝紙放下。她往四下看了看,房屋寬敞,一應物什整整齊齊,身旁花架上一盆墨蘭,正俏生生的開放。

    她低頭,看著那一遝紙,突然幾個字直刺進她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