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從此陌路
  第102章 從此陌路

    林景州眼神怔了一瞬,放在衣袖下的手攥得死緊,他想幫她擦掉鮮血,可他能做的卻隻有將指甲陷入肉裏,用痛意阻止自己行動。

    他準備了很多話,每一句都比剛才他說的那些話更傷人,更殘酷。

    可望著她,他仿佛在吞一塊刀片,發出的每個音,都讓他嗓子如同刀剝皮肉一般痛。

    “這宮裏……”他氣息不穩,心口氣血翻湧,眼底泛起紅意,“本就沒有信任可言。”

    他看到她眼底的痛苦慢慢化作了嘲弄,最後隻是平靜地盯著他。

    那一刻,他心如刀割。

    他從來就是一個陰狠毒辣的人,被親娘拋棄,被親爹遺棄,他就像一個天生受詛咒的惡鬼。

    直到他遇到她,那年他九歲,因為九歲考上童生,被視為神童,嫡母妒恨他,便借由送他上京學習為由,將他丟棄在京郊。

    是芸惜救了差點要凍死的他。

    他們隻相處了十日,因為她被賣了,而他也被家人尋到。

    再次相見,她是記錄宮女,而他是剛入宮的太監。

    前世,他用了十年想把她困在身邊,到她死都沒實現,這一世,她終於回頭看到他了,他們有了相守的可能性,可……

    有人看到他將蔣嬤嬤帶走,加上佛觀抄佛經的人中有芸惜,舒妃想要鎖定那個人是芸惜並不是難事。

    舒妃甚至劃掉了他費盡心思加到放出宮名單上的芸惜,她要讓芸惜出不了宮!

    他就是當上大內總管又有何用?

    舒妃想要芸惜的命,他護不住!

    施嬤嬤說的沒錯,他護不住芸惜,他太弱了。

    隻有把她推離自己,她才能活下去!

    “林公公,陛下找你。”

    一個太監跑進來,恭敬地提醒。

    “知道了。”

    他最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

    “林景州。”

    沙啞的聲音叫他。

    他背對著她,停下腳步。

    “從此……陌路。”

    他心口痛得仿佛要炸開一般,用手按住心口翻湧的地方,他嘴唇微顫,“正有此意。”

    說罷,他大步離開。

    剛一出刑司,林景州突然扶著牆,一口鮮血湧上來,他硬是抿著唇,咽了下去。

    嘴角滲出一絲血紅色,他抬眸,眼底紅血絲駭人。

    “舒妃,我一定讓你死!”

    ……

    芸惜被丟進牢房裏,她渾身是血,可身上的傷比不過心口的傷,她想過任何人會出賣她,唯獨沒想過他。

    前世死前的羈絆太深了,深到她早已經將兩人合為一人。

    這世上,哪有什麽亙古不變的深情……

    “哈哈……哈哈哈……”

    她躺在地上,笑得身體都蜷縮起來了,笑著笑著,眼淚混著臉上的血,從眼角滑落。

    前世的拔舌,斷手,她都不曾如此痛過。

    原來動了情,會這麽痛。

    牢門動了,一人走了進來,她眼神迷茫,艱難地扭頭看去。

    “他們竟然這樣折磨你,真是可憐!”

    秦……秦久安?

    她嘴唇動動,虛弱地開口:“秦公公?”

    “你可是真養了一隻白眼狼啊,林德出事後,陛下嚴查太監貪汙一事,就查到了林景州常去的一個宅子,他一個小太監,竟然買得起那麽貴的宅子,自然是不幹淨的,加上他之前認了林德為幹爹,本來該進刑司受罰的是他,結果他說宅子是你買的,你偷了先皇後的陪葬品。”

    芸惜一雙大眼睛茫然地盯著牢頂。

    “我可不信你會偷先皇後的陪葬,隻不過陛下信了他,他貢獻了一箱子金銀珠寶,洗了自己的罪責,最後遭罪的成了你這個可憐蟲。”

    她沙啞開口:“那個宅子會被怎麽處置?”

    那裏有她的閨房,雖然從未住過一日,那卻是她心之所向的地方。

    “自然充公了。”

    心口突然窒息悶痛,悶得她難以呼吸,她翻身,蜷縮起來,大口呼吸,才不讓自己痛哭起來。

    沒了。

    什麽都沒了。

    她的夢,就這樣被摧毀了。

    摧毀這一切的,卻是她放在心上在意的人。

    “芸惜,娘娘讓我帶句話,你且在這裏住一段時間,娘娘一向欣賞你,定會保你一命的。”

    “謝……謝謝娘娘……”

    秦久安按住她肩膀,“錦上添花不算什麽,可這雪中送炭才是真該銘記於心的恩情,你若出去了,該知道誰才是值得忠心侍奉的主子了吧?”

    芸惜眸光一怔,眼底的痛苦絕望被慢慢掩去,她抬眸看向秦久安,“奴婢絕不忘娘娘救命之恩。”

    “那就好。”

    秦久安緩緩起身,拍了拍衣服,離開了。

    芸惜抓著地上的幹草,眼底隻剩下冷冽的光。

    蕭蜀雪,重活一世,你也沒什麽長進啊!

    把她逼到絕路,然後伸手救她一命,借以籠絡她的心,前世,她已經這樣做過了,這一世,竟還是這個套路?

    可她再也不會上當了。

    ……

    芸惜在刑司待了一個月,太後壽誕,宮裏熱鬧地慶祝,她站在隻有巴掌大的窗口下,仰頭聞著外麵的空氣。

    身上的傷已經愈合得差不多了。

    昨夜秦公公又來了一趟,告知她,今日就會帶她離開,然後到福陽宮當差,以後就是舒妃娘娘身邊的人了。

    不過有一點,她畢竟犯了事,以後三個月一次的出宮休沐,跟她再無半點關係了!

    終於要離開了。

    她臉上露出了一抹奇怪的笑容。

    明明是笑著,眼神卻讓人生寒。

    身後傳來動靜,她緩緩轉身,是秦久安,“芸惜,跟雜家走吧。”

    “奴婢遵命。”

    跟著秦久安離開刑司。

    重新走在宮道上,她沐浴著陽光,大口吸著新鮮空氣。

    “昨日太後壽誕,林景州犯了事,被罰二十板,跪泰康宮外十個時辰,這種賣你求榮的奴才,若是跪死了,倒是幫你報了仇!”

    她腳步一頓,“秦公公,奴婢可以去瞧瞧嗎?”

    “當然可以。”

    兩人一起來到泰康宮外,遠遠就看到跪在宮門邊的林景州,對方閉著眼睛,臉被陽光照得發紅,嘴唇卻慘白。

    快走近了,他睜開了眼睛。

    看到她時,眼神定住了。

    她譏諷道:“林公公,看到奴婢很意外?”

    他抿唇不說話。

    芸惜笑了,她抬起手,手腕的紅繩被她扯下來,然後當著他的麵,一鬆手,紅繩落在地上。

    他臉上表情微微抽搐了下,眼睛死死盯著地上的紅繩。

    她伸腳踩在紅繩上,嘲弄道:“既已當了太監,林公公還是別肖想像個男人一樣娶妻了,也不覺得變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