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5章:贈言
  第715章:贈言

    單允辛冷硬的臉色終究是在惲河靈的誠懇請求下溶解,他雖沒有說話,但卻向一旁的常順點了點頭。

    常順躬身退下,惲河靈眼巴巴地看著常順離去的背影,張福看著背脊有些佝僂的惲河靈,上前寬慰,“將軍放心,陛下最是仁善,對您這樣重情重義又有本事的更是高看三分。”

    張福說著,和幾個南蒼人一同將他攙起,“進了宮的人都是千查萬審過的,什麽來路內宮局都有記檔,不消一炷香便可找出來的,您可別急壞了身子。”

    要不說張福怎麽能坐到今天這位置,當真是想主子之未想,急主子之急。單允辛可沒想事還沒辦成,就先把這最能說上話的人給急壞了,畢竟惲河靈卻是年紀大了些,不禁嚇。

    惲河靈這才勉勉強強地站起身,卻也不肯坐,就巴巴地等著。

    至於那些來收拾的侍衛們,這會兒是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還是尤聽容拿了主意,“含元殿前,留著這場麵做什麽?還不趕緊先搬了出去放著,至於如何處置,等陛下吩咐。”

    這也是,好好的慶功宴,叫與宴眾人對著個人頭怎麽吃的下。

    很快,殿中就被收拾的幹幹淨淨,換了新的地毯,用熏香熏過,隻能聞到淡淡的馨香,掩去了濃重的血腥味。

    單允辛等人也坐回了高台,至於單弋佽,則依照尤聽容的吩咐,暫且同單弋安一道回了坤寧宮。

    整個含元殿恢複了奢華寧靜,絲竹之聲悅耳動聽,隻是眾人再沒了飲酒作樂的興致,一個個看著殿中的舞女兩眼發直,都是一副神思不定的模樣。

    不過很快,一切的疑問都指向了眾人猜疑的方向,內宮局的記檔由總管劉複親手送到了惲河靈手上。

    在看到若生正好與小王孫年歲相符,且是佛法大師安隱在戰火紛飛中收養的戰亂孤兒之時,惲河靈的臉上的神情極其複雜,種種線索將他指向了一個唯一的答案。

    若生就是申宏義的嫡子,當年那場無妄之災,或許是殿下手下的將士們拚命突圍,護送這個尚在繈褓的孩子逃出生天,可誰能想到……

    當年僥幸逃生的小王孫,竟然用這樣羞恥、痛苦的方式,死在了異國他鄉,死在了他惲河靈的眼皮子底下。

    隻差一點點……隻要早那麽一點點,他早一點發現這枚木珠,或許……

    不過此刻容不下他追憶過往,殘酷複雜的現實在等著他,若生死了,可若生與嘉嬪通奸而生的單弋佽又該如何是好?

    單允辛手執酒樽,慢悠悠地飲下了清冽的酒水,冷漠而從容地看著底下湊在一團小聲議論的南蒼人,巨大的網已經張開,隻待獵物進入。

    這場宴會,就在主客皆是難熬的氣氛中收場,眾人懷著滿腔的猜疑,迫不及待地出了宮。

    單允辛和尤聽容一同離場,正要來牽尤聽容上轎,卻被她躲開,“陛下政務繁忙,臣妾還要去看孩子們,就不陪了。”

    單允辛一愣,以為她因為安兒受傷而生氣,壓低聲音道:“朕收著勁呢,再說了,朕也沒料到,安兒會衝出來……”

    “臣妾知道。”尤聽容知道他收著勁,也知道他是為了整個朔國作籌謀,就是因為全都知道,她心中才會不自在。

    任何一個人,在這樣的大局之下,都隻有成為犧牲品的結果,而這個結果,她自己也脫不了關係。

    尤聽容不想意氣用事,她定了定心,伸手拉住了單允辛,抬頭望著他,“臣妾到底是看著他長大的,往後可能也看不著了,陛下就讓臣妾給他留最後一點美好的回憶吧。”

    “至於您……”尤聽容頓了頓,“惲河靈早晚會想明白利害的,和談桌上,咱們又添了一重砝碼,要怎麽用,陛下也該拿個章程。”

    單允辛見她確實沒有怪自己的意思,這才點了點頭,目送著她的轎輦遠去,這才轉身離開。

    坤寧宮中,尤聽容一進殿就聽到了單遐甘抽抽搭搭的說話聲,待進殿,便見軟榻上已經擠滿了,不止是三個孩子抱著一塊,就連大大小小的四隻狗也挨在一旁、

    單遐甘緊緊地摟著兩個哥哥的手臂,一邊抽噎,一邊跟自己的小狗說起父皇的壞話,那小狗也配合,她說一句,它就“嗚嗚”叫兩聲。

    單弋安忍著手上的疼痛,已經被妹妹持續小半個時辰的哭聲給吵木了,已然是一副靈魂出竅的模樣。

    至於單弋佽,盡管被一個有一個的“真相”衝擊的混亂不堪,此時也顧不得多想,隻得緊著眼前嬌嬌軟軟的妹妹。

    一邊替她沾去臉上的淚漬,一邊拍著她的後背,防止她噎著。

    尤聽容看著這架勢,慶幸方才攔著沒讓單允辛跟著來,否則隻怕那個父皇心都要被小棉襖給戳痛了。

    懶洋洋團在一旁的雲墨聞到了尤聽容的味道,尾巴搖的起勁,抬起了頭,朝著尤聽容的方向輕聲的叫喚。

    孩子們跟著抬頭,看到了尤聽容,單遐甘眼前一亮,可算放過了兩個哥哥,大張著手臂要母後抱。

    單弋安也笑著喚了聲母後,唯獨單弋佽,臉上有些難堪,嘴巴張了張,最終下地恭恭敬敬地喚了聲,“皇後娘娘金安。”

    尤聽容有些吃力地抱穩了單遐甘,對單弋佽笑了笑,“沒有外人,不必多禮。”

    單遐甘已經七歲了,她抱一會兒就抱不住了,將人放在地上,就這一會兒的工夫,單遐甘已經開始揉眼睛了,今日哭鬧一通,她早就累了。

    尤聽容原本想跟他說兩句話,可看著單弋佽不自在的模樣,知道這時候讓他自己安靜地待一會對他才是最好的放鬆,便將單遐甘的手遞到了他手邊,“阿佽,你帶妹妹去睡一會兒吧,她最喜歡聽你給她講故事了。”

    單弋佽有些詫異地看了眼神色溫和的尤聽容,遲疑片刻才牽住了單遐甘的手,沉默地往外走。

    才走了兩步,尤聽容開口叫住了他,“阿佽,有一句話,我怕今日不說,往後就沒有機會了。”

    “我要告訴你,今日之後,或許父皇不再是父皇,母後也做不了你的母後,但……”這是尤聽容唯一能跟他保證的,“安兒和甜甜,永遠把你當做親哥哥,這是做不得假的。”

    無論今日還是以後,他們兄弟之間,都可以互為儀仗,他還有退路。

    單弋佽聽著尤聽容溫柔的聲音,胸腔滿是酸脹,一陣濕意模糊了視線,他不敢回頭。

    好不容易才壓下喉嚨的粗啞,故作輕鬆道:“娘娘放心,娘娘的一字一句阿佽都記下了。”

    銘刻於心,永不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