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2章:將計就計
  第612章:將計就計

    尤聽容的目光越過層層的人群,掠過神色各異的臉龐,最終落在了一馬當先的塗丞相身上。

    服喪期間,褪下了那身威嚴張揚的緋紅官袍,白森森的麻衣穿在身上,更是襯的人消瘦慘白,尤其是那一張隱隱泛著青黑的臉,可想而知,閉門思過的這些天對他有多煎熬。

    煎熬到……自命不凡如他,都親自上陣來對付起他瞧不上眼的女人來了。

    “皇上!微臣有稟要奏!”塗丞相眼眶通紅,身形佝僂,在這樣浩大的場合裏,他需要將嗓音拔高到極致,才能傳到尤聽容耳朵裏,這也使得聲音聽起來格外沙啞。

    常順麵有難色,勸道:“丞相大人,您就是對喪儀有所不滿,也不能攔在皇太後娘娘的靈柩前呀!”

    張福也上前勸道:“丞相大人,不如……您且先讓開,讓太後娘娘先遷至殯宮,再上奏聖上也不遲呀!”

    張福一邊說著,一邊親自來扶塗丞相。

    塗丞相一把揮開他的手,“太後固然身份尊貴,可太後並非先帝的皇後,怎可葬入帝陵?先帝已然安眠於地下,太後娘娘僅僅隻是先帝的貴妃,怎麽因此驚動先帝的安寧?”

    “如此大不敬之舉,陛下糊塗,微臣絕不能聽之任之!”塗丞相語氣強硬,說什麽都不肯挪地方。

    張福的臉色陰沉一瞬,轉而看向常順,等著師傅吩咐。

    依照祖製,皇太後的出殯禮,由皇帝攜皇子、嬪妃在慶安宮行禮、舉哀,禮畢後由內官拿著神帛、諡冊寶放入專門的馬車內,後宮嬪妃、內外命婦一同步行送至東華門。

    至於天子,隻需止步於慶安宮即可,隻需在來日皇太後的靈柩下葬之日親臨,行告祭天地祖宗、入葬、供奉牌位等禮儀即可。

    即便是尤聽容等女眷,也隻需停步至東華門,再往後,便是由文武百官和皇親國戚組成的送葬隊伍。

    正因如此,單允辛此刻並不在場,這也是塗丞相特意挑的好時機,此刻場上無能能壓的住他,又能避開了冒犯天子的罪責。

    常順看著他如此冥頑不靈,臉上的笑意也淡了些,他可不是任由塗丞相拿捏的軟柿子,故作為難地歎了口氣,腰便直了起來,偏頭看向身後跟著的人,已經作勢要將人拖下去了。

    “常大總管。”尤聽容緩步上前,“丞相大人論起來也是太後娘娘的胞兄,既然丞相大人如此懇切,未免誤了時辰,還是請陛下屈尊聽一聽丞相大人的諫言吧。”

    常順抬眼看過了尤聽容,見她滿臉從容,點頭應下,“貴妃娘娘說的是,奴才這便去。”

    尤聽容微微欠身,看著張福一路小跑著離去,回過頭來,正對上塗丞相那雙因為衰老的眼皮而擠出來的三角眼,滿是陰鷙的仇視。

    尤聽容隻當看不見,微微垂眸,眉梢舒展,“丞相大人不謝謝本宮替你進言麽?”

    塗丞相的嘴角垂落,滿臉苦相。這會兒別說謝她,就是殺她的心都有。

    尤聽容看著是幫他說話,實則,是當著眾人的麵顯擺她自己的得勢,讓大家夥瞧瞧,一朝丞相的話,還比不得她這個貴妃娘娘有分量。

    塗丞相想著心裏的事,垂落眼皮,臉上更是蒼老幾分,嘶啞著聲音開了口,“貴妃娘娘果然大義。”

    尤聽容輕輕哼了一聲,悠悠然道:“丞相大人和陛下果然君臣相宜呢,陛下也曾如此讚過本宮。”

    塗丞相垂在大腿麵上的手攥成拳頭,尤聽容這是擺明了告訴自己,她就是板上釘釘的繼後!

    塗丞相的心火燒的愈發旺盛了,有些迫不及待於能看見尤聽容的臉上的得意凝固的場麵了。

    二人輕輕淺淺的幾句機鋒打完,單允辛的鑾駕便到了,尤聽容轉身行禮,“臣妾拜見皇上,恭請皇上萬歲聖安。”

    眾人行禮的工夫,單允辛已然行至麵前,漫不經心地托著尤聽容的手臂攙起她,塗丞相將單允辛的動作盡收眼底,急切地想要開口說話,“陛下,微臣有稟要奏……”

    “朕已經知道了。”單允辛一擺手,不耐得再聽他滿嘴的虛言謬論。

    “太後下葬的陵寢之事,朕心中已有斷論,吉時緊迫,本來預備等到皇太後的靈柩行抵殯宮再行頒詔,不料丞相倒是急切,不惜……擾了皇太後清淨。”單允辛語氣冰冷。

    塗丞相這會彎腰俯身,“陛下深謀遠慮,微臣遠不及矣,是微臣之過,還請陛下明示臣等。”

    “朕思來想去,以為丞相及禮部所言甚有道理,縱然朕對皇太後再如何敬重,然皇太後隻是先帝的貴妃,卑不動尊,不能因此驚擾了父皇的安寧。”單允辛順著塗丞相的話,“便依丞相所言,將太後的靈柩暫安殯宮,即日起由工部尚書池大人督辦建造太後陵寢於先帝陵側。”

    單允辛說話的時候,塗丞相的目光卻一直聚集在尤聽容的身上,沒有錯過尤聽容陡然繃緊的嘴角和垂落眼睫下的不甘,心中一喜。

    哼,果然上當了,區區小婦,站的再高、手段再狠又如何,終究是目光短淺之輩。

    塗丞相心中暗喜的同時,微微偏頭給側後方的人使了個眼色,立刻,戶部新進的右侍郎開了口,“啟稟皇上,微臣以為不妥!”

    單允辛的目光射向了戶部右侍郎,“說來聽聽。”

    “陛下對先帝、對太後娘娘的一片孝心著實令微臣動容,可修築陵寢耗時耗力,所費不輕,陛下多年來一直養民於生息、藏富於民,以圖長久之計。”戶部右侍郎俯身拜下,“此舉雖好,卻耗資過大,懇請陛下三思。”

    戶部右侍郎的異議才一提出,丞相便親眼看見尤聽容眼神一亮,垂落的眼皮也巴巴地看了過來。

    “微臣以為,還是將太後娘娘葬入先帝陵寢為好,隻需陛下禦筆朱批追封太後娘娘為先帝之皇後,便可名正言順。”戶部右侍郎繼續道。

    戶部右侍郎一說,立刻跟了十餘人附和,在這麽一個肅然的過分、眾人置身事外的場麵上,倒也顯得頗成氣候,一副民心所向的模樣。

    單允辛聞言並未答話,微微耷眼。

    落在旁人眼裏,陛下似乎是在猶豫,可塗丞相最清楚,陛下隻怕恨死了提議之人,妙就妙在陛下從不將軟處示人,更不會將喜怒擺在臉上。

    塗丞相滿心期待地注視著尤聽容,看著她的腳尖不安的動了動,終於……裙擺飄揚,不可一世的貴妃娘娘向單允辛走了過去。

    塗丞相快速地垂下頭,掩飾眼中的蔑視和喜色,此刻尤聽容的聲音落在他的耳中是前所未有的輕靈悅耳。

    隻見尤聽容一如往常般親近地將手搭在了單允辛曲懸在身前的手臂上,溫聲道:“陛下,請恕臣妾冒昧。”

    “臣妾也以為,諸位大人說的不無道理。”

    這句話落下來,塗丞相暢快地閉上了眼睛,似乎已經看到了尤聽容榮光盡褪,飄搖敗落的場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