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0章:死不瞑目
  第590章:死不瞑目

    尤聽容神色冷凝,抬轎的轎夫也知道事情要緊,腳下生風,半盞茶的工夫,就停在了冷宮門前。

    尤聽容伸手搭著蘭影的小臂低頭下轎的同時,聽見身後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急促的喘息,還要綠凝關切的聲音,“主子,您慢些,仔細腳下!”

    尤聽容抬眼,來人是嘉嬪,豔麗的臉上依然布了一層細汗,一絲不苟的發髻也微微鬆散開來,鬢邊垂落一縷亂發,髻上的步搖都纏上了發絲,可見心焦。

    綠凝看見尤聽容,嚇得停了腳步,趕忙屈膝,“奴婢拜見貴妃娘娘,請娘娘金安。”

    她是恭恭敬敬,可嘉嬪卻是片刻也等不得,一步也沒停,越過門檻就衝進了院子裏。

    綠凝頭皮都繃緊了,頭埋的很低,唯恐尤聽容怪罪,“主子一時情急,還請貴妃娘娘海涵。”

    “起來吧。”尤聽容沒有放在心上,抬腳進了冷宮,現在的情形,隻怕是單允辛親自來,嘉嬪都無心禮數。

    二人前後腳進了殿門,看的出奴才們已經收拾過了,青灰的地磚上鋪了一方草席,上麵蓋著一塊白色的麻布,依稀可見人形的起伏。

    嘉嬪三兩步衝上前,幾乎是撲到了塗氏的身上,一把掀開了白布,才一見到塗氏的模樣,就瞪大了眼睛。

    已經入冬,冷宮又冷,塗氏的屍身已經有些僵硬了,更顯得塗氏的死狀可怖。

    塗氏還保持著死前的姿態,仰著脖子,兩隻手抓撓著喉嚨,慘白的皮膚上滿是抓痕。

    嘴巴大張著,依稀可見口腔和舌頭上滿是血痕,鮮血似乎是順著大張的嘴流淌而下,下巴和脖頸上全是幹涸的血跡。

    那雙眼睛瞪得很大,黑瞳已經罩上了一層黯淡的灰色,眼白遍布刺目的血絲,就連淚腺都充血成了醬紅色,暈開的淤血彌散在眼周,死不瞑目。

    尤聽容瞥了一眼,轉頭看向戰戰兢兢的宮人們,“怎麽死的?”

    “回貴妃娘娘話,是……是吞食碎瓷片……”回話的是個年長些的太監,領襟和袖口帶了一圈花紋,約摸是冷宮的管事。

    一旁候著的年輕太醫補充道:“回貴妃娘娘,瓷片銳利,劃破了喉嚨,鮮血夾雜著碎渣子湧入,嗆著了氣管,這才窒息而亡。”

    尤聽容的目光掠過一旁隻墊了薄被的床榻,被褥團在一起,依稀可見白色的碎瓷渣,想來,塗氏為了不驚動奴才們,是將瓷碗包在被褥中砸碎。

    尤聽容的沉默,無形中給宮人們施加了強大的威壓,管事的頭埋的更低,聲音都微微發顫,“奴才無能,貴妃娘娘饒命。”

    尤聽容收回視線,“罷了,她一心求死,你們也攔不住。”

    在冷宮裏,塗氏被剝去了皇後的綾羅衣裳,身上不留簪飾金銀,裏裏外外的人監視著,若選了尋常的自縊、絕食等死法勢必會驚動人,想死都不成。

    塗氏金尊玉貴地活了一輩子,卻隻能用一個如此慘烈痛苦的死法方能成行,也算是報應不爽。

    聽尤聽容沒有要問罪的意思,宮人們大鬆一口氣,管事抹了抹汗,這才絮絮叨叨地說起了前因後果,“回貴妃娘娘話,廢後瘋瘋癲癲,見人就打,奴才等近身不得,今兒早上照例送了膳食,便在外頭候著。過了個把時辰,奴才進殿去瞧,發現廢後躺在榻上一動不動。”

    “本以為是睡下了,探身去瞧,這才發現人沒了……”

    管事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嘉嬪尖利的聲音打斷了,“賤人!你這個賤人!你是存心的是不是!?”

    嘉嬪從一開始的震驚中緩過神來,此刻衝上頭頂的是滔天的憤怒和仇恨。

    想著從前的種種,想著大皇子乖巧可愛的模樣,嘉嬪還有什麽不明白,塗氏就是要給自己希望,又將這份她日思夜想、望眼欲穿的希望砸碎在她眼前。

    現在塗氏死了,輕輕巧巧?

    嘉嬪看著塗氏青白的臉色,心中的怒火再難壓抑,突然暴起,抬手就是惡狠狠地幾記耳光,清脆的脆響回蕩在空蕩的殿中。

    嘉嬪使出了渾身的力氣,指甲當即折斷了兩根,伴隨著尖銳的刺痛,猩紅沿著甲溝暈染開來,可即便如此塗氏依然維持著死去的模樣,不曾動搖半分。

    打完了,嘉嬪的淚水先掉了下來,兩手狠狠地鉗著塗氏的臉頰,指甲深深地嵌進了皮肉,“你給我起來!你怎麽可以死?你想的倒美!?”

    尤聽容給向荊使了個眼色,向荊趕緊上前嵌住嘉嬪的手,任憑她如何掙紮,也不許她再碰塗氏的屍身。

    嘉嬪被製牢了,尤自掙紮著要脫身,尤聽容上前搭上了嘉嬪的肩頭,“嘉嬪,人死如燈滅,即便有舊怨,也且放下罷。”

    嘉嬪聽著尤聽容一如往常般淡然的語調,轉頭,看著她從容嫻靜的臉,咬緊了牙,“你早就知道了,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不等尤聽容說話,嘉嬪又疾言道:“這宮裏頭,什麽瞞得過你,你就是對我和塗氏心存怨恨,故意縱然塗氏去死!你就是等著看我的笑話,是不是!?”

    尤聽容看著逼將到眼前的嘉嬪猙獰的麵孔,微微退開半步,不鹹不淡道:“掌嘴。”

    一旁的蘭影早就看不慣嘉嬪不敬尤聽容的模樣,不假人手,抬手就是一左一右兩個耳光。

    打的嘉嬪的頭重重甩到一邊,險些踉蹌著摔倒在地,牙齒磕在一起,發出一聲悶響。

    嘉嬪的話也迫不得已地戛然而止,待她撫著自己的臉轉回頭來看向尤聽容,卻對上尤聽容幽幽斜睨過來的眼眸,發髻上的白銀正鳳釵口銜一串東珠,正垂至眉心,華貴非常。

    嘉嬪猛然意識到,站在自己麵前的尤聽容是板上釘釘的繼後,有陛下的專寵,隻要她在陛下跟前說兩句話,就能給自己吃足苦頭。

    “清醒了麽?”尤聽容寒聲問道。

    嘉嬪的臉色難看極了,既恨,又帶著畏懼,更有拉不下臉的羞憤,重重地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才躲避開尤聽容的視線,語氣生硬道:“嬪妾失言……”

    尤聽容沒興趣聽她的廢話,轉頭看向管事,“塗氏可曾留下什麽物件麽?”

    管事這才手忙腳亂地掏出一個薄薄的信封遞過來,尤聽容垂眸,信封上寫明了是呈給單允辛的,沒有接過手,“既是呈給天子的,你便雖本宮一同去宣政殿吧。”

    “奴才遵旨。”管事一聽還要見皇帝,聲音都在發抖。

    尤聽容又看了眼塗氏身體下墊著的草席,轉而看向冷宮裏尚且還跪著的其他人,“塗氏雖為廢後,罪不容誅,但她是大皇子的養母,為著大皇子的體麵,身後事不該如此淒涼。”

    “雨珍。”尤聽容開口喚道,吩咐道:“你且留下,命人仔細替塗氏梳妝,務必叫她看著安詳從容。”

    事無巨細地安排妥了,尤聽容這才由蘭影攙著提步往殿門口走,與嘉嬪擦身而過的時候,拋下一句,“嘉嬪既然心心念念惦記著,就跟本宮一道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