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歸來
  第十八章:歸來

    若然用完早餐,發現自己身上黏糊糊一片,十分不舒服。

    尤其是頭發沾染了汗水,如今瞧著,還有些打結之勢。

    她喚來仙侍,將桌麵的餐具拾掇幹淨,自己便抱著衣裙,轉到寢殿後麵。

    寢殿後頭,栽種了一茬茬的梨樹,潔白的花瓣漫天紛飛,隨風舞出翩翩的倩影,如同玉雨落在地上,鋪就一片純色。樹林之下,小徑蜿蜒曲折,直通深幽之處。

    若然駐足花樹深處,怪石嶙峋之間,有一眼清澈的溫泉,泉水不斷從地下流出,咕嘟咕嘟往上冒熱氣。

    霧氣氤氳之間,若然將懷中的衣裙放在一旁的高石之上,輕輕退去衣衫,肌膚雪白,身姿曼妙,玲瓏有致,魚一樣小心翼翼地滑進溫泉。

    泉水溫熱適宜,舒服地若然輕“嗬”出聲。

    微風將緩緩降落的梨花輕輕送往溫泉,泉麵淺淺鋪了一層雪白,與若然白皙的膚色,交相輝映。

    若然淡雅的雙眸浸潤如水般純淨透亮,白皙無暇的臉頰經過泉水熱氣的洗禮,透出淡淡的紅暈,溫潤的唇瓣如花般嬌嫩欲滴。

    若然抬眸,望見漫天紛飛的梨花雨,情不自禁回憶起夜間的夢境,隻是越努力回憶,越是判斷不清,夢中下的到底是梨花雨,還是真正的雪。

    若然出神之際,她鬢間的發絲微動,緊接著,咕嘟的溫泉氤氳之氣毫無征兆地散開。

    若然清亮的眸中寒光一閃而過,揮手之間,溫泉石四周的水濺起一層水簾。

    水簾落下時,溫泉石麵滴水未沾。

    若然赤腳踩在柔軟的梨花上,身上已經裹了一件白色的裏衣,白色的裏衣上沾著水汽,裹在若然水靈靈的肌膚上,將其玲瓏的曲線勾勒完全。

    發梢未幹的泉水滴滴落下,沾染在她潔白的裏衣上,暈開淡淡的水花。

    若然冷冷環顧四周,眸波流轉,清靈動人。

    突然,遠處一茬梨花樹枝,稍稍低垂。

    若然眸光冷凝,閃身過去,漫天的梨花飄落,打著飛旋落地。

    若然出手,飄落的梨花隨著手掌翻動,纏繞旋轉。

    往若然攻擊的方向看去,那處生出梨花飛旋,正直直朝她襲來。

    “砰——”

    雙雙攻擊,迸發出無盡的火花,將纏繞在兩人身側的梨花速速濺起。

    透過亂飛的梨花,若然瞧見了一雙深邃的眸子。

    若然隻覺腦海中似有什麽一閃而過,又很快消失。

    還未等她想明白,那人手掌一翻,便抓住若然的手腕,一個天旋地轉,若然已經落入一個寬大溫暖的懷中。

    一聲低沉渾厚,富有磁性,又幹淨冷冽的聲音驟然揚起:“小姐還似從前那般,不愛穿鞋襪。”

    若然聞言心驚,她回眸間,一頭如水的烏亮墨發,流瀑般傾瀉下來,恰到好處地披散在微削的香肩上,一朵梨花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她的眉眼之處,擋住世間萬物一切的光澤。

    微風輕拂,梨花落地。

    若然方才清楚瞧見了那人臉上的玉質麵罩,隨即便對上了一雙深邃的眸子。

    她冰冷的眸光融化,綻放一抹欣喜,一聲婉轉清脆:“濯盥!”

    濯盥眸光溫柔,並不似從前那般深邃無比,玉質麵罩之下,溫潤的唇瓣漾著甘冽親昵的笑容,通神氣質越發穩重老練,長得也越發高大魁梧。

    若然嘖嘖讚歎:看來去人界任職的這幾千年裏,他收獲頗多,竟曆練得如此穩重成熟!

    濯盥將若然抱到一處高石上,動作輕柔地為其穿好鞋襪,

    若然靜靜看著濯盥,不發一語,好似回到了與他初相識時。

    那時的她,還不太會說話,加之幾經痛苦的輪回,初回天界時,身子又不爽利,對誰都不太熱情,經常整日發呆,不言不語。

    隻有濯盥,說要報答舞神的恩情,要來梨雨軒侍候,結果被她一眼相中,從此成為她的貼身仙仆。

    那時的濯盥,不太會照顧她這個小娃娃,可不管如何笨手笨腳,永遠動作輕柔、小心翼翼。

    要不是因為有濯盥的陪伴與悉心照料,她可能會在鬱鬱寡歡的情緒中沉浸很久。

    濯盥為若然穿好鞋襪,又去不遠處的高石上,拿來若然的白色衣裙,伺候她穿上。

    濯盥摸著手中細膩的衣裙,邊為若然穿戴,邊出言問道:“小姐長大後,便喜歡白色嗎?”

    若然聞言,不由地好笑,唇瓣勾起:“花辭最近迷上的父神的五行推算之術,但是晦澀難懂,她隻能領悟些皮毛,於是就將這些皮毛用於選擇我的每日服飾顏色。”

    “南陌上神的五行推算之術,確然六界晦澀難懂之術,不過傳聞推算精準,修成幾萬年來,從未失手。”濯盥點頭,緩緩開口,但又突然想到了什麽,疑惑出聲:“花辭是誰?”

    “你沒見我腦袋上空空如也嗎?”若然正轉過身去,自顧自整理胸前的衣襟,聞言,邊整理邊回道:“花辭啊,就是當年母神別在我發間的山茶花。偶然之時,被我點化,她自己又肯勤修苦練,終於得道成仙,,今日便是她的封仙之禮,等她回來,我介紹與你認識。”

    濯盥緘默未語。

    若然穿戴好之後,回眸一笑百媚生。

    濯盥呼吸一緊,恍了心神,隨即,唇瓣輕啟:“千年未見,小姐果真出落得清雅靈秀、嬌豔俏麗,,”

    若然擺了擺手,打斷:“六界最美的,當屬凝酥公主。”

    凝酥公主,司雪娘娘與臨淵天帝所生,是天界唯一的公主,當年臨淵天帝凝酥慶生,大擺宴席,六界同喜。

    幾千年過去了,確實出落得亭亭玉立,六界有誌青年,不斷來往天界,隻為一睹凝酥的芳容。

    濯盥眸光幽深一瞬,隨即恢複清明。

    “凝酥公主或許生得極美,但小姐也生得娉婷婉約、潔若冰雪。”

    若然不甚在意,轉移話題,問道:“你在人間,過得可好?”

    “人生海海,山山而川,不過爾爾。”濯盥看著若然,淺笑不止:“人界的樂趣繁華,有時隻是過眼雲煙。人族區區幾十載的壽命,在天族眼中,恍若蟪蛄,不知春秋。時間煮雨,歲月縫花,以歡喜之心,慢度日常。”

    若然唇瓣一勾,歪著腦袋,拍了拍濯盥的肩頭:“看來濯盥你去人界任職的千年時光中,倒是看淡了很多。”

    濯盥淺笑,眸光停在若然臉上不肯離去:“小姐謬讚了。”

    她又突然想到了什麽,問濯盥:“你在人間,可有娶媳婦兒呀?”

    濯盥聞言,輕咳:“濯盥此去,是受了天帝恩惠,去人間任職,至於娶媳婦兒,濯盥從未想過。”

    若然驚訝:“任職的幾千年間,人界姑娘輪回轉世,也得換了萬萬波,難道你就沒有心儀的?”

    濯盥氣息有些不勻,仿佛有些不適:“沒有心儀之人。濯盥此生,隻對一人傾心相待,唯一人足以,若不是那人,誰也不行。”

    若然懵懵懂懂,眨著眼睛:“為何?”

    濯盥看著若然,一字一頓:“時光荏苒,歲月如梭,若不是惜我所惜之人,淺淺遇,深深藏,終不會地久天長。”

    若然不是很懂其中的奧義,還是點了點頭:“有誌氣有誌氣!”

    濯盥看著若然,眸光溫柔,可若然卻不明白。

    四目相對之時,一溫柔情深,一疑惑不解。

    遠處驟然揚起一聲:“小姐小姐!”

    將這莫名難懂的氣氛打亂。

    花辭封仙禮結束後便回來,見寢殿中並無若然的身影,想到她今晨噩夢,出了一身的汗,許是來寢殿後麵的溫泉中沐浴了。

    一路深入,花辭脆脆喊出:“小姐你在嗎?”

    若然轉身,迎著漫天灑落的梨花雨,溫柔回應:“我在此處。”

    花辭望去,潔白純美的梨花雨紛紛揚揚,若然靜靜佇立在前,靈動絕塵的眸子撲朔忽閃,亭亭玉立,落落大方,絕美無極。

    花辭目光向若然身後移去,驚然發現了一個墨色衣袍的男子,戴著麵罩,不辨神色,但暴露在外的眸子卻閃著凶光!

    見他身前的若然依舊靜靜佇立,不覺危險悄然將至,花辭渾身上下的血液瞬間凝結,急急喊出:“小姐小心!”

    說話間,閃身上前,迅速出手,直直朝若然身後攻擊而去。

    若然心下一驚,呼出:“花辭住手!”

    卻還是慢了一步。

    濯盥冷眸寒光乍現,出手淩厲,翻轉花辭攻擊而來的手掌,狠狠鎖住她的脖子。

    花辭重重摔倒在地,發髻上,若然今晨親自為其點綴的珠翠落地摔碎。

    對上濯盥冰冷嗜血的眸子,花辭驚恐萬分。

    若然大叫:“濯盥不要!”

    濯盥並未放手,指尖甚至還在慢慢收緊。

    花辭呼吸困難,拚命拍打濯盥掐在她頸脖間的大手,雙腳在鋪滿梨花的土麵上止不住翻騰。

    若然上前抓住濯盥掐在花辭頸脖間的手,試圖鬆開,急切叫出聲:“這是花辭!”

    濯盥聞言,冰冷的眸光破開一絲,立刻放手。

    鬆手瞬間,花辭猛地咳嗽。

    若然立即扶著她坐起,纖纖玉手不斷在花辭的後背順氣,又轉眸看向濯盥,嗔怪道:“你下手,怎的這般不知輕重?”

    濯盥隻冷眼瞧向地麵大口喘著粗氣的花辭:“她怎的亂出手打人?”

    花辭咳著嗽,聞言,心中十分委屈,豆大的淚珠子不要命地奪眶而出,嗚咽而語:“我怎知這是濯盥仙仆!小姐從未說過濯盥仙仆生得如此凶神惡煞,,我驚見此人,還以為是企圖靠近小姐的壞人!我身為小姐的貼身仙侍,雖自知打不過,但也是要出手保護小姐的,,誰知我如此倒黴,碰上修為比自己高出這般許多的,,被掐得半死不說,還被人認為是蠻橫無理,胡亂出手傷人的,,”

    一番訴苦下來,若然嘴角抽搐:濯盥?凶神惡煞?

    她邊為花辭順氣,邊悄咪咪抬頭望向濯盥。

    濯盥並未看向癱坐在地上可憐兮兮大哭的花辭,好似如今這般情景與他絲毫沒有關係,眸光投向不知名的遠處,眸色並無異常,幽深如墨,卻平淡如水。

    濯盥覺知若然審視的目光,緩緩移動眸子,看向若然。

    若然接收到濯盥平淡中閃著疑惑的眸光,心底歎了口氣,垂首,搖了搖頭。

    看濯盥這模樣,若然便知:濯盥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對花辭造成多大的心理創傷。

    但究其原因,確實是花辭首先出手。

    濯盥純屬是正當防衛嘛!

    若然又吞了吞口水:真算花辭倒黴,遇到濯盥的修為如此之高,出手那般重的“壞人”,花辭這纖細的花枝,就差被堪堪折斷了。

    若然心中胡亂想著,已將花辭扶著站起。

    若然後知後覺瞧見花辭額頭上畫著幾瓣粉色的山茶花瓣上,染著晶瑩的明輝,驚訝問道:“你這封仙禮,封得真快呀!”

    花辭擦了擦臉頰的淚水:“是小姐用完早飯,加之沐浴用時,並未察覺時間推移罷了!”

    若然尷尬輕笑。

    濯盥瞧著花辭,見她一身粉色的衣裙,衣裙上有些褶皺,染著塵土。但剪裁精致,裹在她身上顯得她小巧玲瓏。俏麗的臉上化著淡妝,雙頰的妝容被淚水浸花。額前被細細畫好的山茶花花瓣上,染著點點明輝,烏晶黑亮的眸子,卷翹的睫毛忽閃忽閃。

    濯盥輕挑眉頭,問道:“你就是小姐從前很喜歡別在發髻間的山茶花?”

    花辭聞言抬頭,卻不敢看濯盥的眸子,道:“是啊,如今小姐為我取了名字,我叫花辭!”

    濯盥再次問道:“我剛剛與你交手,見你修為甚淺,難不成還是個山茶花精靈?”

    若然輕笑。

    花辭聞聲,臉上掛不住了,硬著頭皮對上濯盥幽深的眸子,道:“今日是我的封仙之禮,我如今已經是個正經的山茶花花仙子了!”

    濯盥一個眼神都不給她,眸光不知飄向何處。

    花辭有些懊惱,她低頭摸了摸脖子,那處還隱隱生疼,再次看向濯盥,白淨的臉上閃過怒色:“小姐沐浴芳地,你一屆男子,怎可擅闖進來!”

    若然一怔:這花辭的小腦袋轉得挺快呀,為了發泄不滿,竟“另尋僻徑”。

    濯盥不語,若然倒是有些尷尬了。

    抬手製止:“好了好了,濯盥離去幾千年,也不知道我這處新建的沐浴之地,千年未來我寢殿,誤入此地,實屬正常。再說,我當時一切都已經穿戴好,濯盥才進來的,,”

    這番話說下來,若然自己都心虛不已。

    花辭疑惑問道:“是嗎?”

    濯盥瞧著若然,目光灼灼。

    “當然是啦!”

    花辭卻明顯不信。

    若然輕咳:“別光說我,我還得問你呢!”

    花辭疑惑不已:“問我?”

    若然眨著眼睛:“你瞧瞧你今日,都已經算是天界正經的山茶花花仙子了,戰鬥力竟然還是如此之低!”

    花辭滴溜溜的眸子圓睜,抬手指著一旁靜靜佇立、一言不發的濯盥,急急出口辯解:“那是因為,,”

    那時因為對手的濯盥!

    濯盥瞧著怎麽也修煉了萬年之久,她一個苦修千年、好不容易得道成仙的嬌嫩山茶花,怎麽打得過嘛!

    但是這句話還未說完整,就被若然毫不留情地打斷:“那是因為你平常不好好修煉,如今勉勉強強得道成仙,實際上還未夠格,你得更加勤修苦練才行!”

    花辭不敢苟同,要急急出言反駁,卻再次被若然毫不留情打斷:“本小姐轉念一想,是該給你請個師傅來了!”

    若然裝模作樣思考一瞬,花辭剛要發言,若然突然“啊!”的一聲,將花辭驚得一個激靈,到口邊要說什麽話都忘了幹淨。

    “那就濯盥吧!”

    花辭三言兩語還未說出,已經很鬱悶了,聞見若然此言,更是驚恐萬分。

    “濯盥?!”花辭拚命搖頭:“不要不要!”

    “為什麽不要?本小姐先前修煉,得虧了濯盥能夠指點一二。”若然神色仿佛很是不解,盯著花辭,一字一頓好言相勸:“濯盥修為精純,倘若你能得濯盥悉心教導,定能更上一層樓!”

    花辭看著濯盥凶神惡煞的眸子,驚恐連連,仿佛頸脖間的傷痛更深了。

    那邊的若然還在引誘:“我聽聞一直想要跟你爭個高低的石梅仙使,最近修為見長,已經壓你一頭,,”

    石梅仙使,平日裏專愛囂張跋扈,處處都想壓花辭一籌,實在討厭得緊!

    花辭一想到石梅仙使高傲的嘴臉,眼光裏一片激烈憤怒,她抬頭看著眸光冰冷的濯盥,隻一瞬間,眸中的氣焰莫名減少。

    若然的聲音還在繼續:“可惜放眼偌大的天界,你小姐我隻能跟你請來濯盥這一個師父,若你不好好珍惜,石梅仙使就要將你狠狠甩在後頭咯!”

    花辭聯想到石梅仙使將她甩在身後之時,更加氣焰囂張,聯合相識的仙侍仙仆一起排擠她的畫麵,頓覺胸口氣得生疼!

    不行不行,絕對不能被她甩在後頭!

    花辭聞言,頭腦一熱,急急拱手向濯盥行禮:“濯盥仙仆,日後請多指教!”

    此時的她,全然忘記了濯盥是否在若然沐浴之時擅自闖入,滿腦子都是不能被石梅仙使比下去。

    若然站在一旁,簡直樂壞了。

    濯盥嘴角勾起一抹彎弧:若然這招“禍水東引”,用得也是奇好。

    濯盥似乎也輕鬆歡愉,出口的話也顯得平易近人了些:“也好。既然是小姐的命令,我自會遵從。再者,你我皆是貼身伺候小姐的,我若不好生教導你,倘若有一日,被有心人將你我二人拿出去比較,也是丟了小姐的麵子,,”

    花辭聞聲,是她聽錯了嗎?

    這個濯盥仙仆,一點兒也不凶神惡煞,甚至還有些親切好相處。

    花辭一邊想著如何將石梅仙使打敗,沉浸在聯想的歡樂中,一邊咧著嘴巴道:“是!”

    若然見狀,嘴巴圓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