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錯了,我想你
  第十三章 我錯了,我想你

    一年翻轉就過去,沉甸甸的情緒和心事也都漸漸融化在日複一日的操練和工作中。

    盛夏,“天鷹”為期一年的精兵高強度選拔訓練接近尾聲。

    最終的淘汰選拔將在兩周後開始,持續三個月。第一個月驗收體能訓練結果,第二個月考查軍事知識和作戰能力,最後是心理承受能力的終極考驗。

    實際上,這場選拔從訓練的第一天就開始了,因為很多人接受不了這樣的高強度訓練,已經提前下車。

    和其他特種部隊選拔精兵的方式有所不同,“天鷹”是把訓練放在了選拔之前,目的很簡單,是希望即便有些人最終沒能通過選拔和考核,也不會白來一趟。

    提出這個方案的是當年“天鷹”特戰隊隊長沈昌和,而把它真正實施起來的是現在的隊長周湳浦。

    清晨,天光微亮。

    遠處的皎月還懸在天空沒有落下,和山峰交會的東方天空已經隱隱露出了日出的跡象。

    山下擦著森林和草原相接處的河灘上潛伏著幾十名實習兵。

    他們都是從各個連隊或各大軍事高校挑選出來的尖兵,此時此刻正在接受“天鷹”的魔鬼式訓練。

    再堅持一會兒,就能收隊回基地。

    高原性季風氣候讓這裏長冬無夏,最高氣溫不會超過18攝氏度。

    山頂上常年不化的積雪更是加重了這個地方的濕寒。

    早上四點不到吹哨集合,到現在,這幫兵已經在接近零度的水中浸泡了一個半小時。

    河水寒涼浸骨,縱是熱血男兒也要咬牙挨過這種苦,挨著河岸的小門小腿抽筋,下肢仿佛正在被人用鋸子割一般又麻又疼,再逐漸失去知覺,明明冷得渾身發抖,額頭上卻滲著厚厚的一層汗,不知道還能繃多久。

    岸上吹了集合哨,魔鬼教官左引笑眯眯地看著一個個兵渾身濕漉漉地從水中爬起來的樣子,幸災樂禍地問:“感受如何,是不是和大城市裏蒸桑拿一個滋味?”

    左引和隊長周湳浦有過命的交情,人品卻差了不是一丁半點,要不是看在他掌握著大家一天夥食裏有肉與否的份上,這會兒早就被群毆了。

    不過左引也不是第一天帶兵了,新兵們敢怒不敢言的狀況也是司空見慣,隨口評價了兩句後,給了他們二十分鍾時間吃早餐,接著又要求他們二十公斤負重五公裏,二十五分鍾完成,完不成的回頭接著來泡。

    一天折騰下來,每個人都像是被拆過重裝了一遍一樣,並且還是有幾根骨頭沒裝對位置的那種。

    小門渾身一軟癱在宿舍地板上,施仰走過去踢了他兩腳:“死了?”

    “我現在的感覺就是走向勝利的最後那幾步,感覺撐到了極限,但還是熱血沸騰。不信你看。”小門一個挺身翻坐了起來,笑嗬嗬地看著施仰。

    施仰一把將他拉起來:“小門你挺讓我意外的,我沒想到你居然會報名來‘天鷹’,於盞那小子都不敢來。而且吧,經過了這快一年的非人磨煉,你居然沒放棄還挺過來了。”

    “嘿嘿!”被人誇了,小門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多虧了盡城哥和你對我的幫助和鼓勵啊。我是立誌要當趙子龍將軍那樣的人,怎麽會因為這點磨煉就堅持不下去?”

    說到周盡城,施仰掃了一圈宿舍,沒見到他人,就對小門說:“行了,你早點洗洗睡,我出去抽根煙。”

    “天鷹”基地的臨時宿舍是四人一間,和現役特種兵的宿舍之間隔著一個籃球場。

    還不到熄燈時間,籃球場上正在進行著一場非正規的比賽,參賽的多半都是老兵。

    當然了,還有那個精力旺盛得好像怎麽用都用不完的怪物周盡城。

    胯下運球,帶球交叉步過人,三步上籃,劈扣,進球。

    背後運球,三分線外拋投,進球。

    籃筐下接球,轉身上籃,雙手暴扣,進球。

    三連進,球場吆喝聲此起彼伏。

    施仰吐了口煙,評價:騷氣!

    這要擱在隨便一個什麽校園裏,指不定會讓多少少女走上歧途。

    說到少女,施仰歎了口氣。

    周盡城甩著一身汗跑了過來,接過他手上的煙抽了一口,又還給他,問:“小門的腿怎麽樣?”

    “沒什麽大事,以前受過傷,多少會有點影響吧。”施仰又把煙遞過去。

    周盡城也沒拒絕,又就著抽了一口:“等訓練結束我找他聊聊,能回連隊就回連隊。”

    “哎,當初可是你鼓勵他來的,現在又讓他回去?”

    “英雄夢,過過癮就行了,硬件上他不適合。”

    “你呢?你是真打算留下來?那小沈醫生……”

    “累了,少抽點煙,早點回去。”周盡城把煙塞回去,轉身上了宿舍樓。

    唉!施仰搖頭,看來他這是今日份兒的精力徹底消耗完了的節奏啊!

    抽完最後一口,他將煙掐滅丟進垃圾桶跟著上去。

    一年了,時間真快。

    被沈應知感染了“博塵”這事刺激了一番後,黃風雁竟然奇跡般地痊愈了。

    由此帶來了兩個後果:

    第一個是秦厘受到激發,決定轉向研究心理學;

    第二個是黃風雁清醒地決定將幹擾沈應知和周盡城的事進行到底。

    好在這一年,沈應知忙於本科結業和考葉南肆的研究生,基本上沒出過海城。而周盡城遠在鳥不拉屎的某個隱秘特種兵基地,沒收手機等一切可以與外界聯係的通信工具,兩人是徹底斷了聯係。

    在外人看來,差不多也就沒戲了。

    至少,江舟和黃風雁都是這麽想的。

    離開海城之前,江舟來看過一次沈應知,不看還好,一看就來氣。

    脫下軍裝的江舟穿了一件白T恤,幹幹淨淨明明朗朗地往那兒一站,也是相當引人注目的。

    等了沈應知一陣子,對方才不緊不慢地從院辦出來。

    她剪了齊肩短發,多了些時尚感,就連穿衣服也不像從前那樣非黑即白最多加個灰了。

    更氣人的是,以前走一起的最多有個葉南肆,現在可好,又多了一個男的。

    三人並排,葉南肆走在中間,沈應知在右,淩川在左。葉南肆一直偏著頭跟淩川說著什麽,對方臉上掛著笑,始終保持迎合點頭的姿勢。

    江舟心裏莫名冒火,覺得沈應知簡直就是不把他兄弟放在眼裏,於是不等三人走過來,他就主動上前,懶得客氣,直接喊她的名字:“沈應知,我要走了,出去喝一杯?我請你!”

    七月的海城熱得讓人喘不過氣,醫大校園裏的香樟樹有氣無力地垂著頭,蟬在樹上嘶鳴,那是唯一的生氣。

    沈應知扭頭看了一眼葉南肆,思忖兩秒鍾之後,說:“要不,大家一起?”

    “誰要跟他一起。”江舟拒絕。

    葉南肆上前,把照在他臉上的烈日給擋住,投下一片陰涼,卻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問:“怎麽,不敢還是不想?”

    “你誰啊,我跟你很熟?”江舟說這話的時候,有意無意地還瞟了兩眼淩川,也不知道這話是對誰說的。

    淩川似乎是聽出自己不受歡迎了,非常有眼力見兒地告辭:“我還有事就先走了。葉教授、應知,我們那天機場見。”

    淩川離開,江舟這火藥桶才指向沈應知:“應知?惡不惡心,我都沒那麽叫過你。”

    沈應知無語:“有完沒完了,你不叫又不是我不讓你叫的。”

    三人去了學校西門外麵的一個小清吧。

    坐在空調底下,江舟緩過氣,故意和葉南肆隔著距離,問:“機場?你們準備飛哪兒?幹什麽?”

    葉南肆抓住機會接話:“去支援西部醫療,做公益。快,誇我。”

    江舟沒搭理他,繼續問沈應知:“周盡城知道嗎?”

    “你管多了。”沈應知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反問他,“你不是才研二嗎?離開海城準備下部隊了?”

    沈應知大病一場後,性情好像有點和以往不一樣,江舟不想自討沒趣,接著她的話回:“差不多,但不是定向的那種,也算是一種實習。”

    葉南肆給他們點了東西回來,問:“那還有機會見麵嗎?”

    “我跟你有什麽好見的,”江舟轉移話題,問沈應知,“什麽時候走?”

    “下個月月初。”

    江舟說:“我也差不多。”

    算是一次比較和諧的會麵,隻是到了最後,江舟把討伐沈應知這件事給忘得一幹二淨不說,中途還被葉南肆拐回家玩了一下午遊戲。

    晚上葉南肆送江舟回學校的路上,他毫無戒心地坐在葉南肆邊上睡著了。

    醒來發現到校門口了,車裏開著冷氣,身上蓋著葉南肆的西裝外套,就他一個人。

    葉南肆在外麵,站在路邊背對著他。夜風溫柔拂過,江舟第一次去思考,如果這世間所有的美好都不帶偏見,那會怎麽樣。

    飛機到達蓉城,再往川西去就隻能坐火車,並且沒有直達的。

    好在葉南肆人傻錢多,大手一揮買了輛二手越野吉普。

    一路上三人換著開,兩天後到達目的地。

    和青孟山那次不一樣,這次他們去的地方除了偏遠,自然環境卻是非常好,並且民風淳樸。

    他們去的是當地醫院,有專業接收點,有係統上下班時間,甚至還有固定吃飯睡覺的地方。

    雖然還是為了遷就葉南肆的研究項目,但是沈應知已經相當滿足了。

    來亞希的第二天,沈應知和淩川被葉南肆發配去街上買生活用品。

    亞希是個小城,因為偏遠,周邊鄉鎮都緊挨著它,人流量不算小,並且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沈應知跟淩川解釋,“你是不知道青孟山那次,我和葉教授差點交待在那地方。”

    淩川在超市生活區拿了幾袋衛生紙遞給沈應知:“你說的那次我知道,當時在熱搜上掛了好幾天,我也是因為它才報了葉教授的研究生。”

    “那你肯定沒想到,會跟著他來西部吧?”

    淩川搖頭:“是沒想到會來西部,但不會待在市醫院的急診科我是料到了,葉教授不按套路出牌我也早有耳聞。”

    “就不怕影響前途?”沈應知踮腳從高處貨架上拿了幾罐涼茶放進購物車。

    淩川拿了兩聽啤酒:“你呢?你不怕?”

    沈應知將垂在臉頰兩旁的頭發夾到耳朵後麵,露出了姣好的側臉:“我是因為知道他會來這裏,才願意考他研究生的。”

    “哦,你在這個地方,有故事?”

    “以前沒有,以後會有的。”她篤信。

    “天鷹”的訓練終於結束,周湳浦給實習兵放了一天假。

    施仰和小門一群人吵著要進城,正好趕上後勤大采購,中午吃過飯坐了個順風車,兩個小時後終於從鳥不拉屎的原始森林出來。

    愛好不同,大家於是分頭行動,約好了晚上一起消夜,再坐後勤車回去。

    見到大街上穿著花花綠綠裙子的姑娘們,施仰感動得稀裏嘩啦,就差當街哭出來了。

    “你能不那麽沒出息嗎?”小門一邊笑話他,一邊自己東張西望,根本停不下來。

    施仰當下反駁:“你個剛成年的小毛孩,哪裏懂我們老爺們兒的苦。老子又不是和尚,貪戀紅塵,六根不淨,不違法。”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鬧著,周盡城走在一邊沒摻和進來。

    三人雖然都穿著便裝,但五年軍旅生涯早把他們打磨得具備軍人的特點,就算是走在大街上,儀態身姿一看就跟常人不一樣,再加上個個盤正條順,這沒走多遠一段路就被人給惦記上了,一些外地過來旅遊的姑娘跟了他們好長一段路。

    施仰樂在其中,但周盡城沒那份心思,瞅見了個超市就鑽了進去。

    在超市門口的煙酒區停下,他從褲子口袋裏摸出幾張紅票子遞過去:“拿一條軟中華。”

    老板回頭從貨架上拿了一條軟中華,在錢箱裏翻找了三十塊錢一起遞給他。

    周盡城隻拿回十塊錢,走到冰櫃前準備拿三瓶水。

    從透明的冰櫃玻璃門朝裏望,可以看到十餘種不同品牌的飲料和礦泉水,小門和施仰平時喜歡喝的飲料在最上麵那層。

    磨砂塑料的瓶身,紅色瓶蓋,紅色塑料紙封腰,當紅小鮮肉代言,橘黃色的液體。

    突然,周盡城修長五指停在櫃門把手上,微顫,動不了了。

    幽深的雙眼盯著映在玻璃櫃門上的影子上,移不開了。

    呼吸急促,心跳驟然加快……

    她變了,短發將她的五官襯托得更加精致,麵部輪廓也比之前突出。

    脫了白大褂,紅色吊帶裙勾勒出她比例完美的身材。她臉上掛著他不曾見到過的笑,很輕鬆,發自內心。

    她清軟無害的聲音一如從前:“我提一部分吧。”

    她在對著淩川說話,卻鎮住了冷飲櫃前的周盡城。

    淩川拒絕:“沒事兒,不重。”

    “那我給你拿包。”

    淩川站住,低頭彎腰。沈應知將他脖子上的包取下來提在手中,動作流暢連貫,好像習以為常。

    “沈應知。”背後有人開口叫她。

    她轉身,語氣中不見絲毫驚喜或波動,平平淡淡地喊:“城哥。”

    漫不經心的態度,毫無波瀾的情緒,不動聲色就充滿了傷害。

    高手,果然高手!

    厲害,實在厲害!

    周盡城咬了咬牙,眼底已經要掀起驚濤駭浪。

    “你朋友?”淩川問。

    “不是。”沈應知回。

    玻璃門吸力太大,周盡城拉了兩下沒拉開,踹了一腳櫃門,水和錢都不要了,扭身出去,誰愛要誰要。

    老板衝著莫名其妙的周盡城背影趕著罵了一句“神經病”。

    沈應知停下,向老板伸出手:“錢。”

    “什麽錢?”老板裝糊塗。

    沈應知說:“我男人剛才給了你二十塊錢買水,水沒拿,錢你得退給我。”

    淩川和老板同時發問:“你男人?”

    “嗯。”沈應知回。

    回到葉南肆給大家租的房子裏,把東西放好,沈應知換了件衣服就準備出門。

    葉南肆啃著瓜,堵在了門口,笑得不懷好意:“喲,瞅你這樣子,見著了?”

    沈應知把他推出去,鎖門:“嗯。”

    “他會不會以為是巧合啊?”

    “他好像誤會我和淩川了。我要去找他,今晚可能不回來。”

    “等等,”葉南肆有點難以接受,“你千裏尋夫也得有點原則吧,稍微矜持一點行不行?”

    “我哪裏不矜持了?”

    葉南肆將瓜皮扔到垃圾桶裏:“你哪裏都不矜持!為個男人花了一年的時間說服我來川西。有你這樣的嗎?別人都是研究生遷就導師,我還得遷就你。完了連房間都不給我收拾一下就想出去逍遙快活?不行,我都還沒快活呢!”

    “說完啦?”

    “啊。”葉南肆露出委屈的表情。

    沈應知了然:“那行,那我走了啊。”

    “不是,誰允許你走了?”葉南肆站在走廊上控訴,回音繞梁。

    亞希的特色燒烤全國聞名,配上冰鎮紮啤,往那兒一坐就是人生。

    從訓練開始到現在,這批實習兵已經走了將近一半。正式選拔之後,又不知道會有多少人離開。

    所以這頓不正式的消夜對他們這群人來說,約等於最後的相聚。等一切都塵埃落定了,大家各自散去,天涯海角的,想要再坐到一起喝酒吹牛,估計就難了。

    從下午開始,施仰就發現周盡城情緒不對。

    雖然這一年來,周盡城沉默了很多,但也就是沉默,能外露的絕不內藏。現在突然表現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他著實沒弄明白。

    施仰用牙開了幾瓶酒放在周盡城麵前,叩了叩桌子:“少年,回魂了。”

    周盡城沒搭理他,抓過一瓶直接吹了。

    “我們周盡城還是那麽霸氣外露。”施仰扔了一顆花生米進嘴巴,笑著評價。

    小門“交際花”一樣端著酒杯到處跟人幹杯,還是“你幹了我隨意”的謙卑姿態。

    施仰搖頭,怎麽就交了這兩個沒出息的戰友,將來要是退伍了,牛皮都不知道該怎麽吹。

    這時幾個平時走得近的戰友過來跟兩人喝酒,他們都是從地方部隊選上來的,知識方麵可能比不上這幾個軍校生,但體能上相差不大。

    聽說周盡城之前參加過國際軍事競賽,好奇地問:“哎,盡城,你當初是怎麽被選上的啊?”

    周盡城給自己灌了一口酒,冰涼的液體順著喉管進到胃裏,涼意過後一陣灼燒。

    “我運氣好。”他撞了一下對方的瓶口,又是一口幹。

    又有人問:“那你覺得咱們這次會有多少人能留下來?”

    周盡城又自己給自己開了一瓶:“想留下,接下來三個月好好表現。”能留多少,他上哪兒知道去?

    施仰看差不多了,找了借口把過來喝酒的人給勸走了。

    “不是,你今天撞鬼了啊?”施仰攔下他拿酒的手。

    “嗯,撞了。”周盡城力氣比他大,沒讓他得逞。

    “我看你這情緒不對啊,借酒消愁呢?咋了,撞見誰了?”施仰開玩笑,“你別告訴我是撞見小沈醫生了,”想想就好笑,然後他就真笑了出來,“然後還撞見她跟別的男人一起雙宿雙飛,哈哈哈……哎喲,太逗了,電視劇都不敢這麽演。”

    不敢這麽演?周盡城表示懷疑。

    “交際花”小門終於浪了一圈回來,發現新大陸一樣激動不已,匯報戰果:“你們知道嗎,我剛剛問了,發現大家都是單身狗。哎,你們說,咱們要模樣有模樣,要身材有身材,咋就……不對,盡城哥有小沈醫生……”

    又是小沈醫生!真是走哪兒都逃不開這幾個字。

    已經在努力克製,忍得很辛苦了,一個個卻爭先恐後地往他傷口上撒鹽,還專挑那種冒血的地方。所以小門那個“小沈醫生”一出口,就徹底把他的冷靜給擊碎了。

    埋在內心深處長達一年的渴望,此時此刻火山噴發一樣,帶著濃烈炙熱的溫度衝出地表,失去了控製。

    褪去少年青澀的外衣,周盡城已是成熟到爆、充滿男性荷爾蒙的純陽剛爺們兒,每一絲叫囂著不肯安靜的欲望從毛孔裏往外散發,無可阻擋,氣勢逼人。

    傷心是真傷心了。

    這才短短一年的時間。

    他都還沒回過神來,她就有了別人,徹底不要他了?

    酒是一瓶接著一瓶下肚,小門和施仰是一個比一個懵,攔也不是,勸也不是,最後隻能陪著他一起喝。

    本來是預備一起喝到海枯石爛不醉不休的,但沒想到施仰和小門剛進入狀態,對麵的人就放了大招。

    三次在十大軍校聯合組織的軍事技能競賽中獲得冠軍(第四次沒獲得冠軍是因為“太任性”)、年紀不大就和最強戰隊一起參加了國際軍事競賽、畢業時綜合成績穩居全校第一、前途不可限量、內心無堅不摧、身體素質過硬的周盡城,現在,抱著酒瓶像個傻子一樣,哭得撕心裂肺。

    眾人皆傻眼,這是中邪了還是中蠱了?被打破頭連牙都沒齜一下的周盡城竟然哭得像個孩子。小門和施仰頓時手足無措,對著個哭泣的女人就已經夠折騰了,這個大老爺們哭得眼淚鼻涕一把把的,該怎麽勸怎麽安慰?現在百度還來得及嗎……

    就在眾人還沒摸透周盡城這是什麽屬性之前,周盡城自己就開了口,痛心疾首地捶著自己胸口罵:“沈應知,你狼心狗肺!”

    場麵過於震撼,以至於小門一口酒沒兜住,沿著嘴角直往下流,濕了一腿。

    施仰更是手一滑,酒瓶子應聲落地,碎成了渣。

    感覺一輩子沒這麽丟人過,要不是看在大學四年上下鋪的份上,施仰差一點就把周盡城給撂下不管了。

    他和小門一起耐著心寬慰:“沒關係,一個小沈醫生淪陷了,後麵還有千百個‘小沈醫生’等著被你攻下,咱不在一棵樹上吊死啊。”

    小門簡直聽不下去:“有你這樣安慰人的嗎?”

    施仰覺得自己沒錯啊:“本來嘛,多大點事啊,非要在這兒演情聖。”

    “我盡城哥那不是演的,是真情流露。”

    施仰:“……”

    要不怎麽說小門這孩子缺心眼呢,施仰原本隻是想拿反話挽回一下局麵,畢竟男人都愛麵子,說不定周盡城也就順坡下驢了。嘿,沒承想半路殺出個死腦筋林小門,簡直是哪兒痛給人往哪兒戳。

    施仰給了小門一個“不想看到你”的表情,繼續力挽狂瀾:“你別聽小門那個傻子的話,啥真情流露啊,咱們不是一腔熱血報效祖國了嗎?多想想咱母親,九百六十萬平方公裏等著咱守護呢,哪有什麽多餘的精力去流露。”

    周盡城抱著酒瓶不撒手,施仰說的話他估計沒聽進去,反正自己的小劇場是高潮不斷驚喜連連,也不知道看到誰了,指著人就是一通喊:“沈應知,你有種!”

    “好,有種有種,”施仰招呼了一下小門,準備架著他離開,“咱該回去了。”

    周盡城力氣大,一把推開他,繼續朝施仰身後的人發火:“你怎麽這麽能耐呢,啊?這些年,別的沒學會,戳心窩子倒是百發百中,好玩嗎?”

    “好好好,好玩好玩,咱不鬧了啊!”施仰抓著周盡城的胳膊想把他拉起來,卻沒想到喝醉了的周盡城那麽沉,一個不穩,三人腳一顫,差點撲地。

    周盡城也是在這個空當裏從施仰和小門手中掙脫,拿起旁邊桌子上一瓶沒開蓋的酒瓶,踉蹌著朝前走去,邊走邊用牙齒將瓶蓋咬開。

    瓶蓋發出輕微一聲“噗”,周盡城紅著眼雙腿不聽使喚,眼瞅著就要摔倒,施仰和小門大步上前接住他。但周盡城這會兒腦子叫酒精給腐蝕了,掙紮著還要朝前走。

    “哎,兄弟,你給咱省點力氣行不行?”

    “沈應知,沈應知……”被往後拉的周盡城拚命掙紮,嘴裏叫喊不停,想要把手中的酒瓶遞出去。

    小門和施仰已是大汗淋漓,差點控製不住他,其他戰友也都喝得雲裏霧裏根本指望不上。

    沒辦法,施仰一咬牙蹲下:“小門,你把他放我背上,咱把他背到集合點。”

    小門把白天買的東西叼在嘴上,騰出雙手去扶周盡城,但沒了施仰的力量支持,周盡城腳底一滑“撲通”一聲摔趴在了地上。

    “盡城哥!”

    小門迅速扔掉東西跑過去扶他,另一雙手卻捷足先登。

    纖瘦、白皙、勻稱、細長……一看就不是男人的手。

    順著那手往上看,骨架也小,身量很高,穿著亮黃色的襯衣,臉很漂亮,沒什麽表情,眼睛盯著周盡城。

    兵荒馬亂中來了這麽一出,施仰沒過腦子地喊了一句:“小沈醫生你來得正好……”

    不對,等等!

    “小沈醫生?”施仰使勁擦了擦自個兒的眼睛,人沒消失。

    真的是小沈醫生!

    施仰激動得語無倫次:“你怎麽會在這裏?你來幹什麽?不對,不對,我是說你怎麽知道我們在這裏?”

    沈應知半跪在地上,雙手抱住周盡城的肩膀想把他扶起來,沒有多餘的力氣,回答得簡單:“打聽的。”

    嗬,真有本事!這是施仰和小門的第一反應。

    接著,也不知道沈應知湊在周盡城耳邊說了句什麽,醉趴下了的人就慢吞吞自己爬坐了起來。

    胸前衣服上全是灰,好像不想讓沈應知看到似的,他拚命擦拭著。

    “城哥,能站起來嗎?該回去了。”

    周盡城大概是真的醉了,鬧過之後,氣也消得差不多,分不清眼前的人是真的還是假的,但管他呢,酒瓶子一扔把人拉過去抱住就不撒手了。

    這把施仰和小門尷尬的!要不是隻有一天假,現在必須得回去,真就不想管他了。再說人家小情侶久別重逢,時間、地點、氣氛又剛剛好,強拆的話,搞不好還有可能會折壽,想想都不劃算。

    施仰小九九一番後,沒辦法,硬著頭皮上去對沈應知說:“小沈醫生啊,來日方長,你不急這一時吧?”

    “我幫你們把他送過去。”

    施仰笑嘻嘻地接過周盡城的另一隻胳膊:“行,就喜歡你這善解人意的性格。改天等咱有假了,請你暢遊川西。得,輪不到咱,哈哈哈!”

    沈應知被周盡城抱著不放,襯衣本來就很寬鬆,幾下折騰,肩膀都露了出來,細皮嫩肉的在這群糙漢子中相當醒目,幾個也是喝得找不到北的戰友已經忍不住偷偷咽了幾次口水。

    當地人一般偏黑,沈應知長得白淨細膩,沒走幾步就給人惦記上了。

    施仰他們結賬買單的工夫,幾個穿得流裏流氣的人就拿著酒瓶子走了過來,出言放蕩:“喲,小妞忙完了?也陪哥兒幾個耍耍?”

    沈應知瞟了他們一眼,沒搭理。

    其中一個看起來像是個小頭目,說著話就開始動手動腳,一隻手不規矩地搭上了沈應知的肩頭。

    “把手拿開。”沈應知警告。

    那人見沈應知生氣了,反而樂得得寸進尺,看沈應知抱著人也動不了,手就順著她肩膀往下走:“裝什麽裝啊,大半夜的跟著一群男人出來能是什麽好東西?哥不比他們……”

    話都沒說完,一隻有力的手便橫空伸了過來,帶著十分的醉意握住了那人的手腕向外一擰,隻聽“嘎嘣”一聲,骨頭錯位的聲音清脆又響亮。周盡城猩紅著眼,在對方痛得還沒叫出聲前又一個猛拉,輕而易舉便把那人給拉到了自己跟前,伸手就鎖住了那人的喉頭,對方一聲嗚咽卡在了嗓子眼,臉色瞬間煞白,眼珠子都要爆裂出來。

    力量懸殊太可怕,沈應知擔心出事,哄著:“城哥,鬆手。”

    周盡城雙目緊鎖,一副要吃人的表情,根本不聽勸。

    那邊施仰剛付完錢,轉身就看到這一幕,嚇得差點尿褲子。周盡城這種選手的殺傷力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弄出人命可能也是分分鍾的事,更何況他現在腦子不清醒。

    “祖宗啊,快鬆手。”施仰撲過去,一掌劈在周盡城的手肘處。

    周盡城胳膊一麻,手鬆開。

    那人順勢倒地,抱著脖子猛烈喘咳,視線一低,發現那群人中好幾個都穿著一樣的迷彩鞋,本來已經準備吃個虧的小混混,一下子就找到了瀉火方式,趴在地上就衝同夥吼道:“別讓他們跑了,給我照死了打,他們是當兵的,不敢拿咱們怎麽樣。”

    本來見自己老大被人欺負咽不下那口氣又不敢上前的小嘍囉們,被這麽一煽動,哪裏還有什麽理智可言,一個兩個的都抄起手邊的東西就開始往那群實習兵身上砸。

    畢竟不是一個段位的,就算不還手也能閃躲過去,就是有些窩囊了。

    施仰組織大家趕緊撤離,過程中還是有幾個喝醉的被砸了酒瓶子。

    眼瞅著那個吃了虧還不見收斂的小頭目拿著酒瓶追了過來,沈應知心頭一火,扭身從老板回收的酒瓶中抽了一個,握在手中不給他靠近的機會,一個箭步衝上去從側麵“啪”的一聲拍了過去。

    瓶子應聲破碎,之後,她還不忘朝那人身上踹了一腳,不等他站穩,抓住他領子就教訓道:“他們是當兵的不能打,我不是,我可以。”

    麵子碎了一地,再也顧不上什麽道義了,那人雙眼一紅,招呼著自家兄弟就準備拿沈應知開刀。

    本來就憋屈得難受,這麽一刺激,那群實習兵也不管組織紀律了,手邊有啥拿啥。

    一時間,亞希街頭亂成一鍋粥。

    男人骨子裏的原始野性被激起,再想收回去就難了。要不是周湳浦和左引他們及時趕到,場麵還不知道混亂成什麽樣子。

    川西夜風擦著地表吹過來,散盡了一天的虛浮,紮紮實實的拳頭落到身上,醉意盡消。

    狼狽又淩亂的事故現場,車燈從遠處照過來,將周湳浦高大強壯的身形“剪”得隻剩下了一個輪廓。

    而那個輪廓旁邊還立著另一個輪廓。

    衣角偶爾被風吹動,她立在他對麵,清瘦的一道,他看得清楚,那不是幻覺,那就是她——

    沈應知。

    當天晚上,一群實習兵被周湳浦關了禁閉,是基地的一個廢棄倉庫。

    “天鷹”沒有專門關人的禁閉室,來到這裏的人都是技術和素質過硬的精兵,沒那個必要。

    而這群實習兵給他們開了個先例,氣得周湳浦都開始考慮是不是要專門去申請一下修個禁閉室出來了。

    也就是麵前站著的人讓他把火氣強壓了下來,不然今天他們絕對不是關禁閉那麽簡單就能完事的。

    左引提醒:“不合適吧?”他說的是,周湳浦擅自把沈應知給帶回來的事。

    周湳浦擺擺手:“讓她看看她爸爸以前工作的地方,沒什麽不合適。”

    “可這大半夜的。”

    “眼皮子底下能鬧出什麽事。”

    沈應知得了允許,轉身就朝倉庫跑。

    左引還是不放心:“畢竟咱們這裏是軍隊。”

    周湳浦起身關燈,把他往宿舍那邊推:“放心吧,咱們基地還不至於秘密到不能有外訪的地步。那姑娘從小在軍區大院長大,不是沒譜的人,大不了明天天亮就讓她走。”

    左引倒不是怕沈應知泄密什麽的,不過就是怕開了個先河,以後一個兩個的都把自家女人往這裏引,那還了得。

    不過,明顯他是操心太多,那群母胎單身漢倒是想,也得有姑娘願意來才行。

    倉庫在很久之前就沒用了,裏麵放著被淘汰的軍需用品,床單、被褥、軍裝等,落了厚厚一層灰。

    白天看到了是沒法睡的,好在他們進去的時候裏麵一抹黑,再加上喝了酒打了架,渾身沒一處是舒坦的,多數人挨著地就睡著了。

    周盡城睜眼坐著,心裏頭還是密密匝匝的不痛快。

    還沒跟沈應知說上一句話就又分開,是死是活總得有個說法。像現在這樣,心裏一半被吊著總覺得憋屈。

    整個倉庫隻有對麵一人高的地方開著一扇窗,外麵的燈光從那裏溜進來,能看到天上缺了一半的月亮。

    他就那麽看著,忽然間,窗口被一團陰影給堵住了,再接著陰影越來越大,之後“撲通”一聲,陰影從窗口跳進來,落地,騰起了一層灰。

    “咳咳!”

    盡管沈應知已經壓低了聲音咳嗽,但都是被訓練過的警惕性超高的人,又聽到很明顯的女聲,那些當兵的一個個抖機靈一般騰坐起來。

    窗口灑進來的光不太明亮,但還是能夠看出來人的大概樣子。

    不矜持,實在不矜持!施仰在心裏給沈應知蓋了個章之後,拖著疲憊的身體起來招呼著:“兄弟們還愣著幹什麽?趕緊走啊。”

    小門迷糊著問:“去哪兒?”

    “去哪兒都行,反正不能在這裏麵。”

    “可是,咱們關禁閉呢,出去不得又要被罰?”

    管不了那麽多了,施仰一把拽住小門的衣領把他往窗口一推,接著自己也跟著翻窗出去,後麵的一個跟著一個,幾秒鍾的工夫,走了個幹淨。

    隻聽窗外一聲低聲哭號:“周盡城你這個天坑,要老子冒著違抗軍令的險翻窗出去給你倆騰地方,明天不敲詐到你當褲衩老子不姓施。”

    再接著,聲音遠去,外麵歸於寧靜,不算小的空間裏,隻剩兩個人進進出出的呼吸聲。

    沈應知站在原地沒動。

    周盡城就那麽看著她,也不說話。

    氣氛一度尷尬,沈應知清了清嗓子,朝他走去。

    她蹲下,握住他的手,有些涼。

    周盡城沒回應,忍著,就問了句:“你來幹什麽?不是不見嗎?”

    知道他還在生氣,沈應知就先服了個軟:“我錯了,我想你。”

    “想跟別的男人一起出雙入對?”

    “沒,那是我研究生同學。你一走,我就打聽到你來這裏了。然後說服葉教授來這邊援醫,就想能離你近點。”

    他本來不需要她給他解釋什麽,因為她從窗戶上跳下來的那一刻,他就恨不得過去把人抱住了。但周盡城死傲嬌,就是不肯拉下臉,她解釋了反而讓他心裏不是個滋味。畢竟作為男朋友不能陪在她身邊就已經很內疚了,現在還讓她千山萬水地追過來,這顯得他很沒用。

    “沒用”的人心裏泛著酸,死鴨子嘴硬:“那是,你多厲害啊,什麽事做不成?要不是有國防部在那兒攔著,你一個人大炮都能造出來。”

    “大炮是造不出來的,”沈應知強行掰開他的手,把自己的塞進去,“別的說不定可以,你試試?”

    周盡城聽得頭皮一麻,渾身就跟噴了火一樣燥熱起來,握緊了她的手,強忍著警告:“夜深人靜孤男寡女的,你可別勾引我啊。”

    沈應知靠過去,問:“‘博塵’那會兒,你說你要娶我,還算數嗎?”

    周盡城心跳驟然加快,胸膛起伏不定,握著她手的力氣加重了許多,眼睛裏之前還翻騰著的水汽現在已然平靜,柔和得下一秒就要溢出。

    “都算數,”周盡城強調道,“說過要抱你、親你、娶你,都算數。”

    整個拉鋸戰的時間也就這麽點,再也端不下去,他將人往懷裏一拉,雙手扣在她的腰間,似呢喃似吐訴,緩緩地溫柔道:“我好想你。”

    沈應知這個人比較實在,話不多,但行動很快。

    暗處呼吸相聞,她循著那個方向堵住了他,溫軟一片,帶著點煙草味,她也不介意,全部吞下。

    對方回應得熱情,力氣用了七八分,已經讓她有點喘不過氣。周盡城結實的胸膛裏麵一顆心火燒般灼熱,過分想念和貪戀掌心裏的溫軟,想要給她貼上標簽,從此占為己有,或者幹脆吞下,要不,直接弄死算了。

    這可怕的念頭剛冒出來,就把他自己給驚到了,然後帶著極致的疼惜和愧疚撫過每一處他心中無數次想象和渴望的地方。

    二十歲出頭的年紀,驕傲是真的,愛是真的,欲望也是真的,對事業、理想、愛情,一腔熱血獻給了祖國,而這幾近瘋狂的熱烈給了她。

    “你是我的……”他抓著她的手,這下用了全力,疼得沈應知咬住了唇卻硬是沒吭聲。

    周盡城從沒像現在這樣去強調彼此之間的所屬關係。可得到的越多,想要的就更多,原本就落不到實處的心現在又生出許多空虛。

    她聽出來了,他要把一個驕傲男人所有的自尊和榮耀都拿出來擺放在她麵前,問她要不要。

    “你是我的……”

    一聲聲低訴像是宣告,更多的卻是在求證,砸在她心上,也撕扯著讓她難過。

    她抱緊了他,迫不及待地回應他:“我是你的。”

    得到了認可,懸著的心稍稍落地,周盡城終於鬆開她,窗口隱隱透過來的光灑在她臉上,緋紅一片。

    “嚇……嚇到你了嗎?”

    沈應知搖頭,手還放在他掌心裏:“我膽子大著呢!”

    “那是,”周盡城輕笑出聲,“‘天鷹’基地都敢闖。”

    翻湧的激情暫時平息,理智回歸,他問:“跑到這種地方做什麽,想我也可以在家等我,最多兩年我就回去了。”

    “等了一年,已經受不了了。”

    “我的錯。”

    “沒,不是。不過,你不打算留在‘天鷹’?”

    “報國的方式又不止這一種,我是想來學習鍛煉兩年,最後還是要回連隊的,那才是主力軍,是基礎。”

    “你想得還挺多。”

    周盡城把她的手拉起來放在嘴邊一下下親吻,留戀不舍:“你城哥已經是國家的人了,哪能還像以前那樣糊裏糊塗的。”

    “你才不糊塗,除了……”

    “什麽?”

    “第一個喜歡的人不是我。”

    周盡城腦子宕機了一下,但很快就反應過來,原來是當初在工廠裏接杜懷殊的話給接錯了。

    手臂稍稍用力,就把她抱到腿上讓她靠著自己,周盡城輕笑著解釋:“別說第一個了,第二個第三個第一千一萬個都是你。媳婦兒,天地良心,我要是喜歡過別人,就讓我……”

    “天打雷劈?”她才舍不得,“好了,信你。”

    什麽年代了,還興動不動就發毒誓?

    周盡城往後躺下,帶著她讓她趴在自己身上:“那可說好了,以後不許隨便懷疑我。要對我好一點,我的心髒現在可脆弱了,搞不好哪天就不行了。”

    傲嬌勁……

    沈應知順著接話:“你忘了,我是醫生。”

    “所以?”

    “包治百病啊。”

    “這麽厲害?”周盡城將人摟緊了,“那現在能給我瞧瞧嗎?我覺得我某個地方,很疼,特別疼,要炸了似的疼。”

    要是趴在他身上還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地方,沈應知大概就不配做個醫生了。這次沒揪他耳朵,她眨著眼說得誠懇:“你要是想要,也是可以的。”

    這句話把周盡城感動了,但還是拚命克製著:“咱還是按照程序來,說了先娶後睡的。”

    “那提前給你點福利。”

    周盡城低頭撞上了她眼中的盈盈水光,一時沒反應過來,腦子一沉,一隻柔軟的手便撩開了他的襯衣,在他緊實腹肌上流連幾下後,笨拙地解開了他的皮帶……

    這一生看起來很長,過起來卻非常短,和他在一起的時間也不過寥寥。所以她不打算矜持也不想有什麽遺憾,喜歡就要表白:“城哥……”

    他嗓音幹啞曖昧:“嗯?”

    “我愛你。”

    周盡城一顆糙漢子的心被徹底融化了,貼了貼她的臉,將人按進懷裏:“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