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優美的宛若在跳舞
  第152章 優美的宛若在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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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易剛一馬當先的走在最前麵,

    對落在他身後的父母的喊聲,置若罔聞。

    他本就一臉的厭煩,在看到車廂內混亂的環境之後,臉色一下子更臭了。

    車道上有沒清掃幹淨的垃圾,空氣裏散發著一股陳舊又潮濕的黴味。

    他真恨不得立刻下車去!

    宋易剛攏了攏身上昂貴的羊駝毛外衣,不想衣角碰到什麽肮髒的東西。

    連他眼尾餘光掃過周圍其他人的時候,也帶著強烈的鄙夷。

    就好像這些人不配跟他出現在同一個地方。

    後麵的宋父宋母緊追不舍,好不容易終於追到了他的身後。

    “易剛,不要再往前走了,我們的位置在這裏。”

    宋母看了車票後,急忙對已經走過頭的兒子說道。

    宋易剛聽了後,不怎麽高興地皺了皺眉,對著母親抱怨道。

    “媽,你怎麽不早說,害我都走過頭了!臭死了!車廂裏怎麽什麽氣味都有!這裏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

    他嘴上抱怨個不停,還站在前麵不肯走過來。

    宋母實在沒辦法,隻能走上前去,拉了拉兒子的手臂。

    她好說歹說,終於將宋易剛拉回了他們的“位置上”。

    而這個位置,就是林夏和周豐年的對麵。

    林夏對周圍人的興趣不高,哪怕這個宋易剛長相俊朗,一身富貴之氣,她也懶得多看幾眼。

    倒是他的那一對父母……

    宋母溫婉慈愛,對已經是成年的兒子,也當小孩一樣哄著。

    宋父高大嚴肅,沉著臉,冷眼看著這一切,對宋母的做法並不讚成,卻也從頭到尾都沒阻止。

    他們三人的氣場,怪異且融合,像是一種畸形的關係。

    “行了!鬧夠了沒有!還不快給我坐下!還要讓人看笑話嗎?”

    宋父威嚴的低嗬。

    宋易剛的嘴角撇了撇,是明顯的不屑,可是看著宋父那嚴肅盛怒的模樣,也不敢再出聲。

    他一扭頭,對著宋母又抱怨了起來。

    “這個床位之前也不知道什麽人睡過,這麽髒!讓我怎麽坐?!”

    宋母立刻收拾了起來。

    她一邊忙碌,一邊又繼續哄著。

    “易剛,別生氣,媽媽帶了小毯子,拿出來鋪上就不髒了。”

    “從這裏到首都,也就兩個小時,你忍一忍,時間馬上就過去了。”

    “這裏是臥鋪車廂,已經環境很好了。前麵座位的,可是站滿了人,擠都擠不下……”

    林夏聽著他們一家三口的爭吵。

    聽到這裏,她才算是明白了。

    這一家子一樣是去首都的,隻是兩個小時的車程,卻花大價錢買了臥鋪車票。

    還真是闊氣。

    她剛這麽想著,又聽到了年輕男人的抱怨聲。

    “那還不是因為你們不肯開車!自己開車也就幾個小時而已!何必擠這種髒不垃圾的火車。”

    “易剛,那是你父親單位的車,怎麽能隨便亂用。”

    宋母再一次的解釋道。

    宋易剛根本不聽,甚至惱怒的吼了起來。

    “什麽單位不單位的,單位分就是給我們家用的,臨時開出去一趟怎麽了!難道還有人敢查我們家?!”

    他說話的那個語氣,驕傲又囂張。

    宋父聽的眉頭緊皺。

    “你小子又說什麽渾話。公車私用就是不可以的!那是紀律!”

    “你看看你大學畢業都幾年了,連個安穩的工作都做不下去!還想幹什麽?!”

    “這一趟出來本來就是給你介紹工作的,可是你看看你,成天擺大少爺的派頭!對方都不肯要你。”

    宋易剛不敢麵對宋父的火氣,卻又不甘心被他這麽數落。

    他倔強的回嘴。

    “我還看不上他們呢!一個屁一點大的國營廠而已,還隻是個部門經理,什麽玩意。”

    “一個月的薪水還沒有我的零花錢多。還要成天在那些人麵前裝孫子,我才不幹。”

    “我都說了你把我塞進外貿局裏去,我學的就是這一塊,肯定能幹好,可是你又不肯。”

    宋易剛說的頭頭是道,仿佛他是懷才不遇。

    宋父也怒紅了臉。

    兩人麵對麵的吵了起來。

    “就你這樣……每天吊兒郎當的,還想進外貿局,你做夢吧?”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是上大學嗎?成天和女孩子談戀愛,連英語都說不好!”

    “還不肯去基層踏實鍛煉,就算讓你做官了,也是敗壞我的麵子!”

    最後“麵子”那兩個字,宋父說的咬牙切齒!

    宋易剛就算囂張,但是麵對自己的父親,還是有著對父權的恐懼。

    他眼神閃了閃,冷哼了一聲,不敢繼續爭吵,又不甘心的嘟噥了一句。

    “我姐倒是被你們送去了基層,可是她鍛煉出來了嗎?哼,你們現在還想坑我?”

    說話的聲音雖然不重,可是他的話,在座的幾個人都聽到了。

    林夏和周豐年聽到了。

    一旁的宋父更是聽的清清楚楚。

    宋父的麵色頓時就黑了,雙眼裏全是怒氣。

    宋母見狀,立刻緩和道。

    “易剛,你少說幾句,你父親有高血壓,之前醫生說的話,難道你忘記了嗎?”

    “老頭子,你也是的,一個六七十歲的人了,怎麽成天跟一個孩子鬥氣。”

    “他不願意就不願意,我也不想易剛離開首都,我們家還養不起一個人了?”

    她夾在中間,兩邊都安撫,卻明顯的,更偏向於兒子。

    宋父麵色緊繃著,聲音發緊的蹦出一句。

    “慈母多敗兒,你就等著看吧。”

    宋母應付這種事情得心應手,絲毫不把宋父說的話放在眼裏。

    她摸了摸宋易剛的手,又拉了拉他的衣服。

    “易剛啊,這麽冷的天,你怎麽穿這麽少,我昨天給你的那條圍巾呢,怎麽不帶上?……”

    在一聲一聲的叮嚀中,林夏和周豐年對看了一眼,交換了一個眼神。

    兩人的眼神裏,皆是惋惜。

    這麽好的條件,這麽好的家境 ……偏偏養出這麽一個兒子。

    ……

    列車還在繼續往北,越來越靠近首都了。

    周豐年跟列車員打聽了一下,下了火車後,他們應該怎麽去首都大學。

    首都大學是全國知名的學校,列車員相當清楚,告知了具體乘車路線和時間。

    周豐年和林夏一合計,打算一下火車就過去。

    隻是這樣,中午吃飯的時間,就在要在車上度過了。

    周豐年從行李袋子裏,拿了先前林夏做好的栗子糕出來。

    “接下來還要坐很長時間的公交車,你先吃點,墊墊肚子。等到了學校,我們跟小初再一起吃。”

    林夏點了點頭。

    她拿起綿軟的栗子糕,往周豐年唇邊送。

    “你也吃。”

    周豐年就著她的手,咬了一口,才從她手上接過。

    隨著栗子糕的打開,栗子的綿軟香味,還有那股淡淡的桂花香,緩緩地飄散在了空氣中。

    車廂內渾濁的空氣裏,瞬間多了一股清新。

    一旁的宋易剛,早在上車的時候,就掃了周豐年和林夏一眼。

    哼,一對土的掉渣的小夫妻而已。

    他這樣出身的人,身邊都是達官顯貴,漂亮的小姑娘跟在他屁股後麵,自小就不屑跟普通人做朋友。

    如此的高傲,刻在了骨子裏。

    宋易剛對他們在吃什麽,根本沒什麽興趣。

    可是鼻尖的那一抹清香……

    他嗅了嗅鼻子,又嗅了嗅,竟然發現如此清新的香味,是從這對土氣夫妻身上散發出來的。

    更準確的說,是他們手裏的食物——

    宋易剛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桂花栗子糕。

    還下意識的舔了舔嘴唇。

    他為了趕車,很早就起床,卻拿全部的時間在收拾麵容上,就算宋母叫她吃早飯,他也賭氣沒吃。

    如今……

    咕嚕咕嚕——

    五髒廟打鼓的聲音,從他肚子裏傳出來。

    林夏和周豐年都聽到了,但是默不作聲。

    兩人默契十足的,當對麵一家三口不存在。

    她和周豐年,你一塊我一塊,開開心心的吃著美味的栗子糕。

    一旁的宋母相當細心,她立刻出聲。

    “寶寶,你是不是肚子餓了?媽媽有帶了小餅幹,你要不要吃?”

    宋易剛厭煩的一皺眉,“媽,你怎麽又這麽叫我。”

    “好好好,易剛……我叫你易剛行了吧,沒吃早飯肚子餓了吧,小餅幹吃不吃?”

    “我不吃!”

    宋易剛沒好氣的轉過頭去。

    可是他的眼神,下意識的看著林夏和周豐年麵前,還剩下一塊的栗子糕。

    宋母心疼兒子,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視線。

    “阿年,最後一塊了,你吃吧。”

    林夏把最後一塊,再一次遞到周豐年的嘴邊。

    隻有這樣,這個男人才不會拒絕,能安心的吃下。

    周豐年輕輕咬住,唇角上揚著似有似無的笑意。

    林夏拍了拍手,收拾油紙的時候,聽到一旁宋母跟她搭話。

    “誒……你好,不好意思,我剛才看到……你們的栗子糕是不是還有?能不能賣給我們一盒?多少錢,你開個價都可以。”

    宋母模樣溫婉,說話也輕柔。

    她從語氣到用詞,處處注意的,想讓自己顯得平易近人一點。

    然而恰恰是這樣的小心翼翼,反而顯得她跟宋易剛其實是一類人。

    宋易剛將這種階層的鄙夷寫在臉上,宋母則是在相處的小心謹慎上。

    就好像……

    之前那個囂張男人,幾塊錢,宛若高傲的施舍,就想讓人換床位。

    林夏心裏透亮的,臉上還維持著平靜的神情。

    她對宋母不卑不亢的開口道。

    “栗子糕我們是還有,但是不好意思,不能賣給你們。”

    “這些都是我們家裏自己做的,是要帶給在首都上學的弟弟,這不是價錢的問題。”

    如此四兩撥千斤的回答,也算是一下子下了宋母的麵子。

    宋易剛也覺得臉上無光,拉了宋母一把。

    “媽,幹嘛跟他們這種人說話。穿的髒兮兮的,渾身上下土不拉幾的,誰要吃他們做的東西了,也不知道幹不幹淨!”

    “易剛,你閉嘴!你的教養呢!”

    已經沉默許久的宋父,突然在這個時候再一次發怒。

    他及時阻止了宋易剛的胡言亂語,卻也沒有對林夏和周豐年表示歉意。

    他要的是兒子的教養,並不在意對旁人的傷害。

    就比如,他先前所說的“麵子”。

    另一邊。

    周豐年在宋易剛刻薄的話說出口的瞬間,跟著麵色沉凝,黑眸宛若利劍一般的看過去。

    他自己被說幾句無所謂,隻是不想林夏也受到這樣的鄙夷。

    “沒事。”

    林夏按住了他放在膝蓋上的手掌。

    細嫩的手心,輕輕的摩挲了下。

    她仰起頭,輕笑了下,跟男人對視著,低聲說道,“我們不要跟小人計較。”

    人的確分階層,可是從來不是靠金錢來劃分,而是靠人品。

    ……

    小小的爭執之後,氣氛尷尬的安靜著,隻能等火車到最後的終點站。

    轟隆隆的響聲中,車窗外的景色,從荒野變成了高樓大廈。

    他們進城了……

    林夏把不開心忘在腦後,貼著車窗異常興奮。

    腦海裏同時想著,幾十年以後,這裏的高樓大廈隻會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這一個城市,也會成為全世界的一流城市。

    時間和空間,在她腦海裏不停變換著。

    正看著,林夏突然發現了車窗上的一個小水滴。

    緊接著,是一連串的小水滴。

    難道是下雨了?

    林夏仔細一看,才發現不是下雨,而是小雨了!

    她興奮的揚起了笑容,急忙拽了拽周豐年的手臂。

    “阿年,快看,下雪了!”

    他們生活的城市,比較偏南,雖然也會下雪,可是一般都是在春節前後最冷的那幾天。

    從沒有在這個時候,見過雪。

    而且是……

    她和周豐年一起經曆的第一場雪。

    周豐年沒有這樣的情懷,他隻是因為林夏的開心,也跟著一起開心著。

    兩人齊齊看著窗外,那陸陸續續飄下來的雪花。

    卻有個煞風景的人,在此時出聲。

    “哼,鄉巴佬,少見多怪。”

    林夏和周豐年相當了默契,權當沒有聽到那人的說話聲。

    窗外的雪,就是像是在歡迎他們的到來。

    從小小的,慢慢的,變成了鵝毛的雪花。

    飄蕩在空氣中,優美的宛若在跳舞。

    林夏伸出指尖,摸了摸冰冷的玻璃,好似感受到了雪花落在手心上的溫度。

    她情不自禁的笑著。

    周豐年無聲的注視,看著那玻璃上,淡淡的一抹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