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鐵券丹書
  第111章 鐵券丹書

  今兒清晨看著下了雪,趙翊林就想到了魏昭沒見過雪的事,到了母後那裏吃過了飯,沒曾想居然見著嵇珩之從公主府出來。

  見禮之後,幾人就準備去不遠處的茶樓。

  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灑落,很快就在上午的積雪上又覆蓋了一層。

  昭昭總是往雪厚的地方踩,這樣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來,這雪明明是輕薄地一團落在另一團上,漸漸累積的厚了,模樣是輕薄的蠶絲被褥。但是踩在蠶絲被褥上肯定不會有這樣吱吱呀呀,踩上去像是踩了雲朵,柔軟而又溫暖。

  踩在雪上是和踩在被褥上完全不同的觸感。

  這樣的天氣鮮少有人出門,一般人更願意在家中烤火,所以不少店鋪的掌櫃都懶怠了下來,草草把門前的一片空地給掃出來,偶爾馬車駛過,留下蹄印還有車轍,整條長街顯得有些空闊。

  趙翊林是站在兩人中間的,想著上次自己初見魏昭都沒有認出來,嵇珩之怎麽認出來了?

  嵇珩之還到了公主府裏吃飯,自己都並未在公主府裏吃過飯。

  他們兩人又說了什麽?他當時在角門處看明衍笑意盈盈的,杏眸彎成了月牙。

  帶著一點自己也說不出的沉悶,趙翊林一路沒有說話。

  嵇珩之本來就懷著心事,在這樣氣氛裏也開始回想更多在慈念庵裏見到的細節。

  昭昭的腳步要比兩人都輕鬆,在發現了驚天的秘密確實是煩惱又惶恐的,等到嵇珩之快速發現了不對,她自己的惶恐消退了不少,像是被另一人分擔了。

  這件事有些像是小魚兒給她的預知夢,她無力阻攔的時候,要做的是說服能阻止的人(桐花村決堤),又不大像小魚兒給她的夢,因為小魚兒會告訴她很多訊息,而她不了解婁小姐,不知道鍾家的事。

  不過,還是有其他人一起分擔,昭昭想著,她好歹是因為摸到了婁小姐的脈搏,所以才有了懷疑,而嵇珩之光是她的一句話,隻怕就看出了不少東西,等會說更多的事情,一定可以知道更多東西。

  很快就到了茶樓,這茶樓門口不像是其他鋪子一樣散漫掃開雪,而是清掃得幹幹淨淨,露出濕漉漉的青石板。

  “幾位請。”小二殷勤地躬身請幾人入內。

  這茶樓的一間雅間很是特殊,用的是一小片玻璃擱在雅間與茶水間正中,主家自然是坐在雅間裏,倘若是需要下人了,對著茶水間示意,下人就可以趕過來。

  要說的事牽扯甚大,伺候的人都去了茶水間裏。

  趙翊林的手中捧著茶,聽著魏昭說話。知道了這兩人上午各自的行程,他們交匯在蕭山腳下,而嵇珩之上次就猜測魏昭是男還是女,今天見到了之後就認了出來。

  “沒想到居然都在今天去了慈念庵。”趙翊林說完了之後,見著兩人都沉默,猜測定然有事問道,“怎麽了?”

  魏昭看了一眼嵇珩之。他的手指虛虛握著茶杯,裏麵的水是剛燒好沒多久,滾燙的溫度隔著瓷杯把他的指尖都燙紅了。

  見狀魏昭先開口:“瑉珣哥哥,這件事我是偶然發現的,其實我當時稀裏糊塗的,因為鍾少爺提到了他娘親對婁小姐愧疚,我因為那些發現,就開口詢問為什麽鍾家夫人對婁小姐愧疚。”

  “當時嵇少爺是與我私談的,隻是,這事涉及到別家的私事,他不願意說。我就和他說,等會可以在庵堂裏見一見九思師太,再見見婁小姐。”

  “再後來就是嵇少爺去了庵堂,送走了鍾小少爺,到了公主府。”

  嵇珩之慢慢鬆開手,頷首說道:“那就從當年鍾大少的事情說起。”

  為什麽不願意提起是因為這事是一樁醜事,說出口對婁小姐名譽也有損。

  當時鍾世朗喝了酒,結果酒後失德輕薄婁小姐,當時婁小姐還在病中,被鍾世朗的手捂著嘴結果暈了過去,丫鬟有些不放心,當時說好了就待一盞茶功夫,結果時間耽擱得太久了。丫鬟敲門一看,就發現了一人昏過去,一人死了。

  鍾世朗死得不大名譽,鍾家人檢查了鍾世朗的身體什麽都沒有看出來,而酒水也讓人查過了,最後判斷問題是鍾世朗吃了不得體的藥物。

  這件事趙翊林並不大清楚,不過就像是昭昭說道,此事涉及到婁小姐的名譽,還有鍾家死去大公子的名聲。

  嵇珩之素來口風很嚴,為什麽會提起這件事?

  趙翊林皺眉頭聽完了之後說道,“鍾家大公子不是這樣的人。”

  “畢竟……還發現了春宮圖。”嵇珩之也因為明衍郡主在場,很是尷尬,甚至麵頰都浮現了紅暈,“還有一些別的事情作為佐證,最後是鍾家求著婁小姐不要聲張,而婁小姐答應了下來,但是似乎心中還是不舒服,就住在庵堂裏。”

  “外人都以為是婁小姐有情有義,所以鍾家人對婁小姐拂照,實際上是因為當時鍾大少爺的死。”

  嵇珩之一口氣說完了之後反而輕鬆了下來,他沒看太子殿下,看著魏昭的方向,“所以鍾世朗的死是和婁清韻分不開的,她就算是沒有動手,也是知情人,不知道是不是那個九思下的手。”

  魏昭點頭,對著趙翊林說道:“瑉珣哥哥,過去的事情說完了,我再和你說說看今天發生了什麽。”

  趙翊林微微頷首。

  魏昭從初到慈念庵的大雄寶殿開始說起。

  九思師太舉止不大像是修佛兩年的人,功德箱裏有黏膩的葷油,宛若閨房一樣的廂房……

  說到了這裏,魏昭咬了一下唇,“我摸到了婁小姐的手腕,雖然脈相很淺,但是不出意外的話,那是女子有身孕的脈象。”

  那兩人同時被魏昭的話震住了,嵇珩之手邊的茶杯更是被碰到了地上,茶葉潑了一地,他霍得站起來,“此話當真?”

  趙翊林說道:“明衍郡主在外是跟著一位神醫學醫術的,在建安府也治過一些人。”

  昭昭點點頭。

  這一聲把茶水間的人也嚇到了,他們看得到裏麵的情形,就是聽不到聲音,聽雨更是攪著帕子。

  “坐下吧。”跟著趙翊林出來的內侍說道,“不用擔心。”

  雅間裏,魏昭喝了一口茶之後繼續說道:

  “我後來懷疑那位師太也是因為這脈象,畢竟我不像是嵇少爺一樣能夠立即看出端倪,我隻是猜測,是不是這位容貌雌雄莫辯的師太有可能是男子。”

  ……

  “對了,剛剛說到了我娘的披風髒了,婁小姐打開了她的衣箱,裏麵的衣服很多,而且她打開的那滿滿一箱都是帶毛的鬥篷。”

  “我和娘親禮佛的時候都會刻意避開帶毛的鬥篷,用的是蠶絲披風,而久住在庵堂裏婁小姐用的卻是帶毛的鬥篷……”

  “我最後出手試探了師太,說他的脖頸有落葉,我伸手摸到了他的喉結。”

  趙翊林在聽魏昭說話的時候,一直是皺眉頭的,聽到了她出手試探,嗬斥道,“胡鬧!”

  魏昭身子一縮,看到了趙翊林鐵青著臉,她心中知道對方是關心她,用拇指食指揪住他的衣袖,聲音小小而又柔軟,“其實這一招還是瑉珣哥哥教我的。”

  這般說話對十四歲的少年還是有用的,趙翊林的臉很難繼續板著,隻是生硬地說道:“我哪兒教過你這些?”

  魏昭從身上取了一個絡子收入到了袖裏,手指碰了碰太子的鬢角,然後收回了手,絡子就出現在她的手心裏。

  “還記得第一封信嗎?這個小把戲就是你當時告訴我的。”

  小姑娘彎著眼衝著他笑,又提的是舊事,趙翊林沒好氣地說道,“別仗著自己有點功夫,就亂折騰,對方可能是謀害鍾大公子的人。”

  嵇珩之等著兩人說完之後才開口,“我有八·九分的把握那位師太是男子,既然明衍郡主摸了喉結,這事就成了十成了。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去京郊外的別院,太子殿下……”

  若是單純牽扯入了人命官司,他一起去也沒關係,但是這事牽扯到了已經下了聖旨的三皇子妃,要是知道有太子在,不知道汪貴妃會不會覺得這是太子在看熱鬧,會發瘋做些不理智的事情來。

  趙翊林明白嵇珩之的未說出口的話,對魏昭說道:“讓流光跟著你。”

  趙翊林就這樣回宮了,留下了一個沉默叫做流光的女暗衛跟著魏昭。

  魏昭在馬車上知道了為什麽要去京郊,他們這次是去找在溫泉別院養身體的鍾家老夫人——封老太君。

  這位老太君是武將世家出身,她的父親當年在禦駕親征的行伍裏舍身救了當時的帝王,封老太君的父親當時重傷的情況下,硬生生挺了過來,最終這一場禦駕親征大獲全勝。而就在聖上回到了皇宮的時候,將軍轟得一下倒在地上,太醫發現,將軍應該是一路強撐著,就是為了讓皇帝回宮安全了之後,才敢倒下,封將軍直接氣絕,根本沒有給太醫一丁點挽救的機會。

  當時的帝王大為撼動,在封將軍的葬禮上痛哭流涕,甚至他還讓整個大齊都禁樂整整一個月,為封將軍服喪,或者說是為封王爺服喪。那位封將軍做了整個大齊絕無僅有的異姓王。

  因封將軍隻有一位嫡女便是如今的封老太君,帝王賞賜了她鐵劵丹書。

  封老太君有了那鐵券丹書,就算是這慈念庵是未來三皇子妃所住下的庵堂,也可以讓京畿兵馬指揮司的總指揮帶著兵士圍住蕭山,不讓一隻雀兒飛出蕭山,徹底捆著那慈念庵堂之中的人,去給鍾世朗討回一個公道。

  魏昭聽著還特地讓馬車停在了公主府,取了母親沾染上汙物的披風,也帶上了婁小姐給的狐裘。當時聽風接過了披風,魏昭就留了心眼,特地吩咐了不讓洗那披風。

  元安公主似乎覺察到有事要發生,心跳的很快,尤其是知道了女兒要了兩件衣服,心中不知道慈念庵發生了什麽事,但是那是已經下了聖旨的三皇子妃安置的地方,肯定是有大事發生,既然是大事,那麽魏昭這一趟肯定是必要的。

  元安公主捋了捋女兒的頭發,壓住了眼底的關切,“一切以你安危為重,你小心些。”

  “娘放心。”魏昭小聲說道,“回來了之後我同您說。”

  元安公主點點頭,看著那個沉默的流光,心中稍安。

  聽雨留在了公主府裏,換成了流光,流光換上了公主府侍女衣衫,手中拿著明衍郡主用的藥箱。

  封老太君既然是去溫泉莊子療養,身體想也知道是不大好的。

  嵇珩之本想說莊子裏有太醫,封老太君地位特地,如今的聖上還點了太醫署的一位女醫跟著她,不過想到了眼前這位醫術也不會差,隻是扶一把婁小姐就斷出她的身孕,這帶上醫箱也是魏昭的心意,便開口不語。

  封老太君正在暖洋洋的屋子裏與人對弈時候,聽聞明衍郡主與嵇珩之過來拜訪。

  要說起來封老太君是在與歐旵對弈,封老太君閨閣的時候書讀得是七零八落,但是在黑白棋子廝殺上十分擅長,歐旵無意之中與封老太君對弈一局,可以說是念念不忘,每月至少有一天的休沐日是要與封老太君廝殺的。

  封老太君下棋是遊刃有餘,聽聞有人來訪,見著歐旵苦思冥想便道:“歐大人,我先去看看有什麽事,你先繼續想,若是想好了,我這邊還沒有忙完,就把棋盤給封上。”

  歐旵早早就知道明衍郡主,他也對這個小姑娘好奇過,但是現在眼睛離不開黑白棋子,胡亂點點頭,“老太君自去忙,要是多給我一些時間,隻怕這一局我要贏。”

  封老太君笑了起來,“好。”

  過去了一刻有餘時間,歐旵已經想到了往後的七八步,在心中盤算了之後,看著封老太君還沒有回來,就繼續往後推敲棋盤,結果這就到了小半個時辰,老太君身邊的嬤嬤到了她的麵前,歐旵以為對方是來封棋盤的,結果嬤嬤說的是封老太君有急事要先離開,晚些時候登門給歐旵賠禮道歉。

  歐旵就覺得稀奇了,他當然知道眼前的嬤嬤是封老太君身邊最得用的人,足以代表封老太君,但他還是覺得奇怪,除非是聖上親臨才會這般行事。隻是兩個小輩來拜訪,就算是天大的事,封老太君也會與他說一聲,用嬤嬤來說是不妥當的。

  歐旵再仔細看眼前的嬤嬤,發現她的眼珠子滿是血絲,眼眶都有些腫了起來。霍得一下站起來,麵色嚴肅說道:“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王嬤嬤是一直跟著封老太君的,朗哥兒是嫡長孫,別說老夫人把他當眼珠子疼,就連她也是疼愛郎哥兒。當年老夫人因為聽聞朗哥兒去了,就直接病得昏昏沉沉,等到身體恢複了之後,大公子這事情已經塵埃落定,他已經安葬了。

  封老太君隻說了一句,“我孫子不是那樣的人。”之後再也沒有提起過鍾世朗,隻是那之後老太君的身體就一日不如一日,每日裏要吃穩心的藥物。顯然因為大公子的死,老夫人傷透了心。

  王嬤嬤當時是看著一切,從那些收集到的證據來看,她不像是封老太君那樣堅定,她不覺得朗哥兒有什麽大錯,隻是可能被歪書給勾了姓,朗哥兒是到了少年慕艾的年齡,生了不好的心思,才會對婁小姐做出那些事。

  王嬤嬤覺得事情已經過去了,婁小姐不願意說,也算是保全了大公子的名聲。

  王嬤嬤一直覺得鍾世朗是有罪的,結果今天聽到了的事情,猶如是晴天霹靂一樣,王嬤嬤自己暈倒了過去,等到醒來的時候她頭一個惦記的是封老太君,連忙說道,“喊女醫過來,老夫人的身體不好。”

  封老太君顯然是哭了一場的,她的眼眶已經腫起來了,眼裏也都是血絲,不過整個人卻倦怠之氣一掃而空,握住了她的手說道:“不用喊女醫,我身體很好,我的朗哥兒還等著我替他討回一個公道!”

  王嬤嬤聽著歐旵的話,又想到了這事來,忍不住落淚,聲音哽咽:“歐大人,老夫人要替我們府裏的大公子討回一個公道。”

  “明衍郡主和嵇少爺就是帶來了一個消息,老夫人剛剛知道了我們大公子當年是冤枉的,她哭了一場,現在形容狼狽所以不願意見您,她要換上誥命服,帶上鐵券丹書替我們大公子討回遲來的公道!”

  王嬤嬤口中的大公子,那豈不是鍾世朗?

  歐旵想到了封老太君竟是要用上誥命服和鐵券丹書,麵色嚴肅起來,這可不是小事,隻怕整個大齊都要因為鐵券丹書而震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