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小鬼差1
第143章 小鬼差1
我是閻王，現在故事輪到我來說了。
陰晴是個傻姑娘，從五千年前就是了。
那時她還不叫陰晴，她是地府一名小鬼差，專門給地府十八層地獄裏的油鍋地獄送油。
而我那時已經是閻王了，一板一眼地做著一個閻王該做的活，凡人的生與死在我看來不過是生死簿上的一行字，僅此而已。
不過在說我和陰晴共同的故事之前，須得先說說我的故事。
當年父親要在十個兄弟裏選一個繼承人，接任閻王的位置，我排行第七，本來怎麽都輪不到我，可那時父親出了一道考題，其他九個兄弟給出的答案都不能令父親滿意，而我隻用一句話便討得了父親的歡心。
父親問，“昏庸君王，耽於玩樂，聽信讒言，山河破滅，生靈塗炭，百姓苦不堪言，而後君王幡然醒悟，領兵打仗，大敗敵軍，而在大戰前最後一夜，君王卻死了，這君王心有不甘，來閻王殿中求情，望閻王網開一麵，讓他趕走敵軍，收服山河，還百姓安居之所，再收他性命，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你們說，該當如何？”
兄弟們眾說紛紜，爭論不斷，父親的眉頭卻越皺越緊，唯有我眼觀鼻、鼻觀心，一言不發。
“老七，”父親喊我，“你來說說。”
“父王，以我之見，時辰已到，該投畜生道。”
前生之事已在殞命那一刻盡斷，地府隻管死後之事，至於其他，與我何關？
父親果然一展笑顏，地府閻王要無情之人才能當，而我無疑是最佳人選。
這個閻王我當得極好，鐵血作風讓惡鬼們聞風喪膽，一些不信邪的非要試試踢倒鐵板的滋味，可後果……不消我說，你自明白。
兄弟之間原本為了閻王之位勾心鬥角，但自我上位之後，這種爭鬥在明麵上少了許多，或許是因為我太過無情。
這樣也好，地府像是一潭死水，平靜地過了五千年。
可那天，這潭死水裏有了不小的動靜——
拔舌地獄中的惡鬼們集體出逃了。
我帶著黑白無常趕到的時候，隻看見滿地狼藉，鬼差們的屍體倒在一旁，原本用來對惡鬼行刑的刑具全用在了鬼差身上。
地上有一行用血寫的字，“這不過是開始。”
這是惡鬼們的蓄意報複。
濃重的血腥味衝入我的鼻孔，喚醒了我沉睡已久的嗜血欲。
“範無咎，”我喚來黑無常，“去查查最近誰來過拔舌地獄。”
“是，王。”
十八層地獄裏，每一層都有鬼差把關，若非有人接應，這些惡鬼根本不可能逃出去。
聽到消息的一瞬間，我便明白了這個道理，現下不過是驗證了我的猜測。
半日之後，範無咎卻沒有帶來我想要的東西。
“王，出入拔舌地獄的名冊被人毀了，那幾個守門人也死了。”
手中的筆懸停在半空，“再無其他消息了？”
黑無常雙膝跪下，“王恕罪，屬下沒完成任務，當罰。”
說著，黑無常就要給自己一巴掌，我卻看都不看他一眼，隻動了動手指頭，便隔空將他的手推了回去。
白無常謝必安趁機來報，“王，雖然我們沒找到名冊，但屬下聽說了一件事。”
黑無常不願白無常說這些道聽途說的東西，出言打斷她，“白無常，茲事體大，休得胡說八道。”
白無常似有委屈，可我卻問她，究竟是什麽事。
白無常立馬道，“王，地府最近有傳言，油鍋地獄會步拔舌地獄的後塵。”
我抬眼看她，白無常的頭低得更下，“王恕罪。”
這兩人畏懼的樣子和後來截然不同，但那時我並未覺得有何不妥。
地府不就該如此嗎？
空穴來風是有人在暗處吹風罷了，如今這風吹到我的耳朵裏，我自然是要做些什麽的。
第二天，我戴著一副醜陋無比的麵具，打扮得邋遢破落，手腳捆上最粗壯的鐵鏈，被不知情的鬼差送進了油鍋地獄。
混入其中，才能離真相更近。
油鍋地獄正如其名，困在其中的惡鬼日日夜夜都要被滾燙的熱油潑淋，這裏的惡鬼們沒有一張好皮，就連是男是女都難以分辨。
地牢深不見底，我被鎖在了最靠近大門的那間房子裏，領頭的老鬼差將我一把推到地上，又踢了我好幾腳，啐上好幾口痰，這才將我鎖進一厚厚的大缸裏。
這鬼差掐著身後一瘦弱鬼差的脖子，指著我對他道，“小子，這個，每天潑三桶油，早中晚各一桶，聽明白了嗎？”
“是，是，大人。”
這小鬼差恭恭敬敬，卻也沒討得一分好，老鬼差一腳踹上他的屁股，他身子站不穩，哎喲一聲往前倒，恰好撲在了我的胸前。
許是我臉上的麵具過於駭人，他一聲尖叫，屁股拖地連連後退。
老鬼差捧腹大笑，“就你這膽子，你還想去上麵勾魂？做你娘的春秋大夢去吧！”這人一路大笑離去，小鬼差臉色更難。
我並未說話，隻想著事後要好好提高一下地府鬼差的眼力見，一個工作多年的老鬼差，怎麽能看不出麵前這小子其實是個姑娘？
這就是我和她第一次見麵的情景。
她在後世被叫做陰晴，而在當初，我並沒有問過她的名字一次，隻喚她小鬼差。
小鬼差有些尷尬，她自顧自地爬起來，“我……我就是沒站穩……不是……欸，我和你解釋做什麽？”
她又懊惱地錘錘頭，轉身從門外拖來一個及腰的大桶，那桶中是煉化的屍油，唯有屍油才能傷到鬼。
這屍油頗重，她費力地又抱又抬，總算將油倒在了我待的大缸裏。
“呼——呼——累死了，你別躲在麵具後笑話我，不然我等會兒多添幾根柴火，你就難受了！”
這威脅不似威脅，更像是她為了給自己加油打氣才說的。
若是以往，我定不會多嘴閑聊，但如今我是“微服私訪”，自然是想要打聽更多消息。
“小鬼差，你這是第一次幹這活吧。”
“你怎麽知道？！”可一說完，她立馬捂住了嘴，“咳咳，誰還沒個第一次了，都說熟能生巧，我可能幹著呢。”
一邊說著，她抱來一大堆柴火，塞進大缸的底部，想施法點燃，卻連連失敗，她一著急，幹脆坐在地上，抽出一根小木棍要鑽木取火，哪有個鬼差的樣子。
她灰頭土臉的樣子讓我頭一回不顧形象的笑起來，低沉的笑聲惹惱了她，她橫眉瞪著我，“你、完、蛋、了！我今天一定將這火燒得旺旺的！”
我忍不住說，“你要是點不燃這火，先倒黴的可不是我。”
正說著話，門外傳來老鬼差的咒罵聲，小鬼差一緊張，連手上的那根木棍都斷成兩截，她急得都快哭出聲來，我看她的模樣，鬼使神差地教了她一招生火術。
“小鬼差，跟我念，天地玄黃，宇宙洪荒，熊熊烈火，橫掃八方。”
她呆呆地念出來這一句，果然那火苗竄了出來，差點燒到她的頭發。
“燃了！燃了！”
老鬼差從門外經過，朝她揮一鞭子嚇唬她，“光看著幹嘛，潑啊！”
“是，是，大人。”
老鬼差在四處巡查，而小鬼差找來了一個比頭大的勺子，打算從舀一瓢熱油潑我，可她看我臉上的麵具，犯了難，小聲道歉說，“對不起對不起，雖然你剛才幫了我，但是你這個麵具我得脫掉，不然等會兒大人還得罵我。”
我並沒有拒絕，她離我極近，近到我能聞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和地府毫不匹配。
她站在我麵前，雙手繞到我腦後解開麵具，“我保證等會兒輕點潑，你……”
她的話戛然而止，對上我的視線，一副傻傻的樣子，張嘴將心裏話說了出來，“我的個乖乖，還有這麽好看的鬼啊。”
她不知想到了什麽，又將我的麵具扣了回去，“罵就罵吧，這麽好看一張臉，我可舍不得潑。”
麵具後的我這回是真為她時而膽大時而膽小的性子逗笑了，“你完不成任務，就不怕老鬼差罵？”
“反正他天天罵我，不差這幾句。”
“那你也不怕閻王知道，罰你進畜生道？”
小鬼差左右瞄一眼，小聲說，“閻王那樣的大人物，從來不會到這裏來，我隻是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鬼差，他老人家應當不會和我計較吧？”
被叫做“老人家”的我本人，此時沉默了，六千歲難道是很老的年紀了？
小鬼差如她所言，小心翼翼地潑著油，見我一聲不吭，她又悄悄和我打商量，“我放水也不能太明顯，要不你多叫幾聲，叫得慘一點，越慘越好。”
她的眼睛亮亮的，像是一隻小兔子，和死氣沉沉的地府格格不入，我沒多想就答應了她的請求，我以為自己是為了更好地埋伏在油潑地獄，卻沒想過，因為是她，所以我才破了例。
這個簡單的事實，直到我失去她以後，我才明白。
我是閻王，現在故事輪到我來說了。
陰晴是個傻姑娘，從五千年前就是了。
那時她還不叫陰晴，她是地府一名小鬼差，專門給地府十八層地獄裏的油鍋地獄送油。
而我那時已經是閻王了，一板一眼地做著一個閻王該做的活，凡人的生與死在我看來不過是生死簿上的一行字，僅此而已。
不過在說我和陰晴共同的故事之前，須得先說說我的故事。
當年父親要在十個兄弟裏選一個繼承人，接任閻王的位置，我排行第七，本來怎麽都輪不到我，可那時父親出了一道考題，其他九個兄弟給出的答案都不能令父親滿意，而我隻用一句話便討得了父親的歡心。
父親問，“昏庸君王，耽於玩樂，聽信讒言，山河破滅，生靈塗炭，百姓苦不堪言，而後君王幡然醒悟，領兵打仗，大敗敵軍，而在大戰前最後一夜，君王卻死了，這君王心有不甘，來閻王殿中求情，望閻王網開一麵，讓他趕走敵軍，收服山河，還百姓安居之所，再收他性命，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你們說，該當如何？”
兄弟們眾說紛紜，爭論不斷，父親的眉頭卻越皺越緊，唯有我眼觀鼻、鼻觀心，一言不發。
“老七，”父親喊我，“你來說說。”
“父王，以我之見，時辰已到，該投畜生道。”
前生之事已在殞命那一刻盡斷，地府隻管死後之事，至於其他，與我何關？
父親果然一展笑顏，地府閻王要無情之人才能當，而我無疑是最佳人選。
這個閻王我當得極好，鐵血作風讓惡鬼們聞風喪膽，一些不信邪的非要試試踢倒鐵板的滋味，可後果……不消我說，你自明白。
兄弟之間原本為了閻王之位勾心鬥角，但自我上位之後，這種爭鬥在明麵上少了許多，或許是因為我太過無情。
這樣也好，地府像是一潭死水，平靜地過了五千年。
可那天，這潭死水裏有了不小的動靜——
拔舌地獄中的惡鬼們集體出逃了。
我帶著黑白無常趕到的時候，隻看見滿地狼藉，鬼差們的屍體倒在一旁，原本用來對惡鬼行刑的刑具全用在了鬼差身上。
地上有一行用血寫的字，“這不過是開始。”
這是惡鬼們的蓄意報複。
濃重的血腥味衝入我的鼻孔，喚醒了我沉睡已久的嗜血欲。
“範無咎，”我喚來黑無常，“去查查最近誰來過拔舌地獄。”
“是，王。”
十八層地獄裏，每一層都有鬼差把關，若非有人接應，這些惡鬼根本不可能逃出去。
聽到消息的一瞬間，我便明白了這個道理，現下不過是驗證了我的猜測。
半日之後，範無咎卻沒有帶來我想要的東西。
“王，出入拔舌地獄的名冊被人毀了，那幾個守門人也死了。”
手中的筆懸停在半空，“再無其他消息了？”
黑無常雙膝跪下，“王恕罪，屬下沒完成任務，當罰。”
說著，黑無常就要給自己一巴掌，我卻看都不看他一眼，隻動了動手指頭，便隔空將他的手推了回去。
白無常謝必安趁機來報，“王，雖然我們沒找到名冊，但屬下聽說了一件事。”
黑無常不願白無常說這些道聽途說的東西，出言打斷她，“白無常，茲事體大，休得胡說八道。”
白無常似有委屈，可我卻問她，究竟是什麽事。
白無常立馬道，“王，地府最近有傳言，油鍋地獄會步拔舌地獄的後塵。”
我抬眼看她，白無常的頭低得更下，“王恕罪。”
這兩人畏懼的樣子和後來截然不同，但那時我並未覺得有何不妥。
地府不就該如此嗎？
空穴來風是有人在暗處吹風罷了，如今這風吹到我的耳朵裏，我自然是要做些什麽的。
第二天，我戴著一副醜陋無比的麵具，打扮得邋遢破落，手腳捆上最粗壯的鐵鏈，被不知情的鬼差送進了油鍋地獄。
混入其中，才能離真相更近。
油鍋地獄正如其名，困在其中的惡鬼日日夜夜都要被滾燙的熱油潑淋，這裏的惡鬼們沒有一張好皮，就連是男是女都難以分辨。
地牢深不見底，我被鎖在了最靠近大門的那間房子裏，領頭的老鬼差將我一把推到地上，又踢了我好幾腳，啐上好幾口痰，這才將我鎖進一厚厚的大缸裏。
這鬼差掐著身後一瘦弱鬼差的脖子，指著我對他道，“小子，這個，每天潑三桶油，早中晚各一桶，聽明白了嗎？”
“是，是，大人。”
這小鬼差恭恭敬敬，卻也沒討得一分好，老鬼差一腳踹上他的屁股，他身子站不穩，哎喲一聲往前倒，恰好撲在了我的胸前。
許是我臉上的麵具過於駭人，他一聲尖叫，屁股拖地連連後退。
老鬼差捧腹大笑，“就你這膽子，你還想去上麵勾魂？做你娘的春秋大夢去吧！”這人一路大笑離去，小鬼差臉色更難。
我並未說話，隻想著事後要好好提高一下地府鬼差的眼力見，一個工作多年的老鬼差，怎麽能看不出麵前這小子其實是個姑娘？
這就是我和她第一次見麵的情景。
她在後世被叫做陰晴，而在當初，我並沒有問過她的名字一次，隻喚她小鬼差。
小鬼差有些尷尬，她自顧自地爬起來，“我……我就是沒站穩……不是……欸，我和你解釋做什麽？”
她又懊惱地錘錘頭，轉身從門外拖來一個及腰的大桶，那桶中是煉化的屍油，唯有屍油才能傷到鬼。
這屍油頗重，她費力地又抱又抬，總算將油倒在了我待的大缸裏。
“呼——呼——累死了，你別躲在麵具後笑話我，不然我等會兒多添幾根柴火，你就難受了！”
這威脅不似威脅，更像是她為了給自己加油打氣才說的。
若是以往，我定不會多嘴閑聊，但如今我是“微服私訪”，自然是想要打聽更多消息。
“小鬼差，你這是第一次幹這活吧。”
“你怎麽知道？！”可一說完，她立馬捂住了嘴，“咳咳，誰還沒個第一次了，都說熟能生巧，我可能幹著呢。”
一邊說著，她抱來一大堆柴火，塞進大缸的底部，想施法點燃，卻連連失敗，她一著急，幹脆坐在地上，抽出一根小木棍要鑽木取火，哪有個鬼差的樣子。
她灰頭土臉的樣子讓我頭一回不顧形象的笑起來，低沉的笑聲惹惱了她，她橫眉瞪著我，“你、完、蛋、了！我今天一定將這火燒得旺旺的！”
我忍不住說，“你要是點不燃這火，先倒黴的可不是我。”
正說著話，門外傳來老鬼差的咒罵聲，小鬼差一緊張，連手上的那根木棍都斷成兩截，她急得都快哭出聲來，我看她的模樣，鬼使神差地教了她一招生火術。
“小鬼差，跟我念，天地玄黃，宇宙洪荒，熊熊烈火，橫掃八方。”
她呆呆地念出來這一句，果然那火苗竄了出來，差點燒到她的頭發。
“燃了！燃了！”
老鬼差從門外經過，朝她揮一鞭子嚇唬她，“光看著幹嘛，潑啊！”
“是，是，大人。”
老鬼差在四處巡查，而小鬼差找來了一個比頭大的勺子，打算從舀一瓢熱油潑我，可她看我臉上的麵具，犯了難，小聲道歉說，“對不起對不起，雖然你剛才幫了我，但是你這個麵具我得脫掉，不然等會兒大人還得罵我。”
我並沒有拒絕，她離我極近，近到我能聞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和地府毫不匹配。
她站在我麵前，雙手繞到我腦後解開麵具，“我保證等會兒輕點潑，你……”
她的話戛然而止，對上我的視線，一副傻傻的樣子，張嘴將心裏話說了出來，“我的個乖乖，還有這麽好看的鬼啊。”
她不知想到了什麽，又將我的麵具扣了回去，“罵就罵吧，這麽好看一張臉，我可舍不得潑。”
麵具後的我這回是真為她時而膽大時而膽小的性子逗笑了，“你完不成任務，就不怕老鬼差罵？”
“反正他天天罵我，不差這幾句。”
“那你也不怕閻王知道，罰你進畜生道？”
小鬼差左右瞄一眼，小聲說，“閻王那樣的大人物，從來不會到這裏來，我隻是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鬼差，他老人家應當不會和我計較吧？”
被叫做“老人家”的我本人，此時沉默了，六千歲難道是很老的年紀了？
小鬼差如她所言，小心翼翼地潑著油，見我一聲不吭，她又悄悄和我打商量，“我放水也不能太明顯，要不你多叫幾聲，叫得慘一點，越慘越好。”
她的眼睛亮亮的，像是一隻小兔子，和死氣沉沉的地府格格不入，我沒多想就答應了她的請求，我以為自己是為了更好地埋伏在油潑地獄，卻沒想過，因為是她，所以我才破了例。
這個簡單的事實，直到我失去她以後，我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