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裝神弄鬼
  第4章 裝神弄鬼

    “你姓陰?”神婆問我。

    “我陰晴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是陰家第二十六代傳人。”

    神婆似笑非笑看我一眼,轉頭對村長說:“陰家早些年的確有名氣,這事如果是她來辦,說不定能行。”

    “那如果不行呢?”村長反問神婆,目光卻是看向我。

    “不行,那就拿我活祭!我和夢男同年同月同日生,想必你們找上夢男前,也是算過她的八字,我比夢男更合適一些,是難得一遇的純陰體質。”

    話說到此處,村長不再反駁,隻問我接下來如何做,我隨口要了一些清明節祭祀常用的材料和一套嫁衣。

    “既然是我來辦這件事,那就和夢男沒什麽關係了,不如放了她。”

    村長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對佘虎說:“把她繩子解開。”

    “再送點飯菜來。”我多嘴道。

    “人,我可以先放了,但是她還是得留在祠堂,其他的等你把事情辦好了再說。”

    這個老狐狸!

    “那是當然,村長等我的晚,晚,吖好消息。”

    老村長又問了一些事,比如要給我多少人,從幾點開始、要不要給我也準備轎子。

    他問得太細,我怕露餡,便開始打馬虎眼,隻告訴他今晚十二點,在河道石碑前做法事。

    得了這個回答,村長點點頭,招呼佘虎去前堂給我收拾東西。

    他們一行人從我麵前走過,我正欲鬆口氣,聽到神婆用極細小的聲音說:“嗬,我拭目以待。”

    那聲音陰陰柔柔,我有些詫異,以為是幻聽,可神婆隻留給我一個背影,瀟灑離去。

    夢男有些恍惚,剛才的話她聽了個全,她說:“你犯什麽傻,幹嘛替我出頭,去吃這個苦?你要是出事了怎麽辦?”

    “小事一樁,我不是說了,我是陰家秘術傳人,本領大著呢。”

    “你別騙我了,我和你從小一起長大,你的底細我心裏有數。”

    “那都是小時候了,這幾年我沒怎麽見你,就是因為我在學秘術。”

    夢男無論如何都不肯相信,還想再勸我,我見有人端飯來了,說:“你啊,別想那麽多,吃飯,先吃飯。”

    小桌板上擺著一菜一湯一碗飯,夢男咽不下硬物,光舀湯喝,我聞著飯香,想起今天隻吃了那半頓中飯,肚子“嗚嗚”響個沒完。

    夢男輕笑一聲,把菜推到我跟前,“你也吃。”

    我有些不好意思,可筷子還沒伸到嘴邊,剛才送飯的那人又折返回來,說村長叫我去一趟。

    哎,也罷,在跳大神和餓死鬼之間,我總歸要選一個。

    見我要走,夢男叫住我,說:“晴晴,你千萬要小心啊”。

    我衝她笑笑,扭過頭來,腦子裏揮之不去的是她的一臉愁容。

    前行一陣,便看到了村長和佘虎,兩人麵前擺著數個籮筐,裏麵裝著我隨口胡謅的東西。

    而另一側案台,放著一套紅色嫁衣。

    村長說:“這套衣服可是佘姓族人的寶貝,是前朝皇帝賞賜的,如今為了全村人的性命,把這套有龍氣加持的嫁衣給你穿,陰晴,你可千萬要小心。”

    “村長有心了。”我撇撇嘴,嚇唬誰呢。

    夜越深,霧氣越重,我身上裹著厚厚的嫁衣,也擋不住刺骨寒風。

    神婆一直閉目養神,盤腿坐在我對麵,我手機壞了,又無事可做,隻好觀察她打發時間。

    剛才都沒發現,這人肩寬腰窄腿長,是個天生的衣架子,就是這副打扮,實在浪費了好身材。

    神婆的臉也很耐看,鋒利和圓潤在她臉上達成了詭異的和諧,有女子的柔媚,又有男子的英氣,越看越入迷。

    許是被我盯太久,神婆猛地睜開眼睛,我來不及收回視線,被抓個正著。

    “時間差不多了,陰小師傅,該動身了。”

    陰小師傅,我差點沒被口水噎死,她是不是在故意報複我?

    “咳咳,時辰已到。”

    我搓搓有些麻木的腳,一瘸一拐的上了夢男坐過的那頂轎子。

    村長有樣學樣,喊一聲“起轎”,我們一行人便在搖搖晃晃中朝河邊去。

    神婆不知為何跟著我身邊,像是送嫁的媒婆一般,“等下,就看陰小師傅的了。”

    “好說,好說。”

    哼,還真當我沒辦法麽,降妖除魔我不會,裝神弄鬼誰還不行了!

    抬轎子的都是村裏年輕力壯的大漢,腳程極快,仿佛不是去送親,而是去送死,我坐在裏麵忍不住幹嘔幾聲,胃酸湧上喉頭。

    等我回去,做的第一件事,一定是吃八碗米飯。

    不時,我們便到了河邊。半夜送親的確是有些駭人,大概是懼怕河伯,竟無旁人來石碑這兒湊熱鬧,我哆嗦著腿從轎子上下來,叫人把那幾籮筐東西放到船上去。

    那幾人手腳快,看他們下來了,我便踩上甲板,船上徒留我一人。

    四人使勁,齊心用力推船的另一頭,這條小船便悠悠地朝河中駛去。

    我右手拿著一柄桃木劍,左手不時從籮筐裏抓出一把米,嘴中念念有詞,時而轉個圈,將手中的米灑向河中央,激起陣陣漣漪。

    這一招是我看短視頻學的,記得幾年前,曾有人在端午節跳河紀念屈原,那人抑揚頓挫地背了一首《離騷》,而後直楞楞地倒進了汨羅江中,嚇壞圍觀的人。好在水淺,他自己撲騰兩下就爬上岸來。

    我作為一個徹頭徹尾的學渣,哪還記得什麽《離騷》,我仗著距離遠,啞著聲音,篡改起抖音神曲的歌詞:“蘇坡愛豆的笑容啊,都沒有,你的,你的甜,八月,九月,十月的陽光,都沒有,你,你耀眼。”

    我若是有一副極佳的視力,便能看到站在岸邊的神婆,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但我此刻一門心思想著等下怎麽跳河才安全,哪能分心思去想別的事。

    “再次,回到了那最佳狀態,喝!一口活力全開,全開!”

    念完最後一個字,我縱身往下一跳,頭沉入水中時,聽見了岸邊傳來此起彼伏的驚呼。

    冰冷的河水很快滲入衣服,我被凍得直哆嗦,氧氣也漸漸稀少,嘴裏接連吐出一連串泡泡。

    再堅持一會兒,再堅持一會兒,我不斷給自己鼓勁,等我待會兒冒出水麵,便能說把河伯收拾完了。

    肺裏的氣即將吐盡了,我實在憋不住,雙腿後蹬,想往上遊,可右腿似乎被什麽纏住了,那東西力道極大,我越動越緊,還不斷把我往下扯。

    我慌了神,光線太暗,我看不清那是什麽東西,意識漸漸遠去,四肢乏力,難道我真要命喪於此了?

    臨死之際,我忽覺周身有光,柔和而溫暖,這是人死前的走馬燈嗎?

    我朦朦朧朧睜開眼,看見眼前有黑影掠過,那黑影曼妙,我忍不住伸手去觸碰那虛幻的美,沒想到結結實實握住了一雙溫熱的手,那手力大無窮,竟然把我從水中提了出來。

    神婆把我往船上一扔,氧氣霎時充滿整個肺,我拚命咳嗽,反倒嘔出一些黃色的膽水。

    “你倒是真有點能耐,那東西走了。”神婆說。

    我躺在甲板上,細想她這話,那東西?什麽東西?難不成剛才困住我的還真是河伯?我渾身一哆嗦,又是一陣猛烈地咳嗽。

    小船行至岸邊,神婆先我一步跳下去,她衝著村長說:“陰小師傅剛才和河伯惡鬥了一場,險勝對方,也傷了元氣,今天不早了,送陰小師傅回去休息吧。”

    我尚且沒摸清楚神婆是什麽心思,隻見村長喜上眉梢,吆喝幾個人把我抬上轎子,一路緊趕慢趕回了奶奶家。

    家中仍是燈火通明,奶奶搬著一把矮木凳,背靠在門上打瞌睡,我心裏難受,於是讓他們把我放下,一步一步走到奶奶麵前。

    還沒等我出聲,奶奶就醒了,她大呼一聲,“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仿佛珍寶失而複得,奶奶抱著我不放,我渾身濕漉漉的,怕害她感冒,我說:“奶奶,我想先去洗個澡。”

    奶奶這才反應過來,牽著我往屋內走,“我老糊塗了,你去,你快去。”

    後來,我已經記不清是怎麽洗完澡、爬上床的了。

    我渾身疲憊,頭昏腦漲,沾上枕頭便睡死過去。

    或許是今天過得太刺激,我竟然做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

    夢裏,有個男人,他絮絮叨叨在我耳邊說了很多話。

    他說,我爸把我許配給他了,本來打算等我死了再娶我,但是現在他等不及了。

    他說,我真不讓人省心,衝動又莽撞,但他偏偏看上了這樣的我。

    他說,區區小鬼也敢欺負他的人,定要毀其身,滅其魂,永世不得投胎。

    他說,那神婆不簡單,讓我別去招惹。

    他說,你燒得如此厲害,讓為夫解你體熱。

    額上傳來一絲絲凉意,似乎有人在親吻我的額頭,那吻慢慢下移,眼皮、鼻尖、嘴唇,最後到達了我的脖頸。

    吻所到之處,都變得尤為清爽,我始終閉著雙眼,無力抬起眼皮,這既然是夢,為何不讓我看看夢裏人是誰?

    溫凉漸漸散去,他臨走前,輕撫我的臉龐,告訴我,“陰晴,我們很快就會見麵,那時,我們會結成陰婚,你會成為我唯一的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