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我有話跟你說
  第58章 我有話跟你說

    “外麵冷,你先待在這裏,我讓你下來的時候你再下來。”

    蔣祈樹彎腰拿走沙發上的手機,留給她一個挺拔的背影,關門前,他忍不住回看了一眼,四目相對,他對著她揚了揚唇角。

    客廳裏的狼人殺玩得如火如荼,唯獨不見柳甄的蹤影,估計是出了糗沒臉出來見人,自己躲起來了。

    蔣祈樹到堆放雜物的地下儲物間搬出一箱箱煙花,一字排開放在院子裏。

    “樹哥,你幹啥?”李傲然嘴裏叼著一根魷魚絲,玩遊戲的間隙,好奇地朝他瞥去一眼。

    “玩你們的。”

    蔣祈樹沒看他,一個人來回跑了幾趟,清空了儲物間所有的煙花庫存。他從口袋裏摸出用來點生日蠟燭的打火機,拇指輕輕擦了下。

    燃起的火苗被室外的一陣風吹滅。

    蔣祈樹將檔位撥到最大,一手攏著打火機,再次搓動磨砂輪,呲嚓一聲,一簇火苗在掌心跳躍,照亮他俊朗的臉。

    他彎腰依次點燃院子裏的煙火,退到一旁的空地,看著它們接二連三地衝上天空,綻開花團錦簇的圖案。

    客廳裏玩得正嗨的一群人聽到聲響,又一次被吸引注意力,紛紛從屋裏跑出來看煙花。

    “要玩浪漫還得看樹哥,好幾年沒見過這麽漂亮的煙花了,那還是個愛心呢。”

    “好多愛心,必須得拍個視頻發抖音。”

    “話說這兒能放煙花嗎?不會被罰吧。”

    “我查了,可以放。”

    蔣祈樹仰頭看向二樓,掏出手機給梁蟬發微信:“下來看煙花。”

    梁蟬此刻就站在寬大明淨的玻璃窗前,一抬頭便能看到漫天的煙花,不同形態交錯綻放,比除夕夜在視頻裏看到的美得多。

    她微微垂眸,與樓下路燈旁的蔣祈樹對上視線,他舉起雙臂大力擺動,讓她想到車子擋風玻璃前的雨刮器。

    梁蟬笑了,順著樓梯下去,走到院子裏,觀看效果沒有比站在二樓好多少,但煙花爆炸的聲音更為清晰。周圍是朋友們歡呼尖叫的聲音,大喊著“青春萬歲”“高數給爺滾遠點”“別再失眠了”“一夜暴富”“成為厲害的工程師”……

    在無數煙花的見證下,他們盡情地發泄生活裏的不愉快,再許一個大膽的願望。這個願望或許不切實際,但,管他呢,年輕就是要敢想敢闖。

    置身其中,梁蟬也笑著喊出:“未來一定會越來越好!”

    大家都在鬧,沒人聽見她喊了什麽,隻有蔣祈樹的目光久久地凝視她,並輕輕地回:“會的。”

    梁蟬沒有聽見。

    她眼裏盈動著淚花,轉過頭來,想跟蔣祈樹說一聲謝謝。雖然今天是他的生日,但今晚發生的一切,都讓她感到滿足,仿佛是她在過生日。

    蔣祈樹在煙花燃盡前,握住她的手,眸中殘留著片刻前的笑意:“今天是我生日,我可以向你索要一個生日禮物嗎?”

    梁蟬隻愣了一秒就笑說:“你想要什麽?”

    本來就該給他準備一份生日禮物,如果他能自己提出來那就再好不過了,前提是她買得到。

    周圍太吵,蔣祈樹怕她聽不見自己說了什麽,嘴唇貼近她的耳廓,暖熱的氣流持續了好幾秒,他在猶豫。

    梁蟬一直等著,屏息細聽,可他遲遲沒有開口說話。

    最後一朵煙花炸開,蔣祈樹覺得自己不能再拖延了,終於說出口:“我想親一下你。”

    他們旁邊的一杆路燈突然閃了幾下,大概是出故障,徹底不亮了。蔣祈樹的臉隱沒在昏昧的光線裏,眼睛卻很有神。

    梁蟬看著他,煙花帶來的喧囂結束,萬籟俱寂,她的心跳聲被逐漸放大。

    “不行就算了。”蔣祈樹沒有表現出失落,彎唇笑了下,很放鬆地說,“換一個吧,請我吃……”

    吃一頓肯德基。他打算隨口說一件容易辦到的事,這是他給自己設置的台階。

    但是,梁蟬拆掉了他的台階——他還沒有把話說完,她就踮起腳尖,在他嘴唇上輕柔地碰了一下。

    滿足他唯一的生日願望,也是她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蔣祈樹渾身毛孔張開,微微戰栗,雙手摟住她的肩,不舍得她就此撤離,他也想做一回貪婪的人,就做這一回。

    蔣祈樹含住她的唇,深深地回吻,想要時間就定格在這一刻。

    事實就是時間永遠向前流淌,不會為了誰停留哪怕一秒鍾。因為無法定格,所以要更加珍惜。

    感謝人類偉大的發明,時間不可以定格,照片可以。

    李傲然正抻著脖子跟林昊吹牛,不經意地扭頭,看見兩人在接吻,腦抽了下,舉起手機對著他們拍下一張照片。

    忘記關掉的閃光燈乍然亮起,又乍然熄滅。

    兩人忘記身在何處,自然沒注意到被人偷拍。梁蟬在疾風驟雨般的親吻中感受到蔣祈樹強烈的感情,或許平時的他一直在克製,這一刻才肯在她麵前泄露分毫。

    臉頰有一滴水珠滾落,梁蟬從深陷的情海中浮出水麵,推開蔣祈樹,他喘著氣,在離開的那一秒轉過身。

    梁蟬怔愣地摸了下自己的臉,真的有水滴,她下意識抬頭望向天空,下雨了嗎?還是樹梢的露水恰好滴落下來,砸到她臉上。

    都不對,雨水和露水沒有那樣灼熱的溫度。

    “蔣祈樹……”

    因為太過不可思議,梁蟬忘了初吻的害羞,喊出蔣祈樹的名字,想問他是不是哭了。

    蔣祈樹在聽到她聲音的下一秒就轉身回視她,致使她剩下的話沒機會說出來,她拉著他到另一盞路燈下。

    熾白明亮的燈光撒在他臉上,他眼眸清亮,神情歡悅,沒有任何悲傷的痕跡。

    梁蟬懵了,她確信臉上滾過一滴熱熱的水珠,那樣的觸感似乎還黏在她皮膚上。難道那一秒她被拉到另一個平行時空了?

    “梁蟬。”蔣祈樹沒等她探究出所以然,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否則被她這雙眼注視著,他想說的話就說不出來了,“我有話跟你說。”

    梁蟬眼前一片漆黑。

    手機鈴聲恰在此時煞風景地響起來,在空曠的院子裏格外清脆擾人,看煙花的人早已悄悄離開,識相地沒打擾談情說愛的小情侶。

    蔣祈樹之前醞釀數十遍的話被鈴聲攪成一團亂麻,他放下手,大有認命的趨勢:“你先接電話吧。”

    可能是老天給他的暗示,讓他再等等,不要那麽早做決定。

    梁蟬眨了眨眼,眼睛漸漸聚焦,手機屏幕上的來電備注是“邵霖風。”

    蔣祈樹也看見了那三個字,他寧願自己沒看見,仰頭吸了口氣,這是老天給他的暴擊吧,才不是什麽暗示。

    梁蟬背過身去接電話,聲如細絲:“喂。”

    邵霖風:“我到了你所在的別墅,車停在大門外,打了雙閃。”

   第59章 親人離世

    梁蟬呼吸短暫停滯了兩秒,第一時間去看蔣祈樹的反應,他們離得這麽近,他應該聽到了邵霖風的聲音。

    蔣祈樹別開臉,給足她處理私事的空間。他在這方麵一向很有涵養。

    “蔣祈樹,邵先生過來找我。”梁蟬沒有思考太久,決定跟他坦白,“他說有話要跟我說。”

    蔣祈樹也說過有話要跟她說……

    “他到了是嗎?”蔣祈樹大度道,“沒關係,你去吧。”

    “你剛才要跟我說什麽?”

    “哦,那個不重要,以後再說。”

    梁蟬站在原地,即使他看起來不介懷,她也沒有立刻掉頭離開。

    她從前沒談過戀愛,處理戀愛中的問題總是無從下手,但她清楚一點,如果蔣祈樹足夠喜歡她,不可能做到完全不在意邵霖風的存在。

    那麽,他所表現出的寬容灑脫,隻能說明他是出於尊重她,不想她為難。

    見她還沒走,蔣祈樹扯動唇角露出一個漫不經心的笑:“看著我幹什麽?快去吧。他這麽晚來找你說不定有重要的事。”

    梁蟬仍在猶豫:“那……我過去了。”

    “嗯,去吧。”

    蔣祈樹手插進褲兜裏,送了她幾步,在別墅的柵欄門前駐足,看著她走向樹下打著雙跳的車,就像看著她投向另一個人的懷抱。

    他不肯再自我折磨地停留在此地觀看,快速轉過身,大步穿過院子,逼迫自己不準回頭。

    今晚的一切走馬燈一樣在蔣祈樹的腦中閃過。他很早前查了宜城最好吃的一家餐廳,提前預訂一桌菜,通過外送的方式帶給梁蟬品嚐,因為她說過她生日那天,邵霖風親手做了一桌菜。而他親手做的菜,她已經嚐過了,但她一定沒吃過邵霖風親手做的蛋糕,所以他要做這個。

    滿地的鮮花和氣球、漫天的煙花和煙花下的親吻、朋友們帶來的歡樂和熱鬧……每一個環節都是他“耍心機”設置好的。

    他沒把今天當成自己的生日,他完全當作給梁蟬過生日。

    他要梁蟬從今以後想起關於生日的事情,不僅僅是邵霖風為她做的菜、送她的鮮花和蛋糕,還有他做的一切。

    人的記憶是有關聯的,哪怕他從此隻能作為梁蟬想起邵霖風的關聯,那也值了。

    蔣祈樹陷入自己的世界裏,步伐越走越快,帶起一陣風,與剛從屋裏出來的柳甄迎麵撞了個滿懷。

    偏偏柳甄走路也很心不在焉,沒一點防備地跟他撞上。她的小身板哪裏敵得過高大的蔣祈樹,整個人往後栽,後腦勺磕在門上,痛得她五官都扭曲了。

    “啊!”

    柳甄捂住腦袋,眼淚霎時飆出來,抬眸看見蔣祈樹蒼白的臉,怔了怔,將要出口的怒罵消失於唇齒間,不長記性地湊近他:“阿樹你沒事吧,臉色好差。”

    蔣祈樹忽略她的關心:“你的腦袋嚴不嚴重?”

    “你自己看看。”柳甄心中一喜,他肯搭理自己就說明泳池邊的事他沒放在心上,她得寸進尺地又靠近一步,撥開散發著清香的長卷發,聲音不自覺軟下來,“我都懷疑你是故意整我。”

    蔣祈樹微仰頭後退一步,拉開彼此的距離,低沉的嗓音裹著疲倦:“你現在要回去嗎?我幫你叫車。”

    郊區人煙稀少,不好打車,她一個女孩子深夜回去要格外注重安全問題。

    柳甄泄氣,聳聳肩膀,略顯狼狽地垂著眼:“不用了謝謝,我給家裏的司機打過電話,人已經到了。”

    事實證明她無論怎麽做,他的眼裏心裏都不會有她。她乖一點,還能繼續做朋友,她若再越界,他可能跟泳池邊那樣,毫不留情地翻臉。

    她領會過那一刻被難堪包裹的感覺,不想再嚐試。

    柳甄拾級而下,提著亮晶晶的小包從他身旁走過,心不甘情不願地留下一句:“祝你幸福咯。”

    人走遠了,蔣祈樹終於忍不住卸下那張名為“滿不在乎”的麵具,鬱結的心情全展露在眉心那幾條擰緊的折痕裏。

    *

    梁蟬上車時,坐在前麵駕駛位的司機下車走遠了。

    車廂裏開了燈,邵霖風一身純黑色正裝,裏麵配的襯衫也是濃鬱的黑色。他整個人彌漫著陰鬱、悲傷,與她在電話裏聽到他的聲音想象出來的狀態一樣。

    視線下移,他西服領口下方的扣眼裏掛了一撮白色絲線。梁蟬瞳孔一震,這是親人離世需要佩戴的。

    他似乎很多天沒休息好,眼瞼下方一片青色,眼窩深邃,身上一股深沉的檀香氣息,不再如從前那般清冽。

    “邵先生,您還好嗎?”梁蟬不知道他家裏誰過世了,因而安慰的話語帶上兩分躊躇,“您……節哀。”

    邵霖風緩緩側動身體,如一尊生鏽的鍾表,走針失去了原有的頻率:“小蟬,能不能別叫我邵先生,也別稱呼‘您’。”

    這個要求很奇怪,梁蟬沒有回答。

    邵霖風遠比他表麵顯露出來的要疲憊。

    老爺子的身體垮得突然,他接到電話趕回北城,人已經進了ICU。在裏麵躺了三天,挪到特護病房,渾身插滿檢測各項數據的儀器,每天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每一次醒過來都在交代後事。

    遺囑一早就立下了,倒是不擔心。

    邵家直係旁係人員眾多,老爺子一一點撥,他最疼愛也最叛逆的孫子留待最後。老人家渾濁的目光落在邵霖風臉上,聲音也不清晰了,斷斷續續地交代最後一句話,迎娶祝家小姐,接下家族重擔。

    說完這一句,老爺子就閉上眼咽下那口吊著的氣。

    整間病房被悲慟的哭聲掩埋,病床邊跪倒一大片。

    邵霖風身為年輕一輩的領頭人,操辦葬禮、招待賓客、處理公司內部動蕩、平息家族紛爭,連續數天沒睡過一個完整的覺。

    等他忙完一切,再回到宜城,第一個想見的人就是梁蟬。

    當初她一夕之間失去雙親是怎麽過來的?一個剛滿十八歲的女孩,經曆家破人亡,再到寄人籬下,唯一的親人遠走國外,她該有多麽孤苦無助。

    他在坐車回宜城的路上想了很多,想到自己比她年長近十歲,怎麽會被她牽動情思,他終於抽絲剝繭找到了答案,是她身上那股掙脫捆縛、不肯認命的勁兒,吸引了他。她住進邵家的每一天都在他的眼皮底下,他親眼看著她一步步重獲新生,如一隻攪斷蜘蛛網振翅而飛的藍色燕尾蝶,才不是那隻死在夏天的蟬。

    或許她曾有過迷茫失意想要放棄生命的瞬間,可事實上,她一直在拖著那具殘破不堪的軀體向前行走。

    她喜歡一個人,哪怕一無所有也要賭上一切後果全力以赴。她隻是看起來柔弱,骨子裏比誰都堅韌。

    就算被拒絕、被傷害,她也不會墮落,她挺直纖薄的脊背,一步步遠離他的世界,再痛再累自己走,不曾回頭。

    這樣的女孩,隻要敲開她的外殼,看到最真實的她,很難不被吸引。

    邵霖風話不知從何而起,他太困了,原本不適合跟她說這些,但他沒時間了。北城的公司裏還有一堆事情等著他處理,任何一個環節出錯就要麵臨內部大地震。

    他也並非愚孝,等局麵穩定,公司愛誰管誰管,他隻答應爺爺,有他在的一日,保邵氏家族興盛不衰,並不一定非要當掌權人。

    反正他在老爺子心裏是家族叛逆頭一人,大不了將來到了下麵,親自向他老人家賠罪。

    “有些話我跟容姨說過,卻沒有說給你聽,我知道你現在過得很好,我本不該再來打擾你的生活,但我這個人向來活得自私又自我,總要為自己爭取一回。”邵霖風話說得密,聲音卻很慢,催得人昏昏欲睡,“你說喜歡我,我總覺得你不會那麽快喜歡上別人,尤其那個人與我是兩種性格。找趙佳蔓配合演戲,是我這輩子做的唯一一件後悔的事。去年去學校找你,並非順路,是我想見你,想跟你道歉,想要挽回,然而最重要的那句話到了嘴邊,我卻不敢說。”

    “憑什麽我想拒絕就拒絕,我後悔了想挽回你就得聽我的呢?我猜如果我說了,你會這麽回我。”邵霖風笑,自我厭棄,“再就是後來我們在酒吧意外碰見,我把事情搞砸了,才意識到趙佳蔓一事帶給你那麽重的打擊。那一刻,我清楚體會到什麽叫‘無力回天’。而今晚,是我給自己最後一次機會。”

    梁蟬好像聽懂了:“您現在跟我解釋這些,是想說您喜歡我嗎?”

    酒吧相遇的那一晚,他們在車裏爭吵,邵霖風說“因為是你,我才在意”,那個瞬間,她油然生出一種他喜歡她的錯覺。

    原來,不存在錯覺。

    邵霖風此刻也承認了:“是。”

   第60章 我來晚了是嗎

    梁蟬嘴唇顫抖,捂住嘴看向車窗外,樹影婆娑,一輪殘月撥開雲霧撒在枝丫縫隙間。風吹動,響起一片簌簌聲,搖碎了一地斑駁的月光。

    她當然不會傻到以為邵霖風在跟她開玩笑。

    他喜歡她,他竟然喜歡她。

    她想說,老天爺真會戲弄人。如果時光倒流,回到去年六月初,高考完那段時間,聽到這話的梁蟬該是怎樣的,一定會喜極而泣,會瘋掉,會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運的人,從前經曆的種種困難都是為了遇見他。

    如今,她依然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運的人,卻不是因為邵霖風。

    梁蟬收回視線,眼角掛著清淚,隨著眨眼的動作滑落,那滴淚停留在她唇畔,那裏漾起一抹笑意:“謝謝您。”

    邵霖風意料之中的反應:“是拒絕我的意思嗎?”

    “我有男朋友,他叫蔣祈樹,您是知道的。”梁蟬擦掉不經意滾下來的淚,又有新的熱淚滾落,她也不想哭,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沒控製住,心裏很難過,為過去的梁蟬難過,“他很喜歡我。”

    “那你呢。”邵霖風問,“你喜歡他嗎?”

    梁蟬沒有正麵回答,可她接下來所說的字字句句都在回答他這個問題:“今天是他的生日,他沒有許願,他把生日願望轉移給我。我不貪心,隻許了一個,我希望我們可以在一起久一點,我不要再被拋棄,我不想一個人,我也想有人長長久久地愛我。他說他會愛我,我信。”

    邵霖風素來光風霽月,難得失態,眼眶竟紅了:“我來晚了是嗎?”

    梁蟬哭得眼睫毛黏在一起,抬起手背蓋在眼睛上:“錯過就是錯過了。”

    世上哪有那麽多破鏡重圓,破了的鏡子就是破了,任你拚湊得再完整,終究會留下裂痕。除非是水中鏡子的倒影,用手輕輕一撥,漣漪蕩開,鏡子碎了,待到水麵恢複平靜,鏡子完好無損。可水中的鏡子本就是虛幻的,不牢固的。

    邵霖風勉強一笑:“如此,我就該回北城了。再回宜城不知是什麽時候,你好好照顧自己,遇到事情還是可以給我打電話,不能白白受你一聲敬稱。”

    梁蟬破涕為笑,粗魯地用袖子蹭去眼淚,眼睛紅得跟兔子一樣,為他送上一句祝福:“祝您今後一切順利。”

    邵霖風緊繃下頜,到底沒忍住,一把將她拉入懷,手掌扣住她的後腦勺,額頭抵在她肩窩處,深深地呼吸:“小蟬,對不起,請你原諒我。”

    從前她緊緊地抱住他,哭著乞求他不要丟下她,那時候的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將來有一天,他們的位置會對調。

    他多希望她不要放棄他。

    “我早就原諒你了。”梁蟬說。

    邵霖風靜止片刻,鬆開手,放她離開。

    *

    蔣祈樹拒絕了李傲然他們發出的打牌邀請,拖著步子上到二樓。

    他的臥室裏殘留著蛋糕的香甜,那塊被他切下來裝進碟子裏的蛋糕,隻吃了三分之一就被擱下,不知道是否還能等來那個人吃完它。

    蔣祈樹在沙發上坐下,給自己切一塊,拿勺子挖下一大勺塞進嘴裏,第一秒沒能嚐出味道,過了兩秒,甜的奶油、香的蛋糕胚、酸的菠蘿塊一起在口腔碰撞。

    他暗暗誇讚自己,我真有天分,第一次做蛋糕味道竟然這麽棒,可以去學校附近盤個店麵了。

    褲兜裏的手機接連響了幾下,蔣祈樹放下吃了一口的蛋糕,一條腿伸直,摸出發了瘋似的手機。

    不是他期待的梁蟬,是某個麻煩精——柳甄。

    柳甄:“我離開你家時縱使心有不甘,也下定決心勸自己放棄,當我看到這一幕,我忍不了了,阿樹,就算我得不到你,我也希望能有個更愛你的人陪在你身邊。”

    柳甄:“我不想你被騙。”

    柳甄:“阿樹,你確定梁蟬愛的人是你嗎?”

    柳甄發來幾張圖片,夜裏光線不足,隔著一層車窗,畫質沒那麽高清,足以讓熟悉梁蟬和邵霖風的人認出來。

    他們在擁抱,一個淚眼朦朧,一個深情撫摸,能腦補出一對曾經錯過的戀人再度重逢,解清誤會後緊緊地摟住對方,發誓再也不會分開。

    柳甄:“我出去的時候就看見他們在車裏挨得很近,不知說了些什麽,梁蟬哭了。我特意讓司機在原地等了一會兒,拍到這些照片。我想了想,應該讓你知道。”

    蔣祈樹沒回消息,關掉手機,無事發生一般,端起那塊蛋糕,一口一口吃掉,嘴裏發苦。

    敲門聲傳來,他把碟子和塑料小勺扔進垃圾桶,起身過去拉開門。梁蟬站在門外,顯而易見地哭過,睫毛濕潤,眼眶泛紅。

    她抿了一下唇,嗓音不太自然:“很晚了,我該回去了。”

    蔣祈樹揉了下鼻尖,指著茶幾上的蛋糕:“蛋糕還吃嗎?”

    邵霖風對梁蟬並非沒有感情,在醫院那一天他就察覺到了,若是真的無情,那個男人不會幼稚到跟他暗中較勁。

    現在他們兩個把話說開了,他這個意外撿漏的人就該把“獎品”歸還給真正擁有她的人,這樣才是對的。蔣祈樹跟自己說。

    梁蟬其實吃不下,晚餐吃了太多,別說一塊蛋糕,再多喝一口水都能撐到:“有打包盒嗎?我裝起來明天再吃。”

    “我去找找。”

    蔣祈樹垂下眼眸,掩去了所有的情緒,忙忙亂亂地翻出來一個盒子,將剩下的蛋糕裝進去。

    梁蟬指著被她吃了三分之一的那塊蛋糕:“這個也裝進去。”

    蔣祈樹手指一頓,照做:“他們今晚住在這裏,你要不也留下住一晚?現在回去可能會錯過學校門禁時間。”

    “沒關係,我住家裏。”梁蟬說,“我明早八點有課。”

    “行吧。”蔣祈樹將打包好的蛋糕拿給她,穿上外套,“我晚上沒喝酒,開車送你,太晚了打不到車。”

    兩人一前一後下樓,客廳裏的歡聲笑語沒停歇,一群人大有玩通宵的勢頭,他們明天上午沒課。

    李傲然嚷嚷著:“這麽晚還送梁蟬回去啊。費這勁幹什麽,空房間多得是,隨便住哪間,等你們回到學校門都關了。”

    蔣祈樹淡淡地說:“她明早有課。”

    李傲然:“哦哦,理解。”

    兩人離開後,李傲然“嘶”了聲,越琢磨越覺得蔣祈樹的狀態不對:“你們有沒有發現樹哥怪怪的?一臉不大高興的樣子,嘖,也不是不高興吧,就是情緒不高,他今兒過生日,不是該開心嗎?”

    坐他對麵的男生甩出一對K,斜著眼笑:“這就不懂了吧,沒能留下女朋友過夜,擱誰誰能高興得起來。”

    “去你的,樹哥就不是那種人。”李傲然抽出四張牌扔到桌上,炸了他。

    院子裏兩束車前燈繞了半圈,轉向主幹道,緩緩駛出別墅大門,在夜色裏前行。路上鋪了一層清淺的月輝,車輪胎呼呼地碾過。

    蔣祈樹出聲打破沉靜:“月亮什麽時候鑽出來了?明天一定是個晴天。”

    梁蟬沒忘記他在煙花燃盡後未說出口的話,趁機問他:“蔣祈樹,你那會兒要跟我說什麽?現在能說了嗎?”

    蔣祈樹握住方向盤的手蜷了蜷,失神道:“明天吧,明天再告訴你。”

    就讓他好好過完這個生日,讓他再多擁有她一晚。

   第61章 是我要跟她分手

    李傲然昨天就說蔣祈樹很奇怪,真不是他的錯覺,今天課上完,蔣祈樹就問他們有時間沒,晚上一起喝一杯,他請客。

    其餘三人麵麵相覷。

    好端端的喝什麽酒,難道跟女朋友吵架了?不可能吧。

    就蔣祈樹對梁蟬那個寶貝勁兒,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每天一有時間就黏著她,恨不得栓褲腰帶上,怎麽會吵架。而且,李傲然昨晚還拍到他們兩個在路燈下吻得難舍難分,現在看到照片還覺得羞臊。

    樹哥接吻時那羞澀又沉醉的樣子,誰看誰不說一句純情。

    “你這怎麽回事,昨天當壽星滴酒不沾,今天主動要求喝酒,不正常啊。”林昊大膽直言,“是有什麽煩心事嗎?說出來兄弟們給你出主意。”

    李傲然緊跟上:“對,真有什麽情況說出來咱一起想辦法,喝頓酒解決不了問題。”

    蔣祈樹不肯跟他們透露:“廢話那麽多,你們就說來不來。”

    “喝喝喝,陪你喝行了吧。”

    李傲然給另外兩人使眼色,先答應他,等酒喝多了,還能有問不出來的事?樹哥的酒量他們又不是不知道。

    抱著“舍命陪君子”的想法,他們出校門攔了輛出租車,司機問去哪兒,他們一致看蔣祈樹。

    蔣祈樹神思紛亂,沒有想好去處。

    “師傅您稍等一下哈,我們在找。”李傲然歎口氣,這種事兒還得看他,他摸出手機從大眾點評裏搜到幾家氣氛不錯的清吧,丟給蔣祈樹選擇,“你看想去哪家?”

    蔣祈樹點兵點將般隨手一指。

    李傲然被他敷衍的態度無語到,究竟是誰陪誰啊,他要是不想去,不如買一打啤酒到宿舍喝或者回公寓喝,喝完就能倒頭大睡。

    他內心腹誹,表麵卻不顯露,淡定地給司機報上清吧的地址。

    車行駛的途中,李傲然旁敲側擊:“你今晚不用去接梁蟬下班嗎?”

    小情侶相處時間久了,他們整個男生宿舍跟著知道了梁蟬的時間安排,因為蔣祈樹會在她晚上有兼職的時候雷打不動接送。

    蔣祈樹:“老師調課了,他們班今晚要補兩節課。”

    梁蟬在微信上跟他說過,上周有位老師請假,不想麻煩別的老師頂上,直接給他們放了假,這周在不影響正常課程的情況下,要補上兩節。

    “啊,是這樣。”李傲然沒能打聽出有用的內容,有些泄氣。

    剩下半截路程持續沉默,到了地方,幾人下車。

    他們來得太早了,夜場沒開始,酒吧大廳裏的卡座大片空著,寥寥幾個人,湊攏在一起小聲說話,舞台上的民謠歌手在調試設備。

    服務生送來酒單,蔣祈樹讓他們先點。

    梁濱比蔣祈樹酒量還差,問:“有炒河粉嗎?”

    李傲然想敲他腦袋,這裏是酒吧不是大排檔,他有沒有搞錯。

    他們三個一人點了杯雞尾酒,給梁濱整了一個酒吧特供的小食拚盤,彌補他沒有吃到炒河粉的心。

    酒單轉了一圈重回蔣祈樹手裏,他就像是來市場調研的,點了半頁紙上的雞尾酒。

    李傲然勸道:“能別這麽嚇人嗎樹哥,我看有的酒後勁還挺大。”

    “是嗎?”蔣祈樹不輕不重地問了句,把酒單交給服務生,“就這些,謝謝。”

    服務生估計被他們這個奇怪的組合弄蒙了,呆了兩秒,抱著酒單去吧台跟調酒師交頭接耳。

    等了一會兒,一杯杯酒送到他們麵前的玻璃小圓幾上,服務生露出營業式微笑:“請稍等,還有幾杯正在製作。”

    小圓幾快擺不下了,李傲然就說:“我們先喝著,不急。”

    舞台上的民謠歌手調試完音響設備,坐在高腳凳上,懷裏抱著吉他,過長的頭發遮住了眉眼,他往下壓了壓麥克風支架,對到嘴巴旁,輕輕撥弦,淺唱一首舒緩的悲傷情歌。

    蔣祈樹不出所料地很快喝高了,眼神迷離,長指握住倒錐形的高腳杯,隨意地轉動,觀察裏麵不同顏色的酒液分層奇異地融合。

    林昊在桌底下踢了踢李傲然的腿,示意他趕緊想個辦法,要麽勸樹哥別喝了,要麽問出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李傲然瞪他一眼,用口型說:“再等等。”

    “說吧,是不是因為梁蟬?”默默解決完一份小食拚盤的梁濱出其不意道,“吵架應該不可能,你們吵不起來。她跟你鬧分手?”

    李傲然和林昊目瞪口呆。

    “不是吧,昨晚不還好好的嗎?”李傲然覺得不可能,第一個站出來反駁,“生日會結束後樹哥還送梁蟬回去呢。”

    林昊點頭,讚同他的說法。

    蔣祈樹擺了擺頭,吃吃一笑:“是我,是我要跟她分手。”

    三個男生臉上是同款震驚的表情。李傲然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已經不能用驚詫來形容,他簡直感到驚悚:“你別嚇我樹哥,為什麽啊,好不容易追到手的。”

    蔣祈樹吞咽一口酒,不吭聲了。

    “不是,沒你這樣話說一半的。”皇帝不急太監急,李傲然推了推喝醉的人,讓他把話說清楚。

    蔣祈樹沉默許久,抬起頭望著舞台,歌手閉著眼哼唱,他聽得五髒六腑攪在一起:“她本來就不喜歡我,她喜歡別人。那個人回來找她了,她現在一定很為難,該怎麽跟我說這件事。所以啊,不如我來說。”

    他的話信息量太大,每聽一句,三人心裏的驚訝就深一分。

    李傲然張張嘴,試圖安慰他:“會不會是你想多了,我看梁蟬妹子不是吃著碗裏看著鍋裏的那種人,既然選擇跟你在一起,肯定會好好在一起,就算她之前有喜歡的人,那也是過去式。你一個現任怕什麽?”

    林昊附和:“就是,你也不想想,哪個小癟三能跟你比啊。樹哥你就是太妄自菲薄。”

    蔣祈樹一字一頓道:“那個開勞斯萊斯的男人,你們還記得吧?”

    是他?林昊不說話了,當時他們就覺得那男人和梁蟬有故事。

    *

    蔣祈樹存心買醉,他們也懶得再阻攔,後半場喝完,到十點多,蔣祈樹被林昊和李傲然一左一右攙扶著出了酒吧。

    沒走幾步,蔣祈樹突然推開他們,扶著樹幹猛吐。

    一陣冷風吹來,腦子清醒了三分,還有七分醉著,趁著這股不可多得的酒勁,蔣祈樹拿出手機,熟練到不需要去翻看通訊錄,閉著眼都能找到梁蟬的名字,撥過去。

    梁蟬上完課,跟室友去食堂吃了點宵夜,已經回宿舍了,接到電話時,她剛洗漱完坐到床上。

    “喂,蔣祈樹。”

    她的室友聽到那個名字,紛紛拋來曖昧的眼神。

    蔣祈樹背過身靠在樹幹上,仰起脖子,眼眶裏就像擠了檸檬汁,又酸又澀:“梁蟬,我們……我們……”

    梁蟬聽出他聲音裏的怪異:“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清,你怎麽了?”

    電話裏陡然換了另一個聲音:“梁蟬,我是李傲然。樹哥喝醉了,哭著叫你名字呢,我們弄不走他,不然你過來試試,我們實在沒轍了。”

    梁蟬沒有多想:“你們在哪兒?”

    “地址我用微信發給你,麻煩了。”

    手機是李傲然從蔣祈樹那裏搶過來的,電話掛斷後,他點開微信消息欄,梁蟬的名字被高高頂在第一位,後麵跟著一堆可愛的emoji表情。

    李傲然給她發了酒吧的地址,順便叫她慢點趕來,不著急。

    林昊看著他這一係列的操作,不由擔憂:“你不怕樹哥醒了怪你多管閑事?他是要跟梁蟬分手的。”

    “屁,你看他像是舍得分手的樣子嗎?”李傲然把手機塞回蔣祈樹的口袋,宛如一個戀愛大師,頭頭是道地分析,“梁蟬一聽樹哥喝醉了二話沒說就要過來,也不像是心裏沒他。你再看看樹哥這個惹人憐愛的傷心樣,梁蟬來了不得心疼?有些事就順理成章了。”

    林昊:“……你真的很敢想。”

   第62章

    梁蟬換掉睡衣下床,抓起圍巾胡亂往脖子上一裹,蹲在地上換鞋。

    盧明明肩膀掛著洗臉毛巾進來,一看她的裝束驚了:“梁蟬,你現在要出去嗎?過十點半了。”

    宿舍門禁比學校大門的門禁要嚴格,馬上就要關門,她這會兒出去還能趕回來嗎?

    梁蟬站起來拿上手機,從圍巾裏勾出被纏住的頭發:“你們鎖門吧,我在校外有住的地方。”

    “哦,我懂了——”盧明明想到之前給她打電話的人是蔣祈樹,頓時收起擔憂的心,拖著調子揶揄道,“祝你有個愉快的夜晚!”

    梁蟬感到莫名其妙,考慮到樓下的門快關了,來不及深想,出了宿舍門就跑起來,趕在宿管阿姨關門前順利溜出去。

    夜裏風冷,空氣像裹著冰碴,梁蟬跑到校門口出了身汗,躬著腰背緩了緩,待到氣喘勻了,再直起身走到路邊攔車。

    剛好有送學生回來的空出租,梁蟬很輕易地打到車,調出手機裏李傲然用蔣祈樹的手機發給她的地址,照著念給司機阿姨。

    司機阿姨隨口問了句:“這麽晚還要去酒吧呀?一個人去玩的話,最好注意安全。”

    梁蟬屬於話少的人,人家主動問話,她也不可能當沒聽見,笑笑說:“不是,我去接男朋友,他喝得有點多。”

    司機阿姨聞言,打量她一眼,她自己也是有女兒的,見到這麽一個文文靜靜乖乖巧巧的小姑娘,大晚上跑去酒吧接男生,難免多關心兩句:“你男朋友也忒不像話了,哪有讓女孩子接的,路上萬一出點啥狀況怎麽辦?”

    梁蟬難以解釋,含糊道:“我男朋友人很好的,今天應該是意外。”

    司機阿姨還想補充一句,姑娘你是不是被PUA了?都這樣了還替男生說話。這話說出來有點越界,她忍住了,隻默歎了聲。

    梁蟬自然不清楚,在司機阿姨的心裏,她被貼上了“戀愛腦”標簽。

    車開到那家清吧門前,三個清醒的男生站著聊天,個個凍得縮脖子揣袖子,兩條腿不停地搗騰。唯一一個喝醉酒的,坐在馬路牙子上,垂著頭,如同一尊化石。

    車還沒停穩,梁蟬透過車窗看到這一幕,皺了皺眉,天這麽冷,坐在地上很容易著涼。有一點她想不明白,他們三個大男生,經常打球鍛煉,怎麽會搬不動一個蔣祈樹。

    梁蟬拿出手機掃碼付車費,司機阿姨伸手蓋住收款碼:“先別忙著付錢,你們一會兒不是還得回去?我送你們,免得你另外打車,麻煩又浪費時間。”

    梁蟬點頭道了聲謝,推門下車。

    “哎,人來了。”凍得上下嘴唇直哆嗦的林昊率先看見梁蟬,給另外兩人說了聲。

    李傲然和梁斌同時扭頭,前者吸了吸鼻子,演上了:“梁蟬你可算來了,不是我們不管樹哥,你看他這樣子,九頭牛都拉不動!”

    梁蟬走過去,蹲在蔣祈樹麵前,既然他們說拉不動,她就想著先把人叫醒試試看:“蔣祈樹。”

    醉酒的人沒什麽反應。

    司機阿姨還在路邊等著,梁蟬不好意思讓人久等,兩隻手抱住蔣祈樹的胳膊搖晃:“蔣祈樹,你醒醒啊。”

    “梁蟬?”蔣祈樹緩緩撐開眼皮,湊近她的臉看。

    眼看著嘴巴就要親上,梁蟬連忙捧住他的臉:“是我,你能走嗎?我們送你回家。”

    蔣祈樹甩了下頭,試圖甩出衝上腦門使他不清醒的酒精,但作用微乎其微:“能……能走。”

    梁蟬鬆口氣,很好,還能聽得進她的話。

    蔣祈樹借力站起來,踉踉蹌蹌走著蛇形步伐,好幾次險些跌倒。梁蟬不敢鬆手,牢牢地抱緊他,滲出了一腦門的汗:“車在那裏,我們走過去就好了。”

    司機阿姨看著著急,降下車窗喊道:“你們三個不知道搭把手啊,好意思讓一個女孩子出力!”喊完話,阿姨似是不理解,音量小了點,嘀咕道,“真是的,人高馬大的三個男生扛不動一個,還叫女孩子打車來接,什麽世道。”

    被教育的三個男生立刻伸出援手,幫忙把蔣祈樹塞進出租車後座,梁蟬跟著坐在後排方便照顧他。

    直到車門被關上,梁蟬一臉懵:“你們不跟我們一起走嗎?”

    李傲然示意司機阿姨降下後車窗,他趴在窗沿,探進去半顆腦袋,撒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這車也坐不下我們三個,這樣,我把樹哥的公寓地址給你,你帶他去那裏住一晚,順便照顧一下他。我們另找地方住,有事電話聯係。”

    見梁蟬一副沒聽懂的樣子,李傲然打了個哈欠,不想再跟她解釋一遍,直接拿走她的手機,添加上自己的微信好友,然後給她發了一串地址:“門鎖密碼是樹哥生日,我們好久沒去,不知道密碼改了沒有,打不開你就用樹哥的指紋。”

    “好了,咱們分道揚鑣吧。”李傲然把手機還給她,意識到自己困得腦子成漿糊,說錯話了,趕忙改口,“不是分道揚鑣,我的意思是分頭行動……也不是……”

    不等他再廢話,司機阿姨直接升上車窗,一腳油門轟走了。

    李傲然吃了一嘴巴車尾氣,兩手叉腰,噘著嘴皮子吹了吹額前飄逸的劉海:“樹哥結婚我要是不坐主桌真的說不過去。”

    *

    司機阿姨從後視鏡頻頻觀察蔣祈樹,模樣是好的,就是人品不怎麽樣。果然,渣男一般都仗著自己長得好看胡作非為。

    “姑娘,你最好還是叫他朋友過來照顧。”阿姨好心建議,“孤男寡女的,容易出意外。”

    “沒事的阿姨。”梁蟬還是那副很好說話的乖巧模樣。

    該說的話都說盡了,“戀愛腦”是很難拯救的,阿姨不再勸,安靜開車,半個多小時後停在宜大附近的高級公寓樓下。

    梁蟬叫醒了蔣祈樹,雖然他走起路來腳步虛浮,好歹自己走到了電梯前,剩下的就好辦多了。

    順利到達指定樓層,一層兩戶的結構,梁蟬根據門牌號找到蔣祈樹的房子,他自己靠在門邊的牆壁上,用不著她扶。她劃開密碼鎖蓋,輸入他的生日。

    寂靜的走廊上響起密碼輸入錯誤的警報聲,嚇了她一跳。

    蔣祈樹的生日就在昨天,她怎麽可能記錯,所以記錯的人是李傲然——門鎖密碼不是蔣祈樹的生日。

    她無奈抓起他的手,拇指指腹按在指紋感應區,“嘀”的一聲,門終於開了。

    此刻的梁蟬已經累癱,不知出了多少汗,感覺脖子都是濕漉漉的,她扯下圍巾丟在茶幾上,看了眼直挺挺地倒在沙發裏的蔣祈樹。

    正發愁該怎麽照顧他,手機裏來了消息。

    李傲然:“你們順利到家了嗎?”

    梁蟬坐在沙發扶手上歇氣,握著手機回他的消息:“到家了。”

    李傲然:“OK。”

    李傲然:“有個事跟你說一下,樹哥喝多了可能會說胡話,你別當真。”

    梁蟬:“什麽胡話?”

    李傲然:“比如要跟你分手之類的話,你別信,他腦子不清醒。”

    之後他就沒再發消息過來,徹底消失了。

    梁蟬凝視著手機屏幕上的對話,裝了一腦袋問號,今晚很多事情透著詭異,她甚至不知道蔣祈樹為什麽會喝醉。

    他分明不是個放縱的人。

    梁蟬找不到答案,目光環顧四周,房子是極簡的裝修風格,居住的痕跡不明顯,可見蔣祈樹不常住這裏。

    她摸索到廚房,打開冰箱,裏麵隻有碼放整齊的礦泉水和飲料。

    梁蟬拿出兩瓶礦泉水回到客廳,蔣祈樹睡得很沉,不像是會說胡話的樣子。

    她把水放在茶幾上,找到他的臥室,從床上抱起一團深灰色的被子,蓋到他身上,準備撤離時,手被他緊緊攥住。

    梁蟬趔趄一步,膝蓋抵在沙發邊沿,上半身前傾,離他很近:“蔣祈樹,你醒了?要不去床上……”

    “睡”字尚未說完,微張的嘴唇就被攫取了,兩人的位置頃刻間顛倒。

    天旋地轉間,梁蟬成了躺在沙發上的那個,心髒怦怦跳,唇瓣發麻,像一隻任人揉捏的玩偶。

    過了許久,一隻手撥開蓋住她額前的發絲,她掀開眼皮,是他漆黑迷醉的眼。

   第63章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空氣裏彌散著酒味,並不難聞,帶著甜甜的櫻桃味,仿佛夏日提前來臨。

    梁蟬也像被灌入了一杯櫻桃味的雞尾酒,在甜蜜中沉醉,耳邊一道低微的呢喃,卻如驚雷炸響:“你就那麽喜歡他嗎?”

    “什……什麽?”梁蟬瞬間清醒。

    蔣祈樹熱烘烘的臉埋在她頸窩,一邊吻一邊痛苦地吐露心事:“是不是無論做什麽都無法取代他在你心中的位置?”

    梁蟬聽得似懂非懂:“蔣祈樹,你喝醉了。”

    “我沒醉,我很清醒。”喝醉酒的人通常喜歡強調自己沒醉,蔣祈樹也未能例外,“我心裏清楚。”

    “你清楚什麽?”

    房子裏靜悄悄的,他喘息的聲音很大,跟鼓風機一樣:“你是不是要跟我說分手……我就知道,你隻喜歡他。不喜歡他不行嗎?”

    梁蟬無話可說。

    李傲然的預判有誤,蔣祈樹喝醉酒的確會說胡話,說的卻不是“他要跟她分手”,是“她要跟他分手”,兩者意思差太遠。

    “等你清醒以後我再回答你。”梁蟬伸手推他,“現在,從我身上起來,我快喘不過氣了。”

    有些話現在跟他說也沒用,說不定酒醒就忘了,那她白說了。

    醉酒的人沒有道理可言,蔣祈樹被她推開自己的舉動傷到,更緊地摟住她的身體。他的手臂宛如兩條藤蔓,牢牢地纏住她,兩人的身體嚴絲合縫地貼在一起。

    “梁蟬。”他哽咽著叫她。

    梁蟬仰著脖子艱難地應了一聲:“嗯。”她沒開玩笑,真的喘不過氣了。

    “梁蟬。”蔣祈樹的嘴唇擦過她的耳際、脖頸,如同燒紅的烙鐵留下一個個滾燙的印子。

    梁蟬困得不行,上下眼皮在打架,耐著性子應他:“怎麽了?”

    蔣祈樹“趁醉行凶”,理智全無,憑著本能作亂,手指掀開身下的人的毛衣,微涼的空氣鑽進去,皮膚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梁蟬頭皮一緊,腦中蹦出“酒後亂性”四個字,正想不顧一切掙開蔣祈樹的懷抱,他自己倒先停下來。

    蔣祈樹一雙眼被酒氣暈染得過於晦暗,他定定地望著她裸露的一小片腹部肌膚,呼吸停滯,空氣都凝固了。

    梁蟬渾身上下一陣陣發麻,還沒意識到他在看什麽,直到她文身的部位傳來指腹輕輕摩挲過的觸感,她心裏一驚,想要捂住已經來不及。

    不過,很快她就放鬆下來。

    隻是一個圖案,沒什麽。

    她暗暗地想,除了文身師,沒人能看懂那隻蟬以外的東西,幾根波浪線條而已,她曾經當它是風,在別人眼裏沒有任何意義。

    “這是梁蟬的蟬嗎?”蔣祈樹指尖劃過那隻栩栩如生的蟬,喃喃自語。

    梁蟬聽到他這麽問,心裏莫名的有些難受,不想他盯著此處,拉下毛衣蓋住。蔣祈樹的手按在文身處,憑著感覺劃過那幾道飄逸的線條。

    “這是……風?”他猜的。

    梁蟬愕然,忘了該有的反應,整個人如一條被拔掉腮的魚,靜靜地躺在砧板上,等待著即將到來的死亡宣判。

    “這是風吧。”

    蔣祈樹又說了一遍,不再是疑問,是肯定的語氣。

    *

    宿醉的後遺症非常強烈,尤其對於酒量不怎麽樣的人來說。蔣祈樹一覺睡到第二天傍晚時分。

    客廳的窗簾沒拉,夕陽如同橘子汁潑進來,照得人眼睛酸痛。

    蔣祈樹跟昨晚一樣的姿勢躺在沙發上,身上蓋著厚被子,鼻息間一股散不去的酒氣,經過一夜加大半天,由最初的糖漬櫻桃味發酵成爛紅薯的味道。

    公寓裏僅他一人,蔣祈樹偏過頭,茶幾上擱著兩瓶礦泉水,他隨手撈起一瓶,半撐起身子,擰開瓶蓋灌了幾口水。

    冰涼的液體滑過喉管,使他大腦的清醒速度加快。

    印象裏他沒有喝醉過,這是第一次,結合其他人分享的經曆,他以為醒來會斷片兒,忘記醉酒後做了什麽。實際上,此時此刻他腦子裏跟放電影一樣,一幀幀閃過他昨夜荒唐的行徑。

    他被梁蟬帶回了公寓,他不顧一切地壓住她親吻,被她推開還沒皮沒臉地纏著她,掀開她的衣服,想要與她貼得更近,卻發現了她掩藏最深的秘密。

    要有多愛,她才會把自己和邵霖風的名字結合文在身上。

    他聽人說,文身時疼痛與否看個人體質,不知她會不會很疼,那個時候在想什麽,想的是蟬和風一生一世永不分離,還是哪怕不能在一起,她也要用另一種形式與他緊緊相依。

    這樣深刻的感情,蔣祈樹你拿什麽跟邵霖風比?他一遍一遍問自己。

    蔣祈樹把臉埋在雙膝間,任時間悄然溜走,直至晚霞黯淡退場,夜幕再一次來臨,他終於動了動僵硬的身體,拿起茶幾上的手機。

    昨晚沒充電的手機剩百分之五的電量,電量告急的紅色提醒懸掛在屏幕右上角。

    蔣祈樹打開微信,梁蟬早上七點十分給他留了一條消息。

    梁蟬:“我回學校上課了,廚房裏有我買的早餐,如果涼了就熱一下再吃。”

    中午十二點,梁蟬又給他發了一條。

    梁蟬:“還沒醒嗎?”

    蔣祈樹眸光黯了黯,退出去,滑到下麵,是李傲然發來的幾條未讀消息。

    李傲然:“幫你跟老師請假了,還不好好謝我!快請我吃飯!【瘋狂暗示,jpg】”

    李傲然:“我靠不是吧,中午還不來?”

    李傲然:“下午繼續幫你請假了啊。”

    李傲然:“艸,這都幾點了還沒現身,戰鬥力沒強悍到這種程度吧?”

    李傲然:“呃,收回前麵那句話,我在學校裏看見梁蟬了。”

    蔣祈樹沒回他無聊的廢話,重新點進與梁蟬的聊天對話框。不能再拖了,他貪戀了一天又一天,時間越久,心裏的不舍就越深。原本該在生日那天講出來的話,到現在還藏在他肚子裏。

    編輯完短短幾個字,蔣祈樹用光了全身的力氣,手指輕點了下綠色的“發送”鍵。得益於網絡迅速,沒有一點延遲,瞬間發送過去。

    蔣祈樹閉上眼,結束了,這一段不知由何而起的感情就這樣潦草地結束了。

    *

    梁蟬上了一整天的課,手機一直處於靜音狀態。

    下午最後一節課的鈴聲打響,她想起早上和中午發給蔣祈樹的消息沒得到回複,從包裏拿出手機,想問他來學校沒有,意料之外地收到他的回信。

    隻有五個字,加一個句號。

    不需要點開對話框,在消息通知欄就能一目了然。

    蔣祈樹:“我們分手吧。”

    梁蟬固執地點進對話框確認他發消息的時間,十分鍾前。

    以年輕人的代謝速度來判斷,昨晚喝的酒,到現在身體裏的酒精應該分解掉了,不存在酒後胡言亂語。

    “梁蟬,還不走?”

    前麵三個人走著走著發現少了一個人,回頭一看,梁蟬落後一大截,杵在那裏像一根電線杆。

    梁蟬失魂落魄地應一聲“來了”,邊走邊反複看這幾個字,看到後來,都快不認識這幾個字了。

    她不信蔣祈樹會跟她分手。

    難道……他介意那個文身?

    “走啦,去吃飯,上一下午課你不餓嗎?”盧明明拉住她的胳膊,掃過去一眼,從她手機上看到“蔣祈樹”三個字,頓時酸了,“你們天天見麵,聊天還這麽密集,不膩嗎?”

    肖莉笑道:“你不懂,要是我男朋友是蔣祈樹那個級別的,我分分秒秒粘著他。”

    盧明明:“也是哈。”

    梁蟬沒心情聽她們開玩笑,給蔣祈樹打電話,是一個機械女聲回答她:“您好,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