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遲瑾初渾身力氣仿佛被瞬間抽空,她從椅子上滑落在地,倒在了滿地碎瓷上。

  痛的鑽心,可她仿若無知無覺。

  “娘娘!”

  吟霜哭了。

  遲瑾初卻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

  前世她一直無子,所有人都說,是遲家作惡多端,活該生不出龍嗣!

  她為此求盡偏方,甚至求神拜佛,為了能有個孩子,她什麽都做過!

  她因此對賀霆燁感到愧疚,忍著心中劇痛將他推去旁人宮中!眼睜睜看著別人生下了她最愛之人的孩子!

  卻原來,這一切,竟都是賀霆燁一手安排的!

  淚一滴滴砸落在她手背上。

  賀霆燁,你好狠的一顆心——同床十幾載,你竟就這麽冷眼看著我在這場早已注定的棋局中不死不活!

  遲瑾初猛地捂住了臉,血與淚一同溢出指縫。

  她喉間散出極盡痛苦的哽咽。

  “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月光如水,照的滿室蒼涼,卻照不亮遲瑾初眼裏的絕望。

  解了禁閉後半月,賀霆燁終於來了鳳鸞宮。

  見遲瑾初真病了,他眸中閃過一絲詫異,他本以為遲瑾初又在裝病邀寵,沒想到竟病得如此嚴重。

  看著她沒了以往活力的蒼白模樣,賀霆燁心中莫名煩悶。

  遂大發雷霆:“太醫院幹什麽的吃的,連小小風寒都治不好!”

  這樣的關心,遲瑾初卻再也沒了以往的甜蜜心動。

  “與太醫院無關,臣妾隻是不愛吃藥。”

  賀霆燁皺眉將她攬入懷中:“好了,你妹妹之事就此揭過,過幾日,朕帶你去皇家寺廟散心。”

  “謝陛下隆恩。”

  沉默半響,遲瑾初靠在他懷中,遮住麻木的眼。

  三日後,皇家寺廟。

  遲瑾初跪在佛前。

  陣陣檀香中,她執起簽筒,心中默念:“佛祖在上,求求您,為信女指條明路。”

  告訴她,該怎麽才能在這條賀霆燁為她安排的死路上求活?

  木簽落地,遲瑾初剛要俯身,一隻修長白皙的手卻先她一步撿起了簽。

  遲瑾初抬頭,卻是一愣,那僧人單手執褐色珠串,身上白袍一塵不染。

  而他那張觀音般慈悲的臉,卻跟賀霆燁一般無二!

  遲瑾初連忙起身行禮:“玄明大師。”3

  玄明與賀霆燁乃一母同胞的兄弟,隻因遲生片刻,按照皇家雙子不能同堂的規矩,十二歲那年便送來了皇家寺廟出家為僧。

  玄明微微躬身:“貴妃有禮。”

  他垂眸看了眼手中簽,眉心一皺。

  “奔波阻隔重重險,帶水拖泥又渡山,皇嫂,所求何事,竟求了個下下簽。”

  遲瑾初心底發寒,她張了張嘴:“是死路嗎?”

  玄明掃過眼前這張蒼白至極,不複往日明媚的臉。

  絕美容顏上,染上病弱之氣,就像最好的山水畫被暈染墨汁。

  若是西子在世,隻怕也不如眼前之美。

  玄明收回目光,雙手合十:“神佛之念不過求個心安,皇嫂可信,人定勝天?”

  遲瑾初身子一震,正要開口,卻聽殿外吟霜喚道:“娘娘,陛下出來了。”

  遲瑾初隻能還了一禮:“多謝大師解惑。”便朝外走去。

  她身後,玄明那雙冷寂黑眸中,異色浮動。

  ……

  第二日,賀霆燁率眾人回宮。

  卻在寺門口遇見等著的玄明。

  他手裏提著一壇酒,僧袍浮動間,整個人飄然欲仙。

  “見過陛下,貴妃娘娘。”

  賀霆燁看著他,眼裏閃過一絲忌憚:“你來此作甚?”

  玄明俯身一禮:“陛下,此乃小僧自製桃花釀,昨日見貴妃娘娘不斷咳嗽,又聽聞她不喜用藥,所以特地送給她試試。”

  遲瑾初一怔,看著玄明遞過來的酒壇,正欲接過。

  下一刻,她手臂卻被賀霆燁抓住。

  賀霆燁鎖著眉,冷道:“貴妃的身體自有宮中太醫調理,此物她不需要。”

  遲瑾初隻得收回手:“大師好意,本宮心領了。”

  “是小僧多事,望陛下與娘娘勿怪。”

  玄明自然的將酒壇收回,目光澄澈坦然,任誰都看不出他有任何異心。

  賀霆燁鳳眼微眯,下一刻,竟當著玄明的麵一把拉住遲瑾初的手。

  遲瑾初渾身一僵,隻能跟著他大步向前。

  她看著賀霆燁寬闊肩背,這曾是她眼中唯一的依靠,此刻卻隻剩滿心苦澀。

  寺門口。

  所有人瞠目結舌看著這不合體統的一幕,留下的妃嬪更是嫉恨得眼都紅了。

  而沈芯竹臉色蒼白無比,想起沈太傅上次傳入宮中的話,猝然狠狠攥緊了手。

  回京之後,鳳鸞宮再次成了後宮眾人的眼中刺。

  秋獵前一天。

  賀霆燁踏入鳳鸞宮時,遲瑾初正在窗邊認真刺繡,陽光微微灑落,一片歲月靜好。

  他攔住奴才即將出口的通傳,自己走了進去。

  在遲瑾初身後看了片刻,他才出聲:“初初。”

  遲瑾初一驚,放下手中東西就要行禮,卻被他虛扶住。

  “這裏並無旁人,不必多禮,這是繡的什麽?”

  遲瑾初輕聲道:“流景婚期將近,臣妾想給她添妝。”

  賀霆燁一挑眉。

  “朕記得,流景出嫁之日還早,你現在就開始了?朕的香囊呢?”

  遲瑾初眸光一頓,聲音輕柔。

  “陛下坐擁天下,怎的還惦記臣妾這一個小小香囊,臣妾不繡,陛下也總會有的。”

  賀霆燁心裏驀然湧起一絲不舒服。

  這絲不爽,不知從何而起,似乎是從上次宮宴之後開始的,又或許更早……在遲瑾初第一次讓他去其他人宮中開始……

  他神情冷了下去,淡淡道:“你這是不願給朕繡?”

  語氣雖淡,可任誰都知道他生氣了。

  他本以為遲瑾初會立即朝他撒嬌認錯,誰知卻看到了她眼中來不及收回的蒼涼。

  這一瞬,賀霆燁心口竟莫名一空。

  似乎有什麽東西在這一刻悄然離他而去。

  而遲瑾初接著卻是向他請罪:“臣妾隻是怕自己的拙劣繡工讓陛下蒙羞。”

  曾經哪怕把鴛鴦繡成鴨子,也要霸道的讓他戴上之人,何時如此懂事?

  這懂事,讓賀霆燁無比心煩。

  久久看著眼前人,他冷笑一聲,甩袖而去!

  晚膳時,賀霆燁沒來。

  遲瑾初仔細的瞧著那副繡品,臉上難得有了笑意。

  這一世,她的流景該是得遇良人,安樂一生。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想起一陣倉促的腳步聲。

  遲瑾初指尖突的一痛,她顧不上溢血的指腹,倉皇回頭。

  卻見吟霜跪在門口,聲音發顫。

  “娘娘,您父親遲首輔被言官狀告酒後大不敬之罪,陛下震怒,將人打入昭獄!”